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
不远处的东海上风平浪静，徐徐的风带起几点波涛，拍在金黄沙滩上。
阳光照映着整个陈塘关。
但其中一间卧房内，却仍需点灯以获得光明。
“丙丙，你的胃好像一片海啊。”
哪吒躺在床上，轻柔抚摸敖丙的小腹。
至于为什么这么说——
昨晚敖丙喝酒喝到吐，却吐出了十分新鲜的小鱼小虾。
他眼神阴郁，混天绫环绕在二人周身。
“可你为何要借酒消愁啊？是为夫对你不够好吗？”
“没有，没有啊，我只是高兴。”敖丙被他抱在怀中，不敢动弹半点。
他头还很疼，可哪吒要他，他不能不从。
房内屏风后散乱的衣衫已经充分说明了他们刚刚做过的事。
“高兴什么？不如和我说说？”哪吒挑起敖丙的下巴，逼迫他抬首与自己对视，“丙丙，你的眼睛是蓝色的，好漂亮，比琉璃还要干净呢。”
敖丙浑身瑟缩，只见到哪吒瞳孔中满脸恐惧的自己。
他顺从地搂住哪吒的脖子，在他嘴唇上印了一个吻。
“我高兴你愿意陪在我身边啊。”
见到这龙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哪吒心中居然升起了一丝快意。
他带了宠溺的笑，搂着敖丙腰肢的手倏地收紧，拉近二人的距离。
紧贴的胸膛之下是两颗跳动的心脏。
哪吒难得温柔，附在敖丙耳边：“丙丙，你心跳得好快，是因为喜欢我吗？”
敖丙只听得自己心如擂鼓，哪吒的话有如那鼓槌。
又似砸进他心海的石头。
将海面搅得水波不宁。
哪吒当然知道答案是否定的。
他就是要让敖丙自愿说出违心的话。
“是啊，吒吒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能，不喜欢你呢？”
敖丙把脑袋埋到哪吒颈窝，扯着他衣袖的手越发用力。
因为只要一放松，或许他眼眶中的泪水就要向外汹涌。
“好乖啊丙丙。”哪吒抚摸敖丙单薄的脊背。
“可是这么乖巧的你，”他脸色猛地变了，话语里暗藏的针也变成了刀子，“当年为何要吃我妹妹！”
顷刻间，混天绫掐住敖丙的脖子。
敖丙喘不过气，无力地扯着红绫。
他口中话语根本连不成句子。
“放……求……”
“既然怀了我的孩子，那就好好养胎便是，没人不让你生啊。”
哪吒嗤笑一声，直接将他从床上甩到地板。
“若是真的不要它，也有比喝酒更快，更舒服的法子吧？”
敖丙不着寸缕，可还是死死护着小腹，向着门口一点点爬远。
“让你走了吗？”
混天绫缠上敖丙脚腕，哪吒一收便将敖丙拖了回来。
他浑身痕迹，有些是方才的擦伤，有些是昨晚哪吒暴怒时留下的印子。
总之，看起来触目惊心。
横抱起敖丙，放回被褥间，哪吒恢复了先前的平静：“着凉了怎么办啊？这么不注意身体。”
敖丙深知挣扎只是徒劳，假意依赖地用额头蹭了蹭哪吒的腰：“是你先前告诉我，你不喜欢孩子……”
“那是从前，如今我可喜欢得很。”
他狡黠地勾了勾唇。
哪吒每每露出这个表情——
敖丙恐惧到说不出话。
“我不是说想开个海鲜店吗？”
他期待的
“丙丙，帮帮我？”
“海，海鲜店，陈塘关边上都是海，倒确实可行。”敖丙松了一口气，看来哪吒确实是好了，“吒吒，我到时陪你去看看店面吧。”
他表情真诚，微微弯着的眸子被烛火照着，彷佛也在发光。
哪吒被敖丙瞳孔的光晃到眼睛，撇开视线。
很快，他脸上笑意更深，他嘴里吐出一句话，让敖丙余生胆寒的话。
“不必，我看丙丙从丙丙胃里捞就好。”
２
“哪吒，你家的海鲜真是奇了，怎么能这么鲜呢？”
龙王三太子以身温养过的鱼虾，自然与寻常的大不相同。
“对啊哪吒，明明平日里都没见你出海，哪来的海鲜啊？”
家中养了条龙，自然不愁海鲜。
不过那两句话也只能放在心中，若是真的说出了口，这家海鲜店大抵就无人光顾了。
哪吒只是回以一个温良的笑：“我自有方法，大伙要是觉得我家海鲜不错，下次常来啊！”
只一个月，巷尾最差地段的那家海鲜店便成了全陈塘关炙手可热的店铺。
不仅是当地人，连岛外富商都慕名而来。
半夜，哪吒关了店，回到敖丙房中。
怀孕三月，本是不大明显的时期。
而敖丙却因为过分纤瘦，肚子已经鼓出了一个弧度
他正对着一个金桶呕吐，吐出来的，却是新鲜鱼虾。
哪吒轻轻拍着敖丙的脊背。
“丙丙，你这孕吐还不够严重啊。”
“我……呕……”
他说不出话，咸腥海水在喉头翻滚。
这还不够，那究竟怎样算够呢？
这样的日子，又何时能停呢？
敖丙不敢问。
只是埋头继续吐着。
自从开了店，哪吒对他展露耐心的时间变得久了很多。
等到他吐完，哪吒换了一个金桶来。
甚至给敖丙递来了手帕和温水。
