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向翔阳宁愿这是自己的一场噩梦。
可这一路的杂音和手里的平板又无一不在提醒着,下一秒他不会一头冷汗地醒来,再提心吊胆地把梦境给他人重复上十遍。
看到那个异于常人的体温的时候日向翔阳还没什么实感,身体像是在云朵上飘浮,这种体验对他来说很陌生。
小武老师说的话他当时还记得很清楚,但现在,高烧症状开始全方位地占领神志,他需要用不停颤抖的手紧紧掰住研磨给他的平板才不会把它掉在地上。
耳机里是这场比赛的解说,他死死盯着屏幕上的画面。
田中学长扣出了无敌的超级小斜线球、月岛却在下一刻因为肌肉意外抽筋而不得不被换下……
日向翔阳的指尖都已经接近泛白,冷汗滴在屏幕上,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赛场。
鸥台拿到赛点,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接起来、助跑、扣下去……
“翔阳。”
模糊的女声打断了他在脑海里重复到第二十二次的扣球,日向翔阳下意识地抖了抖,却始终没有抬头。
泽村学长接到了鸥台12号昼神幸郎的重扣,东峰学长的扣球又被拦网削弱了力量。
像他曾经目睹过的那样,星海光来从网后一跃而起。
排球重重落下,擦过西谷学长的手肘。
接起来!
跑过去、接起来!
接……
“翔阳。”
那道女声变得无比清晰。
同一时间,世界的阵阵喧嚣涌进耳里。
耳机还滑稽地挂了一半在右耳,哨声响彻东京体育馆,再通过几秒微小的网络延时直抵日向翔阳耳膜。
镜头切给计分屏,日向翔阳眨了眨眼,那两个硕大的数字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他不死心地又眨了一次眼睛。
被团团洇开的目光开始收紧,就像相机校准焦距那样,脑海里的图像定格在鲜红的比分上。
咔擦一声,落败的鸦群被框进他眼里。
日向翔阳的眼睫第三次颤动起来。
眼眶中涌出股股温热,比额头还灼烫的泪水眼看着就要滴在平板上。
“翔阳。”
一只手伸过来,接住他喷薄而出的苦涩。
水珠在那片堪称苍白的手心上越聚越多,日向翔阳已经分不清那是眼泪还是他因为发烧而流下的冷汗。
他终于颤颤巍巍地抬起了头。
“小夏姐姐……”
身体罢工,连他的嗓音也是如此沙哑不堪,就和此刻右耳传来的那阵欢呼一样,难以入耳。
冰凉忽地覆上他灼热的皮肤,川濑久夏在他身旁坐了下来,泪水被她一颗颗擦净。
“翔阳。”她的声音也像被一万滴眼泪浸泡过,“不要内疚。”
川濑久夏的手心是寒冷的,带着和一月的东京如出一辙的严寒气息,一场隐形的大雪落在脸颊和眼眶上,日向翔阳不由得瑟缩一瞬。
平板里的镜头已经彻底从乌野切走,聚光灯下又很快会角逐出下一队八强。
日向翔阳把平板彻底放在一边,不再关注那里的动向。
“这是医生给你开的药。”川濑久夏从身后掏出一袋药片,揉了揉他的头发,“等嵨田先生和仁花缴费回来之后我们就回旅馆,你好好地睡一觉,醒来再吃顿晚饭,好吗?”
