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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9章 暗流涌起

“假期结束……”三日月宗近重复了一遍,然后低声笑了起来。

多巧啊,他也曾和鹤丸国永说过同样的话,今时不同往日,自己用来“教育”别人的话又用回在自己身上。白山吉光读不懂他的笑,他也懒得懂,巴型和静型换好工作服,白山吉光指挥他们扶着三日月宗近躺进缓频舱。

三日月宗近看着岩融,无奈说道:“我又要‘死’一次咯。”

岩融困惑:“可是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不愿……”

“说不清啊。”三日月宗近轻声道,“可能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

“那……”

“并且……”他欲言又止,顿了顿,最终说,“算了,连我自己也说不清的事,又怎么跟你解释明白呢?”

岩融只得点点头。

探针准备就绪,静型握着操作盘,指挥探针抵上三日月宗近的脚底和小腿。三日月宗近的手习惯性搭在“棺材”边,他想再敲敲毛玻璃,和对面房间里那个为他治疗的同事打个招呼。

但这次白山吉光没有纵容他的行为,他快步走过去,将那只不老实的手拍回“棺材”里,甚至手把手将三日月宗近的姿势调整到最标准的治疗姿态——死人的样子。

脉冲电压渐渐增加,三日月宗近竟然感受到了久违的疼痛。虽然很微弱,但他还是捕捉到了那种感觉。很久没有感受过疼痛,身体一时间没有做出相应反应,慢慢地,他开始战栗。

他甚至有些珍惜这种感觉,深深呼出一口气,然后将不适感压进心底。

他睡了漫长的一觉,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三日月宗近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挤压拉扯,他好想睁眼,看看墙壁上的挂钟,算算自己到底还要躺多久。但他也实在困得慌,眼皮跟用胶水黏住一般,真希望万千思绪直接断片,赶紧踏踏实实睡死过去。

这种感觉不是头一回了,每次躺进缓频舱,不,应该说每次进到治疗室,他都感觉身体异常疲惫,而一出五号楼,身心舒畅、神清气爽……感觉自己似乎跟整栋大楼磁场不合。

这件事不能跟岩融他们讲,不然他们一定会把这些症状归功于治疗有效。

岩融没有和上次一样将电压加到三日月宗近手抖的程度,他缓慢推动滑钮,记录着面板上三日月宗近的每一项数据,同时关注着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巴型在做数据分析,毛玻璃另一边的白山吉光沉默地在缓频舱与工作台间来回穿梭。岩融的视线在治疗室里绕了一圈,最后回到三日月宗近的脸上。就在这时,三日月宗近突然睁开了眼:

“最近有谁来过吗?”

“最近有谁来过吗?”

74问这句话的时候,手底下还在噼里啪啦忙不停。

明石国行看了看四周。

后藤和信浓还在,他不确定将的问题究竟抛给了谁,但后藤和信浓并没有作出反应,于是他断定这个问题是问的自己。

“您是指来过办公室吗?我去看看访客记录。”

嘴上这么说,明石国行并没有立即离开沙发。

过了一会儿,74嗯了一声。

明石国行走到门口,指纹解锁了访客系统,浏览片刻,汇报道:“除我之外,还来过监察部的大般若、山鸟毛,医疗部白山,资社部长谷部、陆奥守、蜂须贺、加州、山姥切、歌仙,对外作战部数珠丸、大典太、鬼丸国纲、太鼓钟、今剑、萤丸,机巧组石切丸、物吉……将,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74并没有停手,明石国行汇报完立正站好,又过了好一会儿,74问:“最近有哪些外星人员入境。”

“这需要联系地面政府星际交通部门,得费些时间。”

“查。”

“是。”

