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渺渺一来就口出惊人之语,听得龙宿瞬间后悔不该同意让这名不速之客进入疏楼西风。
“挑拨的话省下吧。”龙宿不耐烦地猛摇几下珍珠扇,像在赶什么惹人厌的东西。
“在下并非喜好搬弄是非之人,确实是因现今局势丕变,龙首久未入江湖,消息或有闭塞,不识江湖人心瞬息之变。故交挚友,往往最不可信,也是最有机会能伤害你的人。”情渺渺好心劝诫。
“江湖人心怎样变,吾比汝更清楚。汝出身苦境,怎会没听过疏楼龙宿的生平事迹?人心由白变黑,又由黑转白,在龙宿身上皆可找到对应。”
“既然亲自经历过一遭,为何还这般当局者迷?”情渺渺轻叹,“学海之事分明是针对你的一场布局,一封信将你拉进战场,玄鸣涛操纵着你的想法,左右着你的判断,拿捏着你的行动,你却浑然不觉,还心甘情愿为他奔波出剑。”
“是局又如何,只要玄君相邀,纵是刀山火海,龙宿欣然入之。”龙宿将茶杯重重按在石桌上,杯底深嵌桌面数分,象征龙宿决心之坚,不容外人言语动摇分毫。
情渺渺闻言,袖中拳头不由紧握,似有感动,又有些许为难:“原来你心若明镜,并非全然被蒙在鼓里,那为何执迷如斯?不肯接受玄鸣涛已经与你,与整个人间背道而驰的现实。”
“什么现实?现实就是汝执所谓的正道立场,用看待邪魔的目光对待玄君。玄君不过是欲为人间创造更好的秩序,即便作风稍显极端,也是因一时急功近利,用错了方法而已。”龙宿不快地说。
“你若真不想放弃玄鸣涛,就不该一直顺着他的意,一味助纣为虐,对苦境,对他都无益处。”
“情渺渺,收起汝那套挑拨之言,不必自诩正道对吾说教。”龙宿随手将茶水泼到地上,隐忍愠怒道,“汝如果希望龙宿能助汝们阻止玄君持续造杀,吾自会前往,但非是为你们,是为吾挚友。汝该庆幸,至今未将汝扫地出门,龙宿今日宽容至极。”
“在下会主动告辞,不劳龙首逐客。”情渺渺识趣地及时止住话题,“离开之前,提醒龙首一句,下回见面时,不妨以故交之情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再劝劝玄鸣涛,看他究竟会不会为你回头,放弃灭世大业。”
龙宿挥扇一横,背过身去,不再搭理情渺渺,赶客的意思十分明显。
情渺渺刚走没一会儿,龙宿华丽无双的身影就出现在疏楼西风大门口,嘱咐穆仙凤默言歆留守,龙宿自己化光往云渡山方向飞去。
现在这个时间,好友应该会去云渡山与一页书磋商,如果擎海潮也在,只怕再生龃龉,还是赶快去云渡山看看状况,免得他们起不必要的冲突。
谁承想来到半途正好遇见玄鸣涛,他今天依然一身华袍,只是没有高调地乘辇而行,也没有一名侍从跟随,只他一个人在林间悠然漫步。
玄鸣涛走得极慢,像是在等什么人事物出现,步子过于闲适,一边走一边欣赏沿途的青翠繁花。
龙宿迎上前唤他止步。
“咻咻,这么巧?竟会在此偶遇?”
玄鸣涛一脸惊喜,见到龙宿马上笑容满盈,眼底却无多少笑意,更多是如静潭深渊一般的死寂。
“涛涛,汝怎会在此?”龙宿惊讶地问,“这条不是从火焰魔城到云渡山的路。”
“哦,没什么,吾只是在犹豫要不要上云渡山,没意识到走错了路,双脚不由自主将吾带到通往疏楼西风的路上。”玄鸣涛满脸真诚,说得好像确有其事。
“汝不知该如何面对一页书与擎海潮吗?”龙宿贴心地说,“吾陪汝同往,居中调和,只要汝愿意解释来龙去脉,相信他们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玄鸣涛眼中泛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转头变出一张石桌,两张石凳和一套茶具。
“相请不如偶遇,我们先饮一杯茶,讨论清楚再去吧。”玄鸣涛建议道。
龙宿有点摸不着头脑,好友到底唱的哪出戏?两人莫名在这片不知名的小树林泡起茶来,听着虫鸣鸟啾,倒有几分意趣。
“今日之事与擎海潮无关,与好友你有关。”玄鸣涛慢条斯理地冲着茶叶,“没得到你明确的答复前,吾总是心中难安。”
“什么答复?”龙宿不明所以。
“自然是好友你的立场问题。”玄鸣涛放下茶壶,严肃地看向龙宿,“咻咻,你是否做好决定,愿意与吾同创新人间?”
龙宿愣了愣,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相劝的话,却被好友抢先一步,现在倒是被动了。
“涛涛,汝还记得当年汝回转道境前,吾们在某处破败的古寺檐下,赏雨品茶,共奏一曲水龙吟吗?”龙宿思忖片刻,并不正面回答,而是辗转说起昔年。
“怎能忘却呢,即使魂魄四分五裂,阴阳轮回,吾依然铭记于心。”玄鸣涛有些落寞地回答,“可惜时光已过,难再回头,否则你何必提起往昔,是企图以过往之情,拒绝吾现在的灭世邀请吗?”
玄鸣涛不接茬,不依不挠又绕回到自己的目的上。
“涛涛,汝与吾之情何止只存于往昔?吾可是思念了汝千年呐,难道汝现在要告诉吾,一切皆是龙宿一厢情愿?”
