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梧衣在心底给他们的另外两个室友分别取了外号——黑发姑娘和红毛小子。
他称呼阿克瑟斯为蓝玫瑰。
他们在神殿里醒来的第一个清晨。
迷迷糊糊间,凌梧衣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玫瑰花香,他睁开眼睛,入目一团团蓝色的花簇。
他脑子不清楚,揪起一把花,想“床上哪来的蓝玫瑰?长得好奇怪。”
直到阿克瑟斯支起上半身,用眼神问他怎么了,凌梧衣才反应过来他抓着人家的头发。
他尴尬地松开手“对不住啊,抓疼你没?”
阿克瑟斯被他叫醒,生疏地用额头贴了一下凌梧衣的额头,长发滑落,笼罩了人类的头与肩膊“晨光吻过你的睫毛了吗?”
他顺势躺下,闭上眼睛,似乎再度陷入酣眠。
凌梧衣姿势僵硬地摸额头,方才阿克瑟斯靠过来的时候,他闻到他身上极浓烈的香气。
他喷洒在人类面颊上的滚烫吐息,那感觉像刚睡醒的猫儿伸出软热的肉垫,抵在人脸上,令人舍不得动弹。
“怪了!他干嘛这样?”方才距离太近,凌梧衣不禁紧紧皱起眉,囫囵缩进毯子更里面。
眯了几分钟,阿克瑟斯起来换衣服。
临走前,他还帮凌梧衣掖了一圈被角。
精神头一上来,凌梧衣翻来覆去,睡不着了,他坐起来,揪着绒毯闻了一下。
“跟蓝玫瑰似的。”凌梧衣嘟囔道。
凌梧衣不会时时刻刻都和阿克瑟斯待在一起。
他喜欢趁阿克瑟斯不在的时候到处走。
神殿很大,后面有一个冰墙围起来的场地,除了红毛小子和自己,基本上没人来。
不过今天,凌梧衣倒是碰见了一位稀客。
编着单麻花辫的红发姑娘手持长弓,站在场地一边,瞄准对面的死靶,箭身铮鸣,噗嗤一声,射中靶心。
她似乎不是很满意。
第二箭。
歪了。
第三箭。
也歪了。
第四箭,霎时对准凌梧衣。
凌梧衣不躲不避,直勾勾地与她对视。
姑娘转身回去,松指,箭钉中靶子。
咵嚓——
有点歪。
姑娘不打算搭理凌梧衣,她自顾自地练习,凌梧衣就缩在一边看热闹。
“如果我的力气再大一点......”姑娘嘀嘀咕咕道“就能在风掀翻我的箭之前射中靶子。”
“奇怪,怎么还不下雪?”姑娘在身侧放下长弓,随意地往台阶上一坐,与凌梧衣之间只隔着三个人的距离“玛茜姆姆不是说马上要下雪吗?”
等雪的时候,百无聊赖间,姑娘终于注意到凌梧衣。
罪民居然一直在观察自己。
“看我做什么?嘿,笨蛋!”姑娘跺了下脚。
凌梧衣本来已经打算走了,见状意味深长地对她点了点头,坐下来一动不动,不知道是在和谁较劲。
姑娘抬起头,百无聊赖地看天。
骤然间,她听见身侧弓弦被拉动的声响。
姑娘遽然回首。
人类线条流畅的侧脸映入她眸中。
他金色的眼眸专注地看着前方,松开手指的瞬间,风骤然刮起,将他的白发高高扬飞。
箭矢正中靶心。
凌梧衣单手握拳,比了个欧耶的姿势,把弓还给少女,他昂了昂下巴,哼哼两声“不过如此啊。”
目送人类离开后,她扭头盯着他刚刚射中的靶。
那根箭把她自己的箭从中间喇成了两半,不偏不倚,正好把她的箭头钉得更深,差点射穿靶子。
凌梧衣走后,红发姑娘终于等到了雪。
那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雪,连路都看不清。
可......她原本打算在合适的风雪中练习箭术的......
