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平时的林浅指定要回敬过去并且和萧瑟斗上几句才罢休,可现在她一点别的心思都没有,只是看见枪势之下节节败退的无双,心急如焚。
她看见无双身上已经被来不及挡去的枪风割得伤痕累累,不由脸色煞白,紧张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又穿着一件白氅,脸色发白,整个人在风中显得摇摇欲坠,叫萧瑟心中惊讶了一两分。
不,还真栽了?
他刚知道的时候还以为又是一个对林浅爱而不得以至于引起祸端的桃花债,不想竟然是棒打鸳鸯的戏份?
这可真是,太有趣了。
萧瑟看看那边被盛怒的司空长风打得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的无双,在看看身边不同寻常激动的林浅,活生生一对有情人受磨难的戏码。
所以这是……私会被发现了?
他目光立刻流露出一丝对无双的敬意:果然好胆色,敢来有号称江湖第一情报网蛛网的雪月城偷香窃玉。
“妹妹!”
司空千落追着林浅过了来,也瞧见司空长风几乎毫不留手的“指教”,只觉得在意料之中,却担心林浅想不开,率先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安抚道:“阿爹自有分寸,不会真把他怎样,别担心。”
可是越来越强横的枪势和颓势尽显的飞剑并不如她口中所言,司空长风显然带着怒气,一枪砸下,霎时间恰如石破天惊,满天满地的雪霰轰然震荡,司空千落眼疾手快提了林浅一条胳膊往不远处一棵木棉树后一躲,差不多速度的还有萧瑟,三人一躲,呼啸枪风如虎啸龙吟,叫人心中生出难以遏制的惧意。
待这气势刚猛的一枪过后三人才从树后出来,一瞧,
无双剑匣十二飞剑已经被刚才一枪打回去了一半多,空中只有稀稀拉拉五六柄还在勉强支撑,却也是颤颤巍巍地漂浮着,连剑光都黯淡了许多。
无双顺手抹了把嘴角没能咽下去的血,压下心中苦笑:怕是今天打完没一段时间是没法从床上爬起来了。
林浅心头一紧,忍不住往前踏了一步,却被司空千落稳稳拉住了。
“千落,这……”
她欲张口,旁边萧瑟轻咳一声,揶揄:“怎么还拦着人家为情郎求情呢?没看见二小姐心疼了么,千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啊,你这样可不地道。”
穿着千金裘的俊秀男子装模作样地摇摇头,“欸呀,三师尊也太不小心,这铁面无私的也不担心打坏了人家,到时候闹得自家小女儿梨花带雨,还不是自己心疼。”
这连番阴阳怪气把林浅气得心脏不顺,重重瞪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萧狐狸一眼,但这可吓不到蔫坏的萧某人,反而一抬头望着月亮,添油加醋:
“不过这位无双城主果然英勇,敢视雪月城蛛网如无物,私会被抓住了还敢对三师尊大言不惭,非卿不娶呢。这样的胆色,天下也难找到第二个,二小姐你说是不是?”
“你!”
林浅狠瞪了他一眼,想还嘴却发现自己哑口无言,局面变成现在这样确实因她之故,只能威胁性的低声警告萧楚河:
“闭嘴。”
萧瑟还欲对呛,身侧司空千落忽然拽了拽他的衣袖,轻声道:“萧瑟你少说两句。”
目光落在抓着千金裘一角的那只手,肤色浸着月光的白,与深色的衣角撞在一处,太过显眼。
萧瑟偏过了头,由着她抓,“你这好妹妹以前可没少刺我。”
林浅重重地瞪了这死男的一眼,“因为你以前也一张狗嘴吐不出象牙。”
萧瑟心里“嘿”了一声,当即要还嘴。这时司空千落一手拽林浅胳膊一手拉萧瑟袖子,陪笑:“浅浅关心则乱了,萧瑟你体谅一下。”
司空长风一枪未彻底打散飞剑术,心中微讶,再次挥枪,化满地霰雪为枪势,枪势嗍得往空中为数不多的五把飞剑处重重一砸!
枪声咆啸如猛虎!
无双瞳孔骤缩!
手中运剑,强聚起四零八碎的内息,空中五把飞剑陡然炸起强烈的剑光!
无双分不清司空长风这一枪是存了杀心还是有意指教,但他确实在极近枯竭的边缘忽然有了一丝灵明。
剑影撞上枪势,轰然一声,剑影在瞬间被打成碎片,无双吐出一口血,猛然一合手,一道莹白剑光刹那间聚合起来,剩下被打散的飞剑也在瞬间凝聚,无双剑匣剧烈颤抖,退回剑匣的飞剑忽然飞射而出!
