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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龙吟篇(29)你会先爱自己吗(修订版)

正纳闷间,木吒又向他走近,随后一脸正色地解释道:“哪吒被我支走了,”木吒的表情变得愈发严肃,“我来是想告诉你,封神台一旦建成,天道便会活跃,哪吒身为魔丸,恐怕难逃被判罚的天命。”

敖丙的心再次沉了下去。他默默地低下头,沉吟些许道:“我也在思忖此事。”

木吒看向敖丙,略带歉意地说道:“我知道,灵珠与魔丸互换之事与你无关,”木吒面露难色,“只是哪吒此番要想顺利逃脱天劫,需得请你相助。”

“兄长这话言重了,哪吒的事便是我的事,我定尽全力。”随即敖丙又问道:“兄长既然找到我,可是知道些什么内情?”

木吒正要回答,低下头注意到在一旁的小石矶,问道:“这是你的朋友吗?”

小石矶冷哼一声,“我乃阴界使者,别乱攀关系。”

木吒面露疑色,“阴界使者竟然是这么小的妖怪?”

小石矶翻了个白眼,“精怪!我乃后土娘娘的精气所化,要不是被那个臭小子毁了修为,娘娘我也是貌美如花好不好!”

见木吒更加疑惑,敖丙出来打圆场道:“此事说来话长,但石矶前辈确实是阴界使者,此次前来是为了将伯邑考兄长的魂魄带回阴界。”

“伯邑考的魂魄怎会在此?”木吒狐疑地看向小石矶。

“这事也,说来话长……”敖丙有些心虚,支吾着不知该如何解释。

“哪有那么复杂,”小石矶跳出来伸出小短胳膊指了指西伯侯的住处,“伯邑考死后化成了厉鬼,后土娘娘让我把他带回去,对了,还有个叫比干的,但是我找了一路都没找到他……”

“厉鬼?”木吒忍不住打断小石矶的话,转头看向神色复杂的敖丙,“到底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那臭小子是魔丸,魂魄沾染了他的魔气,不就变成厉鬼了。”小石矶毫不顾忌地拆穿道:“你说说你,这事瞒着干嘛。”

“告诉哪吒有何意义?”敖丙见小石矶将事情道破,微微皱起眉头,眼里似有一座化不开的冰山,冰冷沉寂却不可撼动,“此事本就与他无关。”

“他是魔丸,若不知如何控制自己的力量,岂不是会造成更大的灾祸?”小石矶瞥了一眼一脸倔强的敖丙,只觉颇为可叹,“你以为你是帮他,但是他有你想的那么脆弱吗?”

“哪吒不是脆弱,他只是太逞强……”敖丙试图辩解,却被小石矶一语道破,“逞强的是他还是你?”

敖丙眼里的寒冰似是微微裂开一道缝隙,隐隐露出迷茫之色,他紧抿下唇,忍住再次辩驳的冲动,细细思考起小石矶话中的含义。

哪吒当然不脆弱。在他的心中有一团烈火,那烈火永不熄灭,他虽然也会痛苦也会绝望,但在绝望之后眼里又会燃起不灭的光。就是这束光,冲破了万丈深海,驱散了自己世界中的阴霾,让自己有勇气挣脱命运的桎梏,一步一步走向他,最终拥有了这世上最炽热的爱恋。

只是他始终患得患失,做友人时他害怕自己灵力低微无法与哪吒并肩同行,确认心意后又惶恐会失去这个来之不易的人,他不忍更害怕他再遭厄运。

他见到了光,他爱上了光,他只是希望守护它永不黯淡。

敖丙不禁发出一声叹息,不等他想清楚,却见木吒眼里满是惊惧,声音甚至都颤抖了起来“还是晚了一步……,”木吒的蹙紧眉头,里间满是愁绪,“我此次回师门,听闻天道活跃,想着哪吒既为魔丸,不知天道会如何判罚,有意去查探此事,刚刚才得来消息,”木吒滚了滚喉结,才勉强再说下去,“天道判罚遵循的是因果,哪吒是魔丸,本就背负混沌业力,此间若魔气外泄,沾染生灵,种下恶因,将来若有恶果,不论哪吒本心如何,天道只会依照业力清算,降下天罚,届时恐无计可施。”

敖丙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穿心咒刺穿了全身的血脉一般动弹不得,同时他也感到一股寒意刺入骨髓,似毒蛇一般缠住他的五脏六腑,痛得他难以呼吸。良久,他才颤抖着问道:“我若能承担鬼魂的罪业,再将他们顺利送入轮回,哪吒是不是就可逃过一劫?”

