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从来没有不要你。赛文强迫自己直视赛罗亮度迫人的眼灯，我从来没有不要你，可我怎么会让你这般想。
“我怎么可能不想要你。”赛文终于打破凝重空气里仿佛无形的桎梏，每个发音都仿佛带着尖刺，他自遍体鳞伤的咽喉中吐出这些词句，就像吐出他鲜血淋漓的心脏，只盼他能理解。
只盼他能接受。
“赛罗，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刨析自己这件事，总是开始最为困难，赛文接下来的话语流畅了许多，他简直滔滔不绝，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告诉亏欠了太多的亲子。
“你是等离子火花塔送给我和你妈妈的奇迹，当我第一次拥抱你沉睡的胶囊的时候，我觉得我拥抱了整个宇宙。”赛文回想起那团小小的，安静的蓝色光球，幼崽不知道也不用懂成年人的忧愁，他只是安然酣睡在母亲臂间。
“当时你才那么小，还没有我一个拳头大，每次我去见你，你总是在睡。”赛文嘴角微抿，“你妈妈有时候会和我说看来是她赢了，你是蓝色的，还这么安静，她的蓝族血脉成功战胜了我不安分的红族基因。”
父亲带笑的目光笼罩在少年人身上，“不过现在看起来，她输了，但我也没赢。”
身上红蓝花纹交织的十分平衡的少年人不自在的缩缩肩膀，赛罗真的不是很适应赛文这种目光，这种，仿佛自己真的是他所期待的儿子的目光。
赛罗狠狠甩了甩头，甩去心中不明所以的滋味二三，“别说这些没用的，”他说，“你没说到重点。”
赛文嘴角才刚提起的弧度在儿子的注视下僵在脸上，他茫然，而又痛苦的想，可什么是重点？我该告诉你什么重点？
讲那场看起来似乎永远都不会完结的战争？
讲你的母亲因战争需要测试新型武器却因为实验事故陷入沉睡？
还是讲那次归家只能看到满眼苍凉，我不得不像个疯子一样在瓦砾中拼命挖掘，只求找到你和你妈妈的一缕气息？
赛文神情木楞的抱着怀里睡得不知世事的小小光团，指尖还有爱人的最后一缕余温，那个一向要强的蓝族女人最后还是清醒过来守护了他们的孩子。
“……他要叫做赛罗。”
女人的目光缱绻，她注视那团被交给爱人的光球，像是注视着整个宇宙。
我的孩子呀。她骄傲又悲伤的想，我的孩子呀，才那么小的一团，睡着的时候暖融融的一团，还躺不满我的掌心。
他还那么小，我还没来得及带他认识这个世界，可我就要离开他了。
女人又抬眼去看自己的爱人，这个把她揽进怀里，不止手臂，连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的男人。你还算什么红族战神铁血杀星啊，她有些好笑的想，这个样子被你的手下败将瞧见，怕不是要把他们再气死一遍。
“…咳………呃，这是最后一次啦，”女人艰难的呼吸着，“……就，就别和我争了。”
“都听你的。”赛文努力控制自己，丰富的战场经验告诉他，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是个好名字。”
他肯定没懂。女人想，但我已经没时间了。她最后一次眷恋的凝视自己的珍宝，赛罗，ZERO，零。
我亲爱的孩子，你是起始，你是终结，你是一整个初生的宇宙。
你是我们的全世界。
所以拜托了，把你这个肯定会干傻事的白痴老爸带往从零开始的未来吧。
而这个肯定会干傻事的白痴老爸，在这片曾名为家的废土上只领悟到了一件事——
——爱是放手。
我能保护这个小家伙唯一的办法，就是远离他。失去了妻子的男人最后一次轻柔触碰他们奇迹的结晶，他送走了起始，他拒绝了开端，时钟自此停滞，未来自此冻结。
他日复一日的将自己投身于麻木的日常，每件事都面目模糊，直到以零为名的孩子重新回到他的身边，他的生活才自零而始再度染上色彩。
可孩子，我又能怎么告诉你呢？
赛文不顾赛罗别扭的拒绝将自己的孩子抱进怀里，这个向来脾气又臭又硬的男人手臂在微微的颤抖，我又能怎么告诉你那些破败的一地鸡毛？
