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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05

黄少天跌跌撞撞地从车库里逃出来时,阴凉的空气与闷热的空气骤然交换,呼吸好像被九月底的广州夜晚依然闷热,像一块厚重的绒布似的潮湿空气裹上来,那些急促的换气更加困难。大概是跑步时血液会加速循环,会沸腾,好不容易散下去一些的酒意又一次随着血液的流动和酒精的走向爬满全身,烧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的路灯和霓虹招牌在视线里扭曲成模糊的光斑,像被雨水打湿的油彩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胃部一阵痉挛,那股在地下室被强行压下的恶心感又翻涌上来。

想吐。黄少天踉跄了一下,腿软似的险些摔倒,勉强支撑起来,想要蹲在路边缓缓的时候,那些在地下车库里发生的一切,连带着各种过去的记忆却都追了上来,要闯入他的大脑。几乎是下一刻,他又颤颤巍巍站了起来,跑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也不知道要跑去哪里,只是本能地想要逃离——逃离那个令人窒息的车库,逃离喻文州惨白的脸,逃离那张该死的照片,逃离六年前一切的点点滴滴。

只要继续跑,脑袋放空,什么都可以忘记,对吗?

他的奔跑不顾一切,晚风吹在身上,像要把身体都击穿。声音被奔跑带起的风声撕扯得破碎不堪,更像是在喉咙里绝望的呜咽。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撞上路边停着的一排共享单车。金属车架冰冷的触感擦过手臂,将他冻得清醒了几分,他茫然地看向周围,安安静静的,而再往前却有着与这一片地方截然不同的热闹,小街、摊贩、各种门店,道路已经与记忆中模样不同,可那块的路标确实那样的熟悉——大学城中路。

几个字像一道无声的闪电,劈开了他混乱的思绪。

大学城?

他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意识仿佛在酒精和情绪的漩涡中短暂地迷失了方向,身体却凭着某种深埋的、近乎本能的东西,将他带到了这个曾经承载了他最炽热青春和最纯粹梦想的地方。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瞬间攫住了他。毕业五年了,他刻意避开这里,仿佛避开一个巨大的、会吞噬所有美好回忆的伤口。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曾沾染着喻文州的气息,沾染着他们共同奋斗、争吵、欢笑、以及……愚蠢憧憬的味道。

可惜,从外围看来,他没有看见原本就该在街边的的那家饰品店。

就在他不知所措的站在入口时,几滴冰凉的水珠毫无预兆地落在他滚烫的额头上、脸颊上,带着初秋广州特有的、并不刺骨却足以让人清醒的微凉,浇在他发烫的眼皮上。

下雨了。

起初只是稀疏的几点,很快,雨丝就变得细密起来。不是瓢泼大雨,而是广州常见的、缠绵而潮湿的秋雨。雨丝无声地飘洒下来,落在滚烫的皮肤上,带来短暂的、令人贪恋的凉意。汗水被雨水冲刷,脸上的泪痕也被雨水覆盖。他分不清脸上流淌的到底是雨水、汗水还是那该死的、不受控制的泪水。

然后雨点突然就大了起来,密集了起来,砸在身上很痛,衣服也湿透了。那些小摊贩的音量瞬间提高了,有骂骂咧咧地问候天气的,有坚持不懈一直叫卖的,有收拾准备走人的,也有把大伞支起来的。黄少天顿住的脚步动了,像是游魂一样走向前,混入夜色和人海,悄无声息。他不想再跑了,也没力气跑了,所以现在步伐很慢。初秋微凉的夜风一吹,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酒劲似乎被冷雨和奔跑消耗掉了一些,但头痛却更加剧烈,像有无数根针在太阳穴里扎刺,疲惫感如同沉重的潮水,从脚底漫延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当他走进去他才发现,原来好像也没有变那么多。崭新的学生公寓拔地而起,一些老旧的店铺换了招牌,但街道的格局,那些熟悉的转角,那些飘散着廉价小吃香味的路口……依然固执地保留着旧日的轮廓。还有就是来往的人群,欢笑着的年轻面孔,一年又一年,人或许不同,但总归是有的。

