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诸位日安。”中原中也走进厅堂时发现武侦的主要人员全部在场,原本因为要见福泽谕吉而紧张的心情竟然稍稍平静下来。
他深呼一口气,欠身作揖,礼节一丝不苟,就连对礼仪最为苛刻的国木田独步都暗暗称赞。
“妾身荒姬,见过诸位。”
众人见到的就是一位容貌出众的美人微微俯身行礼,仪态端庄优雅,眉眼间含着温柔却不显得软弱,让人不禁感叹真不愧是那位尾崎夫人教养出来贵女,性格仪态都无可挑剔。
太宰治见众人的神情,就知道这个初照面中原中也的表现已经博得了所有人的满意,那么接下来就不会难熬。
“请。”福泽谕吉颔首示意,太宰治见状自然地拉过中原中也的手坐到下首的座位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对恩爱夫妻一样,看得福泽谕吉是十分满意。
是个不错的孩子。
“也许有些冒昧,荒姬可为本名?”与谢野晶子打量着中原中也,作为医生的直觉让她感觉眼前这位貌美的小姐似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并不是。”中原中也略微敛下眼眸,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本名秋雅,荒姬不过是艺名罢了。”
来时中原中也也想过有这么一问,毕竟“荒姬”听起来的确并不像是个真名的样子。
接下来的氛围就很和谐,每个人都带来了给太宰治这位新婚妻子的见面礼,中原中也也按礼节一一收下,后因武侦众人有事情要商量,他自请回避,整套行为下来让人挑不出一丝差错。
……
“真难得,太宰竟能娶到这样近乎完美的女性。”国木田独步感慨万千,如果说他一开始担忧太宰治不能迁就一个娇气的大小姐的话,现在就是在为中原中也感到惋惜——好好的姑娘怎么就嫁给太宰治了呢?
“是啊。”谷崎润一郎附和道:“看起来是一个很贤妻良母的夫人。”
“也不娇气。”谷崎直美补充道。
“停停停。”太宰治看武侦众人在中原中也走后就放飞自我地议论起来他的小娇妻,有些哭笑不得:“我眼光还是还不错的吧。”
“是挺不错的。”与谢野晶子点点头,“身体很健康,体格不错,应该是不易生病的体质,只是…”
“只是什么?”
与谢野晶子是医生,对于健康之类的建议太宰治还是很愿意听从她的,再加之他很担忧中原中也身体有什么损害,听听准没错。
“从刚刚那个状态,我粗略地观察了一下。”与谢野晶子喝了一口茶,“你们家小娇妻的盆骨似乎有点过于窄小。”
一边说着,与谢野晶子一边比了一个“八”字:“大概这么宽,比起一般女性这个宽度更偏向于男性的大小,我曾经为几个类似的夫人接过生,几乎全部都是难产。”
“个人建议。”与谢野晶子表情有些严肃,“你最好把你们家小娇妻的葵水期的具体时间交给我,我给你算算哪几天不能同房。”
“咳咳咳。”太宰治听到这个饶是脸皮厚也有些禁不住,“那个,我还没有和她,那啥。”
“还没有?”与谢野晶子表情带上了几丝玩味,“是不是要我给你开几副…”
“才不是你想的那样。”太宰治不自在得很,“只是不想太过于唐突了吧。”
“难得,以往你遇到那些美人哪个不是一口一句殉情,撩人的手段层出不穷,这会儿遇到“真爱”倒是怕起羞来了。”
嘲笑了两声,与谢野晶子摆摆手,示意这个话题结束。
“约莫半个月后荒…秋雅夫人的弟弟将会到达这里和我们进行与朝廷的合作。”中岛敦和福泽谕吉汇报道,“那位中原先生我和太宰先生见过,似乎是个很了不得的人呐。”
末了,中岛敦又添了一句,“中原先生就是秋雅夫人的双生弟弟。”
“的确是个很可靠的人哦。”一直没有开过口的江户川乱步突然插进这个话题,“太宰的“小舅子”可不是一般的有本事。”
“既然乱步这样说了,我们也就不必担忧了。”福泽谕吉站起身,对太宰治嘱咐道:“在你妻子的胞弟到来前的这半个月放个假,好好陪陪她,人生地不熟的,别叫她害怕。”
“是了。”太宰治笑嘻嘻地送福泽谕吉离开,“毕竟是我求回来的夫人嘛。”
15.