“赛罗，听我说，赛罗。”他艰难的吞咽口水，胸腔起伏，“我很抱歉让你有这种感觉，你妈妈说的对，我是个木头脑袋，没有她在就一直在做蠢事。”
“可是儿子，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安全。”赛文无师自通的轻抚赛罗的背鳍，“我愚蠢，笨拙，可我唯一想要的，就是你能平安的长大。”
“就算你不会原谅我，但是你能活着就好，儿子。”父亲动作艰涩的控制自己松开了儿子，“无论如何，赛罗，别怀疑我爱你。”
浑身是刺的少年人目光变换不定，但这个实际上真的很好哄的孩子最终还是生疏的抬手，复又拥抱了一下那个看起来已经认命了的父亲。
“……你知道我总有一天会搞懂所有你不想提到的事情吧。”他低声说，不去管赛文的反应，“不过不管怎样，我原谅你。”
赛文豁然抬头，凝视这个拥抱过后就再度退远的少年人，赛罗不偏不倚的对上赛文的目光，忽而露出一个平静明朗的笑容。
“怎么了？老爹？”
【8】
【远程记录】
【宇宙历xxxx年n月y日】
【对象自述：“我就知道我会变成最强的！”】
【“不过原来总教官就是我六叔吗？不该怀疑他要吃小孩的。”】
“再来！”训练场中央的少年人随手抹掉额头渗出的汗滴，兴奋的舔了舔嘴唇，一双眼灯精光四射，似乎不知疲倦。
而他的对手——艾克斯则单手叉腰，“你真的不需要休息一下吗？我不欺负小朋友。”再怎么说这家伙也太体力怪物了吧，他暗自嘀咕，他可是刚和银河和维克特利前辈分别打过两场。
赛罗横了他一眼，眉目间飞扬的满是天之骄子的自信骄傲，“你在担心谁啊！我可是赛罗！”少年人重新摆好起手式，咧嘴一笑。
“我可是要成为最强的奥！”
“怎么说，”银河自搭档手中接过水壶，灌了一口水，目光落在神采飞扬的少年人身上“我还真的不意外他年少时是这个样子。”
维克特利点头，视线同样落在训练台中央和艾克斯打的有来有回的赛罗身上，格挡过对方飞踢的手臂此刻还隐隐作痛。
“没错。”他轻声附议，不如说，现在的赛罗才是他们猜测中那个永远张扬的前辈。
“艾克斯和我说他明天打算去数据海的更深处看看。”银河看着后辈神色轻松的对少年人不知道在说什么，这幅场景，我还能再看多久？
“需要我和他一起去吗？”维克特利顺势发问，银河无奈瞥了一眼自己的搭档，“你是不是没听我说话，他要去数据海，你怎么跟？”
维克特利眨眨眼，“只要我想跟，总有办法的。”银河啼笑皆非，“你少给他添乱了，我的意思是，我们在这段时间里要看好赛罗。”
“我们能做的实在太少了。”他叹气，“至少要解决掉去找寻线索的大家的后顾之忧。”
【9】
“小赛罗今天的远程记录呢？怎么不见你和我们分享信息？”红莲抹了把脸上的灰，抬手把詹伯特的胸甲敲的梆梆作响，为了一个希望渺茫的传说，他们已经在B89的荒漠里像无头苍蝇一样转了三天。
詹伯特忧心忡忡的沉默，甚至没心思去打开队友讨嫌的手，硅基生命体少见的叹息。
“他今天没有记录。”
红莲一愣，随即皱起了眉头，“又恶化了？”他问，“之前不是就算没有对我们的记忆但至少也会更新情况吗？”
詹伯特只觉得自己的本不该脑袋头疼欲裂，“恶化了，我和他的弟弟联系了一下，赛罗目前的自我认知甚至还没进入学校。”
“怎么会这么快？”镜子骑士咬牙，“前两天不是说记忆在K76吗？”
詹奈猛得起身，“没时间休息了，”他说，“我们必须尽快核对信息真实度，如果此方案可行度过低，我们要及时转变方向。”
他的手轻轻搭在自己的胸甲之前，那是有机生命通常意义上的心脏所在，是赛罗告诉了我心的意义，他合上眼。
而我的心告诉我，我还不想告别。
【10】
“喂，我从记忆里看到你是我的小弟？”风尘仆仆的欧布扭过头，最近让大家忙翻天的飓风眼就站在他身后，他的前辈微微歪头，目光纯粹如稚子。
欧布在心里默默叹气，他最值得称道的就是这些年走南闯北，积累了不少人脉，可前辈身上发生的事过于罕见，即使他短时间内拜访了自己认识的几乎所有长者，也是一无所获。
“你是叫做——”赛罗皱着眉头思考，随即整张脸都亮了起来，“欧布对吧！”他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后辈，仿佛在说快来夸我我肯定猜对了！
