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战室里的空气很闷，很沉。Ghost不吭声，Konig蜷在角落把头埋得更低了，连Alejandro也走了神，指尖烟灰簌簌的掉。
他们都看见了。Keegan牵着Y/N的手，从远处慢慢挪过来，像挪着一件怕碎的瓷娃娃。
门推开，两只手还扣在一起。
Soap和Gaz偷眼去瞥Ghost，那副骷髅面罩一动不动，只极轻微偏开一寸，避开了。Konig却猛地站起来，胸膛起伏不匀，眼珠子死死盯在Keegan脸上。
“是谁？”Y/N朝声响处侧耳。
一室死寂。除了早已知情的Alejandro和Konig，其余目光都诧异的投向她，她竟认不出Konig？
Price撂下雪茄，眉头拧紧：“Y/N，你眼睛怎么回事？”
“她暂时看不见了。”Keegan牵着她，绕过木桩似的Konig，引到沙发旁坐下。
Ghost的视线这时才沉沉转回来，落在Y/N脸上，那双曾经又亮又刁的眼睛，如今空荡荡睁着，像是什么也盛不下了。
该死。是谁干的？
指节在作战裤侧边无声捏紧，他牙关咬得太狠，隔着面罩都能看见下颚绷出的线条。
她怎么就……弄成了这样。
一种熟知的暴戾上涌，黑沉沉漫过。他想把那伤了她眼睛的东西，不管是什么，揪出来，用匕首，用枪托，一寸寸碾碎。
可他现在只能站着，像一跟被钉死的柱子。看着她被别人牵着手，领到别处坐稳。
骷髅面罩之下，呼吸压进肺叶，又呼出来。什么也说不出口。
Y/N就这么在安全屋又住下了。还是那间老屋子，离训练场不远，以前她也睡过这儿。只是这回，他们看得更紧了些，几乎时刻有人轮班守在外头，像是怕她磕了碰了，连一点不便都不能有。
月亮刚爬上来，Soap坐在她门外的石阶上，仰头望着那片压下来的穹顶。Y/N摸索走出，两人便一块儿并作。
“明天我们去接你的伙伴。”Soap说，声音在夜风里有点散，“Y/N，你去么？”
她笑了笑，“当然。我不去，你们怕是连洞口都找不着。”
“那倒也是。”Soap擦亮火柴，点了支烟，猩红的光点在夜色里明明灭灭。
“对了，”他吐出口白雾，像是随口一提，“你回来以后……还没见过Ghost吧？”
“作战室里不是天天见？”她偏过头，眼睛对着声音的来处。
“呃，我是说……单独。”
Y/N怔了怔。是啊，这次回来，Ghost竟没来找过她。没堵在门口，没逼问经过，甚至连一句“你怎么搞的”都没有。
太不像他了。
Soap见她沉默，吸了口烟，声音含混：“咳，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他……最近有点怪。”
夜风掠过，带起一阵凉意。远处靶场的方向，隐约传来一声声枪响。
第二日清早，敲门声响起。是Alejandro。
“该出发了，”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收拾好了吗？”
门开了，Y/N朝他微笑点头：“好了，上校。”
他抬起手臂，绅士般伸到女人身侧，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搭在自己臂弯里。像是在邀她共赴一场华尔兹。
“那就走吧，女士。”
装甲车内引擎低吼，车身微微晃动。Y/N坐在141的成员中间，Keegan和Konig一左一右，像两尊守护像。
“你…的眼睛……”Konig的声音压的很低，几乎擦着她的耳廓，“有感觉……好点吗？”
他还是不敢看她，哪怕知道她看不见。可那些在小楼里混乱又滚烫的记忆，每天都烧得他耳根发热，既懊悔，又想得发疯。
Y/N眨了眨眼。黑暗依旧，但已能模糊感知光的存在，“嗯，好点了。”
“如果……你还需要……”他话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下去。Konig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该死的变态。
Y/N正要摇头说“暂时不用”，正前方忽地传来“咚”的一声响。是Ghost的枪托砸在了车厢地板上。坐在他旁边的Gaz和小强迅速对视一眼，挑眉，抿嘴，愣是没吭声。
