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七日，雨。
一整日都未曾有停歇的迹象，前往体育馆的路上，雨势渐渐凶猛。巴士内后排的男排成员传出几声哄闹，似乎是谁的话题点燃了讨论度，对比之下女排成员分外安静。
手机里传来了山崎的消息，虽说是做过对方替补，但其实她们两人的关系并不差，伊藤自认为。
将视线从窗外收回，身边坐着的依旧是三轮胜琉，不知不觉她已经习惯和身边人一起。
经过观察伊藤发现三轮是个上车就容易睡着的，就像是现在，发车没一会就打起了瞌睡，似乎是巴士有什么催眠效果。
默不作声的将肩膀借给了三轮，少女毫不客气的干脆侧躺着，得寸进尺于枕着她的腿小憩，伊藤熟练的保持不动。
群里川合传了在体育馆会面的消息，少女似乎有事在身，今天都没有来校。
与高桥的关系在有共同的游戏话题后，已经没了一开始的那股都不自在，两人间距离近了许多。不过——
伊藤忽然注意到了高桥的不对劲，隔着个走廊她再次询问了下身边人的状况，得到的答案依旧是冷淡的摇头。
明显的撒谎。
如此伊藤也不再问，只当是对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赛程安排在第三轮，也就是今晚最后一场。
当下入场时间尚早，还不到队伍热身安排，伊藤依旧是留在行李的位置。
充当看客的观察人来人往，队长与教练有事在身，接下来伊藤眼看三轮神色匆匆的离开，再是几位学姐，然后是个穿着井闼山校服的少年来找川合。
短短几天，川合的恋爱已经不是秘密。
队伍再次剩下伊藤与高桥，正当她想说点什么时，身边本来站着的人却毫无征兆地在她眼前倒下，伊藤出手快的按住高桥颤抖的肩膀。
情急之下力道失控，将人按在了墙上，相接触的温度亦是冷得。
她不由得眉头皱起，要询问的话在看见高桥惨白的脸、与冒汗的额头后更加迫切，心猛地一沉。
“喂、你这你怎么了？”，从未遇上过这种情况的伊藤有些无措，不知道是该收回手还是继续扶住人。
“…有...止痛药吗？”，高桥艰难抬手紧紧抓住伊藤的手腕，腹部剧烈的坠痛让她难以将话说的完整。连带视线开始模糊，只能本能地抓住眼前这唯一的依靠。
"你这个样子看上去光止痛药哪够！”
然而高桥却始终固执，直到听到比赛的字眼，伊藤才明白过来，她的强忍是不想耽误比赛。可现在这个状态，怕是还没有站到场地上，就要痛的晕厥。
——啊，不管了！
高桥想说的话被骤然打断，忽然身体一轻，是伊藤将她抱了起来，直直朝着医务室跑去，瞬间高桥因疼痛红的脸更上了色。
“伊”
“别说话！”
这时候份外庆幸的就是从小到大坚持的运动，不然伊藤都不知道她自己能不能将同龄人抱起来，以及明明这人个子高，抱起来却比青野轻好多。
此刻会馆内来往的球队并不少，一个少女抱着另一个少女疾跑，这画面还是引来了不少视线。伊藤按照记忆里队长提过的位置找去，过了转角差点撞到人。
双方都及时的控制了脚步，黑尾的视线从伊藤看向对方怀里，那一句要不要帮忙没有说出，少女匆匆的再次跑开。
枭谷独特的银白队服扎眼，目睹全程的山本感慨了一句力气一定很大。
在医务室，很快伊藤也弄明白了高桥如此模样的缘故，是痛经引发，这也意味着接下来的比赛高桥无法参加。临时变更选手，整支队伍的完整性也会被破坏，她必须尽快找到队长说明状况。
要离开的伊藤被挣扎爬起的高桥拉住，她忽然像是生出了什么惊人的力量一般，执拗说着不行、她一定要参加这场比赛。
这是她唯一有价值的地方。
声音虚弱却斩钉截铁。
这样坚持的眼神让伊藤想起了青野，那人在生病的时候也是这样，在伊藤看来明明身体远比这些个比赛更重要。为什么她们的顺序总是排球优先？
医务室的门被推开，进来的是面色不好的川合，似乎是在门口听见她们的对话，在她一句话下高桥收起了挣扎。