在众人之中,他好像有些格格不入,可却也不想掉头回家。回家?那个冰冷的、只有四面墙的出租屋?那里只会放大此刻的孤独和狼狈,以至于有些后悔从家里搬了出来。他漫无目的地沿着湿漉漉的人行道走着,雨水顺着发梢滴落,视线模糊,可没几步,脚步却顿住了。就在前方不远处的街角,一家招牌有些褪色、霓虹灯管坏了几根的网吧,在雨夜中散发着昏黄而熟悉的光晕。门口那块用红色油漆歪歪扭扭写着“老叔网络会所”的灯箱招牌,在雨水的冲刷下,字迹显得有些模糊,掉色似的留下一些沧桑的褐色,但那却像一把钥匙,“咔哒”一声,精准地捅开了记忆最深处的锁。

魏琛的网吧。

那个烟雾缭绕、键盘声噼啪作响、弥漫着泡面味和少年热血的地方。那个他和喻文州无数次为了一个算法逻辑争得面红耳赤、拍桌子瞪眼,又会在某个深夜因为突然的灵光一闪而击掌狂笑、互相塞给对方一盒牛奶的“秘密基地”。这里封存着他们尚未被现实打磨的棱角,封存着那些关于星辰大海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豪言壮语。

物是人非。

今天晚上究竟是怎么了?他最近是遇见什么邪门的鬼怪了吗?怎么回忆一茬一茬地,全都招上来了?

网吧玻璃门上映出他此刻狼狈的影子,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脸色苍白中透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睛因为流泪和雨水而红肿,湿透的衬衫皱巴巴地裹在身上,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哪里还有当年那个在键盘上十指翻飞、眼神明亮、带着点小骄傲的黄社长的影子?看来他也没比那个家伙好多少。

他站在雨中,看着那扇熟悉的玻璃门,仿佛隔着六年的时光长河,看着另一个自己。进去?进去做什么?重温旧梦?还是自取其辱?魏琛还在吗?看到了他这副鬼样子,会说什么?可是雨实在是太大了,短期内没有消停的意思,再淋下去会生病的吧?他好不容易有一个长假,可不能全部浪费在卧床等痊愈上。

身体的疲惫和内心的空洞感比理智更强大,湿冷的衣服贴在身上,夜风带来的凉意越来越清晰,他需要一个地方避雨,需要一点……哪怕是虚假的、属于过去的温度。酒精带来的最后一点冲动驱使着他,几乎是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走向那扇透着暖黄灯光的玻璃门。

网吧里熟悉的、混合着各种档次烟草的气息,虽然现在禁烟严格了很多,但那种浸入墙壁和桌椅的陈旧烟味似乎还在,汗味、泡面调料包味道以及主机散热风口的温热气息也在呼喊声中发酵。在推开门的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张无形而熟悉的网,将他整个人兜头罩住。空调的凉风扑面而来,让他湿透的身体猛地一激灵,打了个寒颤。突然的雨让来网吧里的人骤然增加,前台登记上机的员工快要忙不过来,黄少天没有去排队,只是往旁边让了一步,眼睛盯着里面,好像在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熟悉感。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叼着根没点燃的烟,从二楼慢慢踱了下来。头发比以前稀疏了不少,夹杂着明显的灰白,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肚子微微发福,但那双眼睛抬起来时,依旧带着点旧日的混不吝和市井的精明。

魏琛啊。

对方看到门口站着的落汤鸡般的黄少天,明显愣了一下,烟都差点从嘴里掉出来,探出去的右脚愣在半空迟迟没有踩在下一级台阶上。他眯起眼,上下打量了黄少天几秒,那眼神像是在辨认一件蒙尘多年的旧物。

几秒钟的沉默,只有机器风扇的嗡鸣和窗外淅沥的雨声。

“哟,” 魏琛终于开口,声音带着点沙哑,像是许久没说话,伸出去的腿后缩了一下,干脆直接站在那里不下去了,他拿下嘴里叼着的烟,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既没有久别重逢的惊喜,也没有看到狼狈者的惊讶,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他用下巴随意地朝自己身后的楼梯点了点,“愣着干嘛?当门神啊?滚过来,等着我给你拿条毛巾?多大个人了还淋成这样。”

依旧是那种熟悉的、带着点不耐烦的粗粝语气,却像一道微弱却真实的暖流,猝不及防地刺穿了黄少天冰冷而混乱的世界。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所有的委屈、愤怒、疲惫、狼狈,在魏琛这平淡无奇的一句话面前,突然失去了支撑的力气。

