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秋躺在床上,思考着脱身之策。但这具身体大概太虚弱了,没多久她便睡了过去。
然而,睡得并不安稳,脑子里跟走马灯似的,闪过无数碎片。
寒风呼啸,大雪纷飞。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穿着下人衣服,跪在地上擦拭地板,擦完又去洗衣服。她的手指冻得通红发僵,忍不住凑到嘴边哈气取暖。才哈了一下,旁边那老巫婆的棍子就狠狠抽在她身上……
光阴流转,转眼间花红柳绿。她渐渐长大,开始学着做针线活。常常做着做着就忍不住揉揉肚子,端起水碗喝点水充饥。
这时,一个长相猥琐、大腹便便的老头出现在她身后。她正低头缝补,冷不防被人从背后一把抱住。她吓得一颤,条件反射般挣脱,指尖却已被针扎破,渗出鲜红的血珠。她怒视对方,那恶心老头不知骂了句什么,悻悻离去。
场景再次转换。她从井里打上一桶水,刚弯下腰,身后突然压来一座山——那恶心老头又来了。
“啪”的一声,水桶翻倒在地。她拼命挣扎,手伸到背后死死揪住老头的头发用力撕扯。老头吃痛,终于松手。
……
这样的场景数不胜数,自她身形初长便不曾停止,一次次上演,一次次逃脱。
最后,她跪在一位老太太面前控诉。那恶心老头立在一旁狡辩,眼中凶光毕露,恶狠狠地指着她破口大骂。
最后的最后,是纵身投井的画面。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胸腔憋闷得几欲炸裂——
顾怀秋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息。
看来这就是金莲的记忆了。
原来她就是在这样的虐待、羞辱、饥寒交迫中长大的。苦难没有击垮她,反而让她活得更加清白坚韧。
可在这样的世道,穷人家的漂亮女儿,拥有美貌本身就是错。除非你放弃所有尊严,否则根本活不下去。
但金莲,你选择了尊严。现在我成了你,你的仇,就是我的仇。那些伤害过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顾怀秋转头看向窗外,月光不明亮,她也不知道现在大概几点。不过刚才在梦中出了一身汗,现在觉得身体轻松多了,只是有点口渴。她刚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喝水,突然听见门外似乎有动静。
顾怀秋略微思索,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摸索着走到桌前,抄起一个茶壶悄悄躲到门后。她洗澡时仔细观察过房间的布局,行动不是难事,而且现在也有力气了,因此她心里很淡定。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个大腹便便的家伙悄悄溜了进来。
哼!果然不是个好东西,都把金莲卖了还不死心,想在婚前玷污她,让她以后在武大郎面前抬不起头。
死胖子轻轻关上门,摸索着向床的方向跨出一步。
这时,顾怀秋双手举起茶壶,照着他后脑勺就狠狠砸了下去。
“哗啦!”茶壶碎成片,死胖子“呀”的叫了一声,一头栽了下去。
顾怀秋摸索到桌前,拿起火折子点上油灯。接着走到床前披上衣服,最后才来到趴在地上的死胖子面前,蹲了下来。
死胖子本来被砸晕了,但头上的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又把他刺激醒了。
顾怀秋将灯盏往前一送,昏黄的光晕下,果然是梦中那张令人作呕的老脸。
老头被灯光刺得半眯着眼,又气又疼,梗着脖子叫骂:“你这个贱人,竟敢偷袭我!”
“滋啦——”
顾怀秋“唰”地将灯盏凑到他下巴上,胡子瞬间就被燎着了。老头一边叫唤一边手忙脚乱地扑灭火苗。
“呦,这不是老爷嘛,”顾怀秋语带嘲讽,“半夜三更,鬼鬼祟祟到我屋子里来,有何贵干?”
“哼,小贱人,你……”
“砰!”
顾怀秋照着他的左眼就是一拳,“嘴巴放干净点儿,否则我现在打死你,明日上了公堂,我也可以说以为是贼,不小心打死的!”
“你敢!”老头儿咬牙切齿道。
“呵,要不你试试?”顾怀秋轻笑一声,目光牢牢锁住他的眼睛。。
老头微微一抖。眼前这小贱人此刻真像个恶鬼。不过他只慌了一瞬便冷静下来——这是他的家宅,她若真有这胆量,当初就不会去投井了!
