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点难绷。
虽然知道先生一贯喜欢这样。
……
逄佰抬头看了一眼火辣辣的太阳。
眼下正值7月,天空似倒扣的铜釜,无情的烘烤着大地,蒸的路边的草木纷纷焉头焉脑的耷拉下来,连旗杆的影子都被烤的缩作一团,贴着滚烫的地面。
探马来报,夏侯惇十万大军压境,前锋距博望坡仅四十余里。
军师号集众将听令,奉命前来的将领们早已肃立等候,他自己和主公却迟迟没来。
关平按着剑柄,目光忍不住频频望向辕门。刘封更是沉不住气,频繁的地向旁边的将士们询问。
逄佰安静地站在稍后些的位置。
他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份先知让他在众人中显得格外沉静。
刘封注意到他,侧过头来:
“子钧,你可知军师那边情形如何?”
关平也投来询问的目光。
……
他准备给你们憋个大的。
迎着两人的视线,逄佰平静地摇了摇头:
“未曾见到。不过二位将军放心,军师自有安排。”
正说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众人望去,只见赵云一身风尘,策马疾驰而来,显然是刚刚赶回。
赵云利落地翻身下马,快步走向关张二人。
“兄长!兄长!”
“子龙不据守樊城,回新野做甚?”
“奉军师之命,前来听令!”
他话音未落,一阵低沉雄浑的号角声骤然响起。
“呜—嗡——!”
所有人精神一振,目光齐刷刷转向府门,整肃仪容,将道路让开。
只见主公军师二人一并前来。
……
不对。
应该说,是诸葛亮当先一步。
他今日着一身白色半氅,内配一件灰色内搭,衬得其身姿挺拔,步履沉稳有力,透着股胸有成竹的劲儿。
刘备紧随其后,非但不抢前,反而有意落后半个身位,神态肃然,显然是将主导权让与军师。
加上诸葛亮手中的器物——
他右手托着刘备的印信,左手持着刘备的佩剑!
逄佰的嘴角微微翘了一下。
这其中含义不言自明。
在无数道目光注视下,诸葛亮目不斜视,步履从容地登上点将台。
他极其自然地在主位坐下,刘备亦无丝毫迟疑,在侧旁的座位落座,似乎一切理所应当。
……
一阵短暂的静默。
不再耽搁,诸葛亮羽扇轻点,声音清朗,开始清晰、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
前哨如何探查,粮秣如何调度——安排妥当。
紧接着便是调兵遣将:关羽引一军埋伏何处,张飞领兵又去何处断后,赵云则被委以重任,担当诱敌先锋,甚至主公刘备本人,也被赋予了诱敌深入的关键角色。
关平、刘封则被派去统领兵士,备引火之物,于博望坡后两侧山谷中埋伏,待初更兵到,曹兵入瓮,便举火为号。
待诸将分派完毕,诸葛亮的目光扫过台下:
“孙乾、简雍。”
“在。”孙乾、简雍出列应道。
“命你二人准备庆功筵席,安排功劳簿,以备战后犒赏三军。”
“是!”
“逄佰。”
“属下在。”
“你随孙、简二位先生一同办理,协助行事。”
“遵命。”
军令如山,众人各自领命而去。
逄佰随着人流一同向外走。
“子钧!”刘封招呼一声。
逄佰朝他和关平看去,脸上带着喜悦的笑容:
“祝二位将军旗开得胜,佰便随孙、简二位先生在此准备宴席,为二位接风洗尘。”
刘封脸上也露出笑容,接口道:
“好!我们赶着回来吃你备下的庆功宴!”
关平点点头,笑道:
“子钧那边也用心。”
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转向逄佰身后,又补充了一句,
“孙先生和……简先生…处事练达,……你随他多留心便是。”
刘封听了这话没惹住,嘴角翘了一下。
是这里庆功宴流程很麻烦吗。。
……
虽不解其具体意思,但逄佰还是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好,放心吧,我自当用心,必不延误庆功宴席。”
言罢,便同二人告别,脚步匆匆的去寻孙乾、简雍二人了。
看着逄佰快步离去的背影,二人目光交汇一瞬,便收敛心神,不再耽搁,大步流星的前往营中集结队伍。
逄佰很快在辕门附近看到了那两位先生。
孙乾一身文士袍,正与一位校尉低声交谈,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言语间既不失礼数又透着亲近。
简雍则随意得多,袍袖松松挽着,斜倚在一根拴马桩旁,手里不知捻着根什么草茎,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眼神却扫视着往来人群,透着股闲适又了然的味道。
逄佰几步上去抱拳行礼,姿态恭敬:
“孙先生,简先生。小子逄佰,奉军师之命,前来听候二位先生差遣,协理宴席与功劳簿事宜。”
孙乾闻声转过头,脸上那春风化雨般的笑容丝毫未变,目光在逄佰身上温和地转了一圈:
“郎君不必多礼。军师既将你派来,必是看重。”
简雍则“噗”地一声,将嘴里的草茎吹飞,直起身子,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逄佰一番,那双带着点懒散笑意的眼睛里掠过一丝精光:
“嘿,小郎君,跟着我们俩老家伙,可没啥山川地理给你画,尽是些迎来送往、记名算账的琐碎活儿,怕不怕闷?”