欧布莞尔，纵使心焦还是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是的，赛罗，我是欧布，你也确实是我的前辈。”
“嗯嗯！”赛罗点点头，装模作样的伸手拍拍欧布的肩，“你看起来干得不错，作为我的小弟也不算失格吧！”
“哈哈，”欧布笑了，“那就多谢前辈体恤了。”他笑着从空间里掏出赛罗爱吃的小零食塞给这个少年人，“要不要吃小零食？之前的你很爱吃的。”
赛罗眼睛再度亮起来，他快乐的从欧布手中把馈赠尽数取过，想了想，又匀给欧布一半。
“你是我的小弟，我不能亏待你。”他老气横秋的说，“所以我们一人一半，我喜欢吃的你肯定也喜欢！”
欧布眼眶一烫，是了，这就是他的前辈，永远热枕，永远赤诚。“那就多谢你了。”他随了小朋友的意，看着他心满意足的笑起来，脚步轻快的跳上栏杆坐下来，一边摇晃小腿一边吃零食。
“你之前是出去干什么？”他问，眼灯里是纯粹的好奇。
“去拜访一些朋友。”欧布避重就轻。
“噢——”小朋友拖长了声音，“是不是也是去寻找让我变正常的办法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男人想了想，凑过去和小朋友并肩坐在一起，不动声色的引导这个孩子说话。
“因为大家都太明显啦！”小朋友也不在意，犹自兴致勃勃尝试不同口味的小零食，他嘴里还包着肉干，讲起话来含含糊糊。
“我虽然变小了但是没有变傻呀？”他看起来十分得意的样子，“想要瞒过小爷我你们还要更聪明一点。”
“原来是这样。”欧布也随他去，这次换小朋友扭过头注视他，“大人们，啊，就是我老爹和我叔他们总是以为我不知道，每次看着我就像是看着什么即将消失的泡泡，简直就像我明天就要回归火花塔了！”
“这话可不能说。”欧布阻止这小孩继续口无遮拦，却只得到了小朋友一个白眼，“有什么不能说的！”他反而去教训起欧布来，“奥总有一天都是要死的。”
“或许吧。”欧布向来拿他这个前辈没有办法，他无奈的注视少年头顶，“但我们还是希望你可以好好活着。”
“这就是问题所在。”小朋友回答，他敏捷的从栏杆上跳下来，拍了拍手，零食残余的碎屑从他掌心扑簌簌的落下，他站在那里，脊背笔直。
“你们注视我，就像是注视一个遗物。”他说，平静又悲伤，“可我还活着呀。”
【11】
“赛罗，你为什么不去睡觉呢？”曼语调柔和的哄着自己的侄子，赛文还在不眠不休的试图找到现况的原因以及解决办法，他无法面对自己有失去珍宝却无能为力的可能。
他崩溃了。
所以曼在这里，替他的弟弟哄他的儿子入眠。
“我不想睡，二伯。”孩子忍住了没打哈欠，但满身的困顿无法掩盖，前些天还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现在甚至无法拿起保护自己的枪。
“我不想睡。”他说，“我不想消失，二伯。”孩子明黄色的眼灯染上恐惧，许是年幼，他侄子的硬骨头终于允许自己示弱。
“我明天还能够醒过来吗？”赛罗问。
诺亚在上。终于把小孩哄好入睡的曼合眼轻吻孩子额头，如果这是一场试炼，那就已经足够了吧。
我的侄子不该生活在不知道自己明天是否还能醒来的世界。
曼轻柔的关上孩子卧房的门扉，脚步沉重的回到中庭，小孩结下的羁绊们在这里或坐或站愁成一团，曼的目光从那一张张焦虑的面孔上扫过，虽说不合时宜，却还是觉得他这个侄子是真的交游遍天下。
不过也是，他又想，谁能不喜欢这样的少年人。
“他睡下了。”曼朝着佐菲点点头，佐菲也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他的目光移到自己的发小身上，“希卡利？”
被点到名的奥一指头把自己的光屏戳灭，“没有发现，”他开口，“所有的指标检测一无所获，时空波动未检出，能量波动未检出。”
一向以无所不能的姿态示人的科技局长官第一次显出了颓态，“他身上发生的事情是我们目前的科技所不能解释的。”