气氛开始不对味，伊藤有些没摸清状况，显然她刚刚认为高桥是排球优先又不对劲，至于哪里奇怪，一时之间伊藤还没有看出来。
稀里糊涂跟着川合离开，听到她的道谢也是慢半拍。
十分钟的时间球员都集合，开始开会调整。
高桥麻衣的位置由队伍里原本的正选自由人小野寺道子补上，好在这几天的训练是混合制，也不至于上场众人配合不到位。
在队员都看不到的地方，有栖拍了拍铃木的后背，突然地阵型变化说不慌乱，那是假话。这并非是铃木不相信自己的队友，而是坐在队长的位置上俱来的责任感。
“队长紧张的话，队员也是能看出来的”，有栖轻声提醒。
“...凉子”
“好了，往前走吧”，有栖推了推铃木的肩膀。
副馆热身过后，进入主场地，观众席上枭谷与井闼山的啦啦队像是已经打了来回，互不相让。受影响下两边的球员都有鼓动，握手环节，同位置的伊藤与井闼山的石原相对。
伊藤伸出手，石原自然的握住，伊藤的注意力难免放到了对方的手绳上，下意识的想将视线投给身边的三轮。
巧合的是，石原的目光也正投向同一人。
于是石原收回视线，直视伊藤，带着自信开口：“kastu，我要证明你是错的。”
伊藤并没有说话，在石原的身边山崎也投来关注，出乎她的意料，伊藤从主攻转到了二传。
“青野还不知道吧”山崎出声。
瞬间伊藤注意力收回，忙和昔日的朋友叮嘱一句别说，网前的时间短暂，她来不及听山崎的答应。
比赛开始，枭谷率先发球。
依旧是一号位的伊藤站到线外，少女还是那副不慌不忙的姿态。
和曾经的队友隔网，山崎的心反倒沸腾。
——“教练，我认为伊藤同学比我更有天赋胜任正选位置，我不明白，您为什么选择我...”
所有人都认为伊藤澜雪是她山崎缭花的替补，但并不是的，她只是诱饵。
王牌和底牌是不一样的。
过网的排球如风急速掠过山崎身边，扑救的自由人并没有接下。
对面发球得分。
“Nice Serve！”
“Nice！！”
她还是和以前那样强，山崎嘴角扬起一抹笑容，紧盯着准备再次发球的伊藤。
针对伊藤迫人的发球，井闼山已然有了对策，第三球稳妥接起，石原以快攻同山崎拿下分数。得分方站位顺时针移动，发球权转至井闼山1号位。
小野寺接起了对面发球，松田传球、三轮奋力击球。
几乎是排球击去的瞬间，对面自由人就有反应靠前，提前卡位。于是长达五分钟的胶着较量开始，直到一方失手、失分。
拿下关键分的枭谷队涨起士气，开始轮转，松田跳飘发球，井闼山在后排的主攻山崎将一传顶到位。
伊藤注视着对面的排球高度，判断石原会组织三点攻，前面二号位的川合反应迅速，拉住三轮挡住斜线。
同时后排的松田跟步，卡住直线，眼看着对面四号位变线发出吊球而脚步趋上。
站在六号位的伊藤注意着前排的并拦以防网口有空隙，五号位的铃木防止大斜，四号位的三木防小斜。
防守站位随时跟着进攻方向移动，排球过网，松田的鱼跃防吊在看见三木右扑防守后，及时停住脚步。
川合反身单手将球勉强挑起，铃木双手垫球，四号位的准备进攻看上去是来不及了，伊藤迅速明白这是打后三。
此时井闼山的前排留有两人拦网，伊藤的扣球被对面接应有效撑起，压力再次回到枭谷。
三轮受对面的副攻影响，在拦网时被晃到，好在川合拦住斜线，回了对面山崎的重扣，取下分数。
趁着得分的势头，枭谷一鼓作气率先拿下第一局。
中场休息，山崎谢过经理送上的水，看着站在对面队伍里的伊藤。少女脸上挂着笑容，是曾经同一队伍里的山崎少见的，在她看来，她们姐妹两个的性格都是如出一辙的冷淡。
所以，澜雪你变得不一样了。
思绪偏转开，回到了过去。
“夹在两个天才里，不好受吧，缭花”，“要想跟上她们的默契，估计也不容易呢”。
“欸，但我听说教练组会选你做正选，缭花你真厉害啊，至少双胞胎里拉下...”