“怎会呢。”玄鸣涛笑着赔礼道,“正因你吾有千年情义,吾才不愿与你站在对立面。咻咻,违背魔神的旨意不会有好下场,只有答应吾之邀请,带着儒门天下所有人归顺异度魔界,方可保万世之安,也可长长久久续存我们珍贵的友情。”
“儒门天下中都是醉心读书治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儒者,于江湖半点无涉。”龙宿有些担心,小心劝道,“那处有汝一半基业,汝别敌吾不分,伤到自己人了。”
“助吾者才是自己人。”玄鸣涛眼神开始变得犀利,他紧盯龙宿的眼睛,略带强迫意味地问道,“拒绝就是对立,咻咻,你要与吾分道扬镳吗?”
“没这么严重,吾并未拒绝。只是……”龙宿顿了顿,快速在脑中组织语言,“只是需要考虑数日。”
以退为进,不如先拖延几日,待稍后上云渡山与一页书两人商量,筹谋一个能将好友拉回正途的办法。
玄鸣涛一眼看出他的迁延之计,不过没有戳穿,他欣慰地微微浅笑,举起茶杯伸手与龙宿的杯子碰了碰:“吾就知道你不会忍心放吾一人,考虑几日也是应该,等吾灭了道真一脉,再来听好友的决定。”
“灭道真?”龙宿生怕自己听错,重复问了一遍。
“是,苦境的势力真多啊,扫不净的污秽也遍地都是,实在真烦人。”玄鸣涛嫌弃地啧啧摇头。
“涛涛,可否暂缓行动,等吾答复之后?”龙宿急忙阻止,试图延宕行程。
“你再敬吾一杯,吾或许会答应。”玄鸣涛嬉皮笑脸地玩笑道。
龙宿一听马上起身,拎过茶壶给玄鸣涛沏上,一手按在他肩头:“如此足够吗?需要吾亲自喂到汝嘴边吗?”
“哈,龙首奉茶,本座荣幸之至。”玄鸣涛歪着脑袋瞅向龙宿,似乎真的在等他下一步动作。
龙宿并不介意,二话不说就将那杯茶香袅袅的铁观音亲手端到玄鸣涛面前。
正想调侃两句,猝不及防一道剑气划空,龙宿手中茶盏应声而碎,溅起的热茶洒了玄鸣涛一脸,也差点烫伤龙宿的手。
“什么人?!”玄鸣涛暴怒而起,石桌登时炸成粉末。
烟尘中,一盏道灯引路,数里飞雪漫天,又是几道剑气糅合冰火双气猛然袭来,扫开龙宿,招招直奔玄鸣涛。
“情渺渺!本座说过,别让吾再见到你,否则,杀无赦!”玄鸣涛怒意翻腾,随手挡掉突袭剑招,反手一掌推出,烟尘尽散,道者现身——
“且慢动手!”龙宿紧急劝阻,“玄君,不可再多造杀业!”
没想到情渺渺会跟来,龙宿大叹不妙。情渺渺虽也出身玄宗,算得上玄鸣涛的同门,但到底不是一起修行,没有同修的情分,又素来不满玄鸣涛暴虐残酷,正可谓针锋相对。当下没有别的选择,优先保下情渺渺,算是为好友多结一份善缘。
“是他要杀吾,吾岂能不回敬于他?!”玄鸣涛气愤地打出三式连环,没想到情渺渺身法奇特,竟然全部闪过,只稍稍撞上些掌风,以至嘴角溢血。
“吾不杀你,你就要杀更多人,情渺渺只好为世人除掉你这个人间毒瘤!”情渺渺锋芒毕露,不带一点守势,尽是有出无回的猛烈进攻。
龙宿忙化出紫龙影,急于插手战局,怎奈两人打得如火如荼,难以介入。
“孽道,死来!”玄鸣涛大吼一声,天雷促织,恶露天斧再度现芒。
“龙宿!你还不动手?!”情渺渺急催,竟是示意龙宿趁玄鸣涛聚气之时从他背后暗下杀手。
“好友?你?!”这么明显的暗示玄鸣涛怎会瞧不出,不可思议地侧头望了望龙宿。
“吾?”龙宿有数秒的呆滞,眼见玄鸣涛眼中怒火越来越盛,龙宿终于出剑——
“吞日龙吟——!”
不是帮玄鸣涛杀情渺渺,也不是帮情渺渺偷袭玄鸣涛。
龙吟一剑卷着道魔两人的极招,三道气劲在树林中炸开,震得烟沙滚滚,地层翻动。视线稍稍清晰时,龙宿早已推搡着情渺渺消失现场,独留玄鸣涛一人。
“疏楼龙宿!你不该主次不分,纵虎归山!白白浪费唯一一次可能重创玄鸣涛的机会!”情渺渺怒斥,“妇人之仁难以成事!你念情,他却无情,认清现实了吗?!”
“哼,若非汝临时杀出,吾早已劝他暂且收手。”龙宿不服气地回怼,“情渺渺,话不投机半句多,抱着汝的正义离开,龙宿不想与汝这种人为伍!只此一回,下回吾不会再救汝!”
两人不欢而散,但前路的目标居然都是云渡山,不得不在一页书那儿大眼瞪小眼地对峙着,不肯说半句退让的话。
云渡山下,本该早来赴约的人,驻足山外十里坡,远眺佛气袅绕的灵山,心中满是萧索。
“咻咻,你还是狠不下心,不肯放下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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