他很听话地朝着楼梯走去,脚步先慢后快,像是学步般有些踉跄,一步一水印,走到安安静静的贵宾楼层,在魏琛身边那个已经有些旧的沙发椅上坐下。他像个终于找到停泊点的破船,把自己摔进那张熟悉又陌生的沙发椅里,皮革冰凉的触感透过湿冷的裤子传来。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还在微微颤抖的、被雨水泡得发白的手指,任由网吧里昏黄的灯光和旧日的气息将自己包裹。

窗外,广州初秋的雨,还在无声地下着。

“你这没心没肺的臭小子,五年都不来见你魏叔一眼,头回再见还给我整这么大个惊吓,”魏琛叼着烟,依旧没有点,话音含糊带着自己的特色,随手递过来了一杯热水,“刚见你站在我门口,跟鬼一样哦!说吧,干啥来吓人了,这脸色……啧啧。”

“……老鬼,谁还能鬼得过你啊!”黄少天笑了,温热的水杯握在手里源源不断给全身输送着能量,“你抽吧老魏,我不介意。”

魏琛带着点狐疑,给自己点上烟,也往边上的沙发椅上一躺,上下打量着黄少天,递了根烟过去:“会抽啊?你真是黄少天吗?安静得我都不敢认。不会是哪个厉鬼化身了吧!”再悲伤的心思也得给这雨后莫名其妙的关怀踹走了,黄少天脸上的笑容从勉强变成了苦笑不得,连声音都大了起来:“得了哈老魏,让你抽你还怀疑起我来了,没鬼都要让你喊出来了。”手却向着对方方向一推,婉拒了这根烟。

“这才是我熟悉的你嘛。”魏琛也笑了,洋溢着的喜悦由内及外,“说吧孩子,咋五年没来了?”

“我出去留学了啊?几个月前才回来,忙着对接新工作,哪有空来看你啊。”黄少天答,“你不知道我出去了?”

“喻文州那小子也没告诉我这个啊……”魏琛嘟囔了一声,然后慢慢站了起来,拍了拍黄少天肩膀,“行,你在这好好坐着吧,这雨今天晚上估计停不了了,我下去照看一下,过会儿你陪叔喝几杯。”

黄少天的耳朵轻轻动了一下,手几乎没过脑子就抬起来抓住了对方手腕,言语中的激动一点儿也藏不住:“他跟你说什么了?喻文州他说了什么?”手劲挺大,魏琛被拉得身体一歪倒在椅子上,像是摔懵了,缓过来之后骂骂咧咧地嚷起来:“嘿你小子恩将仇报啊!你叔也一把老骨头是这么折腾的吗?!”

“我问你喻文州到底说什么了!”黄少天眼睛又红了,那个人的名字现在像是一个诅咒,碰到他敏感的神经随时会发作,勾出那些压抑的歇斯底里,可下一秒他也意识到自己话音里的不尊重和失态,语气忽然就软了下来,“魏叔,告诉我吧,算我求你。”

魏琛好像也被他这忽高忽低的音调吓到了,感觉那跟变脸似的,饶是他一直粗神经,也忽然觉得有一丝不对劲。那俩小子不是好朋友吗?怎么现在听上去跟仇人似的。可一看见黄少天那又红又肿的眼睛,他都有些牙疼,叹气了一下,心道现在这群年轻人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了,耳朵那么好用呢,那么小声都听得见。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又深吸了一口烟,心里估摸着斤两,有所保留地开口了:“他啊,什么都说过一点。他那小子……我记得那是14年那会儿吧,夏天还没开始,他一个人跑来我的网吧……”

“哟,大学霸啊?真是稀客……欸怎么没见你那个染黄毛的朋友啊。”魏琛坐在前台,只是抬头扫了门口一眼,转而又埋头盯着眼前的屏幕。喻文州随口“嗯”了一声,将自己身份证递过去,再礼貌地喊了声“魏叔”。魏琛接过身份证,开机子递证件指方向一通下来流利得很,喻文州接过后也只说了句“谢谢魏叔”就转身上楼。

