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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

毁灭的气息如同粘稠的墨汁,沉甸甸地压在陈塘关每一寸焦土之上,压得人喘不过气。

哪吒站在那里,烟尘尚未完全散尽的废墟中央。

墨发无风自动,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边,更衬得那双眼睛如同九幽地狱最深处燃起的鬼火。

赤红的底色彻底被熔金般的狂暴纹路吞噬,只剩下纯粹、冰冷的毁灭意志。

他微微歪着头,视线漠然地扫过崩塌的门厅、燃烧着混沌黑火的断柱,以及废墟中挣扎起身、目眦欲裂的李靖,仿佛在审视一堆毫无价值的瓦砾。

那条赤红的混天绫如同拥有生命的魔物,无声地缠绕在他周身。

绫身上暗金符文每一次明灭,都引动周遭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毁灭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潮水,以他为中心,无声地、却无可阻挡地向整个陈塘关蔓延开去!

第一个征兆,是极致的寒冷。

不是北风的凛冽,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仿佛连思维都能冻结的绝对酷寒!

天空瞬间失去了最后一丝暮色,被一种沉甸甸的、铅块般的灰白彻底覆盖。

紧接着,大片大片惨白到没有一丝杂质的雪花,毫无征兆地、如同亿万被撕碎的纸屑,从死寂的天幕倾泻而下!

雪!

惨白的雪!

它们落下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如此之密集,几乎瞬间就织成了一张遮天蔽日的巨大白幕!

雪花接触地面的刹那,并非融化,而是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脆响,瞬间凝结成一层闪烁着金属般冷硬光泽的坚冰!

冰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

倒塌的房屋废墟被覆盖,燃烧的混沌黑火被冻结成诡异的黑色冰雕,散落的砖石瓦砾被包裹。

街道、屋舍、树木,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在短短几个呼吸间,被这惨白的、带着死寂寒意的冰层彻底吞噬!

“救命。”一声短促的、充满了极致恐惧的惊呼从不远处传来,随即被更密集的冻结声掐断!

敖丙挣扎着从冰冷的碎石地上撑起半个身子,唇角的血迹尚未干涸,就看到令他灵魂都为之冻结的一幕!

一个抱着破旧布偶、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刚刚从自家坍塌了一半的草屋里跑出来,似乎想寻找父母。她惊恐地望着漫天惨白的雪幕,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微弱的呼救。

一片鹅毛般的惨白雪花,轻飘飘地落在了她仰起的、布满泪痕的小脸上。

咔嚓!

细微却清晰无比的冻结声响起!

小女孩脸上的惊恐瞬间凝固!泪水在脸颊上凝结成细小的冰珠!紧接着,是她的头发、她单薄的衣衫、她抱着布偶的手臂。

整个人,连同她怀中那个破旧的布偶,在敖丙绝望的注视下,以一种快得令人窒息的速度,由外而内,瞬间化为一尊晶莹剔透、保持着奔跑惊恐姿态的人形冰雕!

冰雕在灰白的天幕下折射出惨淡的光,那张凝固的、属于孩童的惊恐面容,成了地狱入口最残酷的浮雕。

而这,仅仅是开始!

街道上,奔逃的人群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男人伸出的手臂,妇人护住孩童的怀抱,老人拄着拐杖蹒跚的脚步。

无数身影,连同他们脸上最后定格的表情。恐惧、茫然、绝望,都在那惨白的雪幕覆盖下,瞬间化为姿态各异的、散发着死亡寒气的冰雕!

整条长街,顷刻间化为一条由无数生命冰塑组成的、通往地狱的寒冰长廊!

“不,不!”一个被冻住半边身子的汉子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眼睁睁看着自己仅剩能动的左臂,被落下的雪花迅速覆盖、冻结,绝望如同冰水灌顶。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一个被冻结在门槛内的母亲,徒劳地伸着化为冰晶的手臂,朝向门外不远处那尊小小的、抱着布偶的冰雕,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被冻结在绝望中的悲鸣。

整个陈塘关,在暴风雪降临的短短数十息内,化作了死寂无声的冰封炼狱!

