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开始迷上了去当偶像。
当然,不是去高卷杏的事务所。她那边的经纪人和摄影师都是一群油腻腻的中年男人,看着就没胃口吃饭,更别说是上班了。去理世见面会那次给了我新的灵感:我可以去久慈川理世的事务所应聘试试啊。
恰逢他们事务所秋季海选,暑假末期我就开始投简历,在接下来两个月内顺利过了第一二三轮海选,第四轮终选甚至要被电视台直播。理世今天也到场了,她开一场短live给终选预热,在后台我们见了一面。
虽然久慈川理世在偶像领域是名副其实的大咖,但人却没什么架子,平时不会特意以前辈的身份为难人,风评很好。再加上我对她的粉丝滤镜,她的出现简直自带光环。
然后我眼睁睁看着自带光环的她,径直走到在后台等待得百无聊赖的我的面前。我不自觉直起松散的腰。
“真的是。”理世叹了口气,“懒散也要有个限度啊,听说你之前连歌都没有练熟就上台了,幸好台风不错,才没有出意外。”
没想到她直接过来训了我一通,我只能跪滑:“……真是非常抱歉…”
“我们之前见过面的,你还记得吧?”她露出笑容,“在大阪场那次,和前辈们一起。”
她竟然也还记得这回事。回忆完之前的经历后,理世逐渐收起笑容,看了我一眼,又看一眼,很认真地打量我。
“我未来的工作计划是转型去当演员,”她冷不丁地开口说,“你应该知道事务所的意思吧?”
“……啊?”
她叹了口气:“真的能行吗。”
行不行不知道,反正我是要上台了。这段时间白天上学晚上练歌,休息日去健身加练舞,时间是安排得非常充实,除了起床的时候有些想死以外,其他一切都好。
终选当天,经过数轮选拔,台下已经有拿着我应援条欢呼支持的粉丝了。前排一如既往是顶级御宅族展示wota艺的地盘,他们不约而同地穿着差不多的衣服,额头绑着写满应援语的必胜头巾,手持荧光棒,神情严肃。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他们了,他们几乎每场选拔赛都没有落下。其中有不少是我的粉丝,表演结束后我偷偷跟他们打招呼,然后在里面看见了一个无比、无比熟悉的身影。
我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不信邪揉了揉眼睛,差点让眼妆毁于一旦。但是,这个卷毛,这个双手插口袋,这个侧脸——我说过他死了我都能认出他的骨灰,毫无疑问这是怪盗团的团长雨宫莲。
但是他怎么混进去我粉丝团里面了啊!
雨宫莲不知道从哪拿到了我的应援白布条,也绑在额头上,自然卷的刘海稍微分开,露出布条上“西塞莉酱必胜?”的字迹。他手里紧握着两个荧光灯,再加上在会场里一直反光的眼镜,和他一脸坚毅的神情,看起来完全是个十足十的资深御宅族。
评选的时候到了,雨宫莲表情冷静地举起荧光棒,一声令下,粉丝们跟着高呼:“西塞莉酱必胜!”,表现得颇有领导风范。不过领导力是用在这种地方的吗?不知不觉间他怎么混成我的粉头了!
虽然我很疑惑,也很惊恐,但是和粉丝打好关系是偶像的必修课,只能僵着笑脸和他们寒暄。还好雨宫莲没有在这种场合说一些不该说的话,总之在粉丝问好环节之后,我回到后台,发现雨宫莲跟了上来。
“这里不允许粉丝进来噢。”
他理直气壮:“所以我刚刚换过衣服了。”
“……学长,你这些到底是从哪里学会来的?”
他推了推眼镜,解释道:“之前在现场遇见一个叫鸣上悠的好心前辈,是他教我的。”
这教的都是什么啊!
在我印象中,雨宫莲几乎是被人群包围的中心,他是那种又帅又喜欢耍帅的家伙,很难不让人目光追随。平时都是别人推他,现在是他在推我……怎么想都好吓人啊!
