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神是什么?不过是一群被推上台的人罢了。”
乞丐说话的时候,我一直盯着他的牙看。他老得只剩两颗门牙了,其中一个正随着唾沫规律地晃着,如果他闪了舌头,那颗牙大概会直接崩出来吧。
“你可别以为神仙都像传说里讲的那样不食人间烟火,清冷高贵,遥不可及……切,说得好听,那不过是一群木偶,全凭我们人来提携着动。”老乞丐鄙夷道。
一个乞丐能说出这样的话,我倍感意外。
他瞪圆了眼,小心翼翼向四周看去,似乎怕被什么人发现。他神秘兮兮地朝我勾手,我附耳上前,老人压低了声音:
“小子,记住我的话,神仙啊,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是自私的,不可一世的,拥有神力便无所不能。他们骄傲,还贪婪,收了供奉却从来不回应我们,我们的信仰令他永生,但他毫无感恩之心,他、他们……他们坏透了!”
空气凝住了。
树丛中的异动让老人惊慌失措,他缩回土喀喇的阴影中去,惊恐地看着一团白影冒了出来。
“你怎么还在这,三日月宗近?”白影说,“我找了你好久。老师催了,快走吧。”
老人低着头,不敢看我。我将盛水的葫芦放在他脚边。
“抱歉。”我说,“谢谢你来找我,我会快些跟上的,鹤丸国永同学。”
“怎么还这么生分。”他摇了摇头。
鹤丸国永目不斜视,但我想他一定知道阴影中还有个人。听我这样说,他也不多留,扎回树丛中去。
我向鹤丸国永离开的方向走去,老乞丐一把抓住我的脚腕。我回头看他,他飞快地抽回手去。
苍老的身体打着颤,他哆哆嗦嗦地说:“小子,我警告你……你,你可要记住了!神仙,神仙,神仙它不是什么好东西!”
莫名其妙。
以后还是不搭理这样的人了。
树丛后是一条曲折的石子路,再那边是潺潺溪流,流水冲刷着卵石,和着四下稀疏的虫鸣轻唱着歌。
道路的尽头似乎有盏明灯。萤火虫落在鹤丸国永身上,他白得发亮,像月亮一样。
我抬头望天,月亮的位置空荡荡。
鹤丸国永还在等我,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来。
“你可以先回去休息的。”
“就是给你地图,你也不一定找得到路。”他歪着头,说,“你本就不善认路。人生地不熟的,我怎么放心?”
2.这是一群饱读诗书却不识五谷的学员。
老师特地挑选了这个偏远的山庄,组织他们体验民风,增长见闻,强身健体。学员们借住在农户家中,作为借宿的回报,要为他们做活。
三日月宗近十分不擅长做农活。
幸好有鹤丸国永在。他学东西快,看一遍就能上手。于是这段时间,三日月宗近总对鹤丸国永说能和他住在一起真是太好了。
鹤丸国永正在换衣服,闻言爽朗一笑:“终于知道我的好了?”
他从屋里走出来,檐下的灯笼照亮了他的脸,他扛起锄头,“当初我向你百般示好,你是怎么回应我的?”
无动于衷呀。
“你太热情了呀。”三日月宗近垂眸。
“我是看你孤零零一个人,怕你孤单。”鹤丸国永朝三日月宗近怀中塞了个锄头,“反倒成了我的不是?”
能与鹤丸国永相识,全赖他的这份热情。
连三日月宗近自己都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学院的门口,负责人问他是哪里人,从哪里来,他一个也答不上。
不知出处,无门无派,一身华服。
兴许就是这身华服,让三日月宗近在学院里有了落脚的理由。华服之人皆大有来头,可旁人对三日月宗近却唯恐避之不及。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鹤丸国永十分自然地勾上他的肩。
“绝对是因为你身上的气质,太清冷了。”他毫无顾忌,竖起一根指头,“冷得就像……就像刚从月宫中出来似的。”
他们的性子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多亏了鹤丸国永,三日月宗近渐渐能同别人说上话。也有人开始向三日月宗近示好,希望能与他成为更亲密的伙伴。三日月宗近虽说来者不拒,但从未同什么人推心置腹。即便是鹤丸国永也没听他吐露过真情实感。
但比起来,鹤丸国永确实是三日月宗近目前为止最亲近的朋友了。
“这里可真是太奇怪了。”鹤丸国永撂下锄头,说,“竟然习惯大半夜里做农活。”
“你没听他们讲过吗?”加州清光往田埂上一坐,说道。
“讲什么?”