木吒听得此话大惊失色,“承担罪业?这是违逆天道的,到时你所遭的反噬,恐怕比原本的罪业还要深重。”

“无妨,我自会化解,”敖丙勉强平息了翻涌的气血,再睁开眼时只有难以撼动的坚定,“木吒兄长可知承担之法?事不宜迟,在哪吒回来之前,我要先解决此事。”

木吒摇头道:“我支开哪吒并非想要瞒他,只是想要先来与你商议此事,如今你想牺牲自己保护他,我心里感激你,但是我不能让你这么做。”

敖丙目光坚定,“若想保住哪吒的性命,也只有这个办法了。”说罢,敖丙默念法咒解开被束缚的灵力,一瞬间,禁锢于血脉间的力量缓缓汇集,初时若汩汩细流,继而汇聚成江河,最终形成奔流入海之势,那澎湃的力量游走于全身,直冲霄汉。原本寂寥无声的混天绫也被这股力量所惊醒,似战马听见号角的召唤,在体内发出震天的嘶鸣。

木吒感受到敖丙气息的变化,颇为震惊,这位龙族三太子过往之日实在过于谦和,以至于会让人忽略,在他体内蛰伏着足以撼动天地的力量。木吒不禁更加忧虑:没想到敖丙看似温顺,内里却和哪吒如出一辙。如今哪吒未归,自己该如何才能阻止此事?

见木吒迟迟不作答,敖丙又转向小石矶,问道:“请问前辈可知方法?”

小石矶想了想,看了看默不作声一脸忧心忡忡的木吒,咳了咳道:“这事我不清楚,但是罪业标记在灵魂上,怎么能被他人承担呢?”

听到此话,敖丙有了新的思量,若是将伯邑考兄长的魂魄引入体内,是不是可以吸附他的罪业标记?即便不行,是不是也可用灵珠之力遮掩他的罪业?想到此处,敖丙面色稍稍和缓,“木吒兄长,我已想到方法替伯邑考兄长承担罪业,还请你向哪吒保密,事后我会向他解释……”

“你与我解释什么?”身后传来一个沉重的声音,一字一句都似是从齿缝间挤出,压抑着无限的怒火。

听到熟悉的声音,敖丙的身子僵在了原地,镇定下的心又再次震颤不已。

更阑人静,只余呼吸声愈发深重。院中的烛火摇曳,将两道身影映在了青砖墙上,明明灭灭,忽长忽短。沉寂许久后,烛火倏地熄灭,院中陷入一片黑暗,敖丙认命般闭上眼,等待着狂风暴雨的降临,谁知下一刻,混天绫突然从体内逸出,瞬间绕遍他的全身,他猛然睁开眼,不等挣脱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裹挟着飞向空中。

“哪吒,你放开我!”敖丙被哪吒抗在肩头,浑身被混天绫缠缚,动弹不得,他挣扎着想要挣脱束缚,却被哪吒更加用力地禁锢住双腿,随即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别动,我不想和你在西岐争。”

敖丙听到此话一愣,他知道哪吒的意思是若是他们在此处争吵,只会节外生枝,惹来更多的麻烦。他停止了挣扎,内心却慌乱不已。他看不清哪吒的脸,只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一种冰冷而暴戾的气息,仿佛强行被冰封的烈火,不知何时就会燃尽一切,破冰而出。

