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蒙上一层金色的柔光，这是时空之神的过去，是旁观者能看到的最大程度的影像。
……
古神战场。
‘是那处先前见到过的战场……’玄鸣涛心中默想。
时空之神身上也笼罩着一层不真实的朦胧幻纱，独自隐在星云间，目光直愣愣盯着古战场的废墟，兀自出神。
宇空中蓦地传来一阵耳熟的声音——
“时空之神，天界大劫又至，众神需要你的力量。”
是太阳神。
玄鸣涛和弃天帝并立在更高维度俯视下方时空中的人事物，将那方时空瞧得清清楚楚。
太阳神被挡在古神战场的独立时空之外，寻不到进入的办法，只好在外界用神识传声探访时空神。
“大劫，又如何。”时空神没张嘴，声音自元神透出，兴趣缺缺地回答。
“此回大劫，不光天界再次陷入混乱，就连吾等创世神协力创造的人间也要毁于一旦。你掌握宇宙一切时空规则，对人间和人类的感情不比吾等浅，何能坐视不理呢？”太阳神劝道。
“杀伐混乱，天界如此，遑论人间。”时空神目光空洞，了无生气。
“你仍在对数百万年前诸神之战，另外五位创世神陨落而耿耿于怀？”
“本就自混沌而生，回归虚空乃是神的宿命，何必挣扎难忘。”时空神颓丧地说，“你们的决定，吾无可辩驳。吾，也在等待着陨灭那一天的到来。”
“当年创世十神理念不念，开启神战毁灭了一切，如今那样的景象即将在人间重演。时空之神，你真忍心让我们亲手创造，视为神之后嗣的人类同样经历一遍残酷的灭亡吗？”太阳神痛心疾首道。
“吾执掌宇宙所有时空转换，并未发现有那样的危机潜伏。”时空神别有所指地说，眼中忽地冒出几分杀气与怒意，“除非是你这样的创世神出手，一掌覆灭人间，否则人类会自救，不需要神自以为是的救赎。”
“非是吾，是武神。”太阳神叹息道，“武神反叛了，他堕落魔道，自号弃天帝，已在筹谋毁灭人间之事。”
时空神闻言却无动于衷：“哦，他又无聊了。”
“武神之能你吾皆知，穷天极地没有任何神人是他的对手。”
“当然，就算是你，太阳神主，倚仗天道之威也要铩羽而归。”时空神毫不留情地说。
太阳神沉默了几秒。
“你与武神曾同战洪荒，有深厚的同袍之谊，如肯出手，便不必牺牲众神，人类亦能得救。”
“你已有计划？”
“然也。”太阳神自信介绍说，“吾将与武神订立赌约，以人界为筹码。武神胜，任他毁灭人间再造新域，吾方胜，则要求武神弃魔回天，人间得保。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人间的毁灭与再生……此回劫数，也许会是吾的机缘……”时空神喃喃自语，太阳神没听见，观看这段记忆的玄鸣涛和弃天帝听得十分清晰。
“吾会考虑。”时空神冷淡地答复。
界外的太阳神还想说什么，时空不留情面地急剧收缩，明显是时空神不耐烦开始赶客。太阳神拧眉瞪了那方时空一眼，不悦地拂袖离开。
在高处的玄鸣涛暗暗瞥了瞥弃天帝，发现一贯高傲的弃天帝，目光中竟有怀念之色，看来他与时空之神还真是好友。
那位时空之神又颓废又摆烂，与玄鸣涛印象里太阳神的温和慈爱，弃天帝冷酷暴戾截然不同。时空神更像是上了亿万年的班，浑身散发无穷怨念的丧气神。
……
太阳神离开后，古神战场时空再次出现，不久，又一道眼熟的身影造访。
玄鸣涛对比过去时空和现在身边的弃天帝，容颜半分未改，现在的弃天帝更多了几分戾气，少了许多神性。
与太阳神的待遇不同，弃天帝来到时，时空神竟然直接打开了那方时空，让弃天帝径直入内全无拦阻。
这区别对待……
玄鸣涛正想吐槽，过去时空的弃天帝开口第一句话，让他差点没站稳从高维跌落。
“太恒，你与吾同样，是亘古所剩无几的创世神之一，亦是少数能与吾战成平手的神，吾珍视与你的友情。天界无所作为，人界藏污纳垢，不如与吾共赴魔道，并称天帝，管它什么天道尊卑，消灭所有虚伪的神人，开创我们自己的新世界。”弃天帝兴冲冲地邀请说。
“弃天帝——真响亮的名号。”时空神没理会，干巴巴地扯出一条礼貌的浅笑，“你要与太阳神主分庭抗礼吗？”
“创世诸神本就平起平坐，太阳神不过是占了天道名分，并不比吾等尊贵。吾号名弃天帝，就是要让众神看清楚，天道魔道都是道，天地由吾开创，规则以后由吾来定！”弃天帝发表豪言壮语。
听得高维的玄鸣涛眉头挑得老高，差点就要忍不住暴露自己的人格身份。