“夜晚做农活的原因啊。”他绕着发尾,“这个山庄的人信奉神明,尤其是月神。夜晚做活是因为能够得到月神的庇佑。相传,月神就是从这里飞升的。”
月神带着全庄人的祝福与理想,以人的身份飞升成神,成神后撒下恩泽,保人们衣食无忧,故而山庄得以长久富饶,庄内人生活得也十分安逸。如此,山庄存续了千百年。
“不对吧?”大和守安定疑惑道,“来的路上隔三岔五就有一个要饭的,这里虽有不少瓦房,但更多的是破破烂烂的茅屋。怎么就衣食无忧生活安逸了?”
加州清光幽幽地指了指天上:“因为月神已经不在了。”
神的力量源自人的信仰,信仰之力越多,神力越强。而神有银心,懂得感恩。这份自人心底所生,经由神灵转化,反哺回来的力量最能恩泽世人。
然而,月神是人变的。是人,就有贪念。月神贪恋这份信仰之力,不想将之恩赐予人。众人抬头。中秋之夜本应圆月当空,如今却只剩一轮暗淡红环。
“如果是这样,那月神也太过分了。”物吉贞宗望向那轮红环,“明明大家那么信任你,你为什么要逃呢?能帮到别人不是一件好事吗?”
“是呀。”加州清光摇头道,“月神肩负着这里人们的希望啊,他从人们身上汲取力量,本就有责任恩泽信众。逃避责任,他不配为神。”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从人身上获得力量成神,又把力量还给人们……究其根本力量来自于人,那么神到底有什么用?”三日月宗近忽然说道。
议论声渐渐止住了。
“山上资源丰富,这里的气候也十分宜人。即便不靠神力,人们自己动手亦能丰衣足食。”三日月宗近看向加州清光,“你说神的庇佑能让人衣食无忧,但这种事靠人自己也能做到,何必一味地追求神来恩赐呢?”
而月神,真的是自愿成为神吗?
3.大家一致认为山庄如今的样子都应归咎于月神,我因此再次被孤立起来。
中秋的第二天,庄里迎来了他们的大日子——嫁神女。
传说中,月神是位相貌俊美的男子,所以要选全庄最漂亮的女孩嫁给他。新娘提前三天不吃不喝排除污秽,前夜,人们用雨水为新娘沐浴,用新鲜的花瓣为她擦净身体。花汁将全身点染成鲜艳的紫红色,诡异的痕迹如藤蔓般缠绕在身上,清秀的面孔显得妖异又狰狞。按照习俗,新娘的双亲一个裹入麻袋丢进溪流乱棍打死,一个钉在高架浇上麻油燃于烈火之中,之后全部塞进银制坛子里封好。
长长的队伍从主巷的一头排到了另一头。我们要做的就是站在路旁,打着灯笼,为他们照亮这条路。
女孩披着素纱,脸上无悲无喜,仿佛惨死的两人与她毫无关系。
“月神竟要这样迎娶新娘,我承认他的确是可恨的人。”我同鹤丸国永打着灯笼,并肩站在路边。
他一言不发。
“你平日里蛮乐意发表意见,怎么不说点什么?”
“因为你把我想说的都说了啊。”他摇摇头。
自从来到这里,鹤丸国永似乎经常摇头,或者沉默。
“喂,你们两个!”队伍中挤出一个老人,那是我与鹤丸国永借住的农户。干瘪的老头唾沫横飞,“快!还差两头羊,你们快回去我家,把我那头黑山羊牵来!”
鹤丸国永问道:“那不是您从小养着,为在外的孩子留的吗?全庄也没剩几头羊了呀。”
“嗨呀!”他推搡着我们,“月神要是肯回来,还会差这一两头羊吗?一百头、两百头也有了!当务之急是要把月神请回来,为此我们在所不惜!”