只有那漫天飘落的惨白雪花,发出单调而永恒的、如同死神磨牙般的沙沙声。

废墟之上。

哪吒缓缓抬起了手。

那只苍白、骨节分明的手,随意地、如同拂去一粒尘埃般,伸向离他最近的一尊冰雕,一个凝固在奔跑姿态中的青年男子。

指尖,轻轻触碰到冰雕男子惊恐圆睁的眼睛。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头皮炸裂的碎裂声!

那男子的头颅,连同脸上凝固的极致恐惧,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工艺品,瞬间爆裂开来!

化作无数细小的、折射着惨淡光芒的冰晶碎屑,纷纷扬扬地洒落在覆盖着厚厚冰层的地面上!

没有血,没有肉,只有纯粹的、冰冷的、象征着生命彻底湮灭的晶莹碎块。

“碍眼。”哪吒的嘴唇动了动,赤金熔岩般的眼瞳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漠视万物的虚无。

那声音不高,却如同冰锥,狠狠扎进每一个幸存者(如果还有的话)的耳膜,也扎穿了敖丙最后一丝侥幸!

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这根本不是人!这是从九幽爬出来的灭世魔神!

敖丙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带来濒死般的窒息感。

唇上被咬破的伤口火辣辣地疼,颈后被捏出的瘀痕如同烧红的烙铁,后背被冲击波撞伤的地方更是传来阵阵闷痛。

更致命的是心口本源处,那因过度使用香道术而撕裂的空虚和剧痛,如同一个不断扩大的黑洞,疯狂吞噬着他的力量和生机。

不能让他继续下去!陈塘关完了,下一个呢?东海?龙宫?还是整个三界?

逃?能逃到哪里?系统冰冷的倒计时在灵台中无声跳动,龙王蚀魂蛊的阴寒在血脉深处蛰伏,李靖的杀意,哪吒的毁灭。天下之大,竟无一处可容身!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敖丙。

然而,就在这绝望的深渊之底,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狠厉的火焰,却猛地从他枯竭的心底燃烧起来!

那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亮出的最后獠牙!

与其被碾碎,不如搏一个同归于尽!

敖丙猛地抬起头,冰蓝的瞳孔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疯狂的决绝!

他不再看那些惨死的冰雕,不再看那踏在废墟之上的灭世魔神,目光死死锁定了漫天飘落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惨白雪花!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从冰冷刺骨、覆盖着厚厚冰层的地面上站了起来!

身形踉跄,却如同标枪般挺直!染血的月白鲛绡在狂暴的寒流中猎猎作响!

“哪吒!!!”

一声凝聚了所有力量、所有绝望、所有孤注一掷的嘶吼,如同濒死孤狼的长嗥,猛地撕裂了漫天风雪的死寂!

声音在冰封的街道上回荡,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惨烈!

废墟中心,那个散发着毁灭气息的身影,微微一顿。那双熔岩赤金的眼瞳,漠然地、缓缓地转动,如同两轮冰冷的探照灯,锁定了声音的来源。

那个在狂风暴雪中摇摇欲坠、却死死挺直脊背的银发身影。

敖丙迎着那足以冻结灵魂的视线,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癫狂的弧度,染血的牙齿在惨白的天幕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猛地抬起了左手!那因为多次调香而布满灼痕、此刻更因寒冷和伤势而微微颤抖的手!

掌心中,赫然躺着几片干枯蜷缩、颜色暗沉如凝固血液的檀香木片!

正是之前为压制哪吒魔性而耗尽心力调制的“血檀香”残留!此刻,这些残片成了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武器!

没有调香勺!没有香炉!没有时间!

敖丙眼中厉色一闪!右手并指如刀,凝聚起体内最后一丝微弱的冰系灵力,狠狠地在左手手腕内侧。

那道被李靖剑锋擦过、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上,用力一划!

嗤!

皮肉被强行割开的剧痛传来!但敖丙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温热的、带着他独特冰蓝光泽的血液,瞬间从撕裂的伤口中涌出!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左手掌心那几片干枯的“血檀香”残片,狠狠按进了自己手腕喷涌的伤口之中!