“外宇宙传说中没有线索。”戴拿面沉似水，“我们当时的仪式是误打误撞的成功了，我和高斯之后又去那个宇宙追查了，没有收获。”
“数据海中所有有关记载我全部尝试过了，毫无收益。”艾克斯跟着发言，他的脸色也不好看，多日的奔忙极大的消耗了这位战士。
“终极赛罗警备队辖区内无收获。”镜子骑士抿着唇，“时之瀑布我们也去过了，那里什么都没能找到。”
“银河帝国残余资料中一无所获。”捷德沉重的叹息，“我和佩嘉凭借星云庄找到了我们能查询的一切。”
“联系不上陛下。”阿斯特拉摇头，他苦笑，“我和哥哥做了无用功。”
“他最近吃的越来越少了。”艾斯忧愁的叹息，“再这样下去，他会把自己拖垮。”
“该死！”赛文一拳砸在墙面上，“难道我们真的什么也做不了吗？”他不甘又绝望，在杰克阻止他继续伤害自己之后把迫切的目光投给弟弟。
“我只是需要一个好消息，就算只有一个！”他几乎咬碎了后牙槽，“难道这个期望真的这么过分吗？”
一室沉默。
“我是要死了吗？”打破沉寂的是他们谁也不想看到的人选，据说已经睡下的小朋友站在走廊口，他安静注视这一房间神色各异的亲朋好友们。
“哎呀大侄子你说什么呢！”泰罗眼疾手快的揽过少年人单薄的肩膀，“大家都在呢，肯定不会让你不见的！”
赛罗并没有拒绝六叔的手，他顺从的任由泰罗把他裹进热烘烘的怀抱里，奥特心脏在他耳边跃动，这个自变故发生以来一直坚强的不像话的孩子安静的落下一颗泪。
“我不甘心。”他近乎啜泣的承认。
几乎所有人都在这一瞬间动了起来，他们不自觉的朝着那个正在示弱的孩子靠近。
“我不甘心！！”他的眼灯此刻明亮湿润，“我有了亲人，有了朋友，有了伙伴，还有了这么多小弟，我有了想要的一切——”
“我不想就这样消失！”他终于痛痛快快的哭出声来，“我还想和大家一起，我还想——”
“孩子、孩子，你会的。”赛文终于抢上前去，他不住的抚摸孩子抽动的后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们还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千千万万年，你会活着。”
“是啊，小少爷，别说那些丧气话。”戴拿勉力笑起来，“想要你的命，不管是谁都还得再需要两万年，不是吗？”
红莲火焰握住小队长的手，火焰战士偏高的体温一路烫到孩子心底。
“是啊小赛罗，我们的冒险可没有那么简单就会完结！”
泽塔在抱抱团外围急得团团转，最后眼一闭心一横，“师父！你还没有承认我！你绝对不会出事的！”
泰迦抽抽噎噎的瞪了一眼同伴，“你看你说的是什么话！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12】
对于这一晚的记忆，赛罗已经选择性遗忘了太多太多，毕竟几乎整个光之国的高端战力乱七八糟挤作一团又哭又闹实在不是什么体面的回忆。
他最后记得的是师父宽厚有力的手掌压在自己肩头，“我绝不会让命运夺去更多的东西了，赛罗，我绝不会把你交给祂。”雷欧的声音坚定，而大家也在七嘴八舌的附和。
他从未感到如此安全。
如此……被爱。
他哭累了，于是在爱意中沉沉睡去。
结果第二天的光国最强不药自愈，甚至恨不得把昨天的自己从大家的记忆里删除！统统删除！
赛罗咬牙切齿的把自己通红的脸埋进枕头里，昨天那个哭包到底是谁啊！居然还当着泽塔泰迦他们的面哭，我难道不要面子的吗！
啊啊啊还有戴拿和红莲也在场，完了，他俩绝对是全宇宙广播的大喇叭，小爷我的形象全完了啊啊啊！！！
他耳朵一动，门锁转动，赛罗一个激灵从床上翻身坐起，目光正对上神情担忧的赛文。
“呦，老爹！”他抬手打了个招呼，又犹犹豫豫的把手收回来搔搔后颈，笑容尴尬。
“我回来了？”
“臭小子。”赛文急行几步，一把把小孩捞进自己怀里，声音哽咽。
“总算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第 38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