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雯将口罩压紧,沉默地跟在满子佝偻的背影后。视野所及之处都浸泡在一种浑浊的昏暗中。她忽然抬起手,五指张开抵向天空——从指缝间漏下的阳光稀薄得可怜,光晕里漂浮着细密的尘埃,像一场永远下不完的灰雪。比预想中的要好些。这里没有想象中堆积如山的腐烂垃圾,街道甚至称得上整洁。但那些盘旋在锈蚀钢架上的乌鸦划破空气时发出震响告诉她这里并不是流星街的全貌。
“满子阿姨,这里是流星街吗?”在途中,满子纠正了蒂雯对她称呼,她才四十来岁,不喜欢别人把她叫老了。
“这里是流星街。”
满子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她的指尖划向阳光无法触及的巷子深处——
“那里也是。”
阴影里躺着一个被遗弃的婴儿。十二根细小的手指在空中徒劳地抓挠,试图拨开堵塞口鼻的粉尘。那些灰尘缠绕着他,让他的小脸逐渐涨成不祥的紫红。
满子的动作快得惊人。她扯下围裙一角,利落地裹住婴儿口鼻,单手将他捞起放在稍高的台阶上。阳光斜斜地照过来,蒂雯看见她在婴儿胸口比了个十字。
“叮铃——"金属铃铛在满子手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听到远处立刻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便叫蒂雯跟着她离开。
“会有人带他走的。”满子望着远处渐近的人影,声音混在风里:
“在流星街,每个活不下去的小东西都会有个养母。”
那些女人没有组织,没有报酬,有的甚至自己也饿着肚子,但他们从不拒绝这些被外界拒绝的生命。
“这里接纳一切,垃圾、废料、人......连神明都不要的东西,我们照单全收。”
那流星街的男人呢?蒂雯问,满子摇摇头,目光随着那孩子远去,无言地诉说着故事。
蒂雯用叉子轻轻拨弄着救济站领来的肉罐头,这是刚刚满子带着蒂雯去救济站领的。她忽然意识到,无论是满子还是团长,都具备一种令她叹服的生存智慧——
他们都将"勤俭持家"这项技能点到了极致。
对面坐着的团长安静地进食,平日一丝不苟的大背头此刻松散地垂落,几缕黑发搭在额前。在摇曳的煤油灯下,竟显出几分罕见的文弱气质。
“我是库洛洛·鲁西鲁。”金属罐头在桌面上轻轻碰撞,发出空洞的回响。满子早已离席,只留下库洛洛和蒂雯面对着一桌狼藉。“叫我库洛洛就好。”他卷起衬衫袖口,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对于晚饭是罐头大合集的他们来说,无非就是擦个桌子,倒个垃圾就能搞定。
“好的,库洛洛。”
这个名字在舌尖轻轻打了个转——五个月来,她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称呼他,库洛洛这个名字倒是跟他现在的形象挺符合的。
“不过”他突然凑近,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最好不要在我的团员面前这样叫我。”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微微弯起,竟透出几分顽劣的少年气。“会很没面子的。”蒂雯捏着抹布的手顿了顿。
这个人哪里是什么双重人格——他分明清醒得很。
“幻影旅团不留吃白饭的,我这里也是。”
“今天你应该见识过流星街了。”他忽然转身,阴影笼罩下来,“我们旅团做了一点小慈善,比如赞助一家教会学校。”
“你去当监管员正合适。”
这不是商量。
蒂雯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的木刺。她当然没有反驳的权利——不过她努力争取。
“我今天...遇见一个婴儿。”
她故意放慢语速,观察库洛洛的动作。蒂雯讲到了今天发生的事。有些话在舌尖转了个弯,变成更谨慎的试探:“听说流星街有很多这样的孩子?”
“满子阿姨当初可能就是这样把我带回家的。”库洛洛的眼睛在追忆过往,“出现在这里的孩子,就是流星街的人,他们之后也会紧接着接纳着自己的命运。”
“我不是流星街的人,库洛洛。”蒂雯用一种很认真的眼神看着库洛洛,“我没有办法参与他们的命运。”
库洛洛的指尖突然抚上蒂雯的脸颊,温热的指腹在她脸颊处不轻不重地一捏。
“让你去不是教书。”
他收回手时,能清晰看见蒂雯脸上泛起的淡红指印,像朵未绽的蔷薇。
“管控,监督,记录,我需要旁观者的清醒。” 库洛洛在评估她能否成为他的眼睛。指尖残留的温度还未散去,库洛洛垂眸凝视着自己的指腹,那里仿佛还烙着少女肌肤的触感。
无论是外界,还是流星街这个被世界遗弃的垃圾场,人性的本质都如出一辙。恶劣的环境和外界压迫能让流星街人在面对外敌时瞬间拧成一股绳,可一旦涉及内部利益,那些所谓的同胞立刻就会撕咬得头破血流。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圣经》封皮上的烫金十字,目光落在窗外那群争夺腐肉的乌鸦身上。既然如此,不如派个漂亮的孩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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