血!滚烫的血!瞬间浸透了枯槁的香片!

“以我血为引!以我魂为薪!”敖丙嘶声咆哮,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

他调动起灵魂深处最后的力量,强行催动那几乎枯竭的本源!

心口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死死咬住下唇,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在惨白的冰面上砸开朵朵刺目的红梅!

嗡!!!

异变陡生!

浸透了敖丙滚烫龙血的“血檀香”残片,如同被点燃的火油,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粘稠如血的猩红光芒!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致血腥、凛冽冰寒、以及一种孤注一掷的悲怆气息,猛地从敖丙割裂的手腕伤口处爆发出来!

那气息浓郁、霸道,带着敖丙生命本源最精纯的烙印,瞬间冲破了漫天死寂寒意的封锁!

化作一道凝练如实质的血色光柱,混合着被强行引动的暴风雪,形成一股粘稠如血雾的风暴,狠狠地、毫无保留地扑向了废墟中心那个毁灭的身影!

血雾弥漫,带着生命的炽热和死亡的决绝,瞬间将哪吒笼罩!

“来啊!”敖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身体摇摇欲坠,脸色惨白如金纸,手腕处鲜血汩汩涌出,浸透衣袖,滴滴答答落在冰面。

“你不是要杀吗?!杀我!哪吒!看着我!杀我!!!”

那粘稠如血雾的风暴,裹挟着敖丙生命本源的气息和血檀香残片燃烧的霸道力量,狠狠地撞在了哪吒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漫天惨白的雪花依旧在飘落,冰封的炼狱依旧死寂。

然而,废墟中心,那个被血色雾气笼罩的身影,却猛地一震!

那双燃烧着熔岩赤金、只剩下纯粹毁灭的瞳孔,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剧烈地、疯狂地波动起来!

熔岩般的赤红与闪电状的金纹开始疯狂地闪烁、扭曲、对撞!

一种要将整个世界连同自己一起拖入毁灭深渊的暴戾意志!

一种被那浓郁血腥和悲怆气息狠狠刺穿的、源自灵魂最深处某个角落的巨大悸动和恐慌!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困兽濒死的痛苦嘶吼,猛地从哪吒紧咬的齿缝间挤出!

他抱着头,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体内有两股力量在疯狂地撕扯他的灵魂!

那盘旋在他周身的赤红混天绫,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混乱,狂暴地翻腾起来,暗金符文疯狂闪烁,散发出危险而不稳定的波动!

血雾在翻腾,生命的炽热与毁灭的冰冷在激烈对抗!

敖丙死死地盯着那团翻滚的血雾,身体的力量如同退潮般飞速流逝,视野开始模糊,黑暗如同潮水般从边缘涌来。

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也是最后的赌博。赌那莲藕体的一线良知,赌那被血檀香和自身精血强行唤醒的一丝羁绊。

血雾之中,哪吒颤抖的身影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这一步踏碎了脚下冻结的青砖!他抬起头。

那双眼睛!

熔岩赤金的底色如同被狂风吹拂的残烛,剧烈地明灭不定!

而之前吞噬一切的狂暴金纹,此刻正如同退潮般,艰难地、痛苦地从眼白中收缩、消退!

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悲伤和恐慌,如同决堤的洪水,正从那双赤金异瞳的最深处汹涌而出,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暴戾!

清澈的、滚烫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毫无征兆地、大颗大颗地涌出,顺着他苍白的脸颊疯狂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冻结成细小的冰晶。

他的目光,不再是漠视万物的毁灭,而是穿透了血雾,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恐慌和无措。

锁定了摇摇欲坠的敖丙,锁定了他手腕处那狰狞的、依旧在汩汩涌出冰蓝血液的伤口!

“哥哥?”一个带着浓重哭腔、如同迷路孩童般破碎而颤抖的声音,从他沾着敖丙血迹的唇间溢出。

是莲藕体!那个纯粹依恋的莲藕体!

他猛地动了!不再是毁灭的步伐,而是踉跄着、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急切,跌跌撞撞地冲向敖丙!