那天具体是几月几号,魏琛记不太清,只记得那天直到傍晚,喻文州都没有走下楼一步,从游戏世界里爬出来的魏琛觉得不对劲,提着瓶汽水上楼,敲了敲喻文州所在的那间屋子,开门时却发现对方锁了门。从前喻文州没有少带黄少天来这里写程序,魏琛知道他们在忙学业,也很少上楼来打扰,甚至会给他们特意打折,对方也从没有上过锁。

今天怎么了这是?魏琛疑心对方是不是出事了,从下午刚来到现在都有点不同寻常,于是有敲了敲门,冲着里面叫了几句:“欸,小喻,我是你魏叔,你从下午来到现在都好几个小时了,晚饭吃不?吃的话叔给你一起点了。“

里面的人过了一会儿才回复,只说:“魏叔,谢谢你,我不饿,这个项目有点难,我想一个人研究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隔着一层门板,魏琛总觉得对方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却也没有多余法子,便在一边蹑手蹑脚地缩着,嘴里却回:“欸,那叔下去了,你饿了就下来找哈!”还故意发出一点脚步声,装作已经下了楼。

他在那里一直等了半个多小时,人都快睡着了,才看见喻文州开门,连忙凑了上去,对方显然没猜到他在这里候着,眼睛都瞪大了,被吓了一跳,自然也没有时间去演示自己眼睛里的血丝,和通红的眼眶。“魏叔,您怎么在这里。”声音听上去比刚刚都闷,鼻音挺

重,还有点哑。

“坦白从宽,喻同学,你偷偷在老夫这里干啥见不得人的事情了?”魏琛歪着头凑上去观察他,眼神里透出探究的光,还顺着对方身后黑灯瞎火的屋子望了望。喻文州勾着嘴笑了笑,摇了摇头,只说:“魏叔,我冤枉啊,我能干什么坏事?不过是看电脑太久了,眼睛看红了而已。这个项目挺……”

“那你声音怎么回事?”

“……我说感冒,魏叔,你信吗?“

魏琛有些鄙夷地冲他哼了一下,拍了拍对方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行了,你也知道瞒不过老夫。说吧,因为什么而哭,说出来,老夫不嘲笑你……我看今天小黄没来是?你俩吵架了啊。“喻文州摇摇头,只说他们要走的方向不同了,负责的项目也不同了,后面黄少天应该不会来了。

“他……读研,挺忙的。”喻文州最后补充了一句,可所有的话都是绕开原因说的。

自那之后,魏琛没有在网吧里再见过黄少天,喻文州一直一个人,形单影只地来,形单影只地去,连魏琛都有点不适应缺乏了学术争论氛围的二楼,经常一个人凑到喻文州边上看他写着那些看不懂的程序和论文。偶尔,他们会聊上两句,喻文州说他应该还有两年能经常来,再之后也可能就少了。魏琛则问:“之前听你俩聊什么来着……你不是打算一直读博读下去然后搞研究吗?咋不读了?”

“换方向了,不打算走理论了。”喻文州说,好像还怕对方不信一样,把显示屏往对方发方向转了转,“你看,我这不是连论文内容都跟以前没什么关系了?”

五年后的黄少天听着这些有一搭没一搭的鸡毛蒜皮,握着杯子的手一会儿松一会儿紧,听魏琛还有继续回忆这些琐事的势头,连忙打断,有些直奔主题地问:“除了这些呢?老魏,你义气点行吗,说点特别不同寻常的。”

“什么叫不同寻常?”

“就……那家伙有没有做过什么完全不像他的事情?”

“嘶……这个么,好像是有,我记得好像就是那天之前有次……”

魏琛听见喻文州问他有没有什么来钱快的法子时,人都愣了一下,随即打听道:“你不还在读书吗?要那么多钱干啥,管家里要点就可以了,平时好好读书呀。”

“我有用。”

“你想创业啊?”

“……不是,现在创业多容易赔呀。我就想自己赚点,哪能一直依赖家里啊?”

“那你这是……谈对象了啊?小子,想自己赚点钱给人小姑娘买礼物?”

八卦的氛围越发浓了,喻文州皱了皱眉,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难得地有些急了,只是追问:“哪个哪啊,叔,你就说有没有吧。”

“你真正经用途?”

“嗯。”

“嗯……我这晚上缺个网管,你就坐那前台干你自己事情,行了吧?”

“还有没有别的可以做的?”

“你小子到底想赚多少啊?谈了个吞金兽吗?”