“喂，说够了没有”
横入的嗓音冷情，连带着一直没说话的山崎也看向了出声处，谁都不知道青野溪冬是什么时候在场的。
莫名的山崎也有了背后说人闲话的罪恶感，眼看着制止完就离开的青野，她背上包就迅速地追去。
然而走廊的尽头，女孩已经有人在等，双胞胎虽然长相一样，可气质的不同仍让人容易分辨。懒洋洋的靠在门边的是伊藤，站的笔直语气一板一眼的是青野。
“阿雪，你要努力了，从明天开始我陪你加练”
“...啊？”伊藤走在前，“不要”，她是这样回复的。
跟上的青野还在严肃里，试图规劝妹妹回到“正途”，甚至拿出了什么去交换，最后山崎也没有追上去。
她只是盯着最前面的女孩背影，由衷觉得真厉害啊，她要将百分百的精力都花在排球上，才能站在这个位置。
可有人却能只分出一半，就能做的比她还好，那是山崎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天赋选手。
在敬佩里还有别的感情。
她是嫉妒的，所以样样都想要比过伊藤，然而少女却毫无征兆的退队了，走时如此轻松。
——回来也依旧耀眼。
“缭花”
场上队友的呼唤喊醒了分神的山崎，她歉意的同队长道歉，下一秒石原站到了她的面前。少女接过经理的记录，冷静的指出第一局山崎的失误。
“怎么，旧队友下不了手？”堪称尖锐的字句，队长迅速出面。
山崎直直地迎上石原的目光，良久后，摇了摇头。石原表情松了一瞬，语气没变的提醒，“那就拿出你全部的实力来”。
短暂的休息结束，进入第二局。
调整战略后的井闼山在接起发球后便展开了猛攻，胜利的风向顷刻转变。
与此同时，音驹男排的比赛结束，因为新人赛限制三年级参与的缘故，队伍的二传是一年级新生孤爪研磨。
少年精妙的战略引起了队伍里的讨论，比赛像是还没有结束那般，看着被包围犹不适应的研磨，作为发小的黑尾忍不住露出了笑。
他们就近的坐上观众席，场上的比赛还在继续，B组即将进入关键第三局。
越是到体力快耗尽的时候，越是容易突破极限，当然这也取决于当事人的韧性。
音驹的队伍在原地解散，此时已经接近七点，在明天没有比赛的情况下黑尾做了临时队长、三年级并没有学长跟来。
东京新人赛的关注远不及IH和春高，所以大部分队伍都是为这两赛事准备。
同一个回家方向的研磨也不着急离开，默默吃香蕉补充体力，场上的球势瞬息万变，二传最是需要处理各种信息。往往比赛下来，研磨只觉得脑子已经储备不足的亟待烧着。
渐渐地馆内走了大半的观众，场上的比赛也只剩下两组。
“小黑，你很关注枭谷，有认识的人？”
冷不防一直沉默的研磨开口，黑尾下意识的要否定，然而才对上发小的眼睛也便不自觉的脱口。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和她一起比赛的那位同位置主攻手，下了场后哭的让我印象深刻”
“主攻？”研磨看向场上那位明显二传位置的少女，她的球风如同新手在游戏里乱放大招技能，令人侧目。
然而排球比赛也是战略对决，二传最重要的是谋定赛局，不是个人赛。
黑尾点头回应了身边人的话，又添了句挺有意思。对此研磨的好奇心并不强烈，见黑尾没有继续的意思，便又将目光投回赛场。
“枭谷的节奏乱了”，研磨的点评一针见血。
黑尾颔首认同，两人都看进了比赛。
场上比分，井闼山：枭谷 21:22。已经进入了激烈的赛末，每一分都拉锯得让人看着就累。
虽然枭谷领先，但是明显井闼山的状态更好。
枭谷的劣势在于作为自由人的防守能力不够强，哪怕采取了四人接一传的模式，但队伍的缺点在拉锯战里显得突出。
对手看准了这点，自由人不断被施压；同时在看出枭谷拦网能力强后，果断选择了避开，持续对攻手盯防，并抓住枭谷双二传体系的不稳定性乘势追击。
这些战术布置都被井闼山的教练看在眼底，铺垫一整局的战略终于显出优点，最终枭谷23:25输给了井闼山。
赢了！
山崎抑制不住那份腾空而起的心情，她下意识看向隔网的队伍，也找到了一直关注的那道背影。
没有山崎所以为的那份输球姿态，更别说失落与不甘心，少女和她此前见过的很多面一样平淡。
.....