可能是看我的神情太过惊恐,他竟然从背包里拿出了礼物:一本收集册,里面是我第一次登上报纸和杂志以来的报道剪辑,因为才露脸了几次,里面大概只有短短三四页,但确实是非常粉丝向、非常用心的礼物了。
他在背包里再次翻找,手指一顿,神情变得懊恼,我有一瞬间以为他会拿出一把刀或者手枪之类的东西,没想到他拎出了一枝皱巴巴的玫瑰。
可能是被杂物压倒,也可能是放的时间太久了,那枝玫瑰有点缺水,甚至还掉了一片花瓣。我看他想把花藏起来,手疾眼快地抢走。
“给了我还想要回去?”
雨宫莲嘴硬:“我没说这个是给你的。”
他书包里放着衣服、头巾、荧光棒等杂物,常服外套因为被放置的时间太久,能清晰看见几条折痕。他穿着外套。是了,现在已经是十月底的深秋,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已经过了两个月的时间。没想到这段日子里,他不仅过着怪盗学生的双面生活,甚至还能抽空出来给我当粉头。
“关于你上次的提问,我已经有自己的答案了。”雨宫莲说。
……最后见他的时候和他说了什么?我努力回想,隐约记得是关于留下和离开的事情。他原来有在思考吗?
“我会跟你走。但不是现在。”他继续说。
……
……
……?
这是远在我意料之外的回答。
怀里抱着的那本珍贵的收集册,憔悴的玫瑰花,此刻都变成了滚烫的热碳,让我放下不是,不放下也不是。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问,“我要求的可是你放弃自己的人生,你的命运,你反抗的一切,然后跟我走。你真的理解我的意思了吗?”
他点头。
我像是听见了全天下最不可思议的笑话:“别骗我了。我认识的雨宫莲绝不会这样做。”
“你认识的雨宫莲是什么样子的?”
“是世界上最以自我为中心,最相信自己选择的人,也是最喜欢自说自话的人。”
“……嗯。”他沉思了一会,“也没有完全说错。”
“是吧?你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我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我们两个都不是喜欢妥协的人。特别是在那件事之后。所以你会跟我走?别说笑了,你只会想着怎么把我拽回老家去,让我老老实实地听你一辈子话。”
他皱起眉:“哪件事?”
我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句话,含糊其辞回答:“就是上次你把我抓进工具间那次行了吧!不过看在你当我粉头的份上原谅你了,以后不许再这样干了!”
雨宫莲看向我,眼镜之下的灰色眼眸一改往日的锐利和侵略,被台后昏暗的灯光浸染出一丝恍惚。他此刻的表情甚至称得上是迷茫。
我继续说:“我就当作你在说笑,以后不许再提这件事了。”
“……西塞莉。”
“就这样,我也要回去更换衣服了,感谢你一直以来的支持,那么我们下次再见。”
“西塞莉!”
他在身后突然大喊一声我的名字,我却没有勇气回头继续和他对话,只是掀开女宾更衣室的帘幕,头也不回地逃走。
*
终选结果出来了,是第二名。
这轮终选现场似乎有一定的影响力,在某热门电视台播放足足有一整个星期。不知道哪个机位拍摄到理世前辈和我聊天的场面,她温柔地和我交谈(就是训我话那一次),对我微笑(提到朋友时的微笑),担忧我的终选表现(皱起眉头叹气觉得我不行),其中充满误会,但是镜头表现得非常完美。就好像是她在为我鼓励打气。然后我表演完毕后,在舞台回头一望,画面立刻切到了理世前辈的笑容。就好像我两在跨越舞台对视。
【久慈川理世已经出道成名许久,现在的年纪介乎少女和女人之间,美貌比少女时期更加耀眼,更加动人。她是正午的烈阳,在她所看向的海选舞台上,是冉冉升起的新月和朝阳】——什么乱七八糟的点评啊!我看着都快要羞耻坏了!
这其中全是误会啊!
到底是哪个人才整的镜头艺术,搞得我和理世前辈好像有什么私情似的。我继续在ch相关论坛上翻阅有关我的消息,其中80%都在磕cp,剩下15%是单推粉求独美,5%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混乱路人粉。总之评论区一片乌烟瘴气,受不了了!!!