送完武侦众人后,太宰治回到后院,发现中原中也将一些物件摆在桌子上,每一件似乎都价值不菲。
这些东西都是出自于中原中也的“嫁妆”——也就是中原中也的私库。
他带着这些东西来到武侦领地的原因也是出于对太宰治的愧疚,毕竟他现在算是个“将死之人”,假死脱身也是辜负人家一片真心,他“死后”把这些东西留给太宰治就当是补偿了。
“秋雅在干什么呢?”太宰治从身后轻轻搂住中原中也的腰,亲昵地把下巴架在他的肩膀上。
“再给他们准备回礼。”在被抱住的一瞬间,中原中也有些僵硬,但是很快又缓过神来,“我问过这府里的丫鬟他们的喜好,私自准备了一些,只是还有一位不太清楚。”
太宰治扫过桌上的物品,一支蝴蝶发簪,材质琉璃并不少见,只是工艺精致复杂便显得价值不菲,应该是给与谢野晶子的;文房四宝泾县宣纸、徽墨、湖笔、歙砚无一不精,大概是给国木田独步的;御供清明茶,一两值千金,约莫是要送给福泽谕吉……
“只是不知道那位眯着眼睛的先生会喜欢什么。”中原中也将桌上的一一对应吩咐人送出后对太宰治问道。
“乱步先生啊…”太宰治笑着握住中原中也的手,“只要准备好不错的点心就行。”
“是这样啊。”中原中也轻声道,随后他偏过脑袋,对太宰治说:“能用下厨房吗?”
……
“夫人说了,自己做的一些粗糙的点心,希望乱步大人不要嫌弃。”送礼的丫鬟低着头,将一个外表精致但体积不小的多层食盒交给江户川乱步府上的小厮后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乱步让我过来就是因为这个?”福泽谕吉看着食盒里精致的糕点,眼底含着几分笑意。
“可不是嘛,太宰家那个可爱的小姐的厨艺一定很不错。”
江户川乱步随手拣起一块芙蓉酥:“好吃!”
……
中原中也漫不经心地剥着虾,干脆利落让虾身首分离,挑虾线,取虾脑,动作十分迅速,不一会儿虾壳就堆成了一个小山。
太宰治就站在旁边看着,优秀的炸厨房选手刚刚在中原中也帮江户川乱步制作糕点的时候帮了不少倒忙,只好尴尬地把手背到身后,傻乎乎地站着。
“方才请了山田师傅帮忙拆螃蟹去了。”中原中也处理完最后一只虾,洗了手,对太宰治说道:“站着怪累的,您先出去坐着吧。”
“嘛,秋雅不用对我总是用敬语啊。”太宰治忍不住伸出手抹去中原中也脸上沾到的面粉,“直接喊名字,随意一点就好。”
“…好。”
……
揉面,炒虾壳熬虾油,调味虾仁虾脑,将山田师傅送来的螃蟹一起处理了,中原中也将螃蟹壳放进锅里熬煮后长吁一口气。
这碗面还…真是麻烦啊,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中原中也将蟹粉虾仁虾脑铺到面上后淋上厚厚的虾油,思绪很乱。
他的嘴比较刁,吃苦也是能吃的,在边疆的时候没条件一个馍就能啃个一天,回到京都有条件了就自己琢磨琢磨怎么做点儿好吃的。
反正几个月后他就该离开了,现在对太宰治好点儿就算是补偿了。
……
鲜,香,劲道,无可比拟。
太宰治觉得自己真的是捡到宝了,长得好看,唱歌好听,饭又做得好吃……
老婆好好…呜呜呜…
中原中也太宰治布灵布灵的眼神突然觉得……还挺可爱的。
毕竟才十八岁还是个孩子啊。
他撑着下巴看着太宰治吃饭,安安静静的,嘴角忍不住弯起了起来。
“慢点吃,别噎着。”撸起袖子给埋头吃面的太宰治夹了一筷子鸡蛋,中原中也感到有点好笑。
太宰治府上的厨师手艺不差,这桌子上除了他做的那碗面外全是厨房送过来的,他尝过了,味道都很不错。
“唔唔。”太宰治含糊不清地应了两声。
等到吃饱喝足后,太宰治兴致勃勃地对中原中也说道:“福泽先生给我放了半个月的假,这两天我带你出去转转吧!”
“嗯。”
也好,松田君也快到了吧,马上他也得忙起来了。
中原中也抿了抿发鬓,挂上一个得体的笑容:“真是麻烦您了。”
“啊啊啊…都说秋雅不要那么客气嘛…”
“额…那么…嗯…夫君?”
太宰治:我听到了什么?!
下一刻,中原中也就看到,那个风流名声都传到京都的少年军官藏在头发后面的耳尖悄悄红了起来。
16.
