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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杨志酸解英雄结,黛玉娇谑好汉情

如今且说黛玉客居于二龙山,起先懒与人共,后逐渐与山上女眷们顽耍起来,也救助了山上几只流浪猫,日有姐妹相伴,夜有亲猫陪同,心情亦转好了。

忽有一日,清风气爽,众女伴约着去池塘看鱼,黛玉因天气转暖,身体渐愈,便应约赏景。这二龙山虽不算鬼斧神工,却也颇得山情水韵,但见:

乱径蛇蟺,云影缥缈游荡;高阁远悬,飞禽环佩玎珰。草色倚深寺,锦树懒牵夜露雨;花阴连禾田,绿水婉挂木桥烟。昼间明亮,日轮横扫三千里;夜里澄清,月明如水浸楼台。

这边姊妹诸人都成双成对,携手共顽,左边的叫声姐姐,右边的唤声妹妹,好不和谐。又兼景色怡人,气氛和谐,可谓无忧无虑,惟有林黛玉看见这个景儿,反自触物伤情,想起父母双亡,自小寄居亲戚家中,饱经风刀霜剑,那宝玉又实在迟钝,家国生死之时还执迷不悟,以致不得不离别,可她又岂能一夜之间彻底割舍往日深情?何况之前一路目睹江南惨状,被此时乐景所衬,恍如梦中,岂不心伤?想到这里,不觉落下泪来了。

那曹正的浑家见了,笑道:“千金小姐有甚么值得伤心的?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俺们这些历经苦辛的平民还没哭,你倒先哭上了。俺们也过得不好,就不像你这么小气。”

林黛玉除了在贾府被故意刺眼,气她没娘那次以外,还从未于外显露过眼泪,如今竟心伤过度,难以控制,也自觉后悔,便连忙拭泪笑道:“看着姐姐们这般好兴致,头一回聚齐于此,我一时感动,不想倒扫了大家的兴儿。”

众人笑道:“谁说齐了?分明还差个主心骨呢!”那妇人笑道:“我且问你,那日杨头领在店里还有话没说完,你不等他便抢白,是甚么道理?”黛玉不解其意,妇人道:“他说以往从未对女子有心思,见了你就不知为何如此,你说,他那下半句还能是甚么?你要是等他把话说完,好做个山寨夫人。有了你这个女头领,今日才算聚齐了。”

林黛玉红涨了脸,正要搭话,又有妇人赶上来趣道:“若是论样貌,这世上自然没有男人配得上你,恐怕得到天上去找那哪吒太子才算一对儿了。不过,若是论门第,杨头领是三代将门之后,武侯杨令公之孙,也曾中过武举,做过官,只不过英雄没落;你出身书香门第,大家闺秀,身份高贵,只不过家道中落。无论落草前还是后,你俩都是相配的,不是么?好汉配美人,自古都是佳话,这一点也是配的。再一个,这山上遍地是没婚配的汉子,你一走出门,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你呢,恨不得把眼睛挖出来粘在你身上似的,你不早靠个好男人,岂不任人冒犯?还是说你看上另一个头领了?但鲁头领可是出了家的,虽然也是豪杰人物,却不好还俗。你说是也不是?”

眼见着众人都打趣起来,黛玉挣着要走,忽见对面走来一个高壮的大汉,不是别人,正是杨志。黛玉为避嫌,赶紧转身走了。杨志也不理那些人,直追过去。

黛玉倚在树荫下,见他追来,忙又藏在树后。杨志赶上去,她又退几步。几番下来,两人只字未说,倒是绕着宝珠寺后方走了大半圈,那林黛玉软身秀骨,凌波微弱,已走得香润眉畔,鬓湿腮边,娇喘细细,薄汗淋漓。

黛玉也无力再躲了,立住脚,背对着他说道:“你找我何事,直说便好。”杨志也是两眼闷火,满脸晦气,说道:“你们刚才的话,其实俺都听见了。”黛玉道:“既然如此,你又不解释,径直追赶上来,可把事情闹得更大了,倒叫我也不好解释,以后不方便与姊妹来往。”杨志低头道:“俺没料到这步,是俺失策了。”黛玉叹道:“这却也是你无意造成的,或许也是我多心,你切莫自责,否则坏了心情,你的兄弟们也跟着难过。你找我是要说什么呢?”