“我说认真的,魏叔你见多识广。”

随后,魏琛就带着喻文州在周边各种店里问了一遭,还真让他问着个缺帮手的店,顺理成章成了。那会儿魏琛还打趣道,说你这周日满满当当,晚上还要来我这里帮忙,书不读了啊?哪想喻文州听他的话愣住了一下,只说:“确实有点不想了。”

不想读了?黄少天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接下来魏琛叙述的那些“把失足男孩骂回来”的丰功伟绩,他是一个字也听不下去了,就只剩下“不想读了”这几个大字在脑袋里转圈。魏琛说那是喻文州第一次一个人去网吧之前发生的,如果他没有猜错,那应该是在喻文州主动告诉他不想出国之前,那会儿他俩关系好得不能再好,他为什么从来没有跟自己说过缺钱的事情?

诸多不解困扰着他,五年前的记忆其实是模糊的,每当他想要主动去记忆起时,总像是隔着层纱,记不清细节,可每当它们涌现时,总是那么事无巨细。

“你说说你说说,他是不是掉进钱眼里了,连那么好的前途都不要了?”魏琛全然没有注意到听众已经出神许久,自顾自地给自己的故事结了尾,然后把评价的问题丢给了听众。黄少天整个人蔫蔫的,有些心不在焉,只是随口应和了一句“是啊,为了几个铜板,什么都不要了。”

前途?何止是前途。

手里捧着的水已经凉了,黄少天也没喝,把杯子放到一边,窝在沙发里开始了各种设想的猜测。可是自始至终他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喻文州需要那么多钱,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以至于,到今天他才从别人的口中慢慢拼凑出一个当年的影子,那段他一无所知的时期对方的影子,可无论怎么拼凑,怎么打听,都是残缺的。

“还有吗?魏叔。”他像个贪婪的故事盗贼,一个贪心睡前故事的婴孩,询问着魏琛更多有关过去的真相,从一个又一个或鸡毛蒜皮,或为了彰显魏琛本人特质而特意夸大的故事里挑挑拣拣,可还是有些失败。

直到……“哦,还有啊,还有一次,那次我印象深刻。”

那是2014年的八月,具体哪一天不记得了,只是那天的雨很大。比今天,比现在的雨要大几倍,外面的一切都像是被雨冲散了,所有的景物都化成了一团,泥似的,能见度很低。那天喻文州也是像个落汤鸡一样进来的,比你还要更像落汤鸡,比你还要浑浑噩噩,跟魂丢了一样。

你问具体哪天?不是说老夫年纪大了不记得了吗?不过,应该是中旬吧。我记得他一进来,就往楼上走,当时那个新来的网管小妹看他样子都被吓到了,以为哪个歹徒呢,还想上来提醒我。上楼之后,我打招呼他也没搭理我,怪没礼貌的,以前他多有礼貌啊,见面就喊魏叔,听话得很。

然后?然后他就坐在那里啊,身上湿透了,全是水,我那皮沙发哪能这样接触水,赶紧赶他去擦水,他也不理人,你说怎么回事?我没办法,我就站在那里跟他苦口婆心地说,我记得当时……

“那你不给自己擦水,生病就生病,我管不着,皮沙发这样沾水得坏的!”魏琛倒也不是真的要为了皮沙发赶人,只是希望这样说之后能让对方去擦水,谁知道喻文州像是大雨把脑子淋短路了一样,只听得懂字面意思,起身往角落里一坐,在那地板上跟雕像一样。

你问他最后擦水了没有?擦了啊,不过那是蛮久之后,我赶了他好几次,他不是从这个角落转移到那个角落,就是从那个角落转移到中间站着,最后还是……

“欸我说你小子,老夫喊你叔行不?”魏琛人都快麻了,揉了揉眉心,思考着怎么样说才能让对方回魂,眼睛上上下下瞟着,才注意到对方左手手腕上的手链,上面也挂满了水。他记得这小子挺宝贝这手链的,以前打杂帮忙打扫卫生要沾水,都会先拿下来,还被自己嘲笑过说不够意思,有对象都没带来给叔叔看眼,可现在,连魏琛都不知道喻文州本人浸在这样潮湿的雨里多久,居然还一直戴着手链,连忙转移重点,“就算不在意身体,你那宝贝手链不要啦?叔跟你说,前头那家首饰店就是骗你们小年轻的,材料要多次有多次,沾水就要锈的,你不要……?欸你……”