Keegan对周遭的动静全然无视，只将水壶轻轻递到Y/N手中。
“要喝水吗？”
“好。”
Y/N凭着记忆指引方位，一行人终于抵达那处隐蔽的洞口。沿着湿滑的石壁踏过溪水，Keegan和Konig一前一后护着她，步调谨慎。
Ghost缀在队伍末尾，目光焊在她背影上，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Alejandro从他身旁经过，斜瞥了一眼，压低的声音里聚着明晃晃的讥诮：“你还真大度啊。佩服。”
说完便径自向前走去。Ghost牙关咬得发酸，从齿缝里挤出一声低咒：
“Bloody Hell……”
他不知道自己还在犹豫什么，焦躁什么。是因为觉得她选了别人？所以就该识趣放手？呵，难道他真像那混蛋说的，有这么大度？
他盯着Y/N的背影，像盯着一道永远够不着的靶心。
什么大度？
Shit。
他只想把前面那两个人掀开，把她拽过来，摁在石壁上，让她看清楚，究竟谁才该站在她身边。
可他的手脚像陷进沼泽地。
凭什么？
凭她需要人扶的时候，伸手的不是他。凭她看不见的时候，守着的也不是他。
现在凑上去？
像条摇尾乞怜的狗，讨一点她分给别人的余光？
他做不到。
Ghost胃里烧着一团火，灼得他喉咙发紧。
他分明看见溪水溅湿了她的裤脚，Konig的手虚扶在她腰后，那么近，近得刺眼。
一行人踏入林中空地时，妖群躁动不安，眼看就要扑杀而来，雪青立刻喝道：“别动！是Y/N！”
“啊！您回来了！”
“狐妖娘娘，您眼睛好了吗？这些人是……”
“他们是不是挟持了您？！”
妖群骚动着，并未完全放下戒备。人类小队望着眼前景象，这些妖们还留有某些非人的特征，一时都有些恍惚。
Y/N轻声安抚，“我没事。他们就是我曾提过的，我们的伙伴。”
雪青从妖群中走出，四下张望，上前握住Y/N的手：“您有见到雪凌吗？她去找您，好几日了，还没回来。”
这举动瞬间激起几道视线割来，无声丈量着，这年轻妖类过分俊美的脸，和紧握她的手。
Y/N扣住雪青手腕：“她什么时候走的？”
“上周。说是去您家。”
Y/N心下一沉。雪凌在小楼找不见她，肯定会转向安全屋，她认得路。可如今Las Almas城内已无危险，西尼奥被瓦莱里娅牢牢盯着，全城清醒者只有他们，就连失魂的人们也早被集中安置……
Keegan的声音从旁溢来，“是Krueger。”
他们将洞内的所有妖们都带回了安全屋安顿起来，Y/N不急着去寻雪凌，她清楚，Krueger不会伤她。
而Krueger，正躺在郊外林里树梢上，眯眼瞧着底下那只埋头苦吃的虎崽。他有点后悔，当初把这傻东西拎走，指望着能拿她当饵，把Y/N引来。
结果Y/N没影儿，他倒成了专职猎户，一天到晚尽在林子里窜，少说也得给这只猪虎打五回猎。
喂饱了，她能乖顺蹭着他哼两声爹，顺便漏点关于狐妖的零碎传说。一旦饿着，立马嚷嚷要去找Y/N告状。
“爹爹！我吃完啦！还给你留了点呢！”
Krueger垂眼往下瞅。那虎崽舔着爪子，一副猫相，脚边扔着段光溜溜的肋骨，确实留了，留得很勉强。
他纵身跃下，落地无声，“这点儿？怕是不够塞牙。我倒是一直想尝尝……老虎什么味儿。”
雪凌耳朵一抖，往后缩了缩，急声道：“我，我还知道狐狸妈妈的事！听说狐妖是最古早的妖之一……”
Krueger蹲下身，捡起那节光溜溜的肋骨，转了两圈，“接着说。”
虎尾轻轻摆动，“族里老人们说，狐妖太像人了……会笑，会哭，会爱人，也会恨。所以最早被人类捉住，害死的，往往都是她们。”
“会哭？会爱人？”他重复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我怎么没看出来。”
雪凌摇了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可能娘亲没遇上爱的人吧。”
“我看你化不了人形，应该是吃太多，拉的都进脑子里了，所以说不来人话。”
“啊？我不是说的挺好吗？你这么凶，怪不得娘亲不来找你！”
Krueger狠狠瞪她一眼，将肋骨随手抛到一边，“赶紧滚。再磨蹭，真拿你垫肚子。”
雪凌掉头离开，嘴里还嘟囔：“哼，才不会呢……你昨天还给我梳毛了……”