比起京都整齐有序的各家店铺,在武侦地界里更多的却是流动的路边小摊。
小摊上大多都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毕竟金贵的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摆在外头供人随意查看挑拣,但是终归是有些讨人喜欢的小东西。
一路上太宰治总是兴致勃勃地拉着中原中也逛些小姑娘喜欢的摊子,什么胭脂水粉,香囊,首饰,什么东西都想往他身上试试,然后全部打包让人送回府里,财大气粗得很。
“这就是太宰大人新迎娶的夫人吧。”脂粉娘子笑眯眯地看向中原中也:“真是一个水灵灵的美人呢。”
“当然啦,我夫人可是最美的。”太宰治搂过中原中也,语气里满是自鸣得意。
“那可是恭喜了。”胭脂娘子用衣袖捂住嘴,她这儿的胭脂都是用上好的花腻子拧出来的,平日里她就最喜欢看着这些和小雏鸟似的姑娘们,因此一打眼就喜欢上了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中原中也。
“妾身也没什么可以送出手的,也就这盅勉强可以送给夫人把玩。”
说罢,从匣子里取出一盅碧青色的小罐递给太宰治:“妾身听说夫人是从京都过来的,别嫌弃咱们这个小地方的粗糙东西。”
太宰治一见那个碧青色的小罐就了然胭脂娘子这是把看家本领给使出来了。
红蕖袅袅,顾名思义,这盅胭脂是用新生的红莲花瓣并着花蕊子用香露蒸了淘漉出来的腻子,一年也不过得了三盅,前两盅都被这里有名的富家千金渡边煦子想办法弄了去,只留下了这一盅,算是很难得了。
中原中也不知道这盅胭脂的意义,但是他明白这是对方的好意,欠了欠身准备道谢,身后却传来一道不满的女声。
“这胭脂只当得我们家小姐可以用,向你要了几次都不愿意卖这最后一盅,原来是准备讨好新来的长官夫人。”声音的主人语气里满是不屑,“在这城里谁有我们家小姐貌美,用了也是白用,要是不想自取其…”
“青竹,别说了。”渡边煦子连忙打断身边丫鬟的话。
渡边煦子并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娇蛮小姐,相反,她很会察言观色。
她很清楚太宰治先前愿意迁就她几分是因为她有了张好皮囊,曾经她也想利用这张超出寻常美人的美貌嫁给这个让她动心的男人,可偏偏暗示了几次对方都无动于衷,因此她渡边煦子也算是明白了,太宰治把她只是当成一个好看的物件来欣赏,完全没有男女之间该有的心动。
听闻太宰治带着新婚妻子出门的时候,她还有些不服气,准备见见这个让太宰治铁石心肠都化成绕指柔的女人到底有多大本事,在临走前她还恶意揣测是不是中原中也有什么狐媚子的勾人手段才会让太宰治为他神魂颠倒。
结果,刚打一照面她就知道自己输了。
光是那双眼睛,那双比青玉还剔透,比水波还温润,比蓝天还鲜亮的蓝眸,就连她都忍不住咋舌,更别提那张让自诩第一美人的她都自惭形秽的精致五官,渡边煦子突然理解了,一向只撩不娶的太宰治怎么会那样迫不及待地把人从京都求了回来。
丫鬟在看到中原中也的样貌后也闭了嘴,有些心虚地往后退了一步。
“抱歉,是奴家没有约束好下人,望夫人莫怪。”渡边煦子欠身,眼底满是对中原中也的忌惮,世家贵女就没有不通内宅手段的,再加之还有歌姬这一身份,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存在是她招惹不起的。
渡边煦子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很清楚现在不是争不争的问题了,而是一旦有所动作就是一败涂地的定论,所以退出后交好是唯一的出路。
得到中原中也并不在意的答复后,渡边煦子松了一口气,立马带着丫鬟离开。
“青竹。”渡边煦子面色凝重地对贴身丫鬟嘱咐道:“以后遇见太宰夫人要尊重一点,最好要避其锋芒。”
“可是,虽然太宰大人的新妻是个难得的美人,但是小姐您说不定…”
“不可能的。”渡边煦子喃喃道:“你看他一眼你就明白了。”
只要一眼,你就会发现,他看向那人的眼神——
炙热,如同狂热的信徒。
17.