把深蓝色包装的药片抓在手心,日向翔阳怔怔地盯着它看了很久。
从小到大,他鲜少生病,更别说发高烧到39度。
手里的药片很陌生,周遭惨白的墙壁和冰冷的机械广播对他来说更像是个无法涉足的异世界。
他不知道这家医院在哪里,离东京体育馆又有多远的距离。
日向翔阳唯一能确定的是,一小时、一天后,那片9?18米的橙色赛场上不会有他的身影了。
-
吃过晚饭,探望过日向翔阳,川濑久夏披上大衣,同前两晚一样出门采买一些消耗量大的常用物资。
在饭桌上,大家一致同意看完决赛再离开东京,几个小时过去,他们也开始学着接受止步于春高第三天的事实。
已经进入隆冬,深夜的东京气温跌至零度边缘,一路揣着手走进街尾的便利店,双手才终于被暖气解放出来。
同样被解放的还有她的手机,从医院回到松鸦庄、从把日向翔阳安顿好到迎接大部队、从旅店门口到便利店,川濑久夏没有看过一眼她叮咚作响的电子设备。
除了沉默无言的乌野群组,很多人都给她发了消息,远在仙台的及川彻和岩泉一认真看完了整场比赛,牛岛若利的遣词造句和他本人一样生硬笨拙,趴在体育馆二楼没来得及打招呼的宫双子、北信介和窝在酒店里收看直播的角名伦太郎,每时每刻都站在场边的赤苇京治、黑尾铁朗和孤爪研磨……
胜负已定,他们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连安慰的消息也显得极为克制。
手指渐渐回温,川濑久夏坐在就餐区,一条条回复着这些珍贵的关心。
退出和最后一个人的聊天界面,体育新闻趁机占领了她的屏幕。
同【爆冷!春高夺冠热门井闼山二传受伤,三局惜败对手犬付东】的高亮标题涌进视野的,还有眼前和新闻图上一模一样的青黄色外套。
川濑久夏顿了顿,抬头的动作带着几分滞涩:“佐……圣臣,古森?”
佐久早圣臣的视线从她左手那篇气势如虹的新闻上收回来,面色平静地朝少女点头:“川濑。”
“你也来便利店买东西?”古森元也同样注意到了新闻里自己学校的名字,“好巧啊川濑。”
“啊……嗯。”
前一秒还被渲染成本届春高最大意外队伍里的两人瞬移到她面前,看他们俩的表情,似乎也已经看到了她手机里的东西。
这种巧合,难免有些不堪。
川濑久夏当即把手机屏幕摁灭,反扣在桌上。
佐久早圣臣欲言又止的神态却并未因为她这一动作而消失,他上前几步:“我听说了,乌野。”
“你说翔阳啊……”川濑久夏摆摆手,“我们这个阵容第一次打进全国大赛,能闯进八强已经很厉害了,没关系。”
她顿了顿,又抬眸:“圣臣,你们也……”
“嗯,发生了意外而已。”佐久早圣臣的语气仍然平淡。
这个少年好像永远都是这样冷静,对手媒体议论纷纷的爆冷和失利对他来说,似乎只是朝圣路上的一颗小石子。
垂眸沉思着,川濑久夏又险些错过消息。
是清水洁子发来的,她该回去了。
“那我回去啦。”川濑久夏提着鼓鼓囊囊的一兜起身。
和两人道别,走至门口,佐久早圣臣又叫住了她。
“等一下。”
川濑久夏和古森元也同步不解地看向少年。
从店员手里接过什么,佐久早圣臣走到川濑久夏身边,把还冒着热气的纸杯塞进了她空着的那只手。
“外面很冷,你刚才一直在小幅度发抖。”他垂眸道,“热茶,拿在手上可以暖一暖。”
接过惊喜,川濑久夏笑着扬了扬手中的纸杯,同他真正挥别。
再次背过身的一瞬间,佐久早圣臣的声音总算出现了几分波澜。
“明年,再来东京吧。”
川濑久夏仍然朝着和他相反的方向走去,没有片刻停留。
或许是因为手中那杯热茶不断上涌的水汽,她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一滴水珠敲打在液体表面,如同春雨一样,很快,狭窄的水面便布满了大小不一的凹陷。
但川濑久夏知道,一月的东京最为干燥,几乎从不下雨。
水珠落得越来越急,区区纸杯装不下她的满心遗憾。
滚烫的液体又打在川濑久夏的掌心和手腕,只不过这一次,是她自己的眼泪。
佐久早圣臣没说错,现在的东京真的过于寒冷了。
冷到足以让他们从春高的热血里回过神来,就着呼啸而过的寒风,意识到一个被他们忽略已久的事实。
这只不过是一个最普通的冬日。
而春天,还没有向他们张开怀抱。
-
随着有资格留在东京体育馆里的队伍越来越少,观众席里的所谓“败者”也开始明白,春高一向都不缺“遗憾”和“惊喜”。
或许上一秒他们还在为木兔光太郎的重扣和枭谷全员精湛的配合技术而啧啧称赞,再回过神来,计分屏上却已经亮出了笑到最后的胜者。
那十几个人里没有国青队里的任何一位明星选手,没有往年领奖台上的常客。
