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页书方才吹响号角，学海中只剩击珊瑚一人，趁此时四处搜索一番，说不定能找到死神或玄鸣涛相关的蛛丝马迹。
学海儒舍悄然无声，除了某间屋子里留下了几块不知原样的破损衣料，没有其他收获。中央大殿，儒门六部的射、御、书、数、礼、乐六个大字在阴暗的环境下显得黯淡无光，太学主不在，死神专属的氛围感稍弱，不过仍然使人不自觉提高警惕。
击珊瑚巡回排查一轮，屋舍内中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发现。转到外头宽阔的场地时，终于察觉广场上刚刚经历过一场战斗，打斗的痕迹非常新，难道不久前有人在此相杀，她跟一页书来晚了？
场地上有一些刀剑划痕，杂乱叠沓至少五个人的脚印，还有一些无序散乱的珍珠，那些珍珠有的被踩成粉末，有的缺了半颗，有的完好无损，看样式大小适中，光泽透亮，形状极圆。击珊瑚把它们全部拾起包在手巾里收好，总算是一条线索。
正想仔细研究周遭的气劲留痕，一阵杀意寒风无端吹入，击珊瑚心生戒备，水袖一抖散出一道掌气，将场上所有的打斗痕迹抹除。
不论上个时间段在此战斗的人具体是谁，会来学海作战的大抵是对抗死神的能人侠士，击珊瑚下意识觉得应当保护他们，不能让太学主查知他们的身份。
前脚刚收拾完现场，后脚太学主阴沉的声音就回荡在学海上空——
……
海天两人甫脱出死神幻境，外头场院中的呼喝打斗声传入耳中，两人急忙冲出去助击珊瑚共同御敌。
谁知对手不是太学主本人，而是四名模样奇形怪状，面容恐怖可憎的异人。一者双眼插满铜针，一者双耳穿针，一者时时隐形显像，一者操控幻术让人头晕目眩。
四人配合无间，攻守兼备，稍有不慎就会被他们各自的异能所害，轻则失去双目双耳，重则丧命。
一页书在弃天终战时失去百年修为，擎海潮重伤始终拖着没休养，海天两名大战力联手竟还拿不下四名诡异者。此时唯一功体齐全的击珊瑚不得不挺身主攻，由海天辅助防御，三人瞻前顾后战得如履薄冰。
从未见识过的奇妙身法，穿梭游走如魅影幽魂，那四名异者不似人间之物，身上死神之力浓厚，另有在暗处观战的太学主附加无形威压，四异者如鱼得水，正道三人却愈发捉襟见肘。
“一气动山河——！”
“浪逐千秋峰——！”
一页书佛气饱提尽力反击，擎海潮强撑精神，再度失子的悲痛促使他杀得比一页书更凶。攻守易转，击珊瑚现在变为护法，时刻留意暗处太学主的动向。
“过不了死神四关，你们就无缘见到死神。”太学主轻笑，死神威压加重，令正道三人压力倍增。
“太学主，你只是一名受死神之力熏陶变异的凡人，妄称死神，可悲！”一页书高声嘲讽。
“无知的凡僧，妄言百世经纶，可笑！”太学主看似轻描淡写地回应，声音中却隐有怒意。
自虚空莫名飞来一记形似镰刀的攻击，不偏不倚朝一页书奔去，防守的击珊瑚立刻翻掌抵挡，不教一页书腹背受敌。
“你若是死神，无能完成吾许下的愿望，也配称神？你若不是死神，装神弄鬼祸乱武林，更该死！”擎海潮怒火燃眉，号雨鲸脉上手，全部元功运至极限，“鲸腾鱼龙怒——！”
死神四关马上联手，‘死神·血印’回敬正道三人。天际升起一条百米高的死神虚影，手持镰刀向三人斩来。
“笑尽英雄——！”
“瑶光飞逸——”
正道三人当即联手，号雨鲸脉破开死神之影，珊瑚寒气冻住死神四关，极度玄音旋即而至，四关全无还手之力，当场被轰成齑粉。
“哈哈哈哈——”天空中又响起太学主嚣狂的笑声，“杀了死神四关，不代表游戏结束。擎海潮，希望号角中的术法残念不能帮你达成心愿，但吾能，因为吾才是真正的死神。你与死神的缔约，在吾这儿才算数，臣服吾，吾自会完成你的心愿。”
