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许我共结千秋之好。你若记得,我们恩爱不疑;你若忘记,我便在你转身可见的距离。
——题记
——
“晏无师,你若能醒过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哪怕告诉我,这一切只不过是你设下的一场骗局。”
半步峰上,晏无师与狐鹿估决战后,虽服伤药,然生机尽去。沈峤绝望之下,泣声乞道。
“你方才说……让你做什么都可以?”
许是伤药发挥了作用,许是晏无师功力深厚,抑或是上天听到了沈峤的乞求。晏无师醒了过来。
沈峤将他背下半步峰,直奔浣月宗别庄,连日针药不假人手,衣不解带地守了三日,却不料那人醒来的第一句却是……
“你……是谁?”
沈峤正准备从玉生烟手中接过药碗,闻言后,两人皆是一愣。沈峤更是慢了半拍,险些没接住玉生烟手中的药碗。
晏无师说这话时,两人在同一个方向,这让玉生烟心中打鼓,师尊到底是在问谁呢?不应该啊,这里也没有陌生人啊,不会连自己这个徒弟都忘了吧!
玉生烟迟疑道:“师尊?”
晏无师眼神幽幽地睨过来:“作甚?”
这语气没问题,看来忘的不是自己,玉生烟默默想到。那师尊刚刚问的是沈道长?如此想着,便看向了沈峤,只见后者面色有些发白,想开口说什么,最终选择了放弃。
“师尊,您……忘了他是谁了吗?”玉生烟鼓起勇气道,说话时眼神还看向了沈峤。
谁知晏无师神色一冷:“我忘了什么?”
玉生烟浑身一颤,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晏无师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本座还没问你,我的房间为何会出现不相干的人?”
此话一出,玉生烟彻底不知所措起来:糟了,说错话了!师尊如果忘了沈道长,那沈道长在师尊眼里便是陌生人。师尊生性多疑,又怎会在他不认识的人面前表露出自己忘了什么?又怎会让陌生人进他的房间?
虽说之前师尊与沈道长连嘴都亲了哪里算什么陌生人,但如今,师尊似乎忘得一干二净了,天哪,他到底该如何解释?
好在他遇到的是性情宽和的沈道长。
沈峤见玉生烟为难,当即解释道:“晏宗主勿怪,贫道玄都山沈峤,与玉郎君乃是旧识。晏宗主此番与狐鹿估决战受伤甚重,贫道又略通医理,于是自请前来为晏宗主疗伤。”
这一番话可谓是滴水不漏,道明了前因后果,又顺理成章地解释了他在晏无师房中之事,玉生烟心中暗自佩服。
但只有沈峤自己知道,这番看似合理的解释,从他口中说出有多艰难。
上一次晏无师失忆时化作了谢陵,孩子心性的他,虽然也多疑,但却一口一个“美人哥哥”地叫着,对沈峤甚是依赖。那时他们的关系还不如眼下这般……亲近,沈峤对于晏无师的骤然失忆,并未有太多感触。可如今,眼前之人还是晏无师,并非谢陵,却在经历过一切后,在他心弦已动后,转瞬将他忘得一干二净,这让人如何接受?
“原来是沈道长,”晏无师语气淡淡,还带着重伤后的虚弱,“不过浣月宗自有医师为本座疗伤,就不劳烦道长了。”
沈峤凝神谛视,希望可以从晏无师的神色中看出一星半点的玩笑之色。可惜,他的愿望落空了。那双凌厉的凤目中三分戏谑,七分冷意,独独没有以往看向他时的情意。
而一旁的玉生烟心中也忐忑了起来:师尊这是,要赶人走了?天哪……师尊,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虽然我是迟钝了些,但是也能看出来您正在向人家求爱啊!您这样直接赶人真的好吗?