我与鹤丸国永回到家中。
鹤丸国永拉着羊先走一步,我留下锁门。他问我一个人能找到路吗。
“每个拐角都点着灯,再说住了这么久,我怎能记不住?”我朝他笑道。
鹤丸国永有些不放心,但还是拽着羊往巷子深处走去。
那个锁生锈了,我花了点时间才拴上。再回头,门廊突然扭曲起来。
扭曲翻转的景象令人头晕眼花,世界仿佛成了画报,一帧帧闪过。凛冽的白光、摇曳的蓝花,素衣人踏上银白的枝头。淡黄小花异香扑鼻,那个气味刺激得我睁不开眼。
素衣人回头,长着一张同我一模一样的脸。
“我”朝我走来,我向后退去,金色尖刺凭空出现,在“我”的指挥下对准我的位置,如藤蔓疯长,企图把握困在此地。我推开它们,转身离开。“我”的尖刺穷追不舍,我的脚步越来越快。巷道弯弯绕绕,早已不是原来的样子。慌乱之中,有人扯住我的手腕。
回过神,我发现自己竟然差点冲撞了嫁神女的队伍,是鹤丸国永及时拉住了我。
再朝身后望去,金刺和素影早已没了踪迹。
4.传说中,月神是由玄色神兽送入月宫的,大概是黑鳞龙一类的动物吧,但是如今人们已经很少见到龙了,于是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其他黑色的动物。
人们攥住羊角,刀干脆利落抹过脖子。羊血瀑布一样涌进铁盆,“神女”提着纱裙站在前方,老汉将羊血浇到她身上。
队伍首尾交换,捧着坛子的人打头,带着众人朝巷子的另一头走去。队伍走得很慢,女孩走得更慢。饿了三天,她太虚弱了,离队伍越来越远。
三日月宗近与鹤丸国永跟在她的身后。
“你不难过吗?”鹤丸国永问她。
“为什么要难过?”女孩回答,“我们庄子一直是这样,大家都习惯了。我打小就见过这场面,可能是山庄下头的人,可能是不知道哪里找来的人。那些人有哭闹的,也有受不了上吊的,但是他们不做,也会再找有别人来做。可这毕竟是庄子的事,找外人果然还是不大好。大概月神就是因为这个才不愿意恩赐我们吧……现在家家户户都会努力生女孩,大家都说女孩越漂亮,月神越满意。毕竟月神也是人,也是个男人。”
而男人,哪有不好女色的?
听她这样说,三日月宗近皱起了眉。
祠堂是个小房子,领队的人将银坛放到高台之上,嘴里念叨着什么。
那里摆了好多坛子。
人们跪倒在地,朝祠堂的方向叩首。女孩贴着墙,滑坐到地上。她太累了。三日月宗近和鹤丸国永便陪她坐在地上。
“大家都准备着呢。爹妈不会对孩子太过亲昵,他们只负责把人好好养大。因为他们知道生的是个会吸食自己血肉的东西。但是大家毫无怨言,因为这一切都是为了庄子的未来,一切都是为了让月神大人回来。”
“你不怨恨月神吗?”鹤丸国永又问,“他舍弃你们而去,想让他回来你们只能杀……伤害同庄的乡亲,你们为什么还要信奉他?”
“为什么不信?”女孩反问,“那可是月神。那可是从我们庄子飞升的神啊。”
三日月宗近看着前方的仪式,说:“既然神不再庇佑这里,你们为什么不离开,到别处生活呢?”
“嫁给月神难道不好吗?”羊血干在女孩的脸上。她嘴唇翕动,扑簌簌掉下凝结的血痂,“那可是神,那可是月神,嫁给神是一件多么荣幸的事啊。”
“而且我们为什么要离开呢?这山上要什么有什么,天灾**都没发生过。月神是不会放弃我们的,因为没有我们就没有他。我们其实只是失去了一种能力,那是只有月神能赐予我们的。有了那个能力,我们才可以经营这个山庄。”
“之前那些人都不行的。”女孩看了看自己的手,她的手很好看,指甲光洁圆润,只是被血痂和花汁染得乱七八糟。无名指上有一个圆圈的痕迹,“我想我一定可以让月神回来。”
她神色平静,言语中满是对那个冷漠神明的谜之信任。
三日月宗近看到了那个痕迹,他轻轻问道:“你有喜欢的人吧,不觉得可惜吗?你原本应该就要嫁给那个人了吧?”
