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慧妮猛地开门,冷气扑了李春花一身。
“毛毛躁躁的这干嘛呢?”李春花厚厚的手掌拍了赵慧妮一下,“也就是你姑不在,不然又得说我没教好你们……”
这时候她才看到赵慧妮身后跟着的盛宛君,赶紧收回没说完的半句话,脸上挂一个热情的笑,“哎盛知青,你是跟慧妮过来?”
“婶儿,牛棚那个老太太,现在正在我们知青点呢。”盛宛君跳过寒暄的步骤,“是邹国琴在路边发现老人家不舒服,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让慧妮过去确认了是谁,这第一时间就找您来了。”
李春花当即回身把帽子一拿,“走走走,哎,三柱!别光偷听不干活!去跟你爸你爷说一声,我先过去了!”
黄昏的冷风打在人身上,三个人缩着脖子前进。赵三柱却脚下倒腾得飞快,还没等她们仨走出去多远,整个人就跟雪球一样咕噜噜滚远了。
冬天农闲,赵铁军为了给自家大儿子收心,早早安排了一连串相亲,不仅如此,自己还偷摸埋伏在附近看老大的表现。
孩子不听话,多半是活太少闲着了。
除了相亲,之前铲玉米杆子也让赵大壮当主力,恨不得给这小子累得分不清白天黑夜,脑子里一刻也别有空闲,这就不会乱来了。
也确实,这段时间邹国琴的小日子过得十分清闲,跟楚秀珍两个吃吃玩玩,只等过年回家团聚。
路边捡个老太太也不见她嫌烦,等李春花三人进屋,都快要混到糕点吃的老太太正襟危坐,下意识缩起脖子、垂下眼睛,一副乖顺不敢多说话的样子。
李春花看到这老太太也没个好脸。
“裘老太,你能动弹不?”
“能、能能!”裘老太哑着嗓子说道。
李春花左右看看:啧,这都是小丫崽子,除了自家这个,其他的也不方便教训。
“那你还等我请你呢?!赶紧起来,我给你送家去!”
裘老太头垂得更低了,“哎,哎,好。”
邹国琴不自觉眉头压低。虽然早就知道牛棚住着些没改造好的牛鬼蛇神,可裘奶奶和她那个外孙完全是被家里人连累,根本不像她见过的那些顽固分子一样可恨。
这样的人,大队里也非得让他们住牛棚,让他们成天干重体力劳动吗?
裘奶奶这身体、这一双小脚,怎么受得了?
因此,邹国琴装作热心帮忙,赶紧跟上李春花,想去看看裘奶奶家住哪里,以后要是顺便,也能给搭把手。
“你到时候回来天都黑了,我跟你一块儿!”盛宛君二话不说直接跟着走。
这段就是邹国琴感情的开始,就算什么都不做,她也不能错过。
李春花没对两个知青怎么样,不过暗中拍了自己闺女两下。
赵慧妮没躲开母亲的巴掌,隔着衣服揉被打的地方,还是闹不明白妈到底哪儿来的这么大劲。
知道啦,知道啦,她会跟知青好好宣传牛棚那些人做过的事儿的。
裘老太被李春花和邹国琴一左一右夹在中间走,两边都能借力,她一双小脚还是走得艰难。其实她这脚早就放开了,但小时候骨头断得太厉害,年轻时候老头子又因为医生是男的,不让她去找人家做手术,错过了最佳恢复时间。
现在年纪一大把,也没必要折腾,就带着这双小脚凑合过吧。
盛宛君之前也没往那个方向去过,只知道赵老头对两头牛视如珍宝,除了地里有活儿,其他时候谁都别想使唤两头牛。甚至赵大壮和赵三柱在他们爷心里,都没有那两头牛金贵。
因此,赵老头即使照顾牛的时候也爱往那边跑,甚至有时候跟牛睡一块。牛棚那边,也就不需要再单独派人去看守那几个牛鬼蛇神。
可等走到了地方才知道,想象中的牛棚不过是木头栅栏茅草屋,而眼前这栋建筑,明明是二层小楼,外观看着甚至比知青点还好呢!
凭啥牛鬼蛇神能住这儿,他们知青反而得挤一年四季都热的大通铺?
盛宛君发自内心感觉到一丝嫉妒和不爽。
进屋一瞧,那一点点不爽有被盛宛君按下来:屋内明显被分隔开人和牛各自的居住地,都是差不多大的地盘,人的那边有四个铺盖,而牛的这边只有两头山一般卧着的大东西。
屋内虽然温暖,但味道并不好闻。体型如此之大的动物总会有味道,哪怕现在是冬天,关在室内情况反而更加恶劣。
盛宛君还只是微微皱了皱鼻子,邹国琴却忍不住伸手捂住鼻子,还是顾及到裘老太的想法才逼着自己放下手。
赵老头果然在这里,两头牛向门口张望的时候,他十分顺手的挨个安抚过去,才回头看。
赵三柱早就过来告诉了他那点情况,他年纪一大把了,除了这两头牛,儿孙的事情都懒得管,更何况这闹腾不出什么大事的小脚老太太。
李春花把人送到炕边坐下,语气并不好地说,“你这身体就别老想着往外跑,老实待着。”
裘老太微微抬头,颇有些可怜地说道,“我、我想帮点忙……”
李春花不耐烦打断她,“得了!想归想,你那就是添乱!老实呆着让你孙儿伺候你得了。你又不像那两个光棍一条的,有孙儿不使唤,你出门不是麻烦我们,就是麻烦人家知青。”
“改造就老实待着改造,别成天想着捣鼓些没用的。”
李春花在同龄妇女中都算是壮的,身高又只是中等。这时候叉着腰冲低眉顺眼可怜巴巴的裘老太说话,活像是在欺负人家小老太太。
邹国琴看不过眼,忍不住插嘴,“不麻烦的,我也是路过。不过裘奶奶,你可得注意,要是这回我没发现你,你就要被冻坏啦!”