明石国行一屁股坐到74办公桌对面的位置,他的台式电频设备一直放在那里。轻薄如纸的设备花色几乎跟桌布一样,就是来得最勤的压切长谷部都没发现过。

明石国行拟了一个通知,也没让74看,鼠标一点,邮件即刻发送至陆地政府星际交通局。

74嗯了一声。

她没让他走,明石国行便合上设备回到后方的沙发里窝着,没过多久,便合上眼开始闭目养神。

明石国行的一系列动作被后藤和信浓看在眼里,两人什么都没说。嘀嘀嘀,后藤的腕表提示有新消息,他看了一眼,又朝将看去。

除了手上有敲击动作,74一直盘腿缩在座椅上,她弓着后背,脸快要撞碎显示屏了。

后藤飞快收回视线,拍了拍信浓,两人交换眼神,先后离开办公室。

明石国行:?

信浓关上门,办公室里的气氛顿时有些不一样了。

74还在写着什么,眼睛盯着显示屏。明石国行越过显示屏的上边缘,盯着她的眼睛。

突然,74的视线向上抬了一下。

她往后靠了靠,撩起颊边的碎发。发丝挂在耳后,偶有一两缕又跑下来,但怎么跑也遮不住她圆圆小小的耳朵。那只耳朵轮廓线条光滑流畅,没有任何装饰,也没有挂任何设备。

74的视线收了回去,手也又回到了键盘上。

过了一会儿,明石国行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说:

“对了将,您的通讯器前几天掉山姥切的远征舰上了。现在放在我宿舍,我回去拿给您?”

“好。”

74靠在椅背上。

她长长吐了口气。

她经常以将级身份隐身登录明石国行的系统,里面都是些公务往来内容,他偶尔也会水个魔法门,互动最多的是两个人,萤丸和爱染国俊。

74挠了挠发油的脑袋,因为太用力还拽下几根头发。她也不觉得疼,挠了一阵想再打字,发现指甲缝里已经满是脏兮兮的汗油混合物,还混着血的痕迹。

该洗洗了。

管理层是没有假期的,永远都有数不清的工作。

从隔间出来,74神清气爽,新消息通知铃响起,她拨开腕表,发现消息不是发给她的,而是发给明石国行的。

洗漱前她还登着明石国行的账号呢。

74打开明石国行的设备,信息来自陆地政府星际交通部,他们发来了近期外星人员出入境情况。有几个名字看着奇怪,74看过后,叫回了后藤和信浓。

她把邮件发给两人:“查这些人都是来干什么的。”

两人并肩坐下,不时小声交谈着。

过了一会儿,信浓走到74面前:“报告大将,总计80名外星人员进入我星。其中10人在本星陆地政府有工作刚结束探亲休假,12人商务出差,58人旅游。这80人中,有8人的身份能与时政挂钩。”

“哪8人?”

信浓将标注好的表格拿给74,旁边附注的链接能看到这几人相关的时政职务。都是隔了好几层关系间接关联到时政的。

这种疑似间谍的人,每个星都有派出,74心中大致有了数。

“报告!”药研的声音从门禁广播中传来。

“进来。”

“大将,您找我?”药研军姿站正。

74把名单传给他:“监视这几人的行动轨迹,记录与他们接触过的人,如有异常及时报告。”

“是。”

药研离开,74一脑袋砸到桌面上。

响亮的一声咚让信浓担心不已,他凑近了些,想看看74有没有事,然后被74一把揽住脖子。

“大将?您不要紧吧?”

“用脑过度……头疼疼疼……”74把信浓搂到怀里,蹭得他满是温热薄荷味,“缓缓就好啦。”

后藤也凑过来一块蹭,很快三个人都满身薄荷味。

“大将,那个……没事吧?”后藤问道。

“不知道……”74额头抵在桌边,眼睛直勾勾盯着地板,两只手分别揉了揉后藤和信浓的脑袋。

“可能……也许……唔……不会有我想得那么严重吧。”

