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厢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没了孙乾,简雍彻底原形毕露,靴子翘上案几。
……
“自在点!”
简雍晃着腿,开门见山:
“实战!假设我砍了夏侯惇回来!你怎么问?”
……
逄佰想学着简雍那样乱坐,又觉得怪怪的,说不上来,最终还是找了一个相对舒服又规矩些的姿势坐好,一板一眼地开口:
“请报姓名、所属部曲、所斩敌将级别、地点、有无旁证……”
“错!”
简雍猛拍桌!墨汁飞溅。
又瞬间变脸,一副热情洋溢的表情,眼里散发出崇拜的光芒:
“哎哟喂!将军真是神勇无敌!快请坐!瞧这身煞气!斩了哪个不开眼的?那场面定是惊天地泣鬼神吧?”
……
这演技……真的有人会接话吗……
简雍说的起劲:
“等他吹完…哦讲完!你就一脸崇拜接上:‘将军神威!彪炳史册!敢问尊姓大名?在哪位将军麾下效力?小子这就给您记上!回头主公赏赐的美酒,头一份就给您送营里去!’”
他冲逄佰挑了挑眉:
“懂了吗?这叫‘顺毛捋’!把人哄高兴了,晕乎乎啥都说!比你刚才审贼般强百倍!来!你来一个!”
有点想咬自己的手指头……
逄佰有些不自在的搓了搓手指,硬着头皮模仿那夸张的语调:
“……将军神威,了不起,尊姓大名…麾下…美酒……”
简雍捂着脸哀叹:
“唉!朽木不可雕也!算了!等真有个将军站你面前,你自然就明白了!”
他眼珠一转,又来了主意。
“来来来!角色互换!现在你是抓了十个俘虏的小兵!我是简先生!看我给你‘顺毛捋’!保管给你哄的晕头转向,连裤腰带都心甘情愿交出来!”
“……”
夕阳余晖。
逄佰生无可恋站在那,扮演“那个立功的小卒子”。
简雍则拿腔拿调,用极其夸张的语气,把他那点“功劳”吹天花乱坠。
……
我的脚趾都累了,他还没累吗。。
门外恰好有个小厮端着茶水经过,听到里面夸张的吹捧声,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逄佰那张写满无奈的脸,吓得他赶紧缩回头溜走了。
……
他重重闭了一下眼。
他宁愿自己拎着小刀去战场上,跟那夏侯惇打上一架。。
……
求求了……快点结束吧。
他在心里祈祷道。
……
——————
夜色浓重得化不开,稠云沉沉地压在天际,吞没了最后一点星光,也一并掩去了月亮的踪迹。
白日里一丝风也无,到了夜里,这博望坡后方的山谷更是死寂一片。
初更的梆子声似乎还在耳畔,可谷口外,依旧黑沉沉一片,不见半点敌踪。
刘封伏在岩石后,焦躁地向一旁的关平挪了挪身子,压低了声音:
“坦之,你说……孔明军师真有那么神?他说初更曹兵必到,这都已经初更了,鬼影子都没一个!”
“别急,再等等。”
关平没有回头,只简短地回了一句。
目光紧紧锁着前方的谷道,夜色中他的侧脸显得异常沉静。
刘封还想说什么,关平忽然抬起手,向下用力一压。原本就屏息凝神的伏兵们,立刻将身体伏得更低,与身下的岩石、草木融为一体,连呼吸都仿佛停滞了。
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谷口方向终于传来了动静。
隐隐的马蹄声和脚步声混杂着传来,越来越清晰。
紧接着,一支队伍影影绰绰地出现在狭窄的谷道入口。火把的光线在黑暗中摇曳不定,勉强照亮了前行的路径和队伍中高举的旗帜。
关平眯起眼,目光穿透黑暗,钉在那面在火光映照下若隐若现的旗帜上。
他认出了旗子上的标识,是主公和赵将军的。
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低声道:
“放过去,是自己人。”
这支“败退”的队伍速度不快,但秩序井然。
队伍中段,赵云策马护卫在刘备身侧,他敏锐地感知着后方越来越近的压迫感:
“主公,曹军全部跟进来了。”
“好。”
“弟兄们!”
赵云立刻扬起手臂,声音陡然拔高。
“往里退!快!快!”
他麾下的士兵闻令,立刻加快了脚步,有条不紊地向山谷深处退去,为紧随其后的“大鱼”腾出足够深入的空间。
谷道旁侧的高坡上,关平和刘封的目光在空中迅速交汇,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与一丝按捺不住的激动。
主公和子龙将军的出现,说明鱼儿已经上钩。
他们屏住呼吸,看着自家这支诱饵队伍继续向谷内深处移动。
队伍渐渐被更浓的黑暗吞没,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仿佛格外漫长。
又过了不知多久,谷口的方向,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更为沉重喧嚣的声响滚滚传来。
夏侯惇一马当先,心中畅快无比。
火光映照着他急切的脸庞,眼中只有前方那支仓惶逃窜的“刘”字旗。
他在主公面前拍过胸脯,说自己视那诸葛村夫如草芥,更立下豪言此行必生擒那刘备小儿!
开始他还有所准备,要与那诸葛军师一决高下。
如今看来,这军师果然名不副实,不仅用兵一塌糊涂,派出的战将不堪一击,更是逼得那织席贩履的刘备本人也要亲自上阵逃命,可见其手下无人可用,已是穷途末路矣!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押着刘备回许都领赏的场景,嘴角不由得咧开一丝狞笑。
那幅“刘”字旗在晦暗的谷中忽隐忽现,挠的他心痒难耐。
快了,就快追上了!他势必要生擒刘备,让主公看看那诸葛小儿在自己面前如何可笑!也让那些惯会嚼舌根的同僚们瞧瞧,到底谁才配得上主公帐下这当之无愧的头号大将!!