杨志这才抬头道:“林冠说要给那边的林教头写信,问你有甚么要说的,一并写上去。他先前比试输了洒家,还在躺着,所以叫俺过来。”黛玉方才回头,笑道:“那我写好了便送去。”杨志道:“洒家方才害了你,帮你递信是应当的。”

黛玉笑道:“这有什么的,谈得上‘害’么?我听说你是个勇猛过人的杨家将,怎么只看见你低头弯腰了?”杨志道:“洒家也是个人,会紧张。”黛玉道:“这有什么好紧张的,何必强撑呢?”杨志道:“俺强撑么?俺只是自然流露。”黛玉以手抚脸,眨了眨眼睛,疑惑道:“流露什么?”

杨志思忖一会儿,说道:“洒家确是杨家将后人,俺平生只指望把一身本事,边庭上一枪一刀,博个封妻荫子。如今落草此地,边庭之事指望不得了,但妻子……实不相瞒,洒家见到你时……”黛玉忙打断道:“我刚想好了信,这会儿还没磨墨呢,你找个时间再来拿吧。”说完,转身走了。

黛玉走至转角处,不期迎面碰上一人,险些儿撞上,乍眼望去,只见一幢伟阔的黑影,倒唬了她一跳。

智深道:“你吓甚么?”黛玉道:“原来是大哥,我方才以为撞鬼了。”智深道:“鬼有甚么好怕的。”黛玉道:“其实也没有怕,方才出神罢了。”智深道:“天色黑,你早去歇息。”黛玉道:“大哥也早歇息。”

鲁智深看着她离开,没有再说话。

当夜,鲁智深吃醉了酒,再一次做梦。梦里又看到了她,还是不穿衣服。

少女用那含情脉脉的眼睛凝视着他,始终微笑着。那笑容仿佛被大自然洗涤过,美极了。这一刻,他希望能够脱得赤条条的,在这双眼睛里游泳。他从少女的眼睛中看出了美,看出了生命力,看出了自己内心深处还没被磨灭的对异性的那份期待。

感受美令他感动,感受生命令他跃跃欲试,感受期待令他热血沸腾——佛性不允许心动,更不允许情爱,但这种期待是有血有肉的,所以并不属于佛性,而是属于人性。与其说现在的他失去了佛性,失去了那份庄重严肃的平常心,倒不如说他现在是被人性的强悍所绊倒,被人性的美妙、神秘、深奥、有趣、活色活香所迷倒了。

第一眼看到她,他就吓了一大跳。智真长老说过,日后必修成正果,只是尘缘未了劫数未尽,由此可见,她就是劫数之一,是上天派来考验他的。她根本不是一个女人,她简直就是一道闪电!

他的荷尔蒙在躁动,某种根植在血肉里的意识正在觉醒。他用理性去面对她的眼睛,又用感性去审视她的身体。情感上,他想在眼睛里无拘无束地漂流,本能上,他想把脸埋进那道又香又深的乳龘沟。

他伸出手去触摸,林黛玉也不抗拒……

雄鸡一声天下白。

鲁智深扶着额头下床去,清理好一切后,始终心头不快,便出门去闲步赏景。

恰逢杨志也散步至此,智深多跟了几步,见他望林黛玉那边走,本来觉着无趣,却猛地想起确有林冠委托书信一事,当下犹豫起来。

且说那头黛玉回禅房去,到掌灯时分,本欲卸妆,至镜台揭起袱子一照,方想起今近日精神恍惚,懒于梳妆,便把袱子盖好,也不敢关灯便睡了。

她缩在床上,回想起鲁智深的话,不禁想道:我真的不怕鬼吗?可不见得……

她闭上眼睛,努力入睡。心血不足让她时常失眠,从十二岁左右至今,她已经好几年没有睡过完整的觉了,每天都会在三更半夜惊醒。噩梦不断纠缠着她,多得堪比陈醋缸边缘里爬生出来的蛆。即便小憩一个时辰,也能做七八个零零碎碎的梦,醒后头疼难堪。

这黛玉又一回惊醒后,想起自己四岁失去弟弟,五岁失去母亲,十岁失去父亲,如今又失去宝玉,故乡战乱,颠沛流离来到陌生的山东,还是忍不住哭了。

伴随着回忆的画面在脑海中翻转,耳鸣声也如唱针般不曾停歇,夜晚的温言细语根本压不倒这尖锐的絮聒。耳鸣盖过了周围所有,泪水也模糊了眼帘,她反倒平静下来,渐渐被睡意带走了。