虽说如今师尊是忘了……但以后记起来了怎么办?会不会怪我今日没有提醒他?但师尊也不是会听我一家之言的人啊!可怜了沈道长,亲力亲为地照顾了师尊三天,还要被赶……要是师兄在就好了,他一定知道该怎么处理。玉生烟默默捂住了脸。
可沈峤终归是沈峤,一派掌教的风范此时显露无疑,哪怕被下逐客令,依旧不失礼数。
“晏宗主说的是,”沈峤眉眼仍然平静,但膝盖上的手却握紧了,“既然晏宗主已无大碍,那贫确实不便继续打扰。”说罢便要起身离去,不料这时晏无师突然开口的一句话,让沈峤破了功。
“我浣月宗虽是魔门,却不是知恩不报之人,玉生烟,给沈道长备一份厚礼——”
“不必了!”沈峤难得失了一次君子风范,打断了晏无师的话,又深吸一口气道,“晏宗主本就于我有救命之恩,此番,权当是贫道报恩之举罢!今后也算是,各不相欠了。”
玉生烟:完了完了,沈道长这算是生气了吧?都说两不相欠了。
沈峤说这话时并未去看晏无师,也就忽视掉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说完这句,抬手抱拳道了一句“善自珍重”,便出门而去。
玉生烟呆呆地看着扭头就走的沈峤,只觉得一切颇为不可思议,甚至觉得那日不小心撞见的亲密画面是自己的臆想而出。摇了摇头,扭过头却发现自家师尊正盯着自己看,顿时又一个激灵。
“师……师尊……”
晏无师语气不辨喜怒:“你……喜欢他?”
“弟子不敢!”玉生烟下意识否定道,随即又忍不住提醒了一下晏无师:“师尊当真不记得沈道长了?”
“你倒是说说他是谁,本座为什么要记得他?”晏无师漫不经心道。
“他是玄都山掌教沈峤啊!师尊您之前明明……”玉生烟有些难以启齿。
“玄都山掌教?”晏无师倒是有些意外对方的身份,随即又瞥了一眼玉生烟,“你想说,我们之前关系亲密?”
“师尊您想起来了?”玉生烟激动道。
“你的反应太明显了!”晏无师语气依然冷凝,其中还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
“哦……”玉生烟蔫蔫道。
“这药也是他开的方子?”晏无师突然看向了玉生烟手中的药碗。
“是……师尊与狐鹿估一战后险些丧命。这些天,多亏了沈道长拿出了玄都山不外传的药方……当然,还有师尊您功力深厚,否则……”玉生烟没有说完,但言外之意很明显。
“那……这药,师尊还喝吗?”玉生烟想着,师尊连人都赶走了,这药想必也不会再喝下去,因而有此一问。
不料晏无师直接从他手中接过了药碗,一饮而尽:“都喝了三天了,本座既然能醒来,说明这药没问题。”
“看你的模样,似乎对这位沈道长十分在意?”晏无师有些好笑道。
玉生烟看了一眼自家师尊,判断依然精准,眼神依然锐利,失忆这种事并不能引起他的惊慌,甚至不放在心上,一如既往地随遇而安。但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该提醒的话说到位。不仅是为了师尊,也是为了无辜的沈道长,并非是他突发善心,而是玉生烟觉得,沈道长对师尊尽心尽力,不该有此下场。
“禀师尊,”玉生烟报拳一礼,“虽然您和师兄总是说我不会揣摩人心,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从前师尊待沈道长是不同的,毕竟师尊要求我们在私下也要以礼相待的人,沈道长是唯一一个。”
“有趣,”晏无师面带兴味,语气懒懒,“那你便将他的事说给为师听听。”
沈峤从晏无师房间出来,便回到此前居住的房间收拾了自己的行囊,一刻也未多留。
待他关上房门准备离去时,一侍女迎了上来,好奇道:“沈道长这就要走了吗?”
连别庄的侍女都还记得他,见他离去还出言相询,主人却忘得一干二净,沈峤神色中不可避免地掠过了一丝赧然。
“有劳娘子相询,晏宗主既然醒来,此后只需静养即可。既然如此,贫道也不便多留,就此别过罢。”言罢抱剑略施一礼,便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既然客人要走,侍女也不可能替主人留客,只是心中难免奇怪。毕竟在整个别庄里,大家都默认了这位道长将成为另一位主人这件事。而前些日子沈道长到别庄后,与宗主间感情渐入佳境,即将水到渠成,出双入对俨然一对眷侣。可如今宗主重伤未愈,沈道长怎么走得如此迫不及待?
沈峤在一众下人或关切或好奇的目光中,离开了别庄。走的时候,被门前盛开的桃花拂了一下衣衫,带走了几片花瓣。
连门前桃花,都在替主人挽留这不该离去之人。
出了别庄,沈峤迷茫了片刻,不知该去何方,做何事。不到一个时辰前,他一方面担忧着晏无师的伤势;另一方面也在想着,这人醒后若是问起半步峰上他所说的话,他该如何回答?