那会儿我的长篇大论都没说完,一听见手链他就跟抽风了一样,手忙脚乱地取下来,可能手抖吧,那手链打滑,就快要落地的时候,那小子直接趴在地上去接,然后疯了一样地拿着自己衬衫的一脚去擦,可他衬衫也是湿的啊。

“魏叔,有毛巾吗?”喻文州意识到湿衬衫擦不干手链,整个人顿了一下,像是被人为按下了暂停键,随后开始有些发抖,慢慢抬起头来看着魏琛,请求说得很小心翼翼,鼻音尤其地重。魏琛这才发现对方的眼镜上除了雨滴就是热气凝出的雾,脸颊上不断有水珠滑落,那估计不只是雨水,还有眼泪。

然后我就慌了啊,我赶紧掏出事先准备好的毛巾递过去,谁想那小子还真一点不管自己,就是在擦手链,我赶紧劝他力气小一点,那架势,跟要把手链拆了一样,要真坏了不得要那小子命呀?

“你这是分手了?别那么伤心哟,分就分了哈,人家不都说下一个更好吗?”

“叔,他可能……快恨死我了吧。”

“唉……不是,难道是你渣了人家姑娘啊,哎呀,这是什么事儿啊。”

“算是吧……都是我的错。”

你说说,这人模狗样儿一小伙子居然是个渣男,唉。你问然后?没什么然后了,不就是他一直哭啊,然后一直擦手链,后来还是我实在看不下去才又拿来一条毛巾给他随手擦了一下。你问我有没有安慰他,嘿,老夫可是一个很正直的人,不会因为跟你们关系好我就包容你们去外面当渣男的啊。再往后就是他可能哭累了,整个人往沙发上靠着就睡过去了,还得是我给他量了□□温,39度多哟,他真得好好谢谢我,不然烧傻了都没人管的。

“还有吗……比如有没有,就是和他的手机有关系的。”黄少天的心底突然冒出一个很令人震撼的想法,他急于求证,好像就差这一个点,就能把一切串起来似的。魏琛听了他的话,也顿了一下,然后才迟疑开口:“欸,你咋知道那个手机的事情啊?”

我把他好不容易扶上床,刚准备走去喝口水,他突然就醒了,拽住我的衣角,跟我说他那件外套里的手机可能进水了,让我帮忙处理一下,那给我吓的啊,你是不知道他那件外套……你问是不是米白色?呃,好像是吧,总之特别吸水,我拿到他手机的时候都不开机了,不过,他一个学生居然用4s啊,这不是经济状况挺乐观的吗,咋还找我要工作呢。不过具体怎么处理的我不记得了,反正我也只是让情况不进一步恶化,是他第二天烧还没退就出门维修才勉强开了机,不过听他说也没有以前好用就是了,资料没丢,已经很好了。

“你说啥资料啊,咋看得比身体还重要。”魏琛说完之后猛灌了几口水,然后连忙伸手示意打住,表示自己是真的没啥可讲的了,这都讲了俩小时还有多了,还得去下面照看生意呢,还说,反正你也是熟客,楼上基本也没有人来,你就随便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明早雨停了再走。黄少天也没有挽留的意思,他的表情还是那样的震惊,他在想,五年前的那个雨天,那个近乎崩溃的喻文州,有没有可能在某一瞬间和自己的位置在空间上重合?魏琛的叙述没有细节,或许也有很多夸张,可是那天他确实在淋雨,那天他确实在想尽办法保住资料。

会是他们的回忆吗?

他到底在想什么。

黄少天把脸埋在膝盖上,这样缩成一个团的姿势会让他很有安全感,在苏黎世的很多个夜晚,他都是这样抱着自己度过的,面对的是未来的不确定,甚至是明天的不确定,以及今天的怀疑,而现在他面对的是整整五年认知的崩塌,喻文州,这个他原本以为知道的清清楚楚的人,居然有着如此陌生的经历,他全然不知的过去。

那个雨天会是那一天吗?2014年的8月16号,他坐上远洋的船,他可能一辈子也忘不掉那个大雨的天,他站在登船口一直等到最后,他希望几个月前喻文州说的一切都是假的,做的一切都是假的,希望他此刻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然后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你追我赶,一起登上这艘名为理想的邮轮。他到现在还清清楚楚记得自己给对方发的最后一条短信,是在警告,但更像是无能为力的请求。