擎海潮犹豫了几秒，他倒真想再吹一遍希望号角，再见一次死神，但他们一个个都说号角里的是一道术法残念……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死神？谁才能帮他达成所望？
“太学主，你被死神之力影响，滥造杀业，枉为一代人杰。”一页书怒骂道，朝空中的声音源头拍出一掌，逼得太学主再出招回击。
“太学主不是死神，不可被他所骗！他控制玄鸣涛的遗体做他的傀儡杀手，为他杀戮各方，不可能会真心帮你复活他。”击珊瑚忙扯住擎海潮的袖子，说出当前武林中发生之事，要擎海潮看清现实。
擎海潮闻言一愣，难道他向死神求来的仅仅是一具行尸走肉？
“哈，完美的圣魔元胎，不愧是世间最强的利器，玄鸣涛现在所杀的人，比数个月前死在他手里的更多。谁也救赎不了他，除了吾，唯一的，真正的死神——！”太学主自恋地笑道。
黑白空间开启，正道三人顿陷无尽黑洞。
“挣扎吧，挣扎在悔恨与无力中，你们才会明白死神的威能，不容挑衅。”
“千江万流——！”
“八虚浪击——！”
“琉璃一碧动屏风——！”
三人及时反应，万千浪水托着冰萃琉璃撑破数不清的黑洞，黑白空间锁不住浩瀚之海，三人重返现实地面。
此行救得擎海潮已十分不易，未见玄鸣涛的影子，也许他暂时离开学海，须得日后图谋。太学主实力未明，己方又多伤员，硬碰得不偿失。
“大梵圣掌——！”
一页书主意打定，不欲再与太学主多言拖战，一离开幻境就立即发掌断后，三人默契一同化光飞离学海无涯。
“只有死神能引渡魂魄，你们会再来求吾。哈哈哈哈——”太学主无所谓地放声大笑。
三人飞出十里外才停下稍作休整，擎海潮这时迫不及待地询问两位好友，外界究竟发生何事。
听击珊瑚说明玄鸣涛傀尸之事，一页书补充细节，擎海潮感到一阵寒意由心而发直蔓延全身，一个踉跄跌坐在路旁树边。
就算是傀尸，在死神之力的加持下至少行动自如，只要有了魂魄，便能与正常人无异。擎海潮没来由觉得这是一个希望，死神即使骗了自己，但祂确实让玄鸣涛重新站起来了。
就差魂魄……就差魂魄……
“一页书，我们一定要尽速找到他的尸身，让他受控于人到处杀戮，对他，对天下苍生来说都是苦难。”擎海潮痛惜地说。
“吾陪你一同去寻。”一页书赞成，“可惜现在他踪迹成谜，寻起来毫无头绪。”
击珊瑚取出一包珍珠递给两人观视：“此物乃吾在学海中拾得，可能瞧出什么端倪吗？”
“好像是龙宿之物。”擎海潮拿起其中一颗完整的珍珠细看，恍然大悟地说，“莫非龙宿先我们一步从学海将玄鸣涛带走？”
“速往疏楼西风一问！”一页书提议。
三人顾不上调息，化光匆匆赶去刚建了一半的疏楼西风。
疏楼西风中，穆仙凤刚从后厨端了些玄鸣涛喜欢的点心糕品，摆到墓碑前贡上。默言歆泡了一壶清茶，沏上两杯也放在墓前。龙宿点了三炷香正捏在手中，意外的访客突然叩门。
未建成的疏楼西风目前相对简陋，门口立了两根柱子，没有挂上牌匾，擎海潮三人化光来到，见正门无人通禀，便径直走入内中。
疏楼西风景致大改，关于龙宿烧家又重建的传言众人多少知道一些，并未疑惑。
弯弯绕绕的花圃园子还没修起来，从大门进入疏楼西风没走多少路就能见到首先修缮完成的西风亭。龙宿师徒三人立在亭边，对着那方应该是衣冠冢的墓碑不知在悼念什么。
三人快步接近西风亭，擎海潮走在最前，心头的关切压过一切，让他暂时忘记自己沉重的伤势。
“龙宿，你可见过——”擎海潮的后半句话噎在喉间，半天没有开口，瞪大的双眼直勾勾盯着那方原本刻着诗句的白玉碑。
‘玄鸣涛·疏楼龙宿·合冢’
碑上刻字撞入眼内，前来拜访的三人不约而同定在原地挪不动脚步，视线无法移开，确认了好几遍才相信自己没有看错。
“这是……？”一页书惊诧地问。