现在变成这个状况可以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中原中也扒了太宰治的一些衣服,坐在床边看着手里的瓶子发呆。
……
一个时辰前。
“今天真是谢谢您…嗯…夫君…”中原中也又一次下厨做了点小菜,和太宰治坐在庭院里小酌。
说是小酌,却只有太宰治一个人的杯子里是酒水,中原中也喝的却是普通的果水——闺中小姐们最喜欢的那种饮品,用新鲜水果加糖熬成的糖水,或搁上些冰块或是封在坛子里用井水浸泡,中原中也深知醉酒误事的道理,再加之他知道自己的酒量几分几两,也就没有托大,以不胜酒力为由没有陪太宰治一同饮酒。
许是天色不错,许是气氛到了,又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森鸥外留给中原中也的那瓶没在洞房花烛夜该用的药剂在这个时候有了用武之地。
把人放倒后,中原中也把人拖到了床上,他现在嘴上的口脂已经完全花了,衣服也有些凌乱,看起来有种莫名的涩气。
他很清醒,非常清醒。
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初次接吻的体验还算不赖,并且中原中也早就做好了有这么一天的准备,也不算太过于羞耻。
森鸥外说过这种致幻剂只是会根据当时的情况给人一些足够美好的想象,就当是做了个好梦,在出发之前中原中也也偷偷找人试过,虽然听起来像是对陛下有些不敬,可潜意识里中原中也还是不愿意做出什么伤害太宰治的事情。
说来也可笑,仅仅是因为那双让他心动的眼睛和一点点可悲的同情心,就让他这个在战场上把敌人当白菜砍的煞神对太宰治上了心。
眼前的人眉眼如画,含着一抹笑,比白天面对一些人时挂起的虚伪笑容更多了几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感。
中原中也用手摸过太宰治的五官,坐在床边看了很久后掏出了一把小刀,割破了食指,在床单上抹出了一道血色。
这几个月给太宰治编织一个足够美好的虚假的梦境就算是补偿了。
扯下衣服,给自己掐出几个让人想入非非的痕迹,钻进被子里,中原中也闭上了眼睛。
没有他话,只能说……好梦吧。
……
当清晨的第一抹阳光照进房间时,太宰治醒来,身边是裹在被子里乖乖巧巧地还在熟睡的小娇妻,他不禁想起记忆里昨夜的疯狂。
他还记得她羞涩的神情和甜美的声音,就在昨晚他彻底得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宝贝。
亲昵地吻了吻中原中也露在被子外的发旋,太宰治猜想他的小媳妇第一次承欢一定是累了,偷偷隔着被子抱了抱后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吩咐外面的丫鬟不用去叫中原中也起床后就乐呵呵地往城西走去——那里的烧饼是连嘴刁的自己都认为好吃的东西,太宰治现在就像个青春期恋爱的毛头小子一样跑到城市的另一头只为了给心上人买一份早餐。
中原中也在太宰治走后就睁开了眼睛,他醒得比太宰治还早,刚刚只是装作很疲惫的样子罢了,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从12岁起就呆在风月场所的他早早就通了人事,即使他自己从未尝试过,但他估计那所谓的欢爱大抵如此。
蹙着眉头想了想,他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后叫了一次水,顶着丫鬟们暧昧的眼神让她们在外面候着后,中原中也进了那个在他眼里娘们儿唧唧的花瓣浴里清洗了一遍,坐实了所有人眼里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
等到太宰治赶回来的时候,中原中也刚刚梳妆完毕,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一个显眼的红痕让太宰治心情大好,就像一只雄兽在炫耀打上自己标记的领地一般,他走上前去捧住中原中也的脸很自然地落下一吻,突然想起与谢野晶子的嘱托,悄悄附在中原中也耳边小声问了一句:“夫人,你那几天…是在什么时候。”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大脑一时有些卡壳,许久才小声嗫嚅道:“每个月十五到二十左右吧…”
太宰治只当中原中也是羞的,毕竟女儿家一般不太好问这些事情,实际上只是因为中原中也临时在想说哪天比较合适,考虑到今天不过初三,他干脆报了个比较远的日子。
啧,忘了扮成女人还有这茬,看来还得准备那几天的“道具”了。
中原中也叹了口气,默认太宰治在自己脖颈上摩挲的动作,微低下眼帘,装作一个羞涩的女儿家姿态:“时候不早了,夫君该用早膳了。”
“好啊。”太宰治又偷了一个香,拉起中原中也的手,“秋雅尝尝这家店的早点……”
……
平静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时光终究会不断前行。
中原中也打开密信,取出里面的药丸后看完森鸥外最新的指令,密信被丢到火盆里烧去,火舌舔舐着脆弱的纸面,上面只隐隐约约透露着两个字:
“寤生。”
18.
