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是考古队的学生,遭遇船难,现在飘流到一片很诡异的大陆。
海岛上有森林,进去以后就会迷失,不要问我为什么,因为我已经见到我的记号十六回了。
好绝望、因为感觉回不了家了,虽然家里也没有亲人爱人在等待我,但面对这么深邃的丛林,真不知道会冒出什么野兽……嗯。
万重山,又一山,千万山。
这里太窒息了,没有水源和食物,我只能勉强找到一处山洞作为庇护所,里面似乎有居住的痕迹,地上甚至还有几颗圆滚滚的果子。
我又饥又渴,捡起来就放到嘴里吃掉了,不过、怎得越来越晕……?
晕倒在马蹄前,我看到一副英俊的面孔,难道这里有骑着马的猎户?
不对啊,好像他们是连在一起的啊。
(二)
就像我说的,这片大陆一定不属于我曾经生活的地方,它充斥着玄妙和魔法。
我是被水声吵醒的,水流慢慢被马蹄拨开,淅淅漉漉地发出流动的声响。
我趴在马儿的背上,那上面是短而软的绒毛,走路平平稳稳的,枕在上面很安心,还可以偶尔听到尾巴甩动的声音。
我擦了擦眼睛,才发现这可不是普通的马儿。
他的模样更像是射手座的星宿,半人半马,我只看到他背上和腰后的肌肉随着走动而略微收缩,还有带着水汽披在身后的白色卷发。
我的身体跟随着马背起伏,从上而下可以看到粗壮的马腿鼓起的肌理,我的天……真是一匹漂亮的马儿。
(三)
「你明明醒了,为什么还要装作昏迷?」
他的语调很轻柔,就好像在抚摸我的发顶,让人有些迷迷糊糊的。
他唤我:【旅者】,看起来他并不意外,说明这里经常有异时空的生命体出现。
我们上岸后,他缓缓屈膝,马腹贴上绿油油的草茵,让我慢慢从身上下来。
宽大的手掌轻轻蹭过我的脸颊,他没有什么表情,但我莫名感到爱怜。
「该怎么称呼您?」
我趴在细密的绒毛上,揣着手在胸口有些紧张地看向他。
他捏了捏我的后颈,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似乎是在思考,他牵起我的手腕,凑近嗅了嗅,我感到冒犯,但是……
「卡戎,你可以叫我卡戎。」
(四)
我记得以前看过希腊的神话,卡戎这个名字似乎是摆渡人的意思,冥河的船夫。
不论在哪种语境,摆渡冥灵都有着掌管杀生的权利。
可是——我看向一旁趴伏在草地上小憩的人马,银白色的头发上还有蝴蝶暂作停留。
看起来一片岁月静好……感觉天都渐渐明亮起来了呢。
我告诉了他我的名字,他没有什么反应,仍是称呼我为【旅者】
「卡戎先生,嗯、您叫我旅者,是因为从前有很多像我这样从外界来的人吗?」
他的发丝在暖阳下泛着金光,颔首对我表示肯定。
「啊、那……他们现在在哪?」
我想问问这匹善良的马儿有没有办法能让我回到原本的地域,或是找到同类加以慰藉。
我看着他缓缓睁开的眼睛,像名为鲁比的宝石,闪耀着高雅的赤色。
但卡戎的回答让我的内心骤降,他轻飘飘地吐息,仿佛马儿玩闹般的咕噜声:
「很热闹的人,埋在大树下。」
(五)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感觉我刚刚提及的这个问题让卡戎很不悦,虽然他没有直接表现出来,但马儿长长的尾巴突然甩动起来,就让人看起来不太好。
「您生气了吗?我很抱歉……」
卡戎从草地上站起来,他的体型大我太多,不论是人首挺立的高度,还是马身拉伸的宽度,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山矗立在面前。
刚刚好遮住了我能触及的一切光亮,把我藏在了阴影中。
不过他的动作很轻柔,说起来很诡异,就像是马儿轻轻舔舐刚出生的孩子,他把我拉倒身前,俯身沿我的腰腹环住身体。
虽然没有舔舐,但真的……太诡异了、有种、有种泡在沼泽里的感觉。
我转头看着他的面庞,阳光只擦过他的发顶,血红色的眼睛正盯着我,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我没有生气,你是特别的,旅者。」
卡戎凑近了我的脸庞,蹄子动了动,拱起的马膝碰了碰我的大腿后侧。
他说:「森林在欢迎你。」
(六)
卡戎为吓到我的事情道歉了,但我有种臆想、大概是臆想、他缠上我了…
森林的日落似乎是想有就有的,我只是迎着要求,替马儿长而卷的头发扎了一个温婉的造型,卡戎就用一种几乎痴迷的目光观测我。
「森林不喜欢贪婪的人,旅者问到【财宝】会被湖水纠缠,问到【权利】会被树木托举,问到【美色】会被万兽蝉食。」
「你想要什么,旅者?」
他第一次露出笑容,凑近我,牵着我的手手贴上自己的胸口,比人类的心脏跳得更强烈,比我预期的更糟糕。
「我不想要任何东西……我想回、」
卡戎打断我,他不想让我说话,所以有藤蔓递上来一个不大不小的【苹果】,慢慢推入我的唇齿之间。
「唔、唔!」
(七)
我又骑上马了,只不过我现在连动都不敢动。
「别紧张,旅者,我没有恶意。」
「这个森林太孤单,我太久太久没有见到像你一样可爱的人类了。」
卡戎让鸟儿叼着一些装满露水的鲜花,叽叽喳喳地喂给我。
「它们很喜欢你,你喜欢它们吗?」
我不知道卡戎要带着我去哪里,只要问他问题,他从来都是只说些安抚的话语,不正面回答。
过不了多久,我就在那些甜蜜的露水里沉醉了。
(八)
卡戎应该是把我带到了密林深处,也就是他的居所。
虽说是一处巨大的树木,但里面的布局却有种说不出的格调,也许因为魔法的存在,我感觉不输给现代科技。
「别一直触摸墙壁,这棵树还是活着的,它会笑出声。」
卡戎到了一处平滑的石台前微微屈膝,我顺势从他身上下来。
他去了另外一个房间,用魔法悬浮着一条毛毯,慢慢递给我。
「你需要什么,可以跟我说,跟树说,一切都会满足你。」
语罢,他又轻轻蹭了蹭我的脸颊,好似我们很亲密一般。
「……?」
(九)
这匹马到底什么意思?我以为他觉得我是贪婪的人类要处罚我,让我跟那些树底下的旅者一起埋起来呢?