毕竟风雪很少会停,要保护族人,就得更好地适应风和雪。
古怪的是,她一走出练场,风雪就变小,一进入练场,雪便铺天盖地地堆积下来。
没有比这更古怪的事情了。
回去后,凌梧衣简单打了个小盹儿,彻底忘记这件事后,被阿克瑟斯喊醒“去哪里了?今天下午我找不见你,乌鲁多。”
“不要乱跑呀,看不到你,我的心会空掉一块。”
阿克瑟斯同他讲解祭典,用画画和写字的方式,凌梧衣不识字,只看得阿克瑟斯画的图片。
幸而蓝玫瑰有一手出色的绘图手艺,可谓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凌无衣只看画,还真搞懂了祭典的部分环节。
跟着阿克瑟斯混了两天,他方摸清祭典杂七杂八的规矩。
前两天是小祭,第一天祭大地或者火山,由红毛小子和他的长辈主持,人们往往在这一天祈祷无往不胜的未来,比如顺利捕猎。
第二天祭万物和生灵,由黑发姑娘和她的部族操办。
这一天晚上,广场点燃篝火,好让不同部族的姑娘和小伙子一起唱歌跳舞,相互结识。
俗称相亲活动。
从科学的角度解释,此举能有效解决一个部族近亲通婚的问题,凌梧衣不由感叹,发明这个环节的人实有大智慧矣。
篝火燃起时,黑发姑娘和红毛小子都去了,只有蓝玫瑰一个人默默留在大殿内,点燃满殿的油灯。
他手里有活儿,凌梧衣以为他的干完活儿就去,不曾想活动都开始了,他的活干完了一样又一样,就是没动身的心思。
别人不去一定有别人不去的道理。
“难道他还没成年?”
他很年轻,脸上还有未退净的稚气,不过更多的还是锋芒毕露,摄人心魄的华丽。
凌梧衣认为蓝玫瑰的长得巨“华丽”,像中世纪欧洲贵族夫人穿的蓝色洛可可风长裙,此等比喻并不恰当,只是凌无衣从小通感能力就强,一年级那会儿,他说细盐像女孩儿,粗盐像男孩儿,还被人取笑了好久。
凌梧衣如是想道“就算没成年,那也该去凑凑热闹嘛!”
要是自己,包凑热闹的!
凌无衣唯一信奉的人生真理——不凑热闹的人生是不完美的。
念及此,凌梧衣热情地招呼阿克瑟斯出去玩。
凌梧衣想去,阿克瑟斯便陪他去。
篝火燃起,年轻的姑娘和小......大伙子们载歌载舞。
火焰金黄,煞是好看,场面看上去无比热闹——仅是看起来,凌无衣听不见他们的歌声。
阿克瑟斯站在他身边,远远望着人群,也不上去凑热闹。
怪可怜的。
凌梧衣牵着他的手,把他往人群里带。
他没察觉到阿克瑟斯的抗拒,只是以为对方个子大,所以拉起来费力些。
不少姑娘都围拢过来,对着阿克瑟斯跳舞,唱凌梧衣听不见的情歌。
等阿克瑟斯甩开他的手前,他都以为阿克瑟斯是想自己去玩。
直到他对上阿克瑟斯通红的眼。
老实说,蓝玫瑰一直没什么脾气,做人做事都给人一种慢吞吞的感觉,妥妥的老实人。
见蓝玫瑰红了眼,凌梧衣知自己定然闯下大祸,于是拉着他的手飞奔回卧室。
果不其然,蓝玫瑰一回卧室就不搭理他。
他不声儿也不闹,孤零零地缩在一边画画,可怜兮兮的。
搞得凌梧衣那叫一个抓耳挠腮,掏心掏肺。
阿克瑟斯在画凌梧衣。
他草草描绘出人类的模样,随即狠狠划去,一道,两道……
力道之大,碳笔都被折断了。
“别哭了,不是,别气了。”凌梧衣嘶了一声,搞不懂他。
累了?饿了?冷了?
认为良家少男不该去那种地方?观念保守了?
良家少男?
难道......
“你有对象?”凌梧衣绞尽脑汁,终于猜一个似乎万分正确的答案。
蓝玫瑰不理他,垂着眼帘“我还没有无可救药地爱上你,心就被你咬了一口,你不知道自己多么可恶......”
“哥你怎么了,你说啊,诶,不是你告诉我呀。”凌梧衣特想弯下腰来求求他——阿克瑟斯看上去快碎掉。
“我同你较什么劲?”阿克瑟斯咬牙“你懂什么呢?你和幼崽一般无知,可我的心流了血,伤口尽管被寒风冻住,依旧疼痛难忍。”
“我下次再也不强迫你了,我一定看准你的态度,好不好?”凌梧衣心里的小人急得直跳烫脚舞,他差点差大喊AUV并重拍大腿,人类把阿克瑟斯画画的本子夺过来,用笔戳戳他的小臂,使他的包裹着肌肉的皮肤凹陷,回弹。
“为什么呀?”凌无衣歪头,你为什么生气?
“你这般可怜兮兮地哀求我原谅你,可却不是对伴侣的,你把我当做领者,玩伴,却一点都没打算爱上我,是不是?”
阿克瑟斯心知肚明,他不会得到想要的答案“我怎会有心思慢慢将你要的答案画给你?可恨的乌鲁多。”
若是祭司告知谁和谁是伴侣,两个海族恨不得立刻结契成婚,整日整日地黏在一起不分开。
哪有将伴侣带到篝火堆旁,任他人献爱却无动于衷的?
