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现在的位份大致上是按照子女排的。
年氏育有尚未排序的一子，晋为贵妃。李氏和钮钴禄育有三皇子和四皇子，晋妃位。
耿曼韫育有五皇子，晋嫔位。
宋氏育有三公主，苏氏育有四公主，晋嫔位。
膝下没有孩子的郭氏和常氏按理说应该从常在答应做起，但皇后看在她们是府里老人的份上，把她们挪到了贵人份位上。
皇后说完安排后，室内陷入了沉寂，所有人的眼神都有意无意地看向耿曼韫。
所有人的安排中，只有年贵妃和耿曼韫是特别的。
年贵妃向来得胤禛的恩宠，她兄长年羹尧又是能臣，故此年贵妃一上来就是贵妃，并没有出乎她们的意料。
那耿曼韫又是因为什么？她还不像年贵妃那样往上晋封，而是下跌了一级。
对前朝事物有些理解的人，已经能隐隐约约看到事情的关键点。
熹妃将担忧地目光投向耿曼韫，却只看到了耿曼韫微低着的头。
耿姐姐不会忌恨我吧？熹妃双手死死地扯着帕子，就怕耿曼韫和她一刀两断。即使熹妃知道她们两的势力已经纠缠在一起，没有分开的可能。
皇后相信耿曼韫能看开，毕竟按以前的相处来看，耿曼韫绝对不是想让弘昼坐上皇位的人。既然想要表达自己对皇位不感兴趣，那现在的退步是值得的。
“你们若是对现在所居住的宫殿不满意，可以先提出来。等今年办完选秀后，可以随心进宫的秀女们一起调换住所。”皇后开口打断底下所有人的眼神交流，她示意翠琴把简易的皇宫地图给众人看。
事关自己的住所，大家都没有心思再去关注耿曼韫。
胤禛后宫人少，现在一人一个宫殿依旧空了许多出来。只要不越级居住，不犯忌讳，基本是任由她们挑选。
当然，这个机会只有一次，等以后宫里来了新人，就只能听皇上皇后的安排了。
“皇后娘娘，奴才想和懋嫔姐姐一起住。”常贵人最先开口，她现在一个人住在延禧宫的侧殿，看来她并不想独占一宫，而是想继续住在懋嫔身边。
这倒是稀奇，哪有人会上赶着被别人管。
皇后忍不住劝了一句：“常贵人要是看空旷的正殿心里不舒坦，不如好好调理身体。只要怀上孩子，就至少能晋嫔位，当一宫之主，不用担心未来仰人鼻息。”
年贵妃也瞧不过眼，觉得常贵人没有上进心：“你总不能在贵人位置上待到老死，虽然在雍亲王府中我和你不算熟悉，但此时我也盼着你上进。”
年贵妃看常贵人隐隐的忌惮之色，难得好言劝说：“我也不为了别的，就为了我们这些熟悉的姐妹们能占据高位，不让后面来的狐妹子们反超过去。大家相处久了，互相都知道底细，以后要是来了个心思深沉不好相处又占据高位的妃子，大家就没现在这么惬意了。”
在场不少人觉得年贵妃自己就是不好相处的代表，但听到年贵妃说的话，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预防新人对她们这些旧人造成威胁的最好办法，就是提前把高位全部占掉，让她们没法上进。
“你若单纯想住正殿，也可让皇后娘娘帮你选择一处小宫殿。比如延庆殿，重华宫这种一进宫殿，小宫殿可没有说必须得嫔位以上才能居住。”常贵人正好坐在耿曼韫的下首，耿曼韫就把地图拿过来，指着皇宫西面和北面的小宫殿对常贵人说。
常贵人嘴上说着很感激她们的话，最终却依旧拒绝了她们，坚持要和懋嫔住一起。
皇后在一众无奈的目光下，将常贵人登记到景阳宫下方。
有了常贵人作为榜样，郭贵人也站出来战战兢兢地说，想要住在年贵妃的翊坤宫。
郭贵人的事，是年贵妃和郭贵人的私事。不同于常格格，没有人站出来为郭格格分析利弊。
皇后见年贵妃虽然不解但也默许的态度，问都没问，就将郭贵人登记到了翊坤宫。
事情处理完后，皇后赏了她们料子头饰，便直接送她们离开。
由于还没到选秀时间，没有新人入宫，所以请安时间也照以前那样，一个月只有两次。
耿曼韫出宫门的时候，还听见懋嫔和思嫔苏氏笑着说，今天听到的最大喜事就是请安的安排。
“耿姐姐，我和你一起走。”熹妃学耿曼韫挥手让太监们抬着轿子和布料先回去，自己则匆匆跑上去挽住耿曼韫的手。
“她们俩倒是一如既往的要好。”明明和耿曼韫一起住在东六宫的懋嫔，看着两人跑远的身影，无奈地摇头。
“熹妃和裕嫔也是可怜。”思嫔的心思不在耿曼韫她们身上，她全程都看着一旁的常贵人，对于宋格格的话随口应付了过去。
“唉，她们可怜，我们也好不到哪去。”懋嫔顺着思嫔的视线看向常贵人，就明白了思嫔在想什么。
