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在养鱼。”杜克的话语已经开始前后矛盾了，他反复改了两次口供。他接到秘书电话时，只听到了关于索科罗夫死讯的前半句，后半句信号特别差，碳字区的网络完全瘫痪了。
在家期间，受到公关要求，他不能上网，不能看任何新闻，不能公开发表任何评论，除了秘书联系他那次。
杜克根本就不知道灵动核心的地下服务器已经被完全摧毁！
常易武一改咄咄逼人，显得很贴心，他温柔的脸成了巨大的优势：“杜克，你是Alpha。我也是Alpha，我们Alpha就是要承担更多的责任，这是我们的社会责任。”
这变脸速度也太快了。杜克都被他搞得有点糊涂了，但他完全认可：“对……是的。”
因为他是Alpha，所以他为自己是个Alpha而感到骄傲。毕竟自己生来就是Alpha。
“灵动核心导致了客户的脑死亡，三个人，不止一个！他们那么信任灵动，信任你，却死在了梦境舱里，他们的家属该有多难过，多伤心。你作为Alpha，怎么对得起客户对你的信任？”常易武的一番话说得杜克有点动容。
啊，对啊，我是Alpha，我有这份责任。
“你不仅是个Alpha，还是灵动的执行总裁，你就应该担起应有的责任，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你的下属索科罗夫也是，你是他的上司，你们之间有矛盾很正常，有意见不合也很正常。尤其是索科罗夫这种一门心思做研究的人，比较死心眼，犟得很。你和他吵过吗？”
常易武尝试诱导，这样的话术是在模糊犯罪者的犯罪边界，让他们觉得：这并不是自己冲动犯的错，而是对方的问题，对方发病了，对方吃药了，对方冒犯到自己了……
“没有，我们只会冷战。”
常易武这人魔性得很，又说到杜克心里去了。他一向反对索科罗夫找那个Beta，每次明里暗里点他，怎么点都点不明白，一点悟性都没有。但这不是他反目的原因，本质还是索科罗夫的存在威胁到了他的利益。
或者说，他活着就是一种威胁。
并不只有他，还有整个梦境构筑师团队。这些年他一直在缩小招收窗口，说大环境不好、公司效益不好不给涨薪。哪怕索科罗夫他们压力特别大，忙到起飞都不多招人，也是存了榨干最后一滴血的心思。
逼走了很多优秀的梦境构筑师后，他发现，确实不需要那么多人！梦境的质量也还在稳步上升，他当初的决策完全正确啊！
他动了小心思，客户为什么死，他确实不知道。但是能混淆视线，趁机把索科罗夫也解决了，又是好事一桩。正好可以和前几个死者一起并案处理，怎么都查不到他头上。
如果是治安处，真的会并案调查。
特别行动处已经掌握了大量情报和有效证据的情况下，只会对杜克·朗单独处理。
方雀已经完全入迷了，这比写报告可有意思多了。她还没有杜克·朗的相关情报，第一次知道原来杜克狼子野心，不仅对皇上下了毒手，还赶走了灵动的太子。
好一出王爷篡位的大戏！实在是精彩，改天找个戏班子还能在村口唱上三天。
还没等审讯结束，莉莉打来了电话，方雀被迫退出了审讯室。反向磁链技术做得很垃，像被那里拉出来一样。她神情恍惚地倒在安全屋的沙发上，接通了莉莉的紧急来电。
莉莉：“幺鸡，现在有个紧急任务指派给你。注意查看一下，任务要求和明细云渡都会罗列给你，抓紧时间熟悉一下背景。”
临挂电话之前，莉莉又来了一句：“灵动的报告今天结束前可以交给我吗？”
一句话直接把方雀的血压拉满。
“好，可以。”她听见自己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头还晕乎乎的。方雀给废纸张发了消息。
幺鸡：【还有事先退了，记得告诉我结果怎么样了。】
废纸张还在尽心尽力地做旁听小组，简单回了个：【OK】
她如有神助攻，一刻钟就完成了报告的收尾。拖了好几天的憋字数的阵痛竟然一下子就过去了，长痛不如短痛！方雀发誓以后再也不要写报告的时候拖拖拉拉了。
上一个【灵动门】任务就被系统折叠了起来，云渡送来了最新的任务：
任务名称：【巡礼朝圣】
任务简述：
[共济原子会，中小型社会团体，注册性质为读书会。发源地为恩典达拉，恩典意为思想或意识，达拉指悟道的途径。《朝圣之路》中有一句话广为流传，被很多信徒奉为圭臬：
【如果悟道之途是指明的，那么朝圣的信徒总有一天会获得恩典。】
《朝圣之路》是一本自传体游记小说，有一定的文学价值。由共济原子会主持发行，撰稿人为第一门徒莫问山，传闻走遍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最后抵达恩典达拉。
共济原子会结构简单，可以分为两类职务，一是“中子”，主持读书会的人，着掩面白袍，散落各地；二是“电子”，维持秩序的人，着掩面红袍，多集中在恩典达拉。
共济原子会的信徒们追随第一门徒的脚步，全球朝圣，圣地巡礼，并在各地主持读书会，解读并宣扬《朝圣之路》一书。
在这一过程中，众多参与过读书会的人抛弃亲友，背井离乡，壮大了朝圣的队伍，前往恩典达拉定居，严重扰乱了社会稳定，打破区域秩序。现设立长期任务，调查共济原子会，出具阶段性行动报告，完成情报采集。]