转眼间,她就从二龙山回到了贾府。

江南下雪了,寒香拂鼻,红梅簇株,俨如古屏。她换好了衣服出门,众姐妹们都在等她了。大家聚在一起观雪。枯槁之间,肃肃冬风骤起。寒冷的气压像是浇铸在她身上的斗篷,割刺着皮肤。天色逐渐转黑。这夜患了重病,显得肤色暗沉。频繁的雨点仿佛因得病而疯癫的脉搏,远方山冈的峭岩上吹来寒风,正呢喃着发烧的谵妄。

这当口,在她头顶上方闪烁着的,正是滴珠流玉的天空。大雪埋没了远方的山脉,埋没了树林的剪影,天地间倍显空荡,好似一片用月光作眼白,用倒影作眼珠的湖。世界被雪揉成了一张皱巴的白柿漆纸,凸起的纸痕很快萎缩了下去。

眨眼间,她就听不见别人的声音了。在雪地上行走越久,她的呼吸就越痛苦,双腿的重量也逐步增加,每秒都经历着高烧似的折磨。她呼唤着姐妹们的名字,却很快被簌簌雪声盖过,除了短暂吹乱几点雪花翻舞的节奏外,没有任何作用。

她很冷,也很害怕。这鼓鼓囊囊的满月,就像一颗心脉悸跳的心脏。

为了寻求温暖,她冒雪前行。面前的景象不再清晰,周围漆黑且空洞,只有她这个单薄的魂灵还在穿梭。忽见前方有草屋,门窗破烂,闪出火光。她走过去,见周围也有些草木,便拾了些柴草,放在地上,又见屋内有地炉,便小心翼翼地聚拢着双手,确保火苗不会在风雪的撩拨下夭折。

正要把柴草放进去时,只听外头柴草已响,回头一看,一个人正抽拿她的柴草。眼见着那人要偷溜了,黛玉追上去道:“请等一下,那是我一根根努力拾取的,这个天气,若要抽走柴火,无异于断我生路,如若不嫌弃,我们可以一起……”

那人却抱着柴火跑走了。她跟了出去,却禁不住这狂风,跌倒在地。

月色寒如春汛茫如烟。雪还在摇。远处传来似人似马又似车的嗒嗒声。一阵带有梅香的寒气扑来,又勾起她内心深处的忧伤。

这时,她看见抱柴人挽着一个男子,两人像两片纸一样在雪地里往前飘,都没有脚印。她吓得打了个哆嗦,本要退回屋里,却突然发现那个男子的背影十分熟悉,不是别人,正是贾宝玉。

她喜极而泣,无法形容此时的心情,只是觉得,太好了,宝哥哥来救我了,宝哥哥果然来找我了。

满月鼓动得更加卖力。

她喘着气跑上去,嘴里满含温情地喊,宝玉,是你吗?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万一你冻坏了身体……她吓坏了,一直喊着,宝玉,宝玉,你在哪里呢?这里实在是太冷了,我们该怎么办?

可宝玉愈走愈远。

再跑快些吧……她不断地自我激励,整张脸皮都被吹得发痛。她想追上那背影,可冬风并不给情面,直接掀起了她的衣帽,留那一头不加防范的秀发在空中飘扬。尽管她一路上只能嗅到冷风的气息,但她还是觉得自己闻到的更多是桃花的香气。怎么会是桃花呢?她自己也疑惑了。或许是因为她有点想念故人吧。四周只有黑暗,只能看到前方两人的轮廓和雪地的反光,但她还是觉得,自己看到的是沁芳闸桥下被第一缕阳光染成亮粉色的花瓣,玻璃一般的天空,从树隙间飞过的鸟儿,以及正坐在石头上看书的宝玉的侧脸……

铺天盖地的寒风将黛玉压垮。她咚的一下,跪坐在了地上,停止了奔跑,也停止了方才的那股热情。她冻得受不了了。天哪,怎么会这么冷!也对,现在可是凌晨的大雪天啊。柴草也没有了。晦暗的雪地里,她独自一人缩成个虾米,四周飘着雪。她全身都变得僵硬了,唯有那双瞪大的黑眼睛,还保持着蜻蜓翅膀似的美丽的露光。这双黑眼睛在转动着,观察着,期盼着。

不一会儿,贾宝玉挽着抽柴人朝她走来,俯视着她,冷漠地问道:“你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不留在贾府?”