鹤丸国永感觉三日月宗近最近很疲惫。三日月宗近不会把劳苦挂在嘴边,但在去开会或治疗的路上,常常见他皱眉或是打瞌睡。

虽然鹤丸国永不觉得天天开会或治疗有多么辛苦。

相比于三日月宗近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鹤丸国永的小日子过得倒还充实。三日月宗近不在的时候,鹤丸国永会去机巧组的仓库找不动行光和物吉贞宗,仓库离备前室只隔一道门,但他还真就能忍着不推开它。他太想念望月的操作台了,但军令如山,姑且吸几口机油味暂解相思之苦也不是不可。

他和不动行光物吉贞宗席地而坐,一边画图一边拿着零件比画,思想的碰撞常令物吉贞宗爆发出灵感的火花。鹤丸国永有时觉得物吉贞宗简直跟他在共用一个大脑,他的设想物吉贞宗几乎都能明白,物吉贞宗的设计也总能戳中他的点。

现在的望月大概就是他俩思想相互交融的产物了。望月不是物吉贞宗亲手打造的,但却是他最常用的试验品。几乎所有实验室测试成功的部件都会最先加在望月身上。如今,望月已经是M74现役重装中飞行速度最快的一具了。

鹤丸国永另一个最常光顾的地方是健身房,就是那个他拍裸身照的地方。

原本拍视频的惩罚到了三日月宗近手里变成了打码照,虽是照片,但打了码反而更能体现其英姿勃勃的本钱,发到魔法门里热度相当火爆不说,还为健身房引来一大波流量。

“鹤前辈又来了啊?”

“前辈今天要大冒险吗?”

“前辈!”一个双肩相当宽阔的人走了过来,双手一握,手臂肌肉线条起伏有致,“我见前辈瘦削骨感,没想到也是强健的男人啊!来,我们脱!我很想与前辈较量较量!”

“千子行了行了,你就剩背心了……别扒裤子啊喂!”

蜻蛉切笑骂着制止他。

鹤丸国永笑着回应大家的打趣,和物吉贞宗往跑步机那边去。

“鹤前辈。”一名正在骑单车的兵士叫他,“明天体检的通知您收到了吗?”

“体检?”鹤丸国永查阅了收件箱,并没见到相关邮件。

“漏发了吗?”物吉贞宗走到他身边,打开了自己的邮箱,“我也收到了,体检通知。”

“体检范围涉及了哪些部门?”鹤丸国永让物吉贞宗查看一下收件人。

收件人基本覆盖了所有时政在编人员,而鹤丸国永便是“基本”之外的个别之一。

“收到了,但我不在明天……”回宿舍的路上,三日月宗近闭目养神,听鹤丸国永问道,等了会儿才问他,“你没收到?”

“大家都收到了,我却没有?”鹤丸国永疑惑,“那我明天……要不要去?”

“没收到通知就不去。”三日月宗近觉得这不是一个问题。

“可全时政都去,为什么唯独漏下我?”鹤丸国永泫然欲泣,“将是不是把我忘了?”

她忘了谁也忘不了你吧?三日月宗近又看了一遍收件人名单,提醒道,“近卫组也不在通知范围内,你现在是我的助理,可能被归到近侍那边去了。”

鹤丸国永叹了一声,三日月宗近的目光落到体检地点一栏,5号楼6层610室体检科。

还是5号楼。三日月宗近又看了一眼鹤丸国永,他们已经回到宿舍了,照顾他睡下,鹤丸国永正搔着脑袋出门去。

困意袭来,三日月宗近收回目光关灯睡觉。再醒来,距离治疗只剩20分钟了。三日月宗近摇了摇昏沉的脑袋,他今天格外疲惫。但是治疗还得继续,鹤丸国永听到屋里动静便开门进来,简单收拾了随身物品,再出来,三日月宗近也洗漱完毕,鹤丸国永把一袋奶黄包放到他腿上,推着出了门。

照例是送到门口,照例是等通知来接,明明和往常一样,但看着三日月宗近的后脑勺,鹤丸国永总感觉心里发毛。远处传来整齐划一的踏步声,鹤丸国永让到一边,目送体检队伍进楼。千代金丸、江雪左文字、一期一振、数珠丸恒次、大典太光世、鬼丸国纲……头一回以这样的视角看自己的同事,明明都是熟悉的面孔,侧颜却是如此陌生。

玻璃门在背后缓缓合上,鹤丸国永转身离开。没走多远,手腕滴滴响了起来。

是一条迟来的体检通知。

这是终于想起我了?还是这一波轮到助理们了?