虽然中途出了点儿波折,松田透还是以“中原中也”的身份到达了武侦的地界。
“这就是秋雅夫人的双生弟弟啊。”谷崎直美看到松田透后感叹道,“长得可真像啊。”
“的确是这样呢,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中岛敦看着松田透,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堵在心里,总觉得这位中原先生和自己一开始看到的那位还是有些差别的,但是差别在哪儿一时又说不上来。
有同样感觉的还有太宰治。
他看着“中原中也”那双看起来就和玻璃珠子一样廉价的蓝眼睛,内心一阵烦躁。
不对,不是这样的,应该更加漂亮一些才对,应该像……
太宰治心里一惊,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觉得他小媳妇儿的弟弟应该和她是同一个人。
这种怪诞不经的想法仅仅在他的大脑里停留了一瞬就烟消云散,在听闻“中原中也”想要去见“中原秋雅”后,太宰治很爽快地带着“妻弟”去见自家老婆。
……
“妾身想和胞弟说点儿体己话。”
太宰治自以为猜到了姐弟两个许久不见甚是想念,也就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个人,却不知房间里说的不是什么“体己话”,而是关于“中原秋雅”的“死亡计划”。
“中原大人。”松田透俯身行礼,“让您这样真是受委屈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都是为了朝廷罢了。”中原中也摆摆手,不久前森鸥外送来了一丸药,他按照指示服用下去后只觉得最近越来越疲惫,精力大不如从前。
“陛下的指令中原大人应该已经知道了,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任务将由我和您交换身份。”松田透恭敬地回复:“陛下将一切都安排好了,京都里正关押着恭亲王王妃,不日前恭亲王造反处斩后抄家发现恭亲王妃恰巧怀有身孕,如今刚好能够和大人您扮演的角色对上时间。”
“所以,陛下的意思是?”中原中也密信并没有过多赘述,只是让中原中也服下药丸后找一个时间披露自己“怀孕”的事实,再借着“难产”的名头脱身,具体细节还是由松田透转告。
“我们已经将恭亲王妃秘密运送到城郊的一座小屋里,等到她“临盆”时,您也该“发动”,我们会在这之前将武侦的与谢野医生引走,这样换上我们带来的人,您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假死脱身。”
“可是恭亲王妃会同意吗?”中原中也倚在贵妃塌上太阳穴坠坠的疼,“就算恭亲王府落魄了,应该没有母亲愿意交出自己的孩子吧。”
“这您不必担心。”松田透递上一份资料,“恭亲王府谋反一事确凿,作为有所参与的恭亲王妃理应被处斩,只是陛下良善,再加上恭亲王与太宰先生也算是有血缘关系,恭亲王妃又和您一样是蓝眼睛,所以陛下允许她留下这个孩子而不是和恭亲王一样被立即处死。”
中原中也翻了翻资料,证据确凿,在□□眼里的确是罪不容诛,而恭亲王妃作为一个母亲想给孩子一个不错的未来无可厚非,太宰治作为他的“父亲”就是最好的选择,不过…
“你们确定她不会动什么手脚?”中原中也将资料还给松田透,后者又将资料贴身藏好。
“并不会,我们派人时刻监视着以防万一。”
“还是小心点为…”话还没说完中原中也眼前一黑,就陷入了虚无。
19.
“秋雅夫人这是…额…怀孕了。”与谢野晶子眉头一皱,不满地看向太宰治:“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猴急吗?现在怎么办?”