二人在空中陷入久久的沉默。终于,风火轮将二人带到一个荒山上空,哪吒选了一个山谷落脚,甫一落定,风火轮似是感知到危险,乖乖滚向一边隐蔽了起来。

哪吒将敖丙抗在肩头,迟迟没有动作。终于,敖丙忍不住这种煎熬,叹息一声道:“哪吒,你先放我下来。”

下一刻,敖丙只觉天旋地转,等到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被哪吒摁在了地上,他下意识要起身,却猛然对上了一双赤红的眼睛,他一愣,随即感觉身体一松,混天绫再次回到他的体内,不等他动作,哪吒一手按在他的耳侧,另一只手牢牢地遏住他双手的手腕,将它们举起而后狠狠按压在头顶的地面上。

他感受到哪吒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思绪乱作一团,他别过脸,试图避开哪吒那灼人的视线,却暴露了自己隐隐发颤的脖颈,冷玉一般冰凉,刺激得哪吒的眼又红了几分。

“你不是要解释吗……”哪吒的声音沙哑得可怕,手上的力气又加重了几分,“你说啊,什么罪业,什么承担,你到底在瞒我什么!”

敖丙紧绷住下唇,闭上眼,不发一言,事已至此,个中心酸与痴念已说不清。他只能倔强着秉承一个执念:他有错,但他不后悔。

“我早该猜到的……”见他倔强得无法撼动,哪吒的心一痛,声色渐缓,只剩深深的疲惫与哀戚,“敖丙,你不该瞒我……”

他本做好准备承受狂风暴雨,可哪吒突然的平静却在一瞬间击穿了他的心防,让他的心疼痛不已。夜风吹过,带着哪吒的一声哀叹,直直地吹进敖丙的心底,他突然感觉有些酸涩。

“你知道的……我的身体里有另一个我,那个我已经失去‘你’了,”哪吒的声音渐渐哽咽,手上的力气也渐渐消逝,“我一直怕极了,怕我冲动会害了你,怕我有一天会护不住你……”

敖丙感到哪吒的气息渐渐扑近,炽热的呼吸贴着自己的脖子,唇瓣若即若离,那炙热的温度几乎要将他灼伤。他松开手,将头埋在他的颈间,声音颤抖地低语着,“我想过很多很多个可能,为什么那个世界的你会离开‘我’,”脖颈间感受到一阵湿润,敖丙瞪大双眼,早已疼痛至极的心此刻又如烈火灼烧般煎熬,他听见哪吒泣不成声地哭诉道:“我甚至想过,是不是只要你跟我在一起就是死劫,我终究会害死你……”他的声音喑哑而无力,“敖丙,假如我牺牲自己救你,你会愿意吗?”

哪吒的话字字诛心,震得敖丙呼吸一滞——不论是他们谁牺牲了,留下的那个人以后要度过的日日夜夜,都会是噬骨般的折磨,痛不欲生却无路可寻,没有生的希望,也没有死的权力。

“对不起……”敖丙的眼泪缓缓滑落,哪吒曾经的患得患失在记忆中渐渐浮现,变得越发清晰刻骨——

“你发誓,不论发生任何事都要先考虑你自己的安危。”

“我不能让你再冒险了,我娘已经,不在了……你要好好的……”

“敖丙,你什么时候能先在乎你自己!”

“可是我见过你离开‘我’,我怕这些都会成真。我怎么才能护住你,我怎么才能不让那些幻境成真?”

“你告诉我,你会好好的吗?”

这些话都曾被他应下,随之又抛在身后,入耳不入心,次次允诺,又次次辜负。如今想起往事,他才蓦然醒悟,他的牺牲对于哪吒而言,竟是剜心剔骨之痛。那颗曾经对自己的牺牲无惧无畏的心,此刻如千刀万剐般疼痛万分。

可是他顿悟了又如何?生死当前,他无力改变,只能承受加倍的痛楚。

敖丙将手埋在哪吒的发间,想要感受到他的存在。他是一厢情愿地想要护他周全,他也明白哪吒内心最畏惧的不是死亡而是孤独。但是他没有办法,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哪吒去死,他也无法忍受这个没有他的世界。