他揽过敖丙的肩，让他靠在自己胸膛。
敖丙已经很累了，就着哪吒的手啜饮着温水，还不忘与他道谢。
“我们都是夫妻了，本就为一体，何须向我道歉。”
一听见夫妻二字敖丙就犯怵。
他转头盯了哪吒许久，盯至哪吒不自在到撇开视线。
可他最终没有在哪吒眼里看到半点爱意。
只有讨厌。
果然只是说说的。
敖丙自嘲地弯弯嘴角：“现在入夜了吗？”
“嗯。”哪吒回得有些慢。
他凝视着那一豆灯火，不知在想什么。
那就晒不到太阳，也没法去海滩边了。
敖丙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却爬过去，撑着身子吹灭了：“那就该睡了，早点回房休息吧吒吒。”
囚禁敖丙一年有余，哪吒第一次见到如此鲜活的他。
突然就不忍心泼冷水了。
他在床头坐了一会儿，帮敖丙掖好被角。
“吒吒，大夫说……”
哪吒不耐烦地打断：“没想对你做什么。”
敖丙闭了嘴，躺在床榻。
而他那双眼睛中含着窗外月光，看起来居然有几分清澈了。
“这间房，晒不到太阳，却能透进月光啊。”
敖丙耳边的海潮声渐小了，他也沉沉睡去。
哪吒轻声走出房间。
开始后悔方才对敖丙的心软。
“那是你的杀妹仇人。”
他对自己说。
３
海鲜店已经开了三年。
敖丙虽然被囚禁，见不得天光，但原先龙族体质本就很好。
每每熬过第四个月，就再也吐不出来了。
哪吒这时都会带着不达眼底的笑，将混天绫缠在敖丙腰间。
然后慢慢收紧。
可护体真气在身，想让敖丙落胎又岂是易事？
由此，他总会辅以三昧真火。
火焰灼烧足够让敖丙痛苦，待护体真气烧尽了。
轻轻一收，尚未成形的胎儿便一命呜呼。
那是仅有的一次，敖丙离开了拘着他的小院。
“吒吒……”
敖丙只剩气音，他浑身是血，一点点爬向哪吒。
哪吒掐了个净身诀，又把混天绫变作轮椅，抱敖丙上去。
他推敖丙到心心念念的海滩边。
“你喜欢这儿，对吧？”
“嗯。”
“那就在这儿，再要个孩子吧。”
敖丙被一把扯下轮椅，跪倒在细软沙粒之上。
真火烧光了他身上衣衫，也灼伤了敖丙肌肤。
可哪吒一贯是不管他死活的。
“不要……我好难受，吒吒。”
敖丙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的泪却立刻被火焰蒸干。
“你不是说，会想给我生孩子的吗？我们已经失去那么多了……”
哪吒火红瞳仁圆睁着，表情兴奋而狰狞。
像是从地狱爬出的恶鬼修罗。
他咬住敖丙的喉结，像是那些贵客品尝海鲜一样，品尝面前龙太子的滋味。
４
敖丙不知自己腹中是第几个胎儿。
这次运气似乎格外好，一直到第六个月，他仍然吐得频繁。
连原先的利齿都被胃里酸水腐蚀得惨不忍睹。
敖丙想要结束这一切。
哪吒虽说生活在陈塘关，到底还是封了神。
每隔几年便要去天庭述职。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即使再快，哪吒决计不可能在一月内回来。
而一心求死的龙，只需要半个时辰不到就能了却心愿。
府中后院，一贯是禁地。
原因无他，那是哪吒小妹生前最爱去的地方。
死后，就不让别人踏足了，
连院门都被设了结界。
好在哪吒离得远，与结界感应很弱。
失了轮椅，敖丙只得一点一点爬过去。
怀孕到第六个月，他已经难以维持人身了。
他用爪子在地上滑动。
而龙族唯一柔软、没有鳞甲的肚皮，则怪异地隆起一大片，在粗糙的石板路上摩擦。
任谁看了都会同情他几分吧。
但哪吒曾经日日目睹，从未怜惜敖丙半点。
爬到后院，敖丙用护体真气碎裂之力，将结界破了。
他见到了一片荒芜的院子。
中央是一口枯井。
井深十余丈，望不见底，其中只是漆黑一片。
敖丙倒有些怕了。
他将爪尖伸进喉咙，却只觉得一股腥甜向外涌。
鲜血被他大口大口呕到井里。
他想止住，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直到再也吐不出来。
敖丙用衣袖擦掉嘴角的血，耗尽全身灵力变作人形。
他眸光涣散，注视着井中暗红色。
然后扒着井沿，身体落了进去。
“我胃里，的确像海一样，不过是血海。”
一月后，哪吒赶回陈塘关。
只在后院破碎的结界中，见到了龙血滋养着的，长得茂盛的满园花草。
而被他圈养的那条龙，那条最会水的龙。
溺死在了自己的血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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