近期临近大选,外面的街道时常有游行和演讲车路过,再加上怪盗团的风波愈演愈烈,整个社会表现出一丝风雨飘摇的预兆,像是出现了一个能够被撬动的支点。
事务所那边出具了一份合同,想要和我签五年的约,在我中学二年级正式投入偶像活动。可我还在思考要不要签约。因为在我计划里明年是要出国去给我妈打工,提前熟悉企业,好让以后在女承母业时没那么焦头烂额。
如果一签约,估计就难办了。虽然赔得起违约金,但这样去玩弄尽职尽责和支持我的人,很没意思。
出国的机票我已经订好了,是在1月31日。
正在我纠结犹豫、抱着枕头无声哀嚎之时,手机忽然一震,我爬起来在凌乱的被子中找出手机,发现竟然是雨宫莲的消息。
从舞台幕后见面那一次,他喊我,我没有回头后,我们也没见过面。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十一月十五日,他最近应该是在忙……新岛检察官的事情?我记得也不是很清楚了,毕竟我完全没有参与在内。
但我可以清楚记得的是,他会在这次攻略终被宣告死去,然后我痛哭流涕魂不守舍整整一个月,像盲头苍蝇一样到处去找那个曾经被他见义勇为救下的女人,想着在他死后起码要给他洗清冤屈。在向警察局持续施压的那些晚上,东京警视厅的负责人看见我已经到了流冷汗的地步,他低声下气又不甘地说,铃木小姐,你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那个怪盗已经死了。
……是啊。他已经死了。然后,那个愚笨的我,那个备受欺骗的我,在因为极度失眠就烈酒服用半瓶安定药后,第二天被钟点工发现送去医院急诊洗胃。意识比身体先一步醒来,听见的是被怪盗黑入的、声音经过处理的、特意发送给狮童正义的预告视频。
“——在那之前,我们会偷走整个国家。”
是他的声音。
……什么啊,原来没死啊。
我忽然心灰意冷,觉得一切都很没意思。无论是我之前为他做的,还是他正在做的事情。我可以愿意为他接受整个国家的覆没,然而他却不是。
我甚至在想他倒不如真的死了,免得让我像个一厢情愿的小丑。在那一刻我爱他的心正式有了裂痕,什么时候完全裂开只是时间的问题。
然而现在。
现在他竟然和我说要跟我走。
时至今日,我依旧觉得很不可置信。
圣诞节当天,他来陪我一起过,那时我已经厌倦了这段存在裂痕和欺瞒的关系,和他提出分手,他却断然拒绝,并且威胁我签结婚书。多可怕的一个人。像他这样的人会……?算了,我不该继续想下去,我就不该想起这件事。
但心情依旧不可避免地低落下去。
我迟疑犹豫许久,看向短信,上面只是显示简单的两个字:【下楼】。
本来是打算装看不见的,然后紧接着第二条短信就传来了。
【雨宫莲:你不下楼我就上来了。】
对哦!他之前就经常潜入我的公寓,更换防盗窗户都没用!
尽管满心不情愿,但我还是换衣服下楼了。接近十二月的冬季,温度已经变得足够冷了,今年尤为寒冷。雨宫莲就在楼下的萧瑟冷风中等我,依旧是双手插口袋,头发卷曲,眼镜反光,一副平凡老实高中生的样子。
我磨磨蹭蹭地走到他面前,他没说话,用一种恍惚的眼神扫视我,然后忽然握住我的手,往他的口袋里面放。
他的行为举动非常稔熟,几乎是出于下意识的动作。但是我可没有和他谈恋爱啊!我吓了一跳,想抽回手,但是被他用力地压住,我急忙训斥他:“你别一见面就动手动脚的啊!”
雨宫莲没有说话。
他依旧用那种非常、非常奇怪的表情看着我。
他口袋确实很暖。我逐渐能理解他为什么一直喜欢双手插口袋走路了,这种天气真的非常需要。但这还是很不对劲。
我观察他的神色,迟疑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明天。”他开口说,声音干涩得接近沙哑。“明天我就会给新岛检察官发预告信,在迷宫攻略的最后故意被警方抓到,假死在监狱中,然后趁机攻略狮童正义的宫殿。这是我们的计划。”
这时候想捂住耳朵和装作听不见已经来不及了。
我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想要从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中观察到些什么。但最后我竟然只能窥视出一丝莫名的悲痛。
“你告诉我干什么啊?”我说,“我又不在意你们要干什么。要是想卸任粉丝团团长一职也不该来找我吧?”