“可是我也没想到啊…就…就那么一次…”太宰治心虚地低下头,他也没想到一次就中标了啊。
“那我还该夸你好棒棒吗?”与谢野晶子翻了个白眼,又看了看中原中也的脸色。
“原本考虑到风险我应该劝你把这个孩子给打了,可是就脉象来看,这个孩子的情况有点复杂,要真的打了说不定现在你就可以见列祖列宗了。”叹口气,与谢野晶子摸了摸中原中也的脑袋,相处了半个月她还挺喜欢太宰治娶回来的这个小媳妇儿,共同话题也挺多的,她觉得她们两个说不定会成为很聊的来的闺蜜。
都怪太宰治那个老色胚。
瞪了太宰治一眼,与谢野晶子有些泄气:“就这样好好养着吧,我跟紧进度,尽量让胎儿健康产出。”
“真是麻烦您了。”中原中也白着一张小脸,森鸥外送过来的秘药还真是反应有点大,完全就模拟了怀孕时的身体状况——除了真的要生的话最多生出一团空气罢了。
他现在难受得很,脑子昏昏沉沉的,小腹也涨涨的,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太宰治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握着他的手,无所适从地给他擦着汗。
“我开了些滋补的药膳方子,先好好养着吧。”
……
“秋雅…对不起…”太宰治爬到床上抱住中原中也,“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啊…”
“没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啥也没干过不是。
中原中也将太宰治的一缕头发拢到耳后,露出他好看的额头,心情好上了不少。
经过近半个月的相处,中原中也对太宰治改观了不少,最初见面时他只当太宰治又是个见色起意的登徒子,所以毫不犹豫就给他泼了一脸卸妆水,谁知,在这半个月的朝夕相处后,他才发现,太宰治曾经喜欢“寻花问柳”只是单纯喜欢看一些美的东西,他从来没有过什么唐突她们的地方。
中原中也还发现,太宰治十分缺乏安全感,每次睡觉时都会下意识地缩成一团把他死死困在怀里,偶尔太宰治眼里流露出的落寞总是会让他心软,忍不住随对方再好一点。
“我一开始听到与谢野小姐说你容易难产的时候就不打算要孩子的。”太宰治把脑袋凑近中原中也那里,声音很小很小,“她说你盆骨很窄,就和男孩子差不多,以后可能就会难产,我就打算好了,你要是实在喜欢我们就去领养一个,我只想和你一起,一起看星星,一起出去踏青,一起吃饭……”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看淡了生死,有时候入入水,割割腕,上上吊,没有人管过我,他们只当我在胡闹……但是你……算了不说了。”
“我真的好喜欢你…真的好喜欢好喜欢…”
中原中也安静地听他絮絮叨叨地倾诉,偶尔附和一下,只是他自己知道,太宰治畅想的未来只能是个念想,一旦任务结束他们就桥归桥,路归路,一别两宽。
中原秋雅只是太宰治幻想中的妻子,他面对世人的一个假面,终究是一个花团锦簇的泡沫,一戳就破。
“好啊。”中原中也听见自己说出了一个他认为永远都不会实现了成承诺:“等到这个孩子生下来我们就一起出去看看吧。”
他第一次主动凑上去给了太宰治一个一触即离的吻。
“听话,早点儿休息吧,我会没事的。”
20.
“中也?”太宰治再一次叫醒昏昏欲睡的中原中也,看着中原中也那双含着雾气的蓝眸,太宰治一时间有有些晃神。
太像了,和他现在应该待在家里安心养胎的妻子如出一辙的神态,这些天他回去时也能看到小娇妻说着说着就颠啊颠的脑袋,软绵绵的,像只被太阳晒软了的小猫儿
不仅如此,太宰治还总能在中原中也身上找到妻子不经意的小动作,恍然间只觉得“中原中也”和“中原秋雅”应该是一个人才对。
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大多数时候,太宰治并不觉得他们会是一个人,毕竟一个端庄温柔,一个张扬热烈,更别提有时候太宰治总觉得“中原中也”莫名地…奇怪,身上的灵气时有时无,就好像是被不同演员演绎的同一个角色般。
当太宰治和武侦众人无意间提起中原中也最近总是在打瞌睡时,其他人的看法倒是出奇地一致。
“毕竟中也先生和秋雅夫人是双生子嘛,一般来说双生子在有的时候会心灵相通,姐姐因为怀孕容易感到疲惫说不定就感染到了弟弟身上,只要不影响工作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太宰治接受了这个说辞,哪怕偶尔还是会有疑惑,也很快就混过去了。
算算时间已经怀胎八月,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近一年的时间太宰治也和他妻子的“弟弟”混熟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太宰治尤其喜欢逗弄这个长着和自己妻子一样甜美端庄脸庞的妻弟,两个人还各自收获了对方嘲讽般语气取下的绰号,其中以“小蛞蝓”和“混蛋青花鱼”最为频繁。
其实,仔细想想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太宰治伸了个懒腰,与谢野晶子再三确认“中原秋雅”的脉象很平稳,也让他的心稍稍安定下来,只要再平安度过两个月,凭借与谢野晶子的医术,他就可以让他心爱的妻子摆脱怀孕的艰辛——这些日子他的小媳妇儿憔悴地厉害,看得他心疼不已,恨不得以身代之,可惜别无他法,只能把她抱进怀里细细安慰。
等到尘埃落定了,我要对秋雅好一点,再好一点。
怀着这样的心思,太宰治扫了一眼桌上的加急信笺,上面报告在武侦的地界里出现了恶性杀人案件,被害人死法蹊跷,要求他和与谢野晶子前去协助处理。
地方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正常坐车来回路程需要3个时辰,斟酌再三,太宰治还决定出去一趟。
21.