他说:“喻文州,我在登船口最后等你一次,只要你来,我就原谅你之前做的一切,但是如果你不来,那我告诉你,我们分手了。“

他也记得那天雨是倾斜的,斜斜地刺入雨伞与雨伞之间的空隙,天色很暗,很灰,他把手机亮度一直调节到了最亮才看见对方的回复。雨点拍打在屏幕上,登船处的工作人员在催促,哗啦啦的雨声伴随着喧嚣,他把那简简单单的十个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像一个文盲一样看,他怀疑他可能不懂这一门语言,为什么会是这个意思呢?

喻文州说:“我以为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以为?已经?为什么一个先背叛了共同誓言的人,为了让自己厌恶他而开始装死不回消息的人会这么理直气壮呢?这还是喻文州会说的话吗?当然是,因为他几乎可以从脑子里完美地冒出那一句话喻文州会用的语气、音调、甚至是那副无奈的表情。喻文州,他的学长,他从大二开始就一直追随着对方步伐,他们曾经站在过同一个颁奖台上,在那次颁奖典礼上共同揭晓全国总决赛的名单,一起向着更美好的明天去,哪怕是全国总决赛并没有很好的成绩,并没有冲入国际总决赛名单,但他们也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过要放弃。他也记得,全国总决赛颁奖典礼的那个晚上,他们和郑轩一起坐在回程的火车上,从北京到广州,郑轩睡着了,而他一直在对喻文州哭诉,要是他拿到题目再细心一点,说不定进国际比赛的就是他们了,他们只差一个名次。

而喻文州说:“人总有不顺心的时候,熬过去就好了呀,再说,这次的国际赛事在圣彼得堡,那么冷,不如不去。“

黄少天没有继续接话,但是也停止了哽咽,他那天也是那样蜷缩在对方怀里,直到睡着之前,他才轻声说了一句,下一次,下一次我们一定要冲进国际总决赛,拿下最高的冠军。喻文州说:“好,我们会的。“

他总是那个幼稚的,要求无理的小孩,跟在喻文州的后面走。他无端想起那天,喻文州说自己成熟了,他为什么会那么大反应。成熟?这词从他喻文州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残忍的、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像一把生锈的钝刀,慢条斯理地切割着过往。因为一直以学长的身份自居,好像无论黄少天做什么,他喻文州的态度都是包容和忍耐,可以忍耐撒泼打滚,可以包容言语辱骂甚至是行为上的冲突。

可是这样的学长为什么会有那个雨夜里的脆弱呢?为什么不来找自己呢?他在场吗?可是登船口的前面是一块空地,只有一棵巨大是榕树,他会躲在那棵榕树背后吗?可是那天是雷雨天,躲在树下不是个明智的选择。那么他是在赶来的路上吗?他会不会一直在奔跑,在追逐,一直跑到胃里翻江倒海,让他不得不停下来,扶着路边一棵湿漉漉的榕树干,弯下腰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水灼烧着喉咙?

当时的黄少天却已经上了船,如果他选择坐飞机出行,会不会因为可以更晚离开而有机会跟喻文州把话说开,可是他的家境让他注定会选择更便宜的船票,在洋流的起伏中漂上一个多月,到达欧洲的某一个码头岸上。喻文州有没有看见船远行离开瞬间的尾气?有没有看见他迎着风雨站在船头甲板上,身边空无一人,而他在哭,一直在嘶吼,雨水顺着发梢流进眼睛,刺得他眼睛生疼?

大概没有把,那天能见度真的很低,光路是可逆的,如果可以看见他,他一定也会看见喻文州,可当时他记得很清楚,他用力抹了把脸,甩掉手上的水珠,视线透过迷蒙的雨幕,茫然地扫视着四周,什么也没有,没有对方的任何身影。

而那一串承载着欢笑与理想的手链,他解下来时没有手抖,丢的时候也很用力,这样劣质的承诺,应该会在还没有沉入大海深处的时候,在下沉的过程里就被慢慢锈蚀,最后消失吧。

其实从手链入水的那瞬间起,22岁生日刚过不久的黄少天就知道,他也背叛了这个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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