十二飞剑再起!
他抬眸,一扫袖,怒喝一声:
“去!”
卷着银河般璀璨的光华,飞剑如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十二飞剑撕裂长空时爆发出尖锐剑鸣,长空之中满是碎裂剑气。
司空长风提枪,卷风携雪挥出一枪,两道不同的力量轰然相撞,烈风狂舞,雪霰震荡,迷了人眼。
林浅三人眼前一片模糊,她一颗心已经吊到了嗓子眼,一双眸子微微泛红。
“无双!”
她往迷雪中去了,这次司空千落没能拉住。
中心的司空长风闻声,内劲一荡,那些飞扬起的雪霎时间散开了,他和无双仍然站在原地,飞剑被打回剑匣,唯有一柄通体莹白的长剑,“叮当”一声,掉落在司空长风脚边。
他们二人一个灰袍微乱,一个满身伤痕,林浅见了,心中的愧疚与后悔便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好一块良才美玉,好一个无双城。”
雪散了。
司空长风拾起了地上的剑,语气不辩喜怒,“无忧剑都在你手上了。你比你师父有本事。”
无双撑着剑匣后退了三步,咽不下的血从唇边渗了出来,浑身内息已然用尽,身形一晃,苦笑道:“司空城主谬赞了。”
方才几乎绝境之中的一式他并没有败,那是一招平手,这一招让他终于突破了剑仙的最后一道界限。如今他虽然重伤,但修养之后的实力将大进,如同雏鸟终于啄破了蛋壳,探出头看见广阔天地。
当然,那也得是他活着走出这里。
浑身力气一歇,身体就要栽倒下去,却被一双柔软又微微颤抖的手接住了。
“无双。”
熟悉的声音,却带着陌生的颤抖和哽咽。
无双眼前一阵白光闪过,一滴冰凉的眼泪砸了下来,晕在他的脸颊。
他神智一清,对上了林浅通红的眼眶,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是浅浅在哭啊。
林浅怀抱住他的肩膀,让他靠着自己,语调轻颤,像是风中震动的蝶翅。
“对不起……”
她做什么要犯蠢让他留下来呢?
她为什么刚刚不坚定一点让三城主先由他离开呢?
她为什么不在之前就和雪月城说明白呢?
自责、心疼、愧疚将她淹没,她也没有立场责怪谁,只能责怪自己。
“三城主,今日之事因我而起,非他之过。纵他有言行不当之处,也只是因念我所至,还请三城主见谅。”
司空长风长长地叹了口气,“以往因爱慕你而言行有亏者你从来不假辞色,如今……真是非他不可吗?”
“是。”
林浅的声音很轻,却足够在所有人心里回荡不绝。
司空长风静默片刻,将无忧剑给了司空千落收着,上前俯视着无双,却是对着林浅说的:
“他的伤虽重,却不损根基。置之死地而后生,最后那一剑他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剑仙,以他的天赋往后的路会更好走。浅浅,我送了他一场机缘,就算还了当初他救你之恩。日后若有人借此欺辱于你,无须顾念其他。”
司空长风如今只担心林浅受制于救命之恩对无双过分迁就讨好,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种戏码戏本子里看看就可以了,真信了女孩没有好下场的。
至于其他……
抛去恩情枷锁,司空长风不觉得林浅在这场情爱里会吃亏多少。一个在商业场上大有作为的人,不会让自己血本无归。
最差最差,还有他在。
何况如今局势,若将来天启之争败了,她自己也会有退路。
林浅含泪连连点头,想要在心上人怀里多赖一会的无双虚弱地笑笑,神情却是认真的:
“多谢司空城主指教。但我对浅浅之情坦坦荡荡,此情不借恩情要挟,所有所谓恩情,不过是发于本心,无法眼见心上人身处危难之中,所谓救命之恩,只是凭心而动。”
他借着林浅的搀扶,慢慢站了起来,问司空长风:“敢问司空城主,方才所言无双有一战之力,却无一胜之机,如今依旧吗?”