女孩的手指竖在三日月宗近嘴边。她务必认真严肃地说道:
“没有人比月神更好,没有人能比月神更值得我爱。”
她站了起来。
坛子从队伍前方传了过来。人们把里面的东西泼到女孩身上,白色的焰火瞬间将她吞噬。
三日月宗近和鹤丸国永没来得及远离,但那个火焰一点也不烫,甚至还有些凉。可那的确是火焰,因为女孩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得焦黑。
她回头,抽了象的脸上笑靥如花。
5.灰烬被扫进银坛,封进了祠堂。
人们将储备的生鲜拿了出来,摆起了长桌宴。老师拒绝了他们的邀请,叫我们去山里自行解决三餐。
“你现在还觉得月神无辜吗?”加州清光问我。
“不……月神可能并不无辜。”我犹豫道,“但这个山庄的人也不冤。”
鹤丸国永从树上跳了下来,他摘了两个苹果,递了一个给我。
“靠山吃山,怎么也不应该出现那么多乞丐。嫁神女的时候,那个女孩说他们失去了经营山庄的能力,只有月神回来,他们才能重获力量。”
“有什么问题吗?”今剑问道,“月神不就是借着他们的力量成神的吗?月神把人们的力量拿走了,人们当然无法劳作。”
“可你们没看到吗?长桌宴的厨子就是道旁的那些乞丐。他们四肢健全,还能做出宴席,可见他们并没有失去劳动的能力。而且按照常理,作物都应该接受日光的照射才对,白日做活庄稼才能茂盛,为什么他们选择在晚上?就算月亮还在,月光又能为作物提供多少能量?”
“在你看来,他们失去的是什么?”身后,鹤丸国永突然问道。
“他们的确失去了一样东西,那就是‘勤奋’,取而代之的,是‘懒惰’。”
“你们聚在这里做什么呢?”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学姐。”鹤丸国永朝那人打招呼。
“过来帮忙了。”女人指着我们,“去帮庄子的人搬酒。”
酒窖在山里,那是很久以前掏的。我们从山门口进去,里面弯弯绕绕,像极了我被金刺追击时的巷道。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鹤丸国永问我。
“为什么这样问?”
“嫁神女的时候,你往队伍里冲,我差点拉不住你。”
我刚想说是,鹤丸国永又说:“其实这次出来,我们不仅仅要增长见闻,还有别的事要做。”
“还有什么事?”我问他,“我没听老师说布置了别的任务啊?”
“这件事我也是刚知道的。”鹤丸国永拉着我,我们落到了最后。
“这是个‘任务’,也是个‘测试’。似乎每个人的测试都不一样,都是老师单独布置的,但不知为何没有通知我……看来你也不知道。”鹤丸国永悄悄说道,“其实那个‘任务’与这里的月神还有很大关系呢,我费了好多力气才从物吉那里套出来的。”
我一点也不好奇,老师既然没有告诉我,那就说明测试也好任务也罢都与我无关。既然与我无关,又何必没事找事呢?但我还是象征性问了一句:“是什么?”
“搜寻者考核。”
搜寻者,顾名思义,搜寻某物之人。要搜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搜寻者个个身负异能。
他们似乎拥有不输于神的力量。学院中其实有相当多的搜寻者,但他们从不随意使用能力,所以这次出来历练的人们哪些是搜寻者哪些是普通人我无法判断。
“据说这次来的人都是精心挑选过的,大家都是搜寻者。”
什么?
“我好奇了一路,所以,你的能力是什么?”鹤丸国永问道,“你愿意告诉我吗?虽然搜寻者的能力需要保密,但是我也会告诉你我的能力。”
我摇头:“我什么能力都没有。”
“怎么可能?”这次轮到鹤丸国永吃惊了,“你不是已经通过初考了吗?”