按照原计划,一个多月后松田透会派人制造一些无伤大雅的骚动惊动武侦上层以达到派出与谢野晶子的目的,可偏偏恭亲王妃不知怎的突然早产,早早地被送进了屋子里生产,中原中也还在担忧该怎么办,就得到了太宰治要和与谢野晶子一同出去的消息。
虽说用天公作美来形容这一切对于那些在连环杀人案里死去的无辜被害人不太尊重,但是好歹是帮了他们一忙。
……
“夫人!!!”
随着丫鬟的一声惊呼,中原中也被送进了府里早早就准备好的“产房”。
鉴于与谢野小姐不在,太宰府里的人接受了由夫人弟弟送过来的稳婆和随侍丫鬟,毕竟夫人和她胞弟的关系亲厚是有目共睹的,太宰大人的小舅子根本没必要去害他姐姐。
但是以防万一,府里还是派了人把消息通知给了太宰治。
太宰治正在调查案件,收到消息后愣了一瞬,加急信笺很短,只有短短一句话:
“急,速归。”
太宰治不明所以,只是心里没来由的恐慌起来,和与谢野晶子说明了情况后抓起一旁的外衫就往回赶。
……
怎么会这样…
太宰治硬生生缩短了一半时间赶回了家,得到的就是自己的妻子因为意外提前生产,现在还在产房里焦灼的消息。
明明还有一个多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太宰治跑到产房外,听见里面隐隐约约传来痛呼声和啜泣声,算算时间太宰治猜测他的妻子已经在里面整整待了起码两个时辰,哭泣的声音微弱到像是一只濒死的幼猫。
太宰治想要进去陪着他在生产的妻子,却被人拦了下来。
“大人,您刚刚去了凶案现场,身上带着煞气,不吉利。”一旁的丫鬟和小厮齐齐拦住他,“您就在外面陪陪夫人…中原大人已经进去陪着了…”
太宰治被拦在房门外,只得恨恨地锤了一下大门,扒在房门上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色。
太宰治突然怨恨起那个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如果不是那个凶手,他现在就会陪在秋雅的旁边,与谢野晶子也不会被临时派出。
“呜呜…太宰你在哪里啊…”里面呜呜咽咽的哭声已经没有了多少力气,太宰治想象到他的夫人现在在房里挣命的样子。
“我在!秋雅,我就在外面!”太宰治对着房内大喊,“秋雅!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妻子在门内和死神抢命,丈夫只能在门外徒劳地呼喊,太宰治只觉得这扇门就像是张着嘴的怪物,吞噬了他心爱的姑娘又让他无可奈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内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音很洪亮,破开了死一般的空气。
太宰治心里突然松了一口气,他想过了,他一定要进去拉着秋雅的手,告诉她辛苦了,他要把她宠上天,他还想和自己深爱的夫人一起看星星看月亮,在草地上依偎在一起,还有……
“姐姐!”/“夫人!”
太宰治还没有反应得过来,门内又传来悲怆而又急促的喊声,那个声音尖锐而又刺耳,像是在他的心里狠狠挖去了一块肉。
“秋雅,你说说话…”太宰治想要闯进去,稳婆先行一步开了一条门缝。
“大人,恭喜,是个公子。”稳婆的声音很沉重,“可惜,刚出生就没了娘…”
“轰”的一声在太宰治的脑子里炸开,他恍恍惚惚地进了房门,只看到妻子的弟弟半跪在产床边红了眼眶,而他的妻子从京都带来的贴身丫鬟已经控制不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地上摆满了一盆一盆的血水,床上的人用白布盖住了全身,浓郁的血腥味和惨白的布料缠绕在一起,看得太宰治一阵天旋地转。
不可置信地伸出手,太宰治颤抖着揭开了盖在他妻子脸上的白布。
“秋雅…你醒醒好不好…你不要吓我…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你看看我好不好…”
他跪到了地上,抓紧了“中原秋雅”的手,眼神空洞,嘴里喃喃自语,眼泪一颗一颗从眼眶里滚落。
怎么回事…他还没来得及带他的小媳妇儿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他还没来得及和他的小媳妇儿说够一千句我爱你,他还没来得及……
为什么呢?难道像他这样罪孽的家伙,老天就见不得他过得幸福,非要这样来惩罚他吗?可是,秋雅她又做错了什么?
