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转身，就想先溜为敬。
我：我马上就歇。
青娆：教主留步！青娆有事找您呢。
青娆长老一手摇着团扇，一手拦住我，提高音量喊了声。
青娆：快把献给教主的炉鼎送进来吧。
我：……
我认命转身，一边朝青娆长老身后看去，一边在想着这回要找什么借口拒绝。
长得不好看？
个子不够高？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数名弟子围着一名身材欣长的年轻男子缓缓走进了合欢轩。
轩里开满了合欢花，终年不败。
夜晚，廊下灯笼光线昏暗，浅浅打在粉色花朵上，平添几分旖旎和暧昧。
而就在这片花团锦簇的合欢花海中，白衣男子黑发如墨，一抹白绫覆眼，裸露在外的唇色苍白似雪，瞧着有些虚弱。
可哪怕如此，他的气质依旧沉静，明明身处人群之中，他却仿佛独处一界，不然红尘，疏离而淡漠。
我望着他。
哪怕他如今白绫蒙眼，看不见完整的面容，我依旧一眼认出了他。
嗯，这回献给我的炉鼎……是顾时夜。
顾时夜的出现实在是太突然了。
我长久地望着他，好一会儿没回过神，耳边只留下青娆长老的说话声。
我记得上回在这个世界见到顾时夜时，他已是一头白发，怎么如今又变黑了？
我心中疑惑之时，耳边传来青娆长老的说话声。
青娆：前几日，有弟子在山下发现了这人。他身受重伤，修为受损，双目失明，连记忆也丢失了。
闻言，我有些震惊，完全不敢相信。
我：重伤失忆？！
青娆：对，其实他伤还没好。但教主不是一直挑不到满意的炉鼎吗？我看此子资质不错，体质一绝，非常适合给教主您当炉鼎。教主您修为稍弱，平日多用此子修炼，到时候功法必定能大有突破啊。
我：………
我下意识看向顾时夜。
他没有看我，对我的声音，我的出现也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是微低着头，神情淡淡的。
看起来，顾时夜好像真的不认识我了。
而且不知道是没听清楚，还是怎么的，顾时夜对“炉鼎”一事，没有任何表态。
他就站在合欢树下，身姿挺拔，气质沉稳。
只是，他的眉头会时不时轻蹙，偶尔小幅度挪动脚步。
他不舒服吗？
是伤口疼吗？
顾时夜怎么会伤成这样，而且还流落到圣教，被人当成炉鼎先给我？
他可是无尽天的主人，修为深不可测，谁能伤他至此？谁敢伤他至此？
我不在这个世界的时候，顾时夜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当我为顾时夜重伤一事震惊不已时，青娆长老开口了。
青娆：教主，既然您没意见，那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闻言，我回过神来。
我：……嗯，就让他先留下吧。
青娆长老捂嘴轻笑，从怀里取出一物，呈给我。
这是一个用金石制成的盒子，外面刻了龙飞凤舞的“金合欢圣诀”五个大字。
我知道这是什么。
前段时间我离开含香山时，师父告诉过我。
青娆：教主，这便是我金合欢圣教的立教之本。含香山的修行功法，也是从圣诀衍化出去的，效果到底是差了些。今后教主修炼，修圣诀便好。请恕青娆我多嘴，只有教主您的修为上去了，我们金合欢圣教，才能长长久久立足于世啊。
青娆长老这番话说得极为恳切。
可其实我答应当教主，也只是为了完成任务的权宜之计。
但看着面前为圣教殚精竭虑的青娆长老，我还是收下了圣诀。
似乎看出我对顾时夜与其他炉鼎的不同，青娆长老忽而又道。
青娆：对了，修炼圣诀，对炉鼎也有些益处。教主若心疼，多与此子修炼，他的伤估计就能大好了。
我：……
把人留下后，青娆长老满意地离开，很快，合欢轩只剩下我和顾时夜两人。
他素衣白绫，就那样无声伫立在粉色合欢树下。
他没有看我，神情冰冷，仿佛如今的我于他而言，只是陌生人。
我一步一步走向顾时夜，压下内心诸多思虑，心情复杂地开口问道。
我：你是不是伤口疼？
顾时夜摇了摇头。
顾时夜：不。
我：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顾时夜：教主。
我：她们告诉你的？
顾时夜：刚刚有听到。
我：……
我看了看他眼前覆着的白绫。
我：你怎会受如此严重的伤？
顾时夜：不知。
我：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顾时夜看起来好冷漠，他甚至一个字都不愿对我多说，只淡淡地点了点头。
如果是有记忆的顾时夜，不会对我这样。