“什么初考?”
“就是嫁神女的时候,你那个样子应该是遇上了初考。”
“原来那个是初考?”
“我觉得是。”鹤丸国永说,“那时我也遇到了些小麻烦,不过解决起来蛮轻松的。”
学姐给每个人发了一条银芽柳,她说所有人出山洞前都要拿好,不许丢掉。然后指挥我们把装酒的箱子搬到指定的位置。
我提着箱子的两只耳朵,没走几步耳朵就掉了,碎了一地的渣。学姐白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鹤丸国永放下手里的东西,帮我收拾。
“注意。”鹤丸国永说,“这里可能还会布置考核。”
“可我不是搜寻者。”
“不,你是。”鹤丸国永笃定,“而且必须是,不然会有麻烦的。”
“什么麻烦?”
他看上去有些扭捏:“大家会笑话你的,作为你的朋友,我也会被笑话……”
“就算把战神的长矛塞到我手里,我也学不会打仗的。”我失声笑道,“不是就不是,让他们笑去吧。”
鹤丸国永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
6.祠堂没地方放坛子了,考虑到每年中秋都会为月神祭酒,人们决定清出一个酒窖放坛子。
长桌宴后,山庄就没有多少酒了,于是顺便换一个小点的房间放酒。
一众学生在两个房间内打扫,满屋尘土,咳声连天。
三日月宗近察觉少了几个人,他们仿佛是凭空消失的。尘埃浮在空中,冰霜一样散着丝丝缕缕的寒气。
“发什么愣?快收拾。”学姐将纸屑塞到他手里,三日月宗近将它们放进一个木桶,他抬头,却被鹤丸国永按住脖子。
“别说话,看着。”
两人的余光落到物吉贞宗身上。
物吉贞宗拿着银芽柳走到墙角,废旧橱柜与墙壁之间有一条窄窄的缝。他拿银芽柳朝缝隙里一甩,然后走了进去。
可那是连他身体一半都不到的窄缝啊!
很快,又一个人朝那边走了过去,同样的做法,继而消失不见。
学姐似乎毫无察觉。
“可能……她不是搜寻者?”
“你不是说所有人都是搜寻者吗?”
“我那是猜的。”
“你是听说的。”
“你记错了。”
“你自己回上文看。”
“唔……”
谈话间,人越来越少。加州清光离开前看了他们一眼,三日月宗近感觉那个眼神似乎有点不友善。
“我们也走吧。”鹤丸国永提议,“不跟他们在一起是不安全的。”
“为什么?”三日月宗近问,“学姐不是还在这吗?”
“不。”鹤丸国永突然顿了一下,“我们必须跟大家在一起,绝对不可以落单。”鹤丸国永不由分说地拉着三日月宗近,手里还不忘抓着两把扫帚,以示他们没有偷懒,“人越来越少了,我们要抓紧。”
“她真的看不出来吗?”三日月宗近朝女人的方向看去。察觉到视线,学姐扭头看过来,鹤丸国永和三日月宗近定在原地。
她又低下头去。
“不要管她。”鹤丸国永将银芽柳朝缝中一甩,墙壁上出现圆形的水波,似乎有一个力量在拉扯他,鹤丸国永来不及拽三日月宗近的衣袖,便被吸了过去。
三日月宗近还在犹豫,最后的几人推开他,打开水波大大方方离开了酒窖。
三日月宗近又看了看那个女人,她还在认真扫地。
他将银芽柳朝缝隙中一甩。
水波出现了,但没有力量拉他过去,反而像是排斥他。鹤丸国永水波的另一边向他招手,可是自己无论如何也过不去。
身后一声钝响。
三日月宗近回头,学姐没了踪影,只剩扫帚孤零零躺在地上,老师站在门口。
他背着手,沉吟道:“是你了。”
7.水波的另一边,鹤丸国永急得直跳脚。
你这么着急是为什么呢?