鹤丸国永哼叽叽翻看通知,体检时间写的却是现在。令行禁止,但鹤丸国永竟然少见地犹豫了。

时政是知道自己这个极端案例的,他进到5号楼的次数也的确屈指可数。那么这次……

服从命令听指挥,就像三日月宗近说的那样,这不该是个问题。鹤丸国永甩甩脑袋,便往5号楼里走去。

踏进5号楼的瞬间,压迫感扑面而来。

轻快的脚步顿时迟缓,平稳的心跳开始加速。鹤丸国永下意识摸摸脖子上的监狱,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5号楼内部的辐射波。

第一次来时那个反应记忆犹新,也让鹤丸国永总结出放慢自己所有动作来物理弱化楼内辐射产生的不良反应。他散步式朝电梯间走去,眼见着电梯门缓缓合上,他便站在门口,老老实实等下一波。

反正电梯上的是三楼。

三楼而已,很快就下来了

……

干啥呢三楼?

电梯卡在三层死活不下来,不用凑近都能听见电梯井里传来警报声……

怕不是该报修了吧?

时间还算充裕,反正五层走着也能到,鹤丸国永一边发报修申请一边往楼梯间去。越往上走,脑袋越飘,耳边一直回荡着巨大的声响,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耳鸣了。

辐射也挡不住鹤丸国永好奇的心,三楼似乎是巨响的源头,鹤丸国永好事儿地往安全门后探头。

这一层里竟意外的神清气爽。

三楼似乎没有太多辐射设备,鹤丸国永站在走廊环顾四周,这一层的隔断都是毛玻璃,什么也看不到。

没放置什么禁止入内的提示牌,那就再往前走几步,就走几步,我就看看这一层都有什么。鹤丸国永看到前面有一扇门开着,小心翼翼往那边挪去。

但还没等他挪到门口,尖锐的警报声响彻整个楼层。鹤丸国永来不及警戒四周,那扇门后,白山吉光的呵斥声震得他一个激灵。

“三日月宗近,你老实点!”

“三日月宗近,你老实点!岩融你去看住他!”

白山吉光快步移到操作台前进行调整,岩融则扑到三日月宗近身边。三日月宗近面目狰狞,岩融唤他:“前辈,前辈?很疼吗?哪里疼告诉我!”

“岩融,拿走13、14号探针,85号探针,粒子速度加至最高,开始波频接续!”

“那边怎么样了?”静型问道。

“一切正常,持续输出,观测情况!”

“呃……唔!”

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向颈后,身体对疼痛的记忆终于苏醒,三日月宗近瞪大了双眼。他的双腿被箍住,疼痛令身体高高弹起,他紧握双拳,牙齿咬破嘴唇,鲜血艳如狂花。

这一切仅在一瞬间,三日月宗近的模样被鹤丸国永尽收眼底。

三日月宗近似乎也看到了鹤丸国永,他试图给鹤丸国永一个手势,但在疼痛的间歇中他无力地摔回舱内。汗水打湿了他的睫毛,眼前只有一片朦胧,勉强分辨出那个白色的脑袋消失在门口。

心中巨石落地,三日月宗近放心地昏了过去。

鹤丸国永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五楼,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完的体检项目,七星剑讲医嘱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就像被泡在水里,耳膜胀胀的,声音呜里哇啦听不清。