《朝圣之路》？！她对此印象很深刻！
方雀回想起抵达伦琴格勒的时候，就是搭了那群白袍子的一趟便车。原来他们正在开启全球巡回朝圣之旅，真是财大气粗啊……
一次全球巡回朝圣大概需要两三年的时间不等。每一个信徒或是感兴趣的人都可以参与，终点站和起始站都是恩典达拉，中途可以随时离开或加入。
有些买不起船票的穷人就会混进朝圣的队伍，可只要他们参加过一次读书集会，就会彻底成为共济原子会忠实的追随者。
这本圣经她还没丢，当时被废纸张误导以为很重要就带回来了。方雀很快在包里找到书，漆黑色的封皮上烫金的四个字《朝圣之路》，现在略显烫手。
这不是她第一次翻开这本书，却是第一次认认真真拜读。她倒要看看有什么魔力！
废纸张发给她的这本只是大众版本，装帧的不算精致，也不豪华。除了书的封皮看着像模像样的，书的扉页上已经画满了各种涂鸦，就连其中几百页书页都画上了连环插画，书翻得快些，小人就会动起来。
从哪儿淘来的二手书？方雀想到了废纸张金属的皮肤，四四方方的身材，张着的嘴巴——他是垃圾桶，倒点二手书很正常。圣经没有目录，只能一页一页去翻。
刚读了两章，方雀就深刻认识到了什么叫做“值得一读的自传体游记小说”。这确实是第一门徒莫问山的游记，他抵达了哪里，遇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思考是什么。
游记么，读起来轻松，笔者淡雅高洁，也确实有点文学性。可为什么这本书成了共济原子会的圣经？明明只是本游记啊。
难道这群爱读游记的信徒，其实只是个大型旅行团？
方雀真相了，她很快在书中翻到了波特港的梅森图书馆——头回碰瓷白袍子的地方。书中这样写道：
……梅森号驶入了波特港，这是她最后一次在海上航行，此后她就要退役了。船长是最舍不得梅森号的，泪溅当场，船员们抱头痛哭……
……乘风破浪的巨轮也会归于一个宁静的港湾，被改造成波特港的图书馆，欢迎所有人前来借阅图书。梅森号停泊在波特港的时候，受到了众多民众的欢迎，欢呼声和礼炮混为一体。我也不由地被这种氛围感染，逆着人潮向外走去时，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那一刻，我仿佛第一次触到了悟道之途……
方雀可以立马把书合上背诵这段话，但她不知道莫问山怎么一下船就开始悟道了。他到底在悟到了什么啊？难怪他成了门徒，自己就配做个门童。
又跳了几页，方雀翻到了伦琴格勒。圣经被翻了大半，处在3/4的位置。
……我很喜欢这个地方，让我感到亲切。街道上随处可见的机器人，正在运作的机械，有条不紊的无人驾驶出租车，还有伦琴格勒的中心建筑库欣中心……
……我此次前来伦琴格勒不是求医问药的，常年累月的沉疴痼疾已经把我的身体彻底拖垮。昨天用手遮住刺眼的太阳时，太阳光从手心的洞里透了下来，身上多处出现了大大小小的空洞。这是给了我更多的机会在阳光中沐浴，让水流和风穿过我的身体吧。我并不感觉空，而是一种盈满……
方雀不由地入了迷，和读散文一样，直接就散了。
……千疮百孔的是我的身体，而不是我的心。我走过每一处，都在用爱填满我内心的空缺，我想也正是因为爱，所以我才会存在。我失去了很多，却没有失去爱的能力。爱人，爱世人，爱万物，正是这些让我不再寂寞与孤独……
……信徒要赠我新衣，我说不必。我脱下身上的袍子，在河边涤洗干净，水从我的洞中穿过，抓不住。第二天我又将白色的袍子穿上。对我来说，这并不是白色的袍子，而是没有颜色，还没有来得及让世界赋予它颜色，便被我取来披上。无即为空，空即为满。我既盈满，怎么不是把全世界的霞光披在了身上？……
方雀啪一下合上书，撇开书中的这些文字。虽然说是有点意思，但也远不到背井离乡，生活和工作都不要了的程度！
他们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呢？
刚开始得知可以免费蹭一段路的时候，方雀还是挺喜欢白袍子旅行团的的，但是看完任务简述后，她就不由在想这读书会肯定不安好心。
幺鸡：【废纸张不参加吗，就我一个吗？】
云渡：【此次行动较为特殊，属于先遣调查型任务。故不做分配。】
幺鸡：【好吧，我一个人也能行的吧。】
幺鸡：【这次任务要持续多久？】
云渡：【没有具体说明，但是没有叫停之前，请一直执行。】
幺鸡：【假如，我是说假如有行动员加入了共济原子会，会怎么样？】
云渡：【被举报。】
云渡：【若判定为不忠于奥克希恩政府，或背叛，组织将严肃处理。】
方雀皮一紧，立马讪讪一笑。她当然知道组织的政审有多严了，当时被录取后，她爹妈还有抚育过她的历任保育员都被叫去谈话审核。光她本人的调查问卷和面试谈话就做了五六轮。
还能怎么处理？她脑子里浮现常易武的脸，把自己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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