木兔光太郎的扣球被死死拦住,猫头鹰没有衔过桂冠。
“一林……”
日向翔阳呢喃出了这个陌生的冠军。
“这就是春高的魅力所在吧。”菅原孝支拍了拍已经痊愈的橘子头小狗,“就和日向你一样,他们也是未知的惊喜啊。”
惊喜……
这确实是一场称得上“大惊喜”的决赛,球场边那些媒体又能抓住这个机会争相报道。
他们的摄像头不会对准落败的那方,可那里有着她记挂了整整五局比赛的少年。
随便编了个理由,川濑久夏脱离了乌野启程回家的大部队。
颁奖仪式结束,东京体育馆外,就连鱼贯而出的观众也渐渐变少了。
“京治!”川濑久夏只一眼就捕捉到了换上常服的幼驯染。
赤苇京治并不知道她还会再东京逗留,决赛失利的阴霾暂时被少女驱散些许,和教练队友简单作别,他立即赶到了川濑久夏身边。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我想留下来陪你。”川濑久夏朝幼驯染扬起笑容,说,“我们先回家吧,京治。”
被天降大奖砸中也不足以形容赤苇京治现在的心情,他怔怔看着少女,嘴唇翕动数次却始终无法言语。
赤苇夫妇自然也在电视上全程观看了独子的比赛直播,在比赛结束之前就为他准备了一桌好饭好菜,川濑久夏突然决定过来,也不过是多添一双筷子的事。
晚饭结束,赤苇京治倒也慢慢从心神不宁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在花园里散步时,沮丧的人反而变成了川濑久夏。
“京治……”她无意义地扯着观赏树的叶子,斟酌半晌才说,“你遗憾吗?”
在半决赛发挥出了那样精彩的二传技术,如今却还是以两分之差屈居于亚军之位,你会遗憾吗?
默不作声地端详了川濑久夏手下的动作半晌,赤苇京治轻轻拉过她的手,把那几片被摧残得不成样子的树叶解救出来:“小夏,在滨之调决赛拿到第二的时候,你会不会遗憾呢?”
已经被打包放进内心一隅的记忆蓦然被提起,川濑久夏抬眸,无言良久。
“和钢琴比起来,排球的对抗性和竞争性还要强上那么一点。”赤苇京治又说,“小夏,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可能只会有那么几秒的不甘心,还没走出演奏厅就消散了。那我的遗憾呢,可能也会比你多出那么一点。”
停顿几秒,赤苇京治抚上少女披散在肩头的长发,仍然同她对视着:“但你知道吗,这些遗憾在看到你的那一刻就都自动融化了,我现在很开心。”
“但是……”他最终长叹一声,“我希望这不会是我的最后一届春高。”
少年咖色的针织衫覆在她手上,川濑久夏细细捻着那上面的花纹走针:“那京治,你升入高三之后还打排球吗?”
“唔……”事关前程,赤苇京治思索良久,最后却轻松地笑了起来,“我现在就引退的话才是真正的遗憾吧?当然要打了,像木兔前辈一样,一直打到高中毕业。”
木兔光太郎的人生道路简单到连川濑久夏都能看懂,他是属于日向翔阳和影山飞雄那一派的超级排球痴,高中毕业不过是他进入排球世界的正式入场券。
而对于赤苇京治以及更多的普通人来说,这最后的一年却意味着分别。
“小夏,那你呢?”赤苇京治顺势握住她的手,问,“你很快就要开始正式申请美国的大学了吧?排球部经理还应付得过来吗?”
“没关系,这点工作量我还是能处理好的。”川濑久夏在幼驯染的包裹中缩了缩手心,目光却飘向他身后的那片三色堇。
随着乌野在宫城县逐渐壮大的名声,她其实已经能窥见到未来经理工作繁忙的一角。
人生的列车不可能一直在春日停靠,他们都还会经历无数次彻骨的冬天。
但川濑久夏相信,即使在那些寒风凛冽的日子里,他们的心头也始终有一簇野火燃烧。
原作的剧情差不多就走完啦,接下来这本书应该还有个九、十万字左右的样子完结(
会一直写到小夏高中毕业读大学再到成年这样,and下章我又将掏出修罗场(误)合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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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第108章 不见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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