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
妈妈的去世改变了很多事情。比如家里的花瓶没有了鲜花，比如19岁的老猫不吃不喝，比如亲子活动变成了爸爸的擒拿教学。又比如Keegan总是会看一个厚厚的本子。那里面全是妈妈写的字，还贴了很多我的照片——从医院里那个皱巴巴的小猴子，到后来会笑、会爬、会摇摇晃晃走路的小宝宝。每一页，妈妈都写满了字，还用彩色水笔点缀着画：
“小南瓜出生了，她是个冬天的孩子。”
“今天小南瓜会笑了，像个小太阳，Keegan，你看到了吗？”
“小南瓜周岁了，我们有个抓周仪式，你知道他拿了什么吗？拿了你的军牌！嘿！她也爱你呢！”
“小南瓜摔了一跤，膝盖青了，哭得好大声，要是你在，一定能哄好她吧？”
“小南瓜今天指着（游戏角色）叫‘爸爸’了，虽然我是想让她认一下你的工作……真意外。”
……
本子里还夹着妈妈给爸爸画的好多帅气速写，就是纸张沾满了我的口水痕迹。爸爸笑话我是馋猫。我自豪地拍着胸脯，接受了夸奖，顺便学了一下记忆中妈妈说的话：“爸爸，秀色可餐！”
爸爸大为震惊，浅浅的教训了一下我的屁股。
再比如说，我开始“惹祸”。嘴巴不干净的坏男孩总是用各种糟糕的方式来招惹我，我憎恶恶俗玩笑，讨厌他们说只是喜欢你，惹不起。那我就让他们彻底惹不起，狠狠的揍了这群煞笔。反正爸爸也会帮我收拾他们的熊爹妈，我才不怕。
外公外婆看着我和爸爸的暗夜英雄组合，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我不明白为什么。爸爸说那是因为他们担心你，担心他把我教的不合群。我不懂，但我觉得还是妈妈教的道理好，坏蛋无关乎年龄都该收到惩罚，只有好孩子才有犯错的机会。
爸爸摸了摸我的头，非常赞成。
爸爸的手很大，很粗糙，上面有很多深深浅浅的疤，摸起来像老树的皮。他摸着我的时候，很小心，好像我会一碰就会碎掉。
妈妈说过爸爸以前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打很坏很坏的怪兽，保护像我和外婆、还有其他好小朋友，所以爸爸身上有很多伤，如果看到爸爸的灵魂，脸上不好看，身上也破破烂烂，我不能嘲笑他害怕他，那是英雄的标志。
可是爸爸没有死，也没有变成鬼魂，他只是花了很久很久的时间，去把大反派打倒。久到我长到三岁，吹了三次蜡烛，妈妈每年的愿望都是希望他活着回来，可等到爸爸回来的时候，妈妈却变成星星了。
知道爸爸会住进来的那一瞬间，我非常生气。
为什么爸爸不早点回来呢？
为什么妈妈永远等不到你呢？
为什么不能看着我长大呢？
外婆把我拉到一边，跟我说了很多很多话。她说爸爸不是不想回来，是那些大坏蛋太狡猾了，他们必须要把它们都打败，不然会有更多小朋友像我一样，见不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她说妈妈一直都知道爸爸在做什么，妈妈虽然很想爸爸，但她从来没有怪过他，因为妈妈和爸爸一样，都想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让生病的人好起来，让害怕的人不害怕。他们都是“战士”，为了理想和和平前进的斗士。
我不理解。
但是这个词真的好沉重。
压的爸爸好累。
寥寥数天的相处，我竟然也习惯了陌生的爸爸，习惯了妈妈成为了记忆中的形象，飞到了天上。家里没有了妈妈在世的那种欢乐，却依旧那么温馨。花瓶换成了月季，贴着我们写给妈妈留言的便利贴，等下一月继续开花了，就把它摘去点缀妈妈的墓碑。猫猫获得了一只流浪的小奶猫，每天被烦的东窜西跳，不再蜷缩在自己柔软的窝里等着死亡，爸爸每天都陪着它，也没有再绝食了。
爸爸带着我到处玩，去做每一件妈妈列在清单里的事情，我们带着妈妈的照片登上了摩天轮，在过山车上感受风的力量，去看电影，去逛街，去给妈妈挑新衣服；我们到了海边，看了落日、明月和朝霞……最后，回到了妈妈的故乡，租了渔船，把妈妈的骨灰撒在了老房子的小河里，把我们的照片放在小坛子里，埋进了院子里的枣树下。
爸爸呀。他总是压着自己的悲伤，照顾着我们的情绪，用一些荒诞的笨拙的方式参与到我们之中，让我们看着他，暂时的忘掉Y/N不在的事实，好似只是一段长期的远行，流连育美景忘了归家。
我拿着小铲子，擦了擦脸，看着被果实砸了一头的爸爸，心里最后的那一点点生气，忽然就像阳光下的泡泡，“噗”地一下，不见了。我第一次主动扑进爸爸的怀里。他身上的味道有点奇怪，但很温暖。我伸出手臂，努力踮起脚抱着他的脖子，像妈妈哄我睡觉那样轻轻拍着爸爸的背。
爸爸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把我抱了起来。
“爸爸。”
“怎么了，甜心？”
“我爱你，爸爸。”
我抬起头，抓住爸爸满是胡茬、沾着泪水的脸，让他看着我。他的蓝眼睛湿漉漉的，里面映着一个小小的我。我顿了顿，用尽我三岁小脑袋里能想到的最有力量的话：
“继续去拯救世界吧，我的英雄爸爸！”
爸爸的蓝眼睛猛地睁大了，里面充满了我看不懂的、汹涌的情绪。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你要走了，对不对。大坏蛋有小坏蛋，你得去和你的同伴一起打到他们！”我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小骄傲，“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像爸爸和妈妈一样！我也要去拯救世界！”
爸爸抵着我的额头，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脸颊，弄得我好痒，痒得忍不住咯咯咯大笑。
“……好。”他把我紧紧搂在怀里，像抱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藏。“我的小南瓜……” 他的声音里带着哽咽，也带着无尽的骄傲。
“谢谢，我的小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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