赤红的混天绫失去了狂暴的支撑,软软地垂落在地。

“别死!”他扑到敖丙身前,那双刚刚还捏碎冰雕、沾满毁灭气息的手,此刻却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笨拙和无措。

想要去捂住敖丙手腕那可怕的伤口,却又怕弄疼了他。

滚烫的泪水如同雨点般滴落在敖丙染血的衣襟和冰冷的颈窝,带来灼人的温度。

“痛,哥哥痛。”莲藕体语无伦次,清澈的眼眸里蓄满了巨大的恐慌和心疼。

他伸出双臂,用一种近乎绝望的力道,将摇摇欲坠、浑身浴血的敖丙紧紧抱住,冰冷的脸颊贴在敖丙同样冰冷的颈侧,滚烫的泪水迅速濡湿了衣料。

“不怕,哪吒在。”他紧紧地抱着敖丙,身体因为巨大的悲伤和后怕而剧烈地颤抖着,声音破碎而哽咽,带着全然的依赖和一种失而复得般的恐惧。

“哥哥不怕,哪吒保护哥哥。”

敖丙的身体僵硬地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禁锢着。

莲藕体滚烫的泪水灼烧着他的皮肤,那颤抖的、充满了依恋的声音钻入耳中。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混合着心口本源撕裂的剧痛和手腕伤口失血的冰冷,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几乎站立不住,只能将身体的重量倚靠在对方同样冰冷却异常坚定的怀抱里。

就在这意识即将陷入黑暗的混沌边缘。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碎裂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敖丙几乎麻木的听觉中响起。

声音来自脚下。

来自他滴落的、在惨白冰面上砸开的那一滩滩刺目冰蓝血泊的边缘!

敖丙涣散的瞳孔艰难地向下移动。

只见那被他的冰蓝龙血浸染的惨白冰层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却顽强无比的猩红色光芒,正从冰与血的交界处,如同种子般破冰而出!

那光芒起初只有米粒大小,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蔓延!

猩红的色泽越来越浓郁,越来越妖异!光芒所过之处,那坚不可摧、散发着死寂寒意的惨白冰层,竟然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迅速消融、退却!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那猩红光点破冰而出的中心位置,冰层融化后裸露出的焦黑冻土之上。

一点猩红如血、饱满欲滴的花苞,正从浸透了龙血的泥土中,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钻了出来!

那花苞只有指甲盖大小,通体猩红,如同凝固的血液,表面覆盖着一层细密的、如同冰晶凝结般的霜纹。

它静静地矗立在冰消雪融的焦土上,在漫天惨白的风雪背景中,散发着微弱却无比妖异、无比灼热的生命气息!

红莲?!

敖丙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猛地攫住了他即将沉沦的意识!

这气息,这从毁灭寒冰与龙血中诞生的灼热是地脉?是混沌本源?还是。

然而,未等他想明白,未等那猩红花苞有进一步的变化。

一个冰冷、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和一丝计谋得逞般残酷的声音,如同最阴毒的诅咒,毫无征兆地、直接在他枯竭的灵台深处轰然响起!

那声音无视了□□的阻隔,无视了空间的限制,仿佛源自他血脉的最深处,源自那被蚀魂蛊毒标记过的灵魂烙印!

“逆子!”

龙王的咆哮如同惊雷,炸得敖丙灵魂剧颤!

“玩够了吗?!”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渣的重锤,狠狠砸在敖丙濒临崩溃的意识上!

“时辰已到!癸亥之夜将近!”龙王的声音充满了冷酷的决绝和一种高高在上的掌控。

“要么用[葬龙脊]剜出魔丸之心!要么。”

那声音停顿了一瞬,如同毒蛇吐信,带着彻骨的寒意和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期待。

“为父便亲自来取你这[异世之魂],替你行刑!”

声音如同跗骨之蛆,瞬间抽干了敖丙最后一丝力气。

眼前彻底被无边的黑暗吞噬,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前栽倒,彻底陷入昏迷前。

最后感知到的,是莲藕体惊恐的哭喊和那紧紧抱住自己的、冰冷而颤抖的怀抱。

以及,灵台深处,系统冰冷的倒计时,跳动到了最后十二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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