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他一个痛快吧。
弓瞄准了他的要害，朝旭怀着沉重的心情，将手中的弓射了出去。
那将军没来得及说话，胸口那一箭像是一只手，将他推向后方，笔直地倒在地上，眼睛再也没有合上过。
“杀！敌军将军已经死了！”
“快！去追刘备！”
吴军的将士们愈战愈勇，誓要将蜀军赶尽杀绝。
这一战原本就是在晚上，结束时，天边已经开始出现了亮光，太阳即将要升起。战况已经明了，剩下的蜀军投降的投降，战死的战死。一切似乎已经尘埃落定。
空气里到处是血腥味。
我刚才。亲手杀了人吗？朝旭的手颤抖着，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她刚才射杀那名将军时，想的仅仅是，不能让他再继续残害我们的人。
而现在，那名将军就死于他的箭下。他突然间有些难受，有一种想要吐出来的感觉。她立刻从马背上下来，来到最近的树后，在树后干呕了好一阵子，稍微突出了一点东西，嘴里还带了一些苦味，才让她稍微好受了一些。
“你还好吗？我以为你射不出那那一支箭。”陆议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身后，随后，向她递来一块手帕。
“我只是、我也、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能射出去。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杀他，但他杀了我们太多人。”
朝旭接过手帕，擦去嘴边的呕吐残留物后，将头靠向陆议的胸口，她从血的味道中闻到了陆议的气味，这个气味让她稍微安心了不少。
现在满地都是狼藉，死的死、伤的伤。收尸队拖着板车，从山脚下上来。他们娴熟地将江东的士兵和蜀军分开。江东的士兵们被整齐地摆列后，才拖到山下，而面对蜀军，他们就没有这么有耐心了，索性将他们一个一个地堆起来，像是货物一般，叠成一座小山。板车的前后各一个人，一人推一人拉，因为堆的太满，甚至有尸体在途中滚落到地上。
“继续追击。”陆议拍拍朝旭的肩膀，伸出手，这是过来之后，第一次由陆议主动伸出手。
“好。”
朝旭将自己的手交给他，她的胃还是有些难受。亲手杀了人，和见过很多人死在自己周围，完全是不同的感受。
她被重新扶上马，陆议骑着马在她的身侧前进，她没有太多时间休息，仅仅只有几次呼吸后，她强迫自己忘掉刚才的一切，沿着山路加入依然在飞奔着前进的吴军之中。
......
那山路并不好走，即使刚才的阻拦并没有耽误太长时间，占有荆州更长时间的刘备也占据对地形更加熟悉的优势，以及仅有少数近侍跟随，目标变小而跑出去好远，吴军消耗了大量时间在山中寻找刘备上。
“看到了！往山崖跑了！”
眼尖的士兵发现了刘备并发出了喊声，于是大量的吴军也发现了在靠近山崖的带着几个侍卫、骑着马疾驰的人影，并纷纷聚集过去。
不对，不是那里。
朝旭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下一秒，又从另一个方向传来喊声：“刘备在这里！”
刚跑过去的大军中有一部分人选择了调转马头，但事情还没有结束。
“刘备在这里！”
又是一声呼喊。
三个方向都有刘备？朝旭立刻拉进马绳停下步伐，接近蜀地的山林对吴军来说本就不太容易辨认方向，即使太阳已经升起，也依然如此，更别说他们为了追击刘备、目不斜视，根本看不清周围的情况。
在混乱中，她与陆议走散了。
再这样下去，到手的老虎就要飞了。她的脑子里响起了颇有孙权习惯的一句话。她观察周围，哪里还有蜀军，全是被这山林和不同方向传来的“刘备”的消息迷糊的吴军。
她看向天空，暗叫不妙。太阳已经升起，没有星星的指引，她无法使用占星卜卦之术。既然如此......