……
“先生说笑了,军师有命,小子自当尽心竭力。只是初次接触此等事务,唯恐笨手笨脚,贻误大事,还请二位先生不吝指点。”
孙乾呵呵一笑:
“郎君过谦了。军师看重的人,岂是凡俗?事无巨细,用心便好。走吧,我们先去库房看看酒水储备,这庆功宴的头一桩,便是‘酒’字当先。”
言语间已将逄佰纳入自己的节奏,不着痕迹地开始了引导。
简雍也懒洋洋地跟了上来,经过逄佰身边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带着点戏谑与笑意的声音低语了一句:
“放轻松点。跟着孙夫子学‘礼’,跟着我嘛……学‘自在’就行。这庆功宴的准备啊,可比你画那些图有意思多了。”
……
这位先生话一直都这么话多吗。
见二人向前走去,他默默跟上两位先生的步伐。
看着孙乾从容的背影和简雍那仿佛没骨头的潇洒走姿……
……
……
……
自己可能明白那两个家伙刚才是什么意思了。。
——————
夕阳的余温尚未从新野城的砖石上完全褪去。
点将台那边弥留的肃杀之气,在孙乾、简雍负责的这片后勤区域,迅速被一种更接地气的忙碌取代。
对逄佰来说,“协理宴席功劳簿”的差事,到不算什么未知的的领域,他并不太担心。
……
临时征用的库房弥漫着粮食、干肉和陈年酒坛混合的气味。
孙乾文士袍依旧整洁,动作却麻利得很。
他手指拂过坛身,偶尔屈指轻叩,温和的声音在略显空旷的库房里回响:
“小郎君,庆功宴之酒,需分等级,量需足而不滥……”
“是,先生。”
逄佰默默跟着孙乾,毛笔在竹简上记录:“南阳清,十坛,特供;新浊,百五十坛,管够……”
“哟!好酒!”
简雍懒洋洋的声音突兀响起。
逄佰抬眼望去,只见简雍不知从哪里掏了个小陶杯,趁孙乾转身,飞快地从刚开封的“玉泉酿”里舀了一杯,咂了一口,满足地喟叹一声。
然后像只偷腥的猫,蹑手蹑脚凑到逄佰身边。
温热的、带着浓郁酒香的呼吸喷在耳畔。
……
“子钧小兄弟。”
简雍压低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意,
“别光记!来,尝尝!好东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说着,硬把小陶杯塞过来。
……
逄佰看了看眼前的小陶杯,又看了看似乎并不是在开玩笑的简雍,视线在杯子和人之间来回了一下。
“先生,这恐怕不合礼数。”他做出为难的样子。
“啧,小木头人!迂腐!”
简雍浑不在意地撇撇嘴,一仰头自己把就饮尽,空杯塞回袖子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晃悠走了。
……
不理解,但尊重。
逄佰默默低下头,继续记录自己的东西。
城中开阔地上,士卒吆喝着搭棚搬案,孙乾站在一旁,有条不絮地指挥着:
“主位需高,彰其尊荣。左首关张赵等位,右首有功将校……士卒区留出通道……功劳簿台置侧后方。……”
左边右边,前排后排……
逄佰心里默默想着。
其实大家围坐一圈,让主公军师坐中间也挺好的。
……
当然,这话只能想想。
他按孙乾的要求在布帛上仔细规划出席位布局。
士卒们也忙着按规划摆放席位。
“让一让,让一让——”
简雍大大咧咧走进划好的区域,踩线坐到坐席上,惬意地颠了颠。
他晃到逄佰身边,伸脖子一看逄佰在布帛上画的规整布局图。
……
“嘿。”
简雍一把拿走逄佰手中的毛笔,唰唰几下——
布帛上出现个抽象的纶巾小人代表主位,又出现个潦草的、头发炸开的火柴人落在左首的位置。
……
“喏!多生动!一看就懂!”
他得意地把毛笔塞回逄佰手里。
孙乾回头恰好看见,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对逄佰道:
“逄书佐,看来还得劳烦您重新规整一下。”
……
“……是。”
看着布帛上那个顶着爆炸头的火柴人,逄佰默默卷起这张“杰作”(没敢扔),脸上挤出一点笑容,认命地拿出新布帛重新画。
库房的清点核对工作告一段落。
逄佰正在处理物资的调配——
原本这类钱粮物资的统筹应是由糜竺(刘备的后勤总管)负责。
但此时诸葛亮点名糜竺及其弟糜芳一同守县,因此物资调配和成本核算的任务就落到了逄佰身上——毕竟刘备家底薄,有限的军需既要办宴席犒军,又要避免消耗过多。
他仔细核对着每一类物品的数量和来源,计算着消耗。
……
OK,搞定。
他活动一下脖子,远远看了一下另一边。
另一边,简雍先生此刻倒是难得正经,在有理有序地安排功劳簿对应的赏物准备。
看来这位先生在这类事物上还是很有章法的。
他理了理自己手头上的简牍,准备去向孙乾先生汇报一下情况。
还没等他找过去,简雍突然抬起头,看着他,笑嘻嘻地凑了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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