甚至连自己怎么回的宿舍都不记得了。推门进去,瘫坐在沙发上,那些声音和画面在脑子被使劲压在最底层,一刻也不敢松懈,稍微松懈,那些场景就会重现在眼前。

他就这样一直紧绷着神经,同时又放空自己。脑子里、心里、眼中全是空白,什么都不要想起。

直到三日月宗近的消息弹出来。

“过来吧,该回家了。”

鹤丸国永慌忙弹起身来,踩上鞋夺门而出,他走得太急甚至门也没关。一路上,鹤丸国永的心都快要飞出来了。5号楼门口没人,鹤丸国永忘了楼内的低波辐射,径直冲上三层。

上来的时候,岩融正推着三日月宗近出来。拐角处遇见时,三日月宗近的头发湿漉漉的,脸色有些苍白。目光还算有神,穿戴得也整齐,似乎看不出受过什么难。反观鹤丸国永,杂乱的头发,扣错扣子的上衣,缠着枯藤的裤脚,散开的鞋带……配着粗重的喘息和泛红的眼角,三日月宗近笑着问他:“你这是上哪滚了一圈?”

鹤丸国永沉默着接过轮椅,推着三日月宗近离开5号楼。他的视线从见到三日月宗近的那一刻起再没移开。

岩融还想说什么。

三日月宗近摆了摆手:“辛苦你了岩融。我走了,你回去吧。”

回宿舍的路上,鹤丸国永一言不发,反倒是三日月宗近讲了很多治疗时的事。

“虽然叫‘针’,但其实挺大的。一开始以为会在我的脚底做针灸,我还有点担心会不会痒,能不能撑得住,后来才发现那个针头竟然是圆形的,也不是往脚心扎。”

“……”

“最新的那款设备的确是最有效的,最近我的小腿好像恢复一些知觉了。”

“……”

“白山可能真是工作狂,他那个通讯器是专门打造的,据说可以拨通所有人的电频。”

“……”

鹤丸国永始终沉默着。回到宿舍,三日月宗近洗漱完,放下水杯躺到床上:“我跟你讲了那么多,你就不能给我点反应吗?还是说我如此不擅长讲故事?真沮丧啊。”

“我看到了。”鹤丸国永站在床前,怀里抱着三日月宗近换下来的衣服,汗味混着洗衣液的花香。

这些衣服是他昨天才洗过的。

“竟然现在就提这件事,看来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耐不住性子。”三日月宗近偏过头来,冲他笑,“不过也无所谓,你早晚都会知道。”

“如果我不多事地往三楼去,您到死都不会跟我讲吧。”

“说什么死不死的?”三日月宗近不满,“我好歹也是曾经的首席,怎么会因为区区治疗就死掉呢?”

鹤丸国永看着他,眼神不悲不喜,一时间就连三日月宗近也有些无力招架:“那么,你有什么想问的?”

“你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会比三日月宗近本人更痛恨自己现在的状况和那些让自己落得此状的人。

没有人!

时政的每个人都视自己为一柄锋利的刀,随时任将挥舞。没有人不以上战场杀敌为荣,以战死星空为耀。鹤丸国永如此,他三日月宗近更是如此。当然,他没有觉得自己比后勤的人高级多少,他们只是分工不同,并且以前也有后勤人员冲上前线壮烈牺牲的案例。

所以当一项能让自己提升实力的实验向他发出邀请时,他理所当然签下了保密协议。谁承想,一笔落下,他便交出去了自己的机甲、自己的自由……以及自己的健康。

所有人都说,他的腿疾是实验中过量辐射影响了神经导致的,积极参与治疗,很快就能恢复。但随着出云开始接受改装,他最终放弃了幻想。毕竟,如果自己能恢复,出云还有什么改装的必要吗?