她的手指举在身前，用听到的第一个字为指引，脑子里飞快地默念着卦术，最后，她的眼睛看向了其中一个传来过“发现刘备”的消息的方向。
“刘备在这个方向！”
她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听见了她的声音，应该不少，她策马追去，浑然不知自己也已经进入为了抓住刘备、看不清周围景象的状态。
马奔了一会儿，眼前就出现了目标，那目标在山地中七弯八拐，熟练地借助山中之树躲开攻击而去的箭，她听见从各个方向传来“不是刘备！”的声音，想来是那个方向的假刘备被击落于马下，才让吴军发现中计。
她背篓里的箭所剩不多，她不能再持续进攻了。
不知道追出去多久，她突然发现周围的声音消失了，追随自己进攻的将士们不知何时也被地形所分散，周围都是一模一样的树和石头，甚至飞过的鸟和树上的松鼠都好像见过了好几次。
简直就像是，误入了**阵一样。
而她唯一的目标，就是前方的刘备，然而，在她抽出精力观察周围时，刘备也不见了。
头顶的鸟叫着，在她的头顶盘旋着，原本就经历了一晚上的战斗，她的身体也变得疲惫不堪，全靠那一个目标支撑着。
现在，目标消失了，她的疲劳也瞬间爆发。
“不行，得回去才行。”
她说着，调转了马头。
“走，带我回去。”
她决定依赖老马识途的本事，靠马把自己带回去，至于她自己，光是在逐渐升高的太阳中保持注意力，就已经竭尽全力。
......
太阳越升越高，周围全是陌生的场景，每棵树都像是见过一样，夏日的太阳越来越晃眼，照在树叶上、地上，形成的反光迷糊了她的眼睛，也让她的意识愈发眩晕。
要到此为止了吗？啊，我还不想死，我还——
她彻底失去了意识，身体一晃，趴在了马背上。
......
另一边，吴军驻地。
太阳已经彻底升起，蜀军的营寨里到处都是尸体，甚至连河道都被尸体堵住(1)。
“怎么样，找到她了吗？”已经返回的陆议低着头，检查一地残局，“那刘备也挺厉害，居然骑马跳过山崖跑了。”
“没有。不过已经按将军的要求，让孙安东将军埋伏在刘备回城的路上了(2)，嫂夫人如果追着刘备，一定会与他们汇合。”丁奉从马上下来，小跑着与陆议汇报。
“就怕这追击时出现的多个‘刘备’，是蜀军为保护刘备撤回的计策”
“您的意思是？嫂夫人可能中计了？”
“只是中计了倒还好，早点撤回来也不会出事，就怕从山路追进了白帝城，白帝城是蜀军的大本营，那里有更多的蜀兵在那里驻守。”陆议的表情凝重。
当时为了避免曹丕偷袭江东。孙权委屈自己、向他们称臣，现在拖了这么久，曹丕应该也要发现，至尊并非真心了。若是如此，他必然不能为了寻找一个失踪的人而花费大量精力，在山林中走失的将士也不是没有其他人，他本来也派了人手去找迷路的吴军同伴，如果顺利，他派去寻找的那些人手足够了，就怕......
“那怎么办？”
陆议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总之先回去整顿，等各位将军清点战况后，再想办法。”
“是。”
丁奉似乎有些不安，他的目光频频看向朝旭失踪的山林，但陆议已经做出了决定，他也不能反抗。于是，他跟着陆议坐上船，船载着他们，和正在庆祝的吴军士兵们一同，返回了江对面。
他们的大本营里，后勤人员已经煮好了早饭，袅袅的炊烟带着饭菜的香味飘向空中。打了胜仗回去的士兵们，快活地喊着些什么，然后挨个跑去认领自己的早饭。
结束了，这场耗时将近一年的仗，终于结束了。
（注释1，参考文献：《三国志卷五十八·吴书十三·陆逊传第十三》其舟船器械，水步军资，一时略尽，尸骸漂流，塞江而下。备大惭恚，曰：“吾乃为逊所折辱，岂非天邪！”）
（注释2，参考文献：《三国志卷五十一·吴书六·宗室传第六》：年二十五，拜安东中郎将，与陆逊共拒刘备。备军众甚盛，弥山盈谷，桓投刀奋命，与逊戮力，备遂败走。桓斩上兜道，截其径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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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第十八回：手中染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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