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豪,周子豪?你能听得清我说话吗。”江枝榆趴在周子豪旁边,凑近他紧紧贴在地上的沾满了灰尘和泥泞的脸。
听到她的声音,地上的人几不可见地动弹了一下。
“呃啊……”周子豪浑浊的眼睛转了一下,却说不出话来。
太该是因为伤口太浅,指甲划破带来的病毒含量也远远没有直接被血液和唾沫接触来得多,他的异化速度出奇的缓慢。
只可惜慢归慢,异化仍然像滚滚洪流,拉不住避不开,一直在继续。
周子豪一开始被摁在地上的时候还保有人类的意识,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语言系统逐渐混乱,说出来的话颠三倒四,眼角流出来的血泪也逐渐干涸,像小丑一般挂在脸颊上。
江枝榆看着周子豪现在这样意识不清痛苦挣扎的样子,忍不住红了眼。
这个少年昨天还在跟自己隔着一层天花板斗嘴,他说等明天见到面了,一定要让她们知道周子豪有多么英俊潇洒,才不是废物。
而如今那个自信满满的少年现在却倒在地上,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章楠已经不忍心看,把自己蜷缩在角落,一双大大的眼睛通红,许亦晴蹲在江枝榆身边拍着她的背,同样眼里闪着水光。
“周子豪,你是不是蠢啊,怎么这么废,居然这样就,就被丧尸划到了……”江枝榆想骂他,但是说着还是忍不住哽咽。
“你昨天不是说了自己很厉害吗?你有本事起来啊,起来证明给我看啊?你在这里躺着算什么样子,丑死了。”
“还有你,你威胁谢清汵干什么,”她说,“等你好了,我和陈寒他们一定揍死你,你就等着哭吧,谢清汵为你求情,也,也没用。”
她话说的很狠,咬牙切齿的,眼泪却再也忍不住,大把大把的落下,这地面粗制滥造,学校为了省钱只是匆匆用水泥糊上,由于长年累月不打扫已经积起来厚厚的灰尘,现在被泪水一沾一下子就湿了大片大片。
“我,我……”江枝榆不会说话了,她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一把抱住身边的许亦晴,把头埋在她的肩窝,泪涌成河。
江枝榆染头,打耳洞,喝酒,骂人,脾气暴躁,是所有老师和家长眼里的“坏孩子”,但这孩子情谊极深,一认朋友就是一辈子。
周子豪的死好像在她胸口剜下一块肉,留下一道经年无法愈合的伤口,会是一生的伤痛。
“咣当——”
“咳咳咳……”
楼上传来一阵乱七八糟的动静,谢清汵挣扎着站起来,手摁着脖子上粗糙绑着的布带,止不住的咳嗽。
但是脚步不停,跌跌撞撞的朝他们这边过来。
“谢清汵!你别乱动!”韩泽斌看着谢清汵不管不顾的起来,害怕他伤口又裂开,紧张得大喊。
谢清汵根本就不听,他铁了心要下去看周子豪,连死死拽着他的陈寒都因为他动作过于剧烈,怕再次伤到他于是松开了手。
谢清汵本就是强撑,下来的时候一个没踩稳,摔在周子豪面前。
许亦晴惊了一下,看身上还沾了血的谢清汵摔在身边,一时之间居然不敢去拉他。
他的头在地面上磕了一下,只觉得眼冒金星,却依然头晕眼花的抬起沉重的眼皮,刚好看到周子豪死死瞪着的双眼。
那双眼睛看到眼前的谢清汵,好像被什么东西刺激了一般,再次微微转动了一下。
那眼睛瞳孔涣散,其中的痛苦好像要吧谢清汵的心脏捅穿,他努力撑起好像被砍成两段的脖子,直视周子豪的双眼。
周子豪愣愣的看着他,不知道多久才认出了眼前的人。
泪腺发出声明中最后一声哀鸣,血泪断了线似的再次从他眼角滚滚而下,流经他前十八年未尽风霜的稚嫩脸颊,流经再也抓不到的无忧岁月。
“呃……啊呃……”
“我……我……”他的声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了样,像被摔坏了的口风琴,发出来的调不似人声。
谢清汵凑得更近了些。
“你什么?说慢点,周子豪,我听不清。”谢清汵将声音放得很轻,怕自己声音在响些,就会惊动眼前人,再也回不来。
“我……我……”
“我想……我想回家……”
他说完这句话后,像是终于耗尽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强撑着的理智彻底崩盘,那不知名的病毒像恶魔一样占据了他全身心。
我想回家。
他说。
周子豪的眼神彻底浑浊了,那双藏不住喜怒哀乐的眼睛永远也不会再透露出笑意或恐惧。
这个跳脱的少年再也不会嘻嘻哈哈的给队友们起外号,再也不会和他们斗嘴,再也不会在他们苦闷的时候突然冒出一句玩笑话。
被丧尸病毒彻底夺取身体控制的那一刻,他不再是人,不再知道自己曾经的生命有多鲜活,不再知道还有父母和前女友曾经爱他,不再知道眼前的朋友抱着侥幸心理等待着奇迹降临。
奇迹没有降临,命运没有大发慈悲,给任何人讲理。