“吾不管你们之间的争斗，但谁要毁灭人间，吾就不能坐视。”时空神的语气变得正经严厉起来，“你在天界杀得不痛快，还要下界去杀柔弱渺小的人类？”
“人类全是污秽，吾欲创造全然纯洁的人间。”武神反驳道。
“天界自有规则，人界也并非全是污秽。”时空神不认同地说，“你若嫌天界无趣，吾陪你练手解闷，何必祸延人间。”
“数百万年前神战之后，你便自封于这方时空，除非吾亲自登门拜访，你何时理睬过吾。”弃天帝有些怨念地说。
“吾只是……无法释怀……”时空神眼中泛出悲凉凄怆，“吾时常怀念创世之初，十神并立的时代，那样精彩热烈的世界……可数百万年的沉寂，神血都冰凉冻结。你那全然纯净的人间，与眼下的天界一样死气沉沉，不无聊吗？你还没待够吗？”
“至少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弃天帝狡辩道。
“人性之精彩，是吾等无法理解体会的。人间是创世十神唯一保存下来的共创心血，是吾看护了百亿年的小天地，人类有生存下去的权利与能力，就算看在吾的面子上，放过它们吧，弃天帝——”
弃天帝明显愣了愣，显然还没习惯从好友口中这么郑重其事地称呼他的新名号。
“哼，吾不会改变主意！”弃天帝固执道，“太恒，创世十神并立的时代已经过去，你早该放下！作为吾弃天帝最看重的朋友，你只有一个选择，与吾同往人间，毁灭旧世，开创新世，创造神之子民。”
“你还是如此刚愎自用。”时空神难掩怒意，厉声下逐客令，“离开！这片染满同袍神血的时空不再为你开启！”
弃天帝还有未竟之言，想再争取争取，不料下一刻被时空神强制移出古神战场。
……
高维时空上。
弃天帝冷哼一声，嘲讽道：“这就是你的态度，宁愿与吾反目，也要救人间与人类。现在落得神格降格，丢失记忆，简直与那班污秽人类同样，愚不可及！”
玄鸣涛识相地没有回嘴，保持沉默是最好的伪装。
……
太阳神殿。
时空神像一条游魂似的，耷拉着脑袋，拖着颓丧的神躯飘入太阳神殿。
殿中，太阳神正与除了弃天帝和时空神以外的众神集会，紧急商议如何阻止无敌的武神扫荡天界。
素来与弃天帝交好的时空神已自封数百万年，现在突兀现身，给众神带来不小的惊吓，众神戒备地面面相觑，低声嘀嘀咕咕。
太阳神遣退左右，与时空神单独对谈。
“你说的那件事，吾同意了。”时空神的声音低迷消沉，“需要吾怎样做？”
“甚好，就请你易改时空，暗中替换天命者，你之能为乃是这场赌局的关键。”
“仅此而已？”时空神不信任地注视着太阳神。
“将希望全部寄托在人类身上确实风险极大。”太阳神故作思考地停顿数秒，怂恿道，“你若愿意，放下神格亲入轮回走一遭，以凡人之身对抗天劫。有你在，我们才有可能胜过武神，保住天界与人间。”
“知道了，吾会去。”时空神全无半点犹豫，他像是没听见‘轮回’这个词，当即表态。
“还有别的交代吗？”
太阳神忖了忖，告诫道：“进入轮回，后果你清楚，以后诸事只能依靠自己。”
“废言。”时空神一副完全不想跟太阳神多说半句话的模样，转头就走，很快消失不见。
他身后，太阳神深邃的目光别具意味。
……
轮回之门近在眼前，时空之神最后回望璀璨宇宙，一贯麻木失神的表情有了些微的松动，没来由的释怀在他嘴角平添一抹许久未见的笑意。
玄鸣涛和弃天帝在高维上观视，见到时空神视死如归的模样，弃天帝的怒意凝结成了实形，抓着玄鸣涛的手极其用力，差点没把玄鸣涛的手腕捏折。
难以忽视的疼痛传感到元神上，玄鸣涛却不敢挣脱，只好假装无奈地一起观看时空神自毁式的救赎。
……
时空之神自愿献出神格交与太阳神，转身毫不犹豫跳入轮回。
临行前太阳神抽走他的一缕神气，附在天界出口那细小狭长的石洞口，待神羽飞出天界，自然而然沾染时空神的气息，目标极其明确地在某一世人间，寻到了身为凡人的他。
……
第一次天罪之局失败，时空神的元神飘回宇空，却无论如何都进不了天界。
失去神格就不算神明，当然无法进入。
太阳神没有出面接他回去，反而在他迷茫自责的时候，运使时空神的神格，转换时间与空间，洗去了他的记忆，重新启动天罪。
一次又一次，双神各自作弊插手，导致任务次次失败。时空神被迫经历无限轮回，每一转都失去前世的记忆，让他根本无法主动停止任务。
不知转过多少轮，终于在这一世，双神都没有动作，没了刻意改动的变数，时空神这才成功。
……
这就是这场赌约的开端吗？