“擎海潮，一页书，唉，汝们来迟一步。”龙宿叹息一声，向几位访客说明当日事发的来龙去脉。
“玄君的骨灰，与吾先前被他所杀的那副身躯，现都安葬于此。”龙宿悲声哀叹，“他的元神魂魄尽散，吾们却连他的遗体也保不住，他在这世上，彻底了无痕迹……”
龙宿的话给擎海潮下定了最后判决，死神根本没有实现他的愿望，仅是将玄鸣涛的遗体变成杀人利器，看似复生，实则沦为傀儡。而擎海潮自己，傻傻地成为死神奴仆，甘愿留在死神构建的幻境中沉沦……
参与死神游戏者，没人能赢。一切不过是一场愚弄人的把戏，一场阴谋，一场徒劳。到头来，不仅雪芽没救回，连玄鸣涛的尸身都灰飞烟灭……当一切希望破灭，剩下的，只余无尽的遗憾与空洞的绝望。
擎海潮紧紧按着心口，面色惨白嘴唇发抖，下一秒呕出一大口鲜血，与死神交易后留在身上的死神之力再难压制，牵动旧伤全然爆发。他仰面昏厥过去，神智迷蒙间，依稀又见到坐在船头的白发身影，越来越模糊，直至完全化为轻烟。
“雪芽——！”擎海潮猛然睁眼大吼一声，笔挺挺坐起，眼神涣散地瞅着不知名的方向。
击珊瑚连忙过来坐到榻边，用干净的手巾轻轻为他拭去额上细汗。
“珊瑚……这儿是？”擎海潮迷茫地问。
“疏楼西风的东厢房。”击珊瑚轻声细语地解说道，“这是第一间重建完成的屋子，你重伤昏迷不宜挪动，龙宿先生便让我们将你安置在此。”
“东厢房……”擎海潮抬头环视房间，屋内摆设一如往昔，跟他带雪芽来住时一模一样。
清泪不知不觉漫上眼眶，擎海潮别过脸，故意请击珊瑚去帮他倒杯茶。等击珊瑚转身时，他快速用自己的袖子抹去泪痕。
“一页书呢？”捧着击珊瑚倒来的清茶，擎海潮转移话题问。
“梵天为你疗伤之后与龙宿先生商议，先一步离开疏楼西风去找素还真和谈无欲。吾听他们言，仿佛是为对付太学主之事。”击珊瑚回答。
“太学主！死神！”擎海潮情绪激动，杯中热茶洒出不少烫了手，“吾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养复伤势，诛杀死神之战，擎海潮绝不能缺席！”
当日晚间，寂静的疏楼西风沐浴在夕阳余晖中，柔美温馨，可惜少了月华点缀，倒生出一种淡淡的萧索怅然之感。
最见不得落日的人，偏偏在落日光影中，面对着墓碑独自静立。手里捧着龙宿借给他的《异度年纪》，读着手札中的每一个血字，擎海潮心如刀绞，尤其是那几段关于他们父子的自白。
这些故事击珊瑚之前大略跟他讲过，擎海潮以为自己不会有太大的反应，最多伤感气愤。然而以血书成的临终笔记终究与口述不同，风干的血腥味依旧冲鼻，如剧毒一般教人肝肠寸断。
单独一人时，可以不必在意形象。擎海潮一手捧着手札，一手攥着白玉锁，垂着头弓着背，在碑前泣不成声。满面的泪水擦了一遍又一遍，袖子早就湿透，他却仍止不住伤痛。
竹林间，屋舍窗后，龙宿和击珊瑚各自在远处眺望，心有所慨。击珊瑚关心擎海潮的伤势，而龙宿，同样的痛心不已。
墓前的伤心人，一如彼时的自己，龙宿现下却更多了一份恨意，对自己曾经奉若至圣的师尊太学主，也是对素未谋面的死神。
这条账，必定要连本带利讨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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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0章 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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