“周子豪?周子豪?”谢清汵凑得很近,轻轻地叫着他的名字,像是曾经数个早晨一般要将赖床的男生叫醒,把这个一觉睡十个小时的半大小子拖去开会。
但是他这次不会再醒了。
“好,我,我带你回家,”谢清汵几不可闻的说,“周子豪,我们带你回家。”
他对眼前已经毫无意识的男生承诺。
要带他回家。
回到曾经只要忧虑眼前作业和老师批评的时光,回到曾经伤心难过了可以一通电话打给爸妈诉苦的夜晚,回到可以和朋友一起在老师看不到的地方做鬼脸偷吃零食的课堂。
回到再也回不去的温柔乡,倚软红十丈。
周子豪已经不再是周子豪,它被束缚的双手双腿拼命振动,饱满青筋的脖子向前伸,张着血口就要去咬近在咫尺的谢清汵。
一直在后面盯着谢清汵的陈寒见状不对,冲上来抓着谢清汵的手就要把他拉开。
但是他没拉动,谢清汵拖着病体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居然一把反握住陈寒的手,坐在原地没有动作。
谢清汵稍稍往后撤,撤到一个“周子豪”咬不到的地方,拿起许亦晴放在边上的颜料罐,用堪称温柔的力道塞到了它嘴里。
这还是曾经周子豪想出来的法子,那天他们在洗手间里开着会,商量怎么控制住丧尸致命般的血盆大口。
周子豪坐了半天闲不住双腿,出去晃悠了两圈从门后面拿了两个颜料罐过来。
周子豪笑嘻嘻的看着谢清汵和陈寒两人:“把这颜料罐塞那些怪物嘴里呗,然后再用胶带缠上,怎么样,我聪明吧?”
没想到如今,短短几天过去,他已经从站着嬉笑的人变成只能被动躺在地上、嘴里被塞着颜料罐控制的怪物。
谢清汵轻轻抚上“周子豪”的眼睛,转头看向身边人,所有人都围过来了,将“周子豪”团团簇在中间。
难以言喻的沉默压在所有人心头,像是被用沾了水的纱布狠狠堵住口鼻,无法呼吸。
江枝榆和章楠的眼里还有泪光,许亦晴捂住了眼睛不想再看,就连韩泽斌都不忍直视地偏开了头。
谢清汵呆滞移动的目光最后落到了陈寒身上。
他的脸依然平静,乌黑眼底没有任何情绪,看到谢清汵移过来目光的时候堪称冷漠地和他对视。
如果不是谢清汵能感受到握着的手正在微微颤抖,真会以为这个人冷血无情。
谢清汵盯着陈寒看了一会儿,往常能总能迅速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的后者却好长时间没有搭腔。
默然许久,他像是才意识到谢清汵的意思一般,慢慢将手从谢清汵章中抽出来,将怀中藏着的美工刀塞进了谢清汵掌心中。
是周子豪用的那把。
这把刀也算命运多舛,最开始被周子豪从积灰的桌子底下翻出来,后来被绝望的人抵在朋友脖子上,现在又要结束自己主人的性命。
谢清汵接过小刀,捂着周子豪眼睛的手止不住得发抖。
他慢慢将那把刀还沾着血的刀锋埋进“周子豪”的太阳穴里。
周子豪本就剧烈起伏的身体更加止不住的动弹,剧烈震荡起来,像是要挣脱绳索和舒服,却被含着泪的同伴死死压住。
好久,他不动了。
他死于晚秋寒冷的夜,被一只不知道姓名的怪物和一把属于他自己的小刀结束了短暂的生命。
他走得这样匆忙,令所有人都猝不及防,鲜活的脸庞像杭州短暂的秋天一样迅速褪色。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周子豪了。
看着那彻底不再动作的脸,谢清汵终于被抽走最后一丝力气,向后倒了下去。
“谢清汵!!”
他看到陈寒再次惊慌起来的脸,看到再次手忙脚乱起来的韩泽斌。
我怎么这么没用呢。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他想。
我怎么这么没用呢,什么也做不了,怎么这么没用呢,连同伴都护不住。
对不起周子豪……再见小周,有机会的话会给小周写个番外的
小周这个角色一开始在我脑海中只是个模糊的印象,是在写作的过程中越来越清晰的
一开始想名字的时候特别纠结,询问室友的意见,室友跟我打趣说叫“家豪”算了,我一拍腿,类似这种名字也不是不行,于是就敲定了“子豪”。
这个角色在一开始构思出来的时候就大概决定了是这个结局,在写作过程中越写越喜欢,有点舍不得写死了,最后还是一狠心,用了原定结局。
这一章其实在发出来前几天就写完了,把子豪写死的时候被朋友爆锤了一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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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温柔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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