同样准备好了安慰队友的铃木雅静，不等她拿出队长的强大姿态，一年级的三位已经讨论起来晚饭吃什么。一时之间她成了队伍里最情绪外露的，作为教练的有栖凉静静看着这一幕。
她拍拍小野寺的后背，作为自由人小野寺在这一场承受的压力最大，无论是临时接替高桥，还是在防守端清晰感受到的实力差距。
失败可以让人认清不足，有栖清楚她作为教练，所给的战略与对队员的了解都过于少，是她的失误最大。
这时，铃木队长转了身，用笑容折返，佯装抱怨一年级的学妹们越发显得她小题大做。看着小野寺被带动的情绪，有栖稍稍松了口气。
在铃木的呼喊里有栖抬步上前，眼下结束比赛的时间已经不早，也不强求马上回学校将整场比赛复盘。
“去吃烤肉吧”，有栖接上了这么一句话。
铃木试图拉回一点话题，例如正常的队伍怎么也该有个人表现出不甘心等等情绪，三轮高兴的忙喊了好几声前辈，明显是因为烤肉。
伊藤问川合高桥的情况，得到了对方已经被川合的司机送回了家，从川合的话语间，伊藤听出她们似乎住在一起。
“你们关系真好”，伊藤只能想到这句话，但转而医务室里的事情又让她想起，于是声音戛然而止。
川合笑了笑，随后同队长拒绝了聚餐邀请，先一步坐上私家车回家。
铃木找了就近的烤肉店，学校的大巴车已经在有栖交涉下离开，还不等伊藤走出体育馆，从后面追出来的山崎拉住了她的衣服。
于是伊藤的脚步停住，周围人默契地走远了几步，将空间让出。
“澜雪，你还是觉得排球很轻松吗？”
冷不丁的这么一句，伊藤有些听不明白，几分钟前她刚刚输给了眼前人。哦，其实过去也没怎么赢过。
“下一次，我不会让你输了还这么轻松”
在山崎异常认真的话落下后，周遭多了声嗤笑，伊藤循声望去，看向不知道从哪出来的石原，微妙的三人这个场面，愣是让她感觉到了前后任面对面的错觉。
自然石原的话还是那般不客气，“那也得她和我们先站到一个舞台才行，山崎，你未免太高看这人了”。
“伊藤，你做二传和你姐姐差远了”
受着这么一句话影响，伊藤心里的不爽放到了最大，明明算起来才见过三面的人，没一次说话客气。
直到入夜躺在床上，那句话还在她脑中反复回响，猛一坐起便是后悔，早知道应该顶两句，当时就不该那么沉默。
虽然输了说再多都显得是废话。
啊啊啊，那也应该说两句！
伊藤从床上蹭的跑下，找着了排球便开始连连对墙，垫了一百个。
同一片夜色下，难以入眠的还有许多，没有人能真正不在乎输赢，不过是各自的表现不同。
她们的不足，还有许多许多。
排球上如果有写错的 欢迎各位指出来 设计一场比赛我也是绞尽脑汁 写写画画 尽量呈现好一点[红心] 下章总算可以回到宫城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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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八强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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