玄鸣涛不禁眉头紧锁，由一场理念不和的吵架开始，时空神放不下过往，陷入虚无主义的自我毁灭中，所以才会落进太阳神一举数得的圈套。
原来这世上没有什么天选幸运儿，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命运冥冥中早被幕后之神谋算全局。
现代世界与霹雳世界，同一个时间轴上的不同空间，是时空神与太阳神约定好的计谋。
现代的何暃，霹雳的玄鸣涛，乃至于更前几世的天命者，都是太恒玄辰。
本该在回归天界后消失的玄鸣涛人格，却因太阳神的私心和弃天帝的暗算，因祸得福得以保留下来。而拥有玄鸣涛人格的时空之神，还能回去若无其事地继续做太恒玄辰吗？
究竟该留在天界继续时空之神的神话，还是该坚守执念，放弃一切回到人间？回到属于玄鸣涛的人间？
弃天帝是太恒玄辰的朋友，并不是玄鸣涛的朋友。哪怕再崇拜弃天帝，现在的玄鸣涛也无法单纯以太恒玄辰的身份看待这份特殊的友谊。
但凡人格暴露，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差别还是分得清的。
想通这点，就没什么可踌躇。
玄鸣涛心中苦笑，小心翼翼收敛着人格表征，生怕弃天帝瞧出端倪，不肯看在与时空神的交情上帮助自己。
……
时空神的神格并没有因祂下凡而泯灭，反而被太阳神好生收藏在太阳神殿，日日以天道印记照射这份神格，一点一点磨蚀掉神格上携带的时空神的记忆。
有些消不掉的，太阳神便用金乌羽毛覆盖整个神格，再浇灌太阳菁华，如此反复‘养护’，神格总算焕新迭代。
玄鸣涛元神回天之后，所接受的神格早不是时空神原本的神格，而是经过天道洗礼的新神格。
所谓的记忆被天道抹除，原来是这样来的。
神格上附着着天道印记，难怪这份神格释放的神性压制更强，让玄鸣涛感受到的情绪比弃天帝他们一众创世神更加冷漠。
看清这段过往，弃天帝和玄鸣涛这才全明白，创世时空神根本没有回归，玄鸣涛觉醒的是力量大幅弱于创世神的次神，再无创世之能。
太阳神既想获得时空神的能力，又不想杀死时空神导致创世神格消失，因此才需要一名忘记一切，能够被掌控的新时空神，足够操纵时空足矣。不需要再来一个可能与武神同流合污的创世神，或者某某天帝。
原来这才是太阳神的真实面目……
不仅玄鸣涛心寒，连弃天帝都面色阴沉。天界，弃天帝心目中最圣洁的所在，居然也污秽至此。
这场赌局输的不只有弃天帝，还有仅存在于过去时空的太恒玄辰。
就在他们以为这就是赌约的全部起源，准备离开这个过往时空时，最后一幕画面出现了——
时空之神独自待在时空神殿中，单手拄着脑袋沉思。
弃天帝和玄鸣涛双双步入记忆中的神殿，斜倚神座上的太恒玄辰突然睁眼看向他们所在的方向，像隔着上万年时空直视玄鸣涛的眼睛。
玄鸣涛仿佛被定在原地，双腿不听使唤，无法动弹。一道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声音在脑中响起，如平地惊雷般震得元神不宁。
“未来的吾，自人间归来，不可再成为吾。请怀抱希望，再无遗憾！”
隔着万载时空留给自己的一句嘱咐，激起心中最深沉的痛楚，累世的遗憾登时爆发，人格第一次全面压过心灰意冷的神格。
对望一眼，过往所有记忆一瞬碎成星尘，源源不绝飘入玄鸣涛体内，一股胜逾当前神能千万倍的混沌元力，跨时空强行注入玄鸣涛体内的神格中。
神格不断壮大，猛然突破天道印记的压制，升格回它原本该有的样子，再度散发创世气息。
死去的创世神重现天界，宇宙中群星移位，全界震动。
可真正的太恒玄辰，陨落在了上万年前跳入轮回的那一刻。
现在的时空之神，是人类，是玄鸣涛。
……
这是……太恒玄辰留下的后手？！
看来过去的自己并未全然信任太阳神。
这个天界，果然谁都靠不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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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章 神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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