我和和气气走到老师面前,他冷脸看我。实际上从我进入学院的第一天起,他就没对我有过好脸色。
靠近的时候,周围的场景也在变化,破烂的山中酒窖变成镜湖,我们竟然回到了学院。
“你的脾气好了很多,为什么不愤怒了呢?”他问。
“我只是有些不解。”我说道,“老师,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你最好称呼我为‘审神者’。”老师,不,审神者说道。
我们悬空而站。
“其实月神和传说中的嫦娥蛮像的。”审神者悠悠说道,“不过,我们这个故事里的‘嫦娥’,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月神也好,其他神仙也罢,不过都是靠着人的信仰存在于世。他们从人的身上获得力量,可这股力量除了让他们永生之外再没别的用处。力量积攒到一定程度是会逸散的,神的恩泽其实不需要太多,他们从指缝里漏出一点就能让下面的人过上好日子。
但就是这样的恩泽,月神都不愿意给。
其实世上原本有很多神仙,有些是人变的,有些不是。但不管哪种神,力量都是源自于人。既然神仙不再感恩力量之源,人们当然会不满和抗议。于是,就出现了审神者和搜寻者。
审神者监察神仙的言行举止,一旦发现哪个神仙试图逃避责任,他们就会派出搜寻者对这个神进行抓捕。
人们痛恨这种不作为的神,审神者把神关起来,任由信众唾弃,神失去力量,便散为飞灰。
“他们通过了狭道测验,因为他们都是搜寻者。而你没有通过,因为你就是月神。”
“这样判断未免太武断了?”
审神者指了指下方,弯月一样的金刺不知何时将镜湖围了起来。
今剑和加州清光飞身上来。
我不打算反抗,这样他们就可以明白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可金刺自发地围到我身旁。今剑的衣服被尖刺划开,他的胸口有一个柱形嵌合体。加州清光躲闪不及摔在一旁,肩膀被刺一穿而过。其实他可以躲开的,但是他被审神者踩住了。
审神者大手一挥,尖刺向后退去。
“看到了吗?”他说道,“月神刺是无法剥离的,你知道今剑为了磨平尖刺费了多大的心血吗?你知道这根刺又将会带给清光多少痛苦吗?”
“可你如果不阻拦,清光不会受伤。”
镜湖水浪冲天而起,我不得不升至高处。我来不及惊讶自己竟然能凭意念飞起来,下方,审神者和清光今剑都被困在刺的囚笼之中。
“不,这些与我无关,我不想伤害你们。”我说,“我不知道月神的事,这一切和我没关系。”
可是话音落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心底爬了上来。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月神,和我,我们之间的确存在某种联系。
鹤吟掠过湖面。
鹤丸国永朝我伸手,他拉着我坐到白鹤背上,从后面揽着我。
我看着他:“所以,你才是月神。”
“我不是。”鹤丸国永把下巴靠在我的肩头,“姑且算是他的……幕僚,对,幕僚。”
“那我呢?关于我,你又知道多少?”
“我没知道多少。”鹤丸国永的声音闷闷懒懒的,“所以我说你必须是搜寻者,不然会有麻烦的。你看,麻烦来了吧。”
越来越多的搜寻者聚集过来,他们中有不少人和鹤丸国永一样,能够御物而行。我们必须离开了。
“今后的日子大概就是无休止的逃窜了吧。”鹤丸国永似乎很兴奋。
“看来你很期待。”
手心有些酥麻,我看了看,没有什么异常。
“我不是月神,希望我可以得到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你既然是月神的幕僚,那就为你的主人证明一下吧。”
“想要知道真相?”鹤丸国永拍了拍白鹤的背,“那还等什么?”
白鹤驮着我们灵巧地躲闪后方的攻击,鹤丸国永趴在我的肩上的样子乖巧极了,我忍不住搔了搔他的下巴。
他舒服地眯起眼。
我又摸了摸他的脸。
“搜寻者会追着我们直到天涯海角,他们总是那样锲而不舍。”鹤丸国永说道。
“而我只是个莫名其妙被卷进事件里的倒霉人罢了。”
“真的?”
“真的。”
白鹤向无尽天边飞去。
*
没有人信仰的神,什么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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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04-梦醒时分·记梦·壹·月神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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