思嫔得知懋嫔在给温瑶寻找夫婿后，便和懋嫔凑到了一起。以往关系平淡的两人，因为女儿的存在，关系逐渐变得亲密起来。
懋嫔这两年一直在和胤禛说要给温瑶寻找夫婿，可如今胤禛当了皇帝，夫婿人选都还没找到，懋嫔已然绝望。
同样在为康宁发愁的思嫔看到懋嫔，心情也急转直下。从得知胤禛继承大统的那一刻起，思嫔就越来越沉默，一天到晚也难得听她说上三句话。
“懋嫔姐姐，思嫔姐姐，我们也走吧。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肯定能找到办法。”三人在永寿宫面前站了一会儿，导致路过的宫人们不敢动弹，常贵人连忙把两人扶到轿子上，打算先离开永寿宫再说。
另一边跟着耿曼韫离开的熹妃，缠了耿曼韫好久，才愿意相信耿曼韫没有生她的气。
“这本来就不是你的安排，又怎么能算你的错呢？我要真想生气，也是生皇上的气。”宫里眼线多，以前两人说话声音还能大点。现在讨论到胤禛，说话声音比气音大不了多少，但凡换个耳朵不好的来听，还以为只是微风吹过。
听到耿曼韫的话，熹妃也反应过来。
对啊，她能有什么错，还不是胤禛偏爱年贵妃才导致事情尴尬成这个样子。
要是她能和年贵妃一样，都是贵妃，那生了五皇子的耿曼韫肯定能晋妃位。
而不是现在这样，因为弘历弘昼年纪相仿，害怕弘昼起了争位之心，选择打压弘昼的生母耿曼韫。
“真不知道他留着后宫高位有什么用，总不能今年要来个秀女直升贵妃吧？”熹妃此刻看胤禛格外不顺眼。
“或许是未来说的六阿哥生母。”耿曼韫闻言一顿，她沉思道。
熹妃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牡丹花，语气轻飘飘中透露着狠毒：“我都坐到这个位置了，绝不会让给别人。要是皇上真这么干，我可要给那女人下绊子了，或许年贵妃会愿意联手。”
由于各宫殿还没收拾妥当，耿曼韫便没有邀请熹妃去承乾宫。昨天没有欣赏宫中景致的耿曼韫，扶着素婵慢悠悠地四处乱逛。
“宫里怎么就红墙黄瓦有些颜色，其他什么都没有，真是压抑。我记得当年选秀不止宫墙啊，花花草草也是能见到的。”离耿曼韫当年选秀，已经快过去近二十年，但耿曼韫也记得自己在住的院子周围摘到了鲜花。
这事素婵不清楚，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跟在后头的小太监们对视了几眼，最终一个长相机灵的小太监站出来为耿曼韫解释。
小太子年纪不大，说话却中气十足，口齿清楚：“裕嫔娘娘有所不知，您当初选秀时居住的宫殿和现在居住东西六宫不属于一个区域。”
“选秀时居住的静怡轩，抚辰殿地处偏僻，旁边就是延春阁自带的花园，所以能看见花花草草。东西六宫则位于皇宫中央，此处还有皇上，皇后居住的宫殿，为了贵人们的安全，一律不准种植高大的树木。东西六宫建造的中心要求就是要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底，以防刺客闯进皇宫，给贵人们造成不必要的伤害害。”
“没有树木，也没有能遮阴的东西，那岂不是夏天闷热难忍？”耿曼韫觉得住在雍亲王府时，夏天就很难过，今年夏天她要是面对一片鲜红的墙壁，能不能挺过夏天还是个问题。
“所以宫里的娘娘们，夏天都争着抢着要去木兰秋狩，就算去不成，也会去畅春园避暑。”小太监的声音依旧中气十足，可他的头却往下低了三分，显然是怕耿曼韫得到不满意的回答，迁怒于他。
“一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避暑的？”耿曼韫没觉得这个问题有什么好迁怒的，她继续问道。
小太监回答：“要是皇上愿意，只要天气转热，就可以出发避暑。”
耿曼韫回忆以前的点点滴滴，那看来她们在皇宫里住不了多少时间。
耿曼韫记得弘昼向自己抱怨过，皇宫里过了端午，气温就会比雍亲王府更高。胤禛虽然不贪凉，但也不喜热，只要熬过端午，她们就能去圆明园。
“你倒是机灵，名字叫什么。”小太监在回答完耿曼韫的话后，就退回了后面的队伍中。耿曼韫见他着实识趣，忍不住开口向他问姓名。
耿曼韫刚入宫，手底下人手正缺。虽说她父亲耿德金一定会给她安排好一切，但她自己也要发展些势力，不能光靠她父亲的老本。
小太监大喜过望，他原本只是想在主子面前留下些印象，没想到主子第一次就问了他姓名。