三日月宗近不是没有愤恨过,只是已经想开了。

看着面前窝火的鹤丸国永,三日月宗近轻描淡写说了一句给钱多。

毕竟时政的确给了他大量补贴。

鹤丸国永鼻子都要气歪了:“你就这么看重钱?你是很缺钱吗?你不是背景人吗?你会缺钱花吗?”

“谁会和钱过不去呢?”三日月宗近笑笑,“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罢了。”

“那你在时政就没有什么理想吗?伟大的,崇高的,值得你放弃生命的!”

“你呢?你有什么伟大的、崇高的、值得放弃生命的理想吗?”三日月宗近反问道。

鹤丸国永一时语塞。

没等他说出个所以然来,三日月宗近继续问:“你又是为了什么进的时政呢?你一直在强调背景和白板身份,你是想为了让自己的后代有背景才进时政的吗?还是觉得进了时政可以攀附上各类关系背景吗?抑或白板人在外面吃不饱穿不暖,进了时政能让你衣食无忧?”

鹤丸国永沉默了。

自他正式成为时政军阶,他的理想与目标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成为配适者,守卫M74,守卫M74的人们。这个理由太坚定太无私太冠冕堂皇,以至于他差点忘了自己最初进入时政的理由……

今晚的交谈最终不欢而散。鹤丸国永临走前,三日月宗近重重叹了口气:“如果我有说得过分的地方,请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但是没必要,毕竟在你来做助理之前,我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飞过了。”

鹤丸国永站在门口看着三日月宗近躺下去,盖好被子,合上眼,如果三日月宗近愿意看看他,不难从他的表情里看出那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复杂感情。三日月宗近似乎已经认清了自己的现状,但这不应该是他这样的人该有的心境。总归有一团什么东西……就该有那么一团东西憋在他的心里,等着某一刻到来,针扎气球一样啪地释放出去。更何况三日月宗近又没有大自己很多,这种认命的心态不该出现在他这种正值青壮年的人心中。

但是多说无益,三日月宗近的反问也的确提醒了鹤丸国永他一直以来在意的追求的东西是什么,鹤丸国永关上门,爬到自己的床上,窝在被子里干瞪眼。

一道门,分开了两个胸怀不甘满心悲愤的人,他们的境遇相似,却又截然不同。长夜漫漫,两人双双因为睡前的争执辗转反侧,并不禁细数起自己进入时政以来的日日夜夜……

宿舍里的气氛随着漫长回忆的展开趋于平和,而办公室里,却翻腾着强烈的压抑与焦灼。

近卫组全员集中在74的办公室,他们围在桌前,刚结束第三遍雷达监控复盘和第五遍个人波频监测核对。74一手支着头,反复翻看手中的文件,越翻她脸色越差。

“大将,还是……没有异常……”厚报告说道,“要再进行一遍复盘核对吗?”

“盘!”74狠狠说道。

她把文件甩到桌上,动静之大把近侍们惊得一哆嗦。

74的大脑高速运转着,试图想出一个理由向上级申请驳回某项决定。

大脑已经满满当当,74感觉自己脑壳都要炸了,她咧了下嘴角,冷冽的气息吐了出来,随即感觉自己的身体直往上升,仿佛要穿过屋顶,飘到空中去。

“大将……”药研握了握拳,“他本来就不该出现在那里的,我们就说波频采集错误,那段波频是废的……”

闻言,信浓也有了主意:“或者,是我们的设备出了故障,把您的数据捕捉了进去!”

74双手按在头上,指甲深深嵌了进去:“他们也得信啊……”

“大将你别急,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后藤按住74扯头发的双手。

74捂着脸,头埋进臂弯,眼泪和鼻涕在近侍们看不见的地方糊了小半张脸。不想在人前跌份的自尊心反而让她更加狼狈,满心的不甘和莫大的屈辱激荡在心间。

纵然她想再多的理由,上面要的人,她想藏也藏不住。

即便自己坐到了“将”的位置,在一些事上,仍然会无能为力。

但就算做到管理员……谁又不是在把自己当工具人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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