李春花被邹国琴这话一噎,瞥一眼自家装孙子的闺女,又看看无偿教自家闺女养兔子的盛知青,好歹把这口气压在喉咙里,打算回去冲自家男人发。
“慧妮儿,走!还愣着干啥,要跟你爷一起伺候牛啊?!”
赵慧妮夹着尾巴跟上。
赵老头摸摸两头牛的脑瓜子,小声安慰道,“啊,没在说你们,别怕啊。嗯,对,这会儿我惹不起她。是,哪有做儿媳妇的跟她似的,成天跟小姑子干仗,还教训公爹……”
盛宛君也想跟上,却没料到邹国琴伸手拉住了她的衣摆。
等带着疑问回头看去,只听邹国琴凑上来小声说,“我们要是走了,只有裘奶奶和赵老头两个人在,是不是不太好?”
盛宛君现实满脑袋问号,又很快反应过来,这两个老人之间,其实也有可能发生一些事情,只是通常被人们忽略了。她有些惊讶地看了邹国琴一眼,还是答应一起留下,等裘奶奶的孙子回来,或者,至少等到她另外两个“室友”回来也行。
两个人就这么在充满牛味儿的屋子里坐下,赵老头却一点没发现这两个年轻人是为了防他才留下,只耐心地跟两头牛小声说话。
邹国琴看到盛宛君听了她的话留下来,也松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小时候亲眼看到邻居家的小妹妹差点被她亲爷爷猥亵,邹国琴也从来都不会想到,一个年过花甲、颇有威望的老男人,竟然会做这么下流无耻的事情。
可从那之后,她就对年纪大的男性很有些畏惧。总觉得他们或淳朴或威严的面孔之下,都藏着淌黑水的粘腻脏污,甚至对血缘亲人、对幼童都能直接下手,更何况其他人呢?
是,裘奶奶确实苍老得厉害,所谓的女性特征在她身上几乎消失,如锅底一般弓着的背也只能让人联想到劳动的辛苦,而不是两性相关。但邹国琴就是不放心,哪怕忍着这味道也要留下来。
她本来不期待盛宛君因为她一句话就明白这种恐惧和防备,还准备迎接对方看疯子的眼神,没想到竟然这么顺利。
邹国琴跟裘奶奶时不时聊几句天,偶尔也回头看看旁边的盛宛君。只见盛宛君在这个温暖的环境中昏昏欲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闭上了眼。
邹国琴不禁微笑。
坐着睡着时的梦境好像很混乱,又好像很惬意。总之,盛宛君被邹国琴拍醒的时候,整个人如浸泡在温水中一样,连牛味儿都觉得几乎适应,整个人晕乎乎好像刚从云端下来。
一张过于瘦削,但还是远超普通人的俊脸出现在盛宛君眼前,这非常纯粹的男主长相让她不自觉一个激灵,终于清醒了过来。
“邹知青、盛知青,今天多谢你们了。要不是你们,我还不知道奶奶会遭多少罪。”傅瑾瑜郑重地对两位知青道谢。
邹国琴在屋里待久了,脸颊微红,连连摆手道,“我也就是遇到了顺手帮忙,不用这么隆重。”
盛宛君终于反应过来,“对,没啥的。我们也不知道裘老太太住哪儿,还是春花婶子帮忙,你记得去谢谢她哦。”
赵老头听到自家儿媳的名字,难得从牛那里把注意力挪过来,竖起耳朵偷听。
邹国琴听到盛宛君这么说,一点也没觉得自己的功劳被抹平,也赞同道,“对,春花婶儿是刀子嘴豆腐心,你、你别忘了。”
傅瑾瑜看向邹国琴,让她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好看的人她见多了,可为什么,这个人的眼睛竟然这么深邃,有点想摸一下。
邹国琴赶紧回神,免得自己干出什么冲动的事。
牛棚里另外两位也回来了。天色已晚,傅瑾瑜坚持送她们回知青点,盛宛君怎么拒绝都不行。
三个人在路上走着走着,也不知道为什么,盛宛君就莫名被挤到一边,只能看那两个人无声之间流淌着某种氛围。
姻缘天定吗?
可离邹国琴提前回城也还有六年,难道她俩结婚之后,邹国琴要跟这人挤牛棚不成?
那日子也有点太难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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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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