如今,这些问题倒是全然不必考虑了。晏无师已醒,听他说话语气虽然虚弱了些,但思路明晰,应无大碍。至于他那刚刚明悟便无疾而终的心事……
只要两个人都还活在世上,总会有相遇的一天,倒也并非毫无机会。倘若真是无缘,晏无师此生无法重拾回忆,两人再无交集,那也只能当作是上天与他开的一个天大的玩笑。
理清了思绪,沈峤也想到了一些亟待处理之事——长安玄都观还在建,袁瑛也应该还住在晏无师的武国公府。眼下情况来看,他应该先行一步去提醒袁瑛,让他尽早搬出去才是。
去往长安的路上,沈峤遇到了袁瑛。对方将玄都观的建造事宜交代了一下,又言及此事已交给五师妹顾横波,自己也没有再住在武国公府。沈峤放心之余,对袁瑛说起了想去陈朝游历一番的打算。
此番相见,袁瑛能看出掌教师兄的情志不佳,神色有些恹恹,但又苦于口舌笨拙,无法安慰一二。最终只道让师兄放心去玩便是,玄都山和玄都观交给他们就行。
自从他重掌玄都山以来,派中上下因着郁霭曾下毒谋害他一事,对他的态度都是尊敬中带着愧疚,如今连袁瑛对他都带着小心翼翼,生怕他哪里不高兴似的。
沈峤无奈地笑了笑,交代了一些派中事务,两人便分道而去。
去往陈朝路上风平浪静,无甚可言。
然刚到陈朝,沈峤就遇到了招纳道士入宫的官员,出于对陈主的好奇,便顺势进宫而去。不想被前来阻拦儿子的柳太后认出,一时间,玄都紫府掌教沈峤来了陈朝之事闹得人尽皆知,沸沸扬扬。
以至于刚从陈朝皇宫出来,沈峤便在宫门口遇到了等候他的展子虔。原以为是之前展子虔数次提到的画像之事,哪知对方来找他竟是受人所托。
“有人托你将这幅画交给我?”
两人有事要谈,自然是找了一个方便交谈的茶楼。这展子虔也是个耿直性子,藏不住事,到了雅间后甫一落座,便说明了来由,将画卷交给了沈峤。
“也不能说是‘人’……”展子虔眉宇中透着犹疑。
“不是人?”沈峤疑惑,“此言何意?”
“沈掌教有所不知,这幅画是几日前梦中有人托我交给你的,待我醒来时,这幅画已经在我枕边。我隐约感到……梦中之人十分着急,原本准备动身去隋朝找你,没想到你已经到了陈朝。”
沈峤蹙眉不语,这番话虽然听起来如天马行空,荒诞离奇,但以他对展子虔的了解来看,对方绝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
思及此,沈峤也接过了画卷,对展子虔拱手道谢:“不管如何,贫道先谢过展郎君。”
展子虔连连摆手,又急忙拱手回礼,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又与沈峤提及画像之事,这让原本以为对方忘记这回事的沈峤,也不由得感叹于这人的执着,当即欣然应下。最后,展子虔与沈峤约好了画像时间,言道自己有事在身不能多陪,向沈峤告罪后便匆匆离去。
展子虔走后,天色渐晚,沈峤便在建康城中找了一家客栈宿下。一番洗漱后,才坐在桌前展开了画轴。
这是一副古朴的画轴,但奇怪的是画上没有山水花鸟,四时之景,而是绘着七个隐约连成勺子的黑点。
“这是……北斗七星?”
北斗七星,终年围绕北极星旋转的七颗星辰。由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组成为斗身,曰魁;玉衡、开阳、瑶光组成为斗柄,曰杓。斗柄指东,天下皆春;斗柄指南,天下皆夏;斗柄指西,天下皆秋;斗柄指北,天下皆冬。是以,北斗是为天地秩序的制定者,春生夏长,由它而定,秋收冬藏,为它所决。
可为什么是北斗七星?沈峤心中布满疑惑。更奇怪的是,那画中七星仿佛有着魔力,吸引着他去触碰,而当他手指真正触碰到那幅画时,只觉眼前一阵光芒闪过,便迷迷糊糊地倒向了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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