“若没有无忧剑,依旧。”
司空长风凝视着眼前摇摇欲坠的少年,如同凝视着一簇熔金色的焰火,到了这步田地,还要争一争胜负。
“晚辈明白了。”
无双并未失落,恭敬行了一礼,后身形一晃,幸而林浅及时扶住了他。
“带下他去医治,治好了早些回无双城。”司空长风留下这一句话便离开了。
一旁萧瑟旁观了一场大戏,本该心满意足,可惜看着林浅一副情根深种模样,不复当年意气风流的潇洒放荡,便有些慨叹,于是难得放弃这绝佳嘴贱的好机会,拉着司空千落默默退开了。
子时月光清透,雪月城景色如画,确实是好时节。
静静听着司空千落细数无双配不上她妹妹的方方面面的萧瑟抬头看了看月亮,心想,
今夜的月色果然很美。
*
“对不起……”
房中,林浅声音轻颤,双眼含着盈盈泪光,颤颤巍巍得就要落下来。
“我不应该不让你先走的。”
“我应该告诉你不要来找我的。”
她握着无双一只手,一行清泪从白皙的脸颊滑过,俨然是心疼愧疚到了极点,以至于出声颠倒反复。
“对不起……”
她哭得像一朵带雨梨花,让原本贪恋温软的无双亦心疼起来,用手抹去她脸上的眼泪,轻声道:“那也是我自己要留下来嘛。而且我又没事,与司空城主一战于我意义非凡,其实是我赚了。”
少年指腹有些粗糙,划过脸颊时却有真实的温度,林浅止了泪,却仍轻轻抽泣着,语调也哑了,“可是你原本不必经历这些,要是当时我不留你……当时你怎么不和我说清楚呢?”
“大抵是因为……我也舍不得你吧。”
磕了两颗蓬莱丹的无双内伤已经渐渐稳定,外伤虽然惨烈但不伤筋骨,于是他还有力气撒娇,顺着和林浅交握的手心紧紧靠了过来,一手紧抱住林浅的腰身,又在她腰窝处蹭了蹭,简直像只淋了雨的可怜小猫。
“别哭嘛浅浅,你一哭,我就更难受了。”
“不哭难道我还能笑吗?”
林浅用帕子擦了眼泪,眼圈依旧红红的,责怪他:“最初三城主并未下重手,你和他说了什么话让他如此气愤,平常油嘴滑舌就罢了,到了三城主跟前还不知道收敛一点吗?”
“嗯……我才没有说什么。”
无双把头埋进她的腰腹,心虚地拽紧了她的衣袍,“只是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娶你的。”
“岳父大人下手也太重了,可疼死我了。”
“疼……浅浅。疼死我了。”
他心虚着转移注意力,哎哟哎呦叫唤着伏在林浅身上,可怜兮兮地耍嘴炮,又是浑身的伤,苍白的脸,让林浅都没心情纠正他讨打的称呼,只顾着心疼地哄他了。
又是宝宝又是贝贝又是双双地叫,又亲又抱又搂,大抵林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还能毫不脸红地说出那么多肉麻兮兮的情话。
到最后林浅让他先睡下休息,他却撒娇抓着她的头发说睡不着,明明一个铜筋铁骨的剑客,这会却像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连“怕鬼”这种鬼话都说出来了。
林浅很想说她可以给你点一晚上的灯,但忍住了,视线下扫到他用手指勾着她的头发打着圈,一双圆溜溜的眼湿漉漉地瞧着她,小鹿一样无辜,心更是软成了一滩水。
“睡不着,还要我给你唱摇篮曲哄你睡觉吗?”
将头发从他手心抽出来,柔滑的青丝如流水自手心流泻,无双收手扯了被子,半倚靠着床,没有从记忆里寻找到关于摇篮曲的片段,新奇地点点头:
“要啊。还没有人唱给我听过。”
林浅低目笑了下,“还真像个小孩。那我唱给你听,你好好睡。”
“好啊。”
无双乖觉地躺下去,拉起被子盖好。
“我妈……我母亲曾经唱给我听。”
在很久很久之前的童年。
窗外冷月西风,卷着落净了叶的树枝摇摇晃晃,窗棂之外冷风冷月,一派萧瑟。
房中,林浅却了外间的琉璃灯,只留内间的三两盏,将黑夜熨烫开几片暖黄的溶洞。
林浅用手轻轻扶了扶他的额头,遮了遮他明亮的双眸,轻声唱:
月儿明,风儿轻
树叶遮窗棂啊
蛐蛐儿叫铮铮
好比那琴弦声
……
这样哄孩子的歌,她很久没有听到过了,没想到如今却是她唱给别人听了。
无双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头,林浅坐在床边,昏黄灯火映着她半张芙蓉面,柔美得不像话。
大抵摇篮曲真的有用,又或者无双确实累了,不知不觉时他酣然睡去,只依稀记得最后有一抹温软的触感落在额头。
温柔而细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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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要我唱摇篮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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