他见过光明,他再也回不去黑暗。

“敖丙,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哪吒抬起头,双眼猩红,却满是悲戚,“我想要的只有你……”

一瞬间,炽热的爱意与彻骨的绝望,几乎要将敖丙的心撕成两半。

“敖丙,不要牺牲,哪怕是为了我。你最先爱的人,应该是你自己。”字字句句,缠绵入骨,敖丙感觉自己坠入了一片爱海,那爱意波涛汹涌,几乎要将他吞噬。只是他抬起头,那天劫依旧高悬于苍穹,不知何时就会落下。他逼迫自己清醒,硬生生从悬溺中挣扎出来,看向漆黑的夜幕,声音喑哑地问道:“那你呢?”

“什么?”

“你会先爱你自己吗?”

“我……”

“你明明都懂,但是你做不到。哪吒,我也是。我不是不懂,我不是不知道你的害怕,但是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去死,我做不到。”敖丙的眼泪刹那间喷涌而出,带着一路来的委屈与心酸,还有深深的爱与痛,“我真的做不到……”

“我不会死,你别怕……”

“哪吒,我需要的不是安慰,我想要的是你的平安,你让我去做,好不好……”

“敖丙,你别犯傻!而且我也不是安慰,”哪吒指向自己的胸口,“我的这里还有一个元神,他也是魔丸,他甚至参与了封神之战,他的业报只会更多。他都能活到最后说明我也可以!”

“哪吒,这样太冒险了,万一他没有释放过魔气,万一他的命是……”敖丙不敢再说下去,一瞬间他突然有所顿悟:也许那个世界的敖丙是牺牲了自己的性命,才换来了那个哪吒的生机。

“凭啥他能活下来,我就不行!小爷我这辈子就不信命!”哪吒皱起眉头,眼里燃起烈焰,心中再次充满不屈的斗志。

他低头看向敖丙,眼中的火一瞬间被似水的柔情湮灭,他轻轻摸着他的脸,安慰道:“敖丙,你别怕,我们一起抗。”

一瞬间,敖丙心中的酸涩与委屈喷涌而出,他突然觉得很累,但是他不能倒下。

他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捧住哪吒的脸,生怕下一刻就会失去。乌云渐渐密布,月光被遮掩,天地间仿佛只剩他们二人。他抬起身子,用力地贴近对方,呼吸交缠,心跳加速,血脉沸腾,他注视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眼里满是痛惜,他的心似是被刀割般疼痛。雷光划破天际的刹那,他情难自抑地贴上了哪吒的唇,压抑已久的自我,在一瞬间决堤而出,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他本能地想要沉溺于爱河,直到沧海桑田,直到地老天荒。

哪吒的呼吸一滞,下一刻,暴雨倾盆而至,在电闪雷鸣间,他紧紧扣住敖丙的后颈,进一步加深了这个吻,他撬开他的齿关,与他唇齿交缠,品味着独属于他的味道。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从耻骨间升起,他下意识地将身体与敖丙更加贴近,似乎这样才能缓解体内奔腾不息的爱欲。

敖丙吻的气息紊乱,手无意识地缠在哪吒腰间,他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奔腾到身体的某一处,那是从未有过的悸动。一吻过后,他看向哪吒,雨水漫布在脸上,却浇不灭眼里中最原始的**。他张开手,掌心荧蓝色的光辉一跃而起,在二人上空形成一道屏障,将暴雨隔绝在外。

哪吒双臂收紧,将他拥入怀中,外面狂风暴雨,却盖不住彼此紊乱的喘息,二人再次拥吻,身体毫无缝隙地贴合在一起,仿佛要将对方揉入骨血。

很久很久以后,二人才恋恋不舍地分开,哪吒在敖丙的额间落下一吻,不容置喙地说道:“敖丙,我不允许你离开我!”

敖丙下意识地想要回答“好”,却哽噎在喉咙,他这次入了耳也入了心,所以不敢再轻易许诺。良久,他才低声回应道:“哪吒,若是能安然度过此劫,往后余生,我都不会离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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