太宰治低下了脑袋,泪水滴落在地上,碎成了四分五裂的样子,一如他好不容易温暖起来又被突然摔碎的寒冷的心……
……
中原秋雅的葬礼十分肃穆隆重,她来时一群人喜气洋洋的,走时又有一群人为她流下了眼泪。
太宰治这两天都是昏昏沉沉的,他坐在还未封上的棺帛边,在里面躺着的是他的妻子,她就那样静静地沉睡着,做着一场似乎永远都不会醒来的美梦。
太宰治只觉得自己的眼泪已经快哭干了,他仿若一只被茧疯狂缠绕,巨大的悲哀死死捆着他的心脏,一丝一丝想要把他绞死在茧中。
今天就是封棺的日子,太宰治站在棺帛边,看着封棺的匠人一点一点合上棺盖,他看着封棺匠人的眼神就像在看他的仇人,太宰治一度想要抱出妻子的尸身逃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他认为自己的妻子还活着,现在不过是睡着了而已,她只是在和他开玩笑…
是的,开玩笑…
但是现实却是,他看着一生的挚爱被封印在那个黑暗的棺帛里,然后被人们葬进冰冷的泥土里。
雨,从天上飘了下来,沾湿了大地。
22.
“中原大人,您受委屈了。”松田透趁着夜色将中原中也从墓地里挖出来,将假死药的解药给他服下后,中原中也悠悠转醒,扯了扯身上的服饰,叹了口气。
“麻烦你了,你的任务结束了,回去和陛下复命吧。”
“是。”
……
从暗处潜回驿馆,中原中也换去了这一身女装,换上久违的男装。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中原中也难得有了一种做回自己的感觉。
现在,他就是中原中也,不是那个需要压抑着天性,做一个贤妻良母的中原秋雅。
用手拢了拢头发,随手往桌上摸了摸,中原中也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用再梳发髻了。
我在想什么呢。
轻嘲一声,给自己束了个高马尾,中原中也深呼一口气,理了理衣摆,对着镜子勾起一个张扬的笑容,拿起最后一份资料前往那个他待了近一年的地方。
……
“夫…抱歉,中原大人…”府里的小丫鬟看见中原中也晃了神,下意识要将“夫人”二字脱口而出却猛然想起他们的“夫人”已经去世了,垂下了眼眸:“太宰大人…最近有些消沉,不见客…”
中原中也听到这个消息,心里疼了一下,但很快敛住了神情,温和地对小丫鬟说:“带我过去吧,我…劝劝他。”
……
屋子里弥漫着酒精**的气息,中原中也皱了皱眉头,就看到太宰治一蹶不振地趴在桌子上,上面散落了不少已经空了的酒瓶。
“秋雅…”太宰治嘴里喃喃念叨亡妻的名字,却不知道那只是个不存在的女人,而他真正明媒正娶的“妻子”面前静静地看着他。
“太宰。”中原中也喊了一声,太宰治如同一个僵硬的机械娃娃,愣愣地抬起头,眼睛眯了起来,下一刻,中原中也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太宰治死死地抱住。
“秋雅,你回来了是不是,他们都在骗我对不对…你吓死我了……”
中原中也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肩膀处的湿意,他想要伸出手抱抱太宰治,但想起来自己现在的身份,不自在地把手握成拳,努力克制自己这近一年来养成的习惯。
“你清醒一点。”中原中也推开了太宰治,“我姐姐已经去世了,我是中原中也。”
太宰治一下子被推开,像是受了惊的小松鼠,呆呆地看了中原中也好一会儿,撇过了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抱歉。”太宰治的语气闷闷的,“是我认错人了。”
“其实…我一直都存在一个疑问。”中原中也蹲下来,“你为什么会那么喜欢我姐姐?按理说你们从认识到我姐姐去世不过只有一年左右的时间,一年而已真的会有那么深的感情吗?”
“你不明白…”太宰治低着脑袋,不敢去看中原中也那张脸,像是自言自语般絮絮叨叨的。
“我明明…明明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上她了…那个时候我还待在宫里…在宫宴上遇见了她…她那个时候迷路了…一个人躲在那里抹眼泪…”
中原中也听着太宰治的话,越听越心惊。
太宰治竟然真的是…那个人吗?
中原中也张了张口,想要说出他其实就是中原秋雅的真相,可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他说不出口。
太宰治喜欢的是那个温柔端庄的妻子,不是他。
他是中原中也,在战场上沾染了一身血气,是罪恶的,残忍的,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刽子手。
他不是中原秋雅,温柔善良,贤妻良母,带着微笑给每一个人送去温暖。
这样就足够了,就让两个人带着这一年美好的回忆,就足够了。
中原中也把不知不觉睡着的太宰治搬去床上,最后一次给他擦了擦眼泪和汗水,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
再见,太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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