现在是干什么,因为我是母的要先玩一会再杀吗?
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我——后半夜熬不住了睡着了。
马儿的腹部很柔软,他让我枕着软软的、从灰色渐变成白色的绒毛,温温热热的……好舒服,卡戎还会抚摸我的头发。
「睡吧,睡吧,不必害怕,不必介怀……」
可是,问题还没有解决……
「睡吧,睡吧,我在这里,我们都在这里。」那些树木也开始哄着我说话。
可是,我还想回家……
「睡吧,睡吧,你只需要待在我身边。」
可是……
「睡吧……迷途的羔羊。」
他轻轻哼着歌谣,用食指刮刮我的脸颊和鼻梁。
他的呼吸一起一伏,我的脑袋枕在他的腹部,就像被母亲缓缓推着摇篮里意识摇摇欲坠的小婴儿。
(十)
我已经习惯了骑着他出门了,山里的花花草草好像也喜欢我得紧。
除了提到回家,其他时候他都很好说话,甚至纵容得我很不像话。
我想去北边的雪山或是东边的洞窟,他就让我牵着他的手,我们穿过几片火红的枫叶,就到了想去的地方。
「哇,太神奇了吧?卡戎。」
他弯腰,拾起我发顶卡住的枫叶,亲昵地用它蹭了蹭我的脸颊。
「你可以上来抱住我的腰,如果你喜欢的话。」
严格意义上来讲,他还挺贴心的。
(十一)
卡戎是森林的守护【神】,我也不知道这样定义是否正确,也许叫他【德鲁伊】会更合适?
他是森林的守护者,也是掌控者,可以说的是,所有的植物都是他的眼睛。
所以、所以,那些树枝藤蔓有时候会莫名其妙摸我是因为!?
「所以是你在控制它们?」
卡戎的前蹄向外撇了撇,他试图用我新给他编织的马尾辫贴着我的耳朵,这是他心虚了在讨好我。
「怎么会呢,小南瓜,这只是说明森林喜欢你。」
哦,对了,他现在已经不叫我旅者了,他叫我小南瓜。
卡戎喜欢吃胡萝卜,我们的树屋外有一片小白兔看守的胡萝卜田埂,他闲来无事的时候,会趴在草坪上看兔子们拔萝卜、种萝卜、吃萝卜。
这么一想还挺可爱的……
毕竟卡戎的体型一蹄子就能踩死一只甜美小兔,但他一般都是斯斯文文地趴在远远的地方。
等兔子们收好萝卜到他的框子里,他再慢慢悠悠地上前,拿走沉甸甸的篮筐。
不过有时候我会去打扰兔子们收成,看它们想和我玩又迫于萝卜不能的时候也觉得好可爱,抓着一只就开始格叽格叽地逗弄——这时候那匹马就会像幽灵一样出现在我的身后,把兔子们吓得挖洞逃跑了。
「小南瓜,你在做什么?」
「啊!卡戎,你不要这样没有声音地靠到我后面,吓死人了!」
我一直以为是觉得我打扰他的兔子给他摘萝卜他才生气的……直到某天小兔子们告诉我是因为他吃醋了。
天啊,原来兔子会说话!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原来卡戎是在吃醋。
不过他为什么要吃醋呀?难道……难道……偶不。
他喜欢我?
(十二)
夜晚我没让他乘着我去山顶看月亮了,卡戎跟在我身后,蹄子踢踢踏踏地发出声响。
「小南瓜,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夜晚的树沙沙作响,似乎也在询问我。
我踢了一颗石子,它翻了翻滚到一旁,过了一会竟然又自己滚了过来,靠在我脚边。
「我下午去了海边,你是不是怨我没带你?」
我去,还有这事吗?
我哼了一声,卡戎以为自己猜到点子上了,连忙屈膝跟我平视,一点一点解释安抚我的情绪。
「下一次,带你去,好不好?」
我又哼了一声,转过头,他就慢慢贴上来继续哄着。
我说:「你是不是喜欢我,卡戎?」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睁大了眼睛,露出非常破碎、疑惑、诡异的神情。
卡戎说:「不明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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