“你什么都不懂。”
他抱起枕头,愤而来到门口。
凌无衣抬腿猛追,但毯子将他紧紧裹住,限制了他双腿的操作空间,差点害他摔倒“别,你去哪儿?到底怎么了?”
无奈之下,凌梧衣匆匆甩掉毯子,七手八脚地钻出毛毯卷,重心歪歪,宛如腰间挂着一个缠有百斤秤砣且不停旋转的呼啦圈,凌梧衣依旧不屈不挠,猛地抬腿——
重心前倾。
再猛地抬腿——
左脚绊右脚,摔了个大马趴。
听到动静,阿克瑟斯去而复返,双手撑着凌无衣腋下,扶他起来。
先前他眉宇间笼罩的阴云已全然散去,由浓重的担忧取而代之“摔疼了?”
凌梧衣脑子发懵,眼眶里渐渐蓄起泪水——疼的。
爹的,真痛。
“乌鲁多?魂摔丢啦?”阿克瑟斯见他呆呆的,叹息一声,抱他在怀里,就像那天他醒来时那样,脸埋于他的肚皮上,动作轻缓地左右摇啊摇。
缓过疼劲儿,凌无衣猛吸一口气,爹诶娘唉地叫唤两嘴,在阿克瑟斯怀里团巴团巴,口水不争气地从眼睛里流了出来。
太他爹痛了,凌梧衣初步诊断,自己的肋骨多半已经骨裂。
那晚两人闹到半夜才睡,凌梧衣躺在床上想了家两秒,然后吭哧吭哧睡着了。
他被阿克瑟斯起床的动静弄醒。
天一直亮着,冰原的黑夜已被人们赶跑了。
凌梧衣分不清具体时间,他上了个厕所,见黑发姑娘和红毛小子卧室的门紧闭着“嗯?我就说我怎么这么困啊,原来还没到起床时间?”
窗里窗外的世界一片沉寂,想来也是凌晨时分。
凌无衣见大门未开,料想蓝玫瑰应往大殿深处去矣,心念一动,便自动往内行进。
道路两边摆满了蓝玫瑰晚上点燃的油灯,凌梧衣走到深处,三尊神像乍现于眼前。
一红,一黑,一......蓝玫瑰?
“活人干嘛供在上头?多晦气。”凌无衣怀疑光线太暗,自己看错了。
他四下看看,捡起一盏地上的油灯,抬起来,照蓝色的那尊神像。
未待他看清,一只大手便捉住他的手,吹息油灯。
“是你。”凌无衣道。
阿克瑟斯摇头,指上方的神像,捂住凌梧衣的眼睛“不要直视护神,乌鲁多,不敬之人得不到护神庇佑,会早早变为尘埃。”
他领着人类绕至神像之后。
满墙的艳丽壁画闯进凌梧衣的视野。
凌无衣才来此处没两天,却感觉比到来一个世纪还漫长,他总觉得自己被天地一色的冰雪世界感染,同化了。
如今见到一眼望不到头的壁画,不由感叹,这苍茫冰原竟还藏着如此浓烈而鲜活的色彩,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灵动飘逸的线条,精细的图案,明艳的颜色,给了凌梧衣一种壁画好似在呼吸的错觉。
初见它们那一刻的震撼与悸动,几乎无法用言语传达——那感觉,恰似一个独自行走了无数个昼夜的旅人,在无尽的风雪与孤寂中早已习惯天地一白,却忽然瞥见了一朵玫瑰,正在暴风雪中凛然绽放。
凌无衣瞪圆了眼睛,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浏览了一遍视野范围内的壁画“哇......”
“冰原的颜料珍贵,海族能找到的颜料大多用在神殿壁画的绘制上。”阿克瑟斯伸出手,说“牵我的手,我带你上去。”
凌梧衣和阿克瑟斯一同踏上岩壁上雕刻出的石阶,他指着最底下那如山峰般沉卧的身影“传说,最初的最初,诞生了神。”
“在神之后,诞生了星星。”阿克瑟斯的指尖划到神后面的那颗星星上,他道“后来诞生了太阳,极夜比极昼长,是因为星星陪伴神的日子,比太阳陪伴神的日子更加漫长,所以神没有平分夜晚与白昼。”
阿克瑟斯的眼神在诉说什么。
凌无衣认真地看着他,两只眼睛亮亮的,不吵也不闹,似乎在认真听他讲话。
1.阿克瑟斯是个绘画高手,凌梧衣乃绘画低手,因此人类尤为佩服阿克瑟斯
2.壁画由阿克瑟斯的部族一手包办,其有神奇的力量,似乎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3.每个长者都会讲壁画上的故事给幼崽听,这件事对海族幼崽来说很重要,没人讲给凌梧衣听,阿克瑟斯便自觉承担起责任,讲给他(认为)的幼崽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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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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