……
地下避难所里，空气潮湿，沉滞，Y/N随Alejandro的小队一同向深处走，暗道里，人群静立。
“这只是其中一个避难所，但所有人的状态都与之气无疑。”Alejandro在她身旁低声说道，脚步停在一位妇人跟前，是他的教母。老妇人面色红润，连从前稍有浑浊的眼，现下都清亮不少。
Alejandro叹出一口气，像是要把胸腔积攒的浊气尽数排出，“每隔两日，我们就会抽查部分曾患病的人。现在，只剩零星几个病重者，但都在好转……”
“它们快来了。”Y/N截断了他未言尽的话。
“没错。”男人目光下移，看向她搭在自己小臂上的指节，“我们会与你们并肩，直到那些玩意彻底绝种。”
她轻笑，“我知道的，人类指望着你们这样的人。”
“但Senorita，我们这样的人，并不万能。所以，当无法挽回的局面出现时，不必顾及我们。”
Y/N没有回话，她明白Alejandro话里的含义，但她不会应下这个请求。
“走吧，少校。我们回去吧。”她必须尽快恢复，时间不多了。
……
夜很沉，Keegan房里的灯还亮着。地图铺了满桌，他正标记Las Almas各处的陷阱方位。Alejandro打算用异怪最渴望的食物作诱饵，也就是他们自己。
而Keegan并不赞成，他正思考无人机是否能将怪形引入，可风险极大，如果失败便是完全暴露。
隐约间他听见走廊有脚步声，很轻，很缓，不像男人的动静。起初他以为是错觉，并未抬头。直至半小时后，Keegan熄灯躺下，脚步又一次响起，慢慢远去。
他推开门，是Y/N没入走道的背影，和一缕未散的雪茄味。Keegan立马追上去，皱眉握住她的手，“怎么一个人来找Lt？守在你门口的人呢？”
“我让对方回去睡了。”Y/N虽已渐渐适应了黑暗，也摸索出了独行的法子，但还是任由他牵着，一步步往回走。
夜很深，深得似乎整个世界都被黑夜吸走了。Keegan看着前路，一步接一步走得很稳，他停在小楼门口，“到了，进去睡吧。”
Y/N没松手，她昂起头看向他的方向，“你还想让我负责吗。”
男人沉寂了一会，“以后再说。”
“那就以后再说。”Y/N拉着Keegan的手往门内走，“但现在，我可能要再欠你一次。”
她忽然抬手搂住他的脖颈，将他向下压，两人呼吸纠缠。Keegan瞳孔震颤，来回扫视她的脸，想看清那上面是否有半分玩笑或勉强。
他清楚，Y/N需要靠什么恢复妖力，他也始终没有过问她与Krueger之间发生了什么。因为他知晓，那是途径，是手段，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交换。
可Keegan真正想知道的是，这些手段里，有没有哪一次，哪一个，她带了感情，出了真心。还是，都仅仅是使用。
Y/N的气息温热，真实的拂过他下颌，Keegan扶住她的脸，没有动，也没有推开。
秒针哒哒转了整整一圈，他才缓缓开口，“你以前……爱过人类吗？”
她愣了愣，不曾想Keegan会问这样的话，这不像他。
但Y/N也开始细想，如果她真活过那么长岁月，想必也爱过谁，恨过谁吧，只是结局大抵都不尽人意。人类的寿命太短，而她，连记忆都散得遥远。
长久以来，在Y/N所知的世界里，狐狸妈妈是最重要的存在。她们一同走过很多路，见证过太多生命的诞生和终结。曾有许多人靠近狐狸妈妈的心脏，但Y/N总是过目就忘。
而现在，即便眼前只有一片浓黑，她却依旧能想起Keegan的轮廓，还有那几个男人的瞳孔，眉眼，身型，语调……
也许，这就算是走近心脏了吧。毕竟这次，她一个都没有忘。
Krueger：[愤怒]
雪凌：[问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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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自娱自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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