小太监麻溜地站出来给耿曼韫磕了三个响头：“奴才名叫有福，若是主子觉得不顺耳，也可给奴才改名。”
“这名字哪会有人觉得不顺耳？有福，你确实是有福之人，等回了承乾宫，你就去跟李全说一声，让李全去给你找个好职位。”耿曼韫自己了解到的第一个小太监，就是有福这种听起来就有前途的名字，这种好彩头让她心情都舒畅了几分，原本看着碍眼的建筑也变得宜居起来。
一直在外面乱逛的耿曼韫，直到中午时候才回承乾殿。
昨天已经认识的太监王云，伸长脖子站在承乾殿门口欢迎耿曼韫回来。
“主子要是再不回来，奴才就要捧着锅满皇宫去找您了。”王云亦步亦趋的跟在耿曼韫后面，嘴里不断的提午饭，显然是想让耿曼韫去尝尝。
“你是拿到了什么好食材？竟然能挤开李全凑到最前面来。”李全沉默的站在一旁，显然王云的行为是得到了李全的认可。
“主子尝尝便知，要是不好吃，奴才让人提头来见。”王云殷勤地为耿曼韫布菜，嘴里依旧不透露半分。
“提头就不必了，要是不好吃，你就绕承乾宫跑个二十圈。”耿曼韫没把王云的话放在心上。
这些年她住在雍亲王府，虽然专供皇宫的顶尖的食材吃不到，可王孙贵族们府中能用到的食材她都吃过。
都是一口吃的，耿曼韫不觉得皇宫里的吃食能好到哪里去。说不定水平还没雍亲王府高，毕竟弘昼每次入宫学习，都会饿瘦两三圈。在皇宫和雍亲王府来回奔波的弘昼，每年都在瘦竹竿和小胖墩之间来回变化。
等到饭菜入口，耿曼韫才知道她刚才的猜测错的有多么离谱。
这个味道在旁人尝起来可能只是一般，但在耿曼韫心中，就是山珍海味都比不过的。
离家二十年的耿曼韫，竟然从菜里面尝出了她阿玛耿德金的手艺。
耿曼韫将眼眶中的眼泪逼回去，抽噎了两声才说：“是不是还有别的菜藏着？一起拿出来吧。”
耿曼韫欲哭不哭的时候，所有的宫人都屏住了呼吸。直到耿曼韫抹掉眼泪，开口让人上菜，他们脸上才又泛起笑容。
“你们也不把菜藏隐蔽一点，这么明显的酸菜排骨味，谁会闻不到？”耿曼韫语气中是嫌弃，手上动作却没有停，她一块接一块，将酸菜排骨吃了个干干净净。
喝了净口的茶水，耿曼韫才有心思问王云，这菜是哪来的？
一开始耿曼韫以为是她阿玛做完后，托人送进来的。可仔细一尝，这菜的细微之处和耿曼韫记忆中的不同。哪怕二十年没吃到，耿曼韫也能靠着自己对阿玛的熟悉，认定这不是耿德金的手笔。
“果然和耿大人说的一样，主子尝出了不同。”王云继续拍耿曼韫的马屁，这次连耿德金也一起拍上了。
“不知主子是否记得？耿大人给许多同僚送过酱菜腌菜，连偶尔尝到耿大人手艺的大臣们都要了几坛回去。”王云没有直接说，而是反问道。
耿曼韫当然记得，那还是她在怀弘昼之前的事情。为了耿曼韫到家里的味道，耿德金甚至偷偷动用了宫里刚清出来的冰窖，才能在炎炎夏季给耿曼运送来酸菜。
但是耿曼韫不理解，她阿玛给她腌菜，又和她现在吃到的菜式有什么关系呢？总不能她阿玛辞去了内务府的工作，转去御膳房当御厨吧。
王云这才为耿曼韫解惑：“自从知道耿大人的腌菜本领后，御膳房不少小太监想跟着耿大人学习。耿大人说这是他的传家本领，绝不会让外人得知，为此开出了一个又一个刁钻的条件，只为浇灭他们的坚持。”
“不过就算耿大人条件再苛刻，世上也总会有人符合所有的要求。当这个人出现时，耿大人也只能捏着鼻子收下那人。主子刚刚尝到的菜就是那人做的，那人跟在耿大人身旁学了五年多，听到主子入宫，才愿意上这道菜。”
“也难得有人在我阿玛旁边待这么久时间。既然如此，你把东西送回去时再拿些赏银给他，让他坚持下去，不要放弃。”在宫里能尝到熟悉的味道，让耿曼韫十分愉快，要不是包银票显得太过招摇，耿曼韫不得给荷包里塞两张进去。
除了耿曼韫，宫里还有另外一人尝出了不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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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都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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