黛玉把自己抱成一团,哭泣道:“宝玉,这次你真的错了,要知道,自古军队来洗城时,都会杀了男人,劫了女人。他们会对女人肆意淫龘虐,各种堪比极刑的手段都使得出来,甚至白天奸龘淫她们,晚上把她们煮了当军粮吃……可惜我寄人篱下,没有干涉的权力,别人也不听我的,否则我真想多带些人离开……你没看到金陵的惨状吗?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抓着姑娘们不放,这和殉葬有什么区别?而且姑娘们被虏走后会比你凄惨数十倍!这种情况下,我能怎么办?宝玉,你说,我能怎么办……”

贾宝玉歇斯底里地叫:“我不管!我不管!就算这样,你也必须待在贾府,哪里都不能去!好啊,现在你走脱啦,以后会遇见更多的人,甚至和别的男人成婚!真没想到,你往日装得那么深情,其实连为我殉葬都不肯!”

这时,两人的面孔一变,又融合成了一体。黛玉定睛一看,哪里有什么宝玉和偷柴人,分明是一个青面獠牙的女鬼,张牙舞爪地朝她扑过来。

女鬼张开獠牙,嘴里飞出一条毒蛇,直接在她的脖颈上咬了一口。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她无法反抗,只能倒在雪地里,渐渐失去知觉。

鬼还在撕咬她的身体,啃噬她的血肉,像犯了癫痫病一样笑起来:没有人需要你!你这张脸蛋,你那身为探花郎的父亲,国公之女的母亲,还有你的男人,你的一切,我全都要!全都会变成我的!你只是个小贱人,只配给我端茶奉水,做个低贱的丫鬟!

离去时,鬼的脚底沾到了血,终于走出了脚印。暗红色的血迹在雪地上沉默地燃烧。她隐约看见那个女鬼摇身一变,从青面獠牙变得极其绝美标致——偷走了她的容貌……

但在那之后,蛇毒发作,她什么都看不清了。

死亡爬上了她的脸。

强大的毒素烙烤着内脏上粘结的血管筋脉与肌肉组织,鲜血从她的皮肤表面流出,比交尾期的蝾螈肚皮还要猩红。她的胃部被噬穿,只能蜷缩成虾状,即使这个动作并不能缓解痛苦。她的头与膝盖死死地贴在一起,咬紧牙关,眼睛始终闭着,不断淌落着眼泪。

她强忍着没有说话,只是有点想哭。雪浪还在不断翻滚。她一直没有停止过打寒战。

淋巴结流出血。许多血。毒素已经布满五脏六腑。一处淋巴结可以流出来的血是有限的,越流越少,但是消下去后又立马如发酵般鼓胀起来。她的皮肤开始变色,腰部因内腔逐渐空荡而慢慢塌陷下去,像一颗被油盐翻炒的凹陷的枸杞。剧毒所带来的灼痛一刻也不停地折磨着她,如同苍蝇叮在糖上似的,附着在她身体的每一处地方。

猛然间,她又停止了颤抖。在她躺的那片雪地,陷进去一个柔软的小巧的窝。她的嘴唇还微微张着。一个在旷野里孤独飘零、饥寒交迫的游子,倒毙前就是以这样的呢喃来追念故乡的。

蛇毒灼烧着皮肤和水分,在极度痛苦下,她双手捂脸,放声嚎哭,像一个失去了父母的孩子。父亲、母亲、弟弟、宝玉……一张张面孔在她的脑海中闪过。唯在黑暗中,逝者的面孔才格外清晰。

她想起自己这十五年来,从来都活在风刀霜剑中,几乎没有感受过一次晴天,于是不断地问叩问:娘啊,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其实我真的没有那么重要,不是吗?就算生了下来,我也是每天在遭受病痛的折磨啊。那种每天都睡不着觉,还要做七八个噩梦的感觉,您能体会吗?我每天都这样,持续了快十年。没有人知道,我是多么想过健康的生活……我现在有点不太清楚生活的意义了……如果说有意义,那么在获得意义的瞬间,生命的价值就进入了倒计阶段,不是吗?生前留下来的所有痕迹,迟早会变得没有意义和价值,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里。