“将军!将军不好!”
一声急促的呼喊自身侧后方响起,打断了夏侯惇的遐想。
他勒马回头,只见副将李典正打马从稍后些的队伍中奋力挤上前来,脸上满是焦急。
“何事惊慌?”夏侯惇被打断兴致,颇不耐烦。
“将军请看!”
李典抬手急指四周,
“此处道路狭窄逼仄,两旁山川陡峭,林木又如此丛杂茂密,若是敌兵在此设伏,以火攻之,我军……我军必临大祸啊!”
李典的话如同兜头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夏侯惇的狂热。
他悚然一惊,这才猛地抬眼环顾四周。
火光摇曳中,只见两侧山影如巨兽匍匐,黑压压的林木在夜风中仿佛藏着无数鬼魅。
脚下的道路不知何时已变得仅容数骑并行,自己的大队人马正拥挤在这条狭长的谷道之中,前后不见首尾!
一股寒意瞬间爬上他的脊背。
他刚才只顾着追击刘备,竟浑然不觉已深入此等险恶之地!
“后军止步——!”
夏侯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厉声吼道。
“快!止住后军!不得再进!!”
“止住后军!!”
“将军有令!后军止步!!”
命令立刻被身边的亲卫和传令兵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向后传递。
然而,命令的传递在这拥挤、嘈杂、光线晦暗的狭道中,变得异常艰难。
“止步?前面怎么了?”
“快停下!将军让停下!”
“后面别挤了!停啊!”
“怎么回事?前面怎么不走啊?!”
……
前面听到命令的士兵勒住了马,停住了脚步。可隔着长长的队伍,后面的士兵根本听不清前面在嚷嚷什么,只感觉前头的人慢了下来,不明所以的他们还在往前挤。
人声马嘶,兵甲碰撞,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将传令兵那点微弱的呼喊彻底淹没。
狭窄的道路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士兵们推搡着,马匹焦躁地打着响鼻,原地踏步,整个队伍像被堵住的洪水,乱哄哄地挤作一团。
夏侯惇正欲回马。
“放!!”
关平刘封两人几乎同时挥下了手中的令旗。
蛰伏在山坡草丛里的士兵早就憋着一股劲。命令一下,只听得一片弓弦急震的嗡鸣,无数道刺目的红光骤然撕破黑暗,带着尖锐的呼啸声,流星般朝着谷底的人群坠去。
箭头包裹着浸透油脂的麻布,在空中燃成一个个跳跃的火球。
火球撞扎入人堆、钉进皮甲、射中马匹的闷响,瞬间又被凄厉的惨嚎盖过。与此同时,山坡更高处,早已堆好的、浇足了油的枯草垛被士兵们合力推下山崖。
它们燃烧着,翻滚着,咆哮的裹挟着碎石和断枝,像失控的火轮,朝着谷底绝望的人群碾去。
霎时间,整个山谷被映得红光影影。
关平只觉得一股滚烫的气浪猛地扑在脸上,带着浓烟和皮肉焦糊的刺鼻气味。
他下意识眯起眼,透过跳跃的火光向下看去。
谷底,夏侯惇那张被火光映照的脸,已褪尽了血色。□□的战马受惊人立而起,将他差点掀翻下来。
他死死勒住缰绳,用变调的声音嘶吼着:
“快!撤兵!快撤兵——!!”
晚了。
狭窄的谷道彻底成了火的屠宰场。
火焰慷慨的,不知疲倦地将自己平等的分给众生,分给那些还在谷道中央的人们。
引燃士兵的衣甲、引燃马匹的鬃毛、引燃地上堆积的枯草。
火苗贪婪地舔舐着一切能烧着的东西,发出满意的,噼啪的爆响。
士兵们彻底乱了套。求生的本能让他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撞。
火光照亮了一张张扭曲惊恐的脸,看着他们互相推搡着,咒骂着,哭喊着,却被更汹涌的人潮所裹挟。
沉重的战甲此刻成了催命的累赘,绊倒的人甚至来不及爬起,就被后面涌上来的无数双脚踩踏下去,惨叫声淹没在更大的混乱里。
“上山!往坡上爬!!”
混乱中不知是谁的嘶喊。
一些被挤在边缘、走投无路的士兵,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手脚并用地朝旁侧陡峭的山坡上攀爬。
他们只想逃离脚下这片灼热的地狱。
“轰!”
一个个巨大的火球翻滚着,撞进奋力向上攀爬的人群中。
火星四溅,火舌瞬间裹住了人影。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嚎叫冲天而起。
那几个“火人”只来得及痛苦地扭动几下,便带着满身的火焰,惨叫着从山坡上滚落下来,砸进下方更拥挤的火海人潮中,留下一道道焦黑的痕迹和刺鼻的焦臭。
那火啊,那油助的火啊,跳的又喜又欢,烧得又猛又烈。
它像活物般缠绕上他们的腿脚、爬上他们的后背,看他们徒劳地在地上翻滚、拍打,发出痛苦的嘶嚎。
他们的翻滚只让沾满油脂的枯草叶更紧地贴附在身上。
一些嘶吼声很快变得微弱、扭曲,另一些嘶吼声又从别的什么东西上发出,最终啊,它们都只剩下身体在烈焰中无意识地抽搐,渐渐蜷缩成焦黑的一团,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焦糊气味。
喜人的火光还在意犹未尽地跳跃着。
山谷里,浓烟滚滚。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