他……果然如青娆长老所说那般，失去了记忆，不知道我是谁了。
我心情有些说不出的低落。
我：那炉鼎之事，你方才为何不拒绝？
顾时夜偏了偏头，黑发在夜风中拂动。
他说话时的声音，与这微凉的夜风很是相衬。
顾时夜：没必要拒绝。
我：为什么？
顾时夜：拒绝了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我动了动唇，轻声问。
我：那你都不知道我是谁，就默许此事吗？
顾时夜：嗯。
我莫名有些不开心。
我：……那您还挺随便的。
闻言，顾时夜深深地“看”向我。
顾时夜：不是随便。
然后呢？
可顾时夜说完后，又不出声了。
我：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惜字如金呢？
顾时夜：……
不知为何，隔着一张白绫，我都能清楚感觉到他的无奈。
顾时夜：我自有我的判断。
顿了顿顾时夜很轻很轻叹了声，认命般继续解释给我听。
顾时夜：我能感觉到，答应此事对我而言，并不是坏事。且你们圣教救了我，我自当还你恩情。陪你修炼，是我该做的。
我：……
我突然间意识到什么。
我：你知道……
我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硬着头皮问出了口。
我：……炉鼎是什么吗？
顾时夜在开满合欢花的旖旎夜色中淡淡摇了摇头。
他看起来不知情，且不在意。
似乎怎么样都可以。
我沉默良久。
大概是想起我方才对他说的，让他多说点话，顾时夜在一片静谧中淡淡开口补充。
顾时夜：你们门派的一种修炼方式？虽我如今修为有损，但陪你修炼，应该没什么问题。
我：你果真没听过？
失忆之人，记不清发生过的事，但对词语是什么意思应当是知道的。
只要顾时夜失忆前听说过炉鼎，那他就算失忆，理应也知道炉鼎的意思。
毕竟金合欢圣教在这片大陆可谓鼎鼎有名，十岁出头的小孩子可能都知道炉鼎是什么，顾时夜不太可能没听过吧？
顾时夜：嗯。没有印象。大概忘了。是什么？
我：……
我欲言又止。
可对着面前这张如同谪仙一般清冷的脸，我实在没法跟他详细解释炉鼎是什么。
算了，那就不解释了。
我：没什么，就是你想的那样。
反正我没打算真的和顾时夜修炼金合欢圣诀。
等我查明前任教主的死因，完成任务后就辞去教主之位，让新任教主去修炼。
而顾时夜，就让他先留在我这里。
等到他养好伤恢复记忆后，他便能有自保之力。
那样，我便能放心了。
我看了看天色，时辰已经不早了。
我：走吧，顾……
我差点喊出顾时夜的名字，连忙改口。
我：……顾好脚下！
其实我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顾时夜我认识他，他其实是无尽天的君上。
可是一来，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受伤的。
万一是被同门所害，我告诉他，他贸然回了无尽天，在修为没有恢复的情况下，又遇到危险怎么办？
二来，据我所知，无尽天身为名门正派，和金合欢圣教向来水火不容。
要是被青娆长老知道顾时夜的真实身份那就完了。
隔墙兴许有耳，我还是先想办法给顾时夜养好伤再从长计议吧。
我望着依旧独身立在合欢树下，等着我下指令的顾时夜，下意识放柔声音。
我：对了，我该叫你什么呢？
一阵大风刮过，院中合欢树被吹得簌簌作响，一朵朵合欢花从枝丫间被吹落。
此间像下起了花雨。
顾时夜说话间，有好几朵合欢花掉落在他身上。
顾时夜：我忘了。
我望着花雨中为了弄掉花瓣而侧过身的顾时夜。
我：那我可以叫你顾时夜吗？今后你我互相照顾，所以姓顾。
隔着花雨，顾时夜偏过头来，精准地“看”向我。
随着他的动作，一朵朵合欢花从他肩头、发间滑落在地。
我继续胡诌。
我：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时间是无价之宝，所以用一个时字。你眼睛这样黑，像夜空一样，所以用“夜”收尾。
顾时夜静静点了点头。
顾时夜：我还以为是**苦短，所以“夜”也宝贵。
明明失忆了，怎么还记得**苦短这种词……
夜色深沉，合欢轩外，风愈吹愈烈。
顾时夜的黑发和白衣衣摆，与这满头的合欢花朵一起轻晃。
顾时夜：那今后就，相互照顾。
我把顾时夜安排在寝殿对面的客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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