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她还在一遍遍地问着。

这种极度病弱的身体和风刀霜剑的环境,真的不是小孩子该承受的,我不想这样选择,我也想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有一个正常的身体。早知如此,就不该把我生下来……有时候真的觉得好孤独。你会为我难过吗?如果你从未离开我,那么我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在这十几分钟里,一秒又一秒地体会被毒死的感觉?我不明白……我不曾停止过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我不是我,不是一举一动都会被编排的孤女,不是一言一行都会饱受争议的孤女,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是不是就可以在这时候放声说我好不甘心?妈妈,我好想你。我也是肉做的,现在这个狼狈的样子,会无条件心疼我的,也只有你了吧?看见别人在母亲的怀里撒娇,我止不住地想你。冬天又冷又做噩梦,我总是幻想着你会出现。就像之前说的,我是多么想过健康正常的生活。这一刻,我希望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可以有一个属于我的归宿,有一个温暖的拥抱……

血要烧光了。身体变得好寒冷。妈妈在哪里?

大脑仍然清醒,还在感受着疼痛。大量的毒素附着在她的呼吸道内,甜臭的焦糊味堵在喉咙口,这是人肉暴露在高温空气中的味道。血很稠,很酽,像鼻粘膜似的混了千百种浓重的气味。她的胸膛内正回响着地下炼铁炉似的刚劲的嘈杂声,那是她和她鲜红色的心脏一起努力对抗死亡时所发出的怒喊。然而,无论那怒喊如何在胸膛内激荡,如何在每一道脉络血管中鸣笛高歌,如何在每一根雄狮般的筋骨中呼啸,也改变不了生命的流逝。

组织水分消失后,蛋白开始凝固,异化的身体和干燥爆裂的皮肤散发出一股呛鼻的腥酸味。黏糊糊的浆状物从头顶流过她的前额,直竖竖地滑向鼻梁。这脑浆好像不是从她脑壳里流出来的,倒像是外来的什么东西,既突兀又悠闲,像一片飘在眉骨间的湿桦树叶。

她还是那样缩着,还是像一只小虾米。但是微弱的喘息声又渐渐吹起来。她睁开了眼睛。那睁开的动作十分用力,活像是有另一只手把眼皮使劲儿掰开似的。这只早夭的鸟儿,会在回光返照的路程上放出怎样的歌声呢?

她那双角膜混浊的黑眼睛直直地盯着。终于,远方地平线上闪现出一抹孟加拉玫瑰的颜色。黎明照射的那一刻,她的脸上明显掠过感情的色彩。临终之际,她还有些眷恋无辜的花草,眷恋大自然。她的眼睛里,亮晶晶的灰尘和雪花正在玫瑰色的光纱上飘动,草屋里有火正在燃烧,溪水徐徐流向天涯,潺潺之声多么庄严而优雅……

她的眼睫毛激动地颤抖起来,嘴唇如同被捞起来的鱼似的吁吁吐气,好像有一大堆振奋人心的消息要说,有一大堆的观点要发表——她想起来了——从金陵到开封的路上,她看见过一些尚有弹性的动物的尸体。她目睹过士兵把婴儿抛到空中,再用刺刀接住。刀尖穿过了婴儿的身体,连成一串。她还见过一个男孩被枪贯穿,那支枪插放在地上,前端的红穗子一直在飘动。那个男孩就这么挂着,一直喊姐姐,喊了两个小时才咽气。

当时,她看一眼就吓晕了,病了好几天。事后回想起来,她觉得自己当时应该下去救人……她始终无法原谅那些人,也无法原谅当时吓晕过去的自己,她觉得,应该屯兵,应该联合,应该反抗,应该夺回。她还有很多很多的想法……

想到这里,她的脸上露出笑容,似乎是对什么事物感到满足,又似乎还抱有不甘。生命湮灭了,情感却还在。一次势如疾风的痉挛,打断了她所有的思想,一阵快如闪电的剧痛,浇灭了她那来不及飞出闺阁的一腔热火。几声呓语后,她便彻底从病痛中解脱,回到妈妈的身边去了。

睁开眼时,天已大亮。

林黛玉坐起身来,慢慢回想着刚才的噩梦。虽然早已习惯,但还是会有些头晕。

缓过神后,她便下床洗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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