他摇头:“我只是觉得该告诉你这件事。”
雨宫莲这次好像是认真的。
我看着他的面容,神情复杂地笑了一声:“现在说未免有些太迟了。”
“不,还不算晚,还有机会。”
“你今天真的有些奇怪。”
“……”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有些好奇,“能让你露出这种表情的事情可不多见,明天终于要小行星撞地球了吗?”
公寓靠近马路,有车辆驶过,冷风就灌入我的衣领里。我有些冷,但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毕竟不在这里聊天,可就要上楼了。我不想让他光明正大地进入我的房子。可是我也不想在这里吹风。
雨宫莲说:“换个地方说话吧。”
他没有提出来我家,而是在附近找了一家咖啡厅。他一路牵着我的手,连坐在卡座时,也不去对面,而是贴着我在我身边坐下。这种类似情侣的行为让我觉得浑身不对劲。
“你……”
本来想要叫他坐到对面去,但一对上他的眼睛,我竟然说不出话。
那双眼睛。那双战无不胜的眼睛,此刻充满悲戚,痛苦,以及绝处逢生般的癫狂。这种被强大掠夺者凝视的感觉,让我的手指甚至在不自觉发抖。
“上次说到我答应和你走,为什么你会不相信?”
我低下头,企图躲避他的视线:“我认识的雨宫莲绝不会做出这种选择。”
“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
“这已经是你第二次问我这个问题了。”
“你一定觉得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和自大狂吧。”他的语气很平静,在这种状况下,愈发显得诡异。“他假死骗了整个世界也骗了你,害你伤心,还用不能考公职的玩笑话来威胁你和他结婚。你讨厌他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
…………
我不可置信地抬头:“你怎么会知道!”
室内,他摘下了眼镜,用于挡风的衣领也放下,显现他在表露出内心最真实的感情。在他同样平静的面容中,我只感受到一股令人毛骨悚然般的疯狂。难道说他也做了那样的梦吗?他也有上一次的记忆?!
他看着我。
我说不出话了。
“和我说说看吧,西塞莉。”雨宫莲说,“你后来是怎么想的。”
我将压抑在心中许久的问题问出:“你当初为什么要骗我?”
“因为那一次涉及警方,怪盗,议员,多方复杂的力量,还有最危险的明智吾郎。我不想让你卷入危险,也不想让明智吾郎利用你来对我产生威胁。”
“哈。这才像是雨宫莲说出的话。”我气笑了,“为了保护我,所以才会选择欺骗我。雨宫莲,你难道是我妈吗?”
“在那之后呢?”
“什么?”
“在那之后,还发生了什么?”
“圣诞节过后,你就要进看守所,出来之后就到离别的时候了。我觉得这样很没意思,和你提出了分手,没想到你还厚脸皮到用那种理由要挟我,让我一毕业就改姓。之后……”
之后我的记忆竟然很恍惚。
我记得我是……毕业之后真的嫁给了他。改了姓氏。但我怎么会这样做?记忆像是蒙上了一层雾,很多声音在喊我雨宫夫人,可是我却听不清,像是隔开六尺之下,我在地底,地面的生活遥远且充满不真实。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就到了我醒来的时候。
雨宫莲追问:“之后呢?”
“……”
我知道我的记忆充满疑点,但是我不想思考。也不想回答。
他说:“没有之后了,西塞莉。”
“……”
意识变得沉闷起来。雨宫莲所说的话都是那么不真实,我昏昏沉沉地抬起头,他用下巴压住我的脑袋,不让我看他的表情。现在我才发现,他是如此用力地抓紧我的手,让我感受到几近深入骨髓的痛觉,像是在把他内心千分之一的痛苦传达给我。
此刻我们仿佛都被幽深的海水淹没头顶,他想要拯救我,又想要拉着我一起下沉。
可是他又有什么好痛苦的?
我皱起眉,开口:“你……”然后又顿住了。
因为我感觉到有星星点点温热的液体,沿着他的下巴,滴落至我的额头。
那是一滴重如千钧的眼泪。
……他的眼泪。
“没有之后了,西塞莉。”雨宫莲说,“因为那里就是终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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