哼,虚张声势!
“老爷来是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从了我,我就悄悄给你置座宅子,把你养在外面,再买两个丫鬟伺候你,叫你当奶奶。”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金莲”的表情,继续道,“你还没见过那武大郎吧?他是有名的‘三寸丁谷树皮’,你不跟我,难道就情愿跟他?”
顾怀秋认真思考了一下,如果听他的,将计就计,先离开这儿,到时候再跑……不太行,到时候肯定有人看着她。
况且,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将来被人知道,金莲的清白就彻底毁了。既然要替她重活,那就从头到尾都要清白,不能有一点瑕疵。
“若是婆母知道了,又当如何?”片刻后,顾怀秋问道。
死胖子眼睛一亮,连忙殷勤道:“我小心些,不叫她知道。老爷我再加把劲儿,过个一年半载,你给老爷生个一男半女,到时候就是被她知道又如何?只把你接回府来养着便罢了。”
尼玛的,还一男半女!
顾怀秋真想一灯盏把他的脑、浆砸出来!
她故意将眼神放柔和,笑道:“果真吗?”
“真,比金子还真!”死老头儿立马指天发誓。
“既如此,空口无凭,你须得给我立个字据,再给我准备些盘缠,我二人再做计较。”
“这有何难,拿纸笔来!”死老头心花怒放,也不记得伤口疼了,四肢并用,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顾怀秋料想金莲的房间也没有笔墨纸砚,便说:“我这儿没有,你回去写好了,备些金银一并带来。”
“这……”死老头有些犹豫,黑灯瞎火的,还得让他跑一趟。
“怎么,不乐意?”顾怀秋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哼,果然是诓我的!”
“怎会,只是现在黑灯瞎火……”
“黑灯瞎火你不也过来了?哦,现在让你拿钱……就嫌黑灯瞎火了?”顾怀秋讥讽道。
眼看羊肉就要到嘴里了,怎能再让她溜走。死胖子心一横:“你且等着!”说完就要走。
“老爷,”顾怀秋叫住他,再次叮嘱:“金莲立等老爷,且看老爷的真心价值几何”
“你放心!”死老头朝她色眯眯地一笑,忙不迭去了。
哼!
顾怀秋冷笑一声,走到床前扯过一床被子将自己裹住,大马金刀地在桌前坐了下来。
这死胖子色令智昏,看着胖,跑起来倒挺快,不到半个小时就回来了。他怀里揣着一个鼓囊囊的小包袱,一进门便往桌上一放,又忙不迭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展开递到她面:“你看,这回总该安心了吧?”
顾怀秋接过那张纸,转念想起金莲应该不识字,便淡淡道:“你念给我听。”
死胖子一拍脑门——是了,她哪认得字!方才怎就没想到胡乱写几个字哄她,竟真给她立了字据?转念一想又安下心来:横竖她的卖身契还在老爷手里攥着。
“还不信老爷么?我念与你听便是。” 他呜哩呜啦地念了起来。趁这当口,顾怀秋解开包袱——
好家伙!
这死老头真是色迷心窍了,里头不仅有金锭银锭,还有各式珠宝首饰。敢情这老东西随时备着这些,专用来诱骗小姑娘!
“如何,老爷待你够诚心了吧?”死胖子念完字据,堆起谄笑凑过来。
顾怀秋粲然一笑:“老爷,您还没按手印呢?”
嗯?
死老头这才想起匆忙间忘了这茬。可这屋里哪来的印泥?
“要不……先算了,回头再补?也省得老爷再跑一趟。”他试探着说道。
呵呵!
顾怀秋轻笑起来,意味深长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转。死老头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正以为免不了要再跑一趟,却听她悠悠开口:“这儿不就有现成的印泥么?”
嗯?
“在哪儿,快拿出来,省得老爷再跑。” 死老头搓着手催促。
顾怀秋纹丝不动,目光却在他脑袋上游移。死老头见她迟迟不动,正要再催,突然一个激灵——他明白过来了。
天杀的!
这个小贱人,看老爷以后怎么收拾你!
他咬了咬牙,抬手在后脑勺上狠狠摸了一把,重重按在了字据上。
……
“那明日武大郎来接人时,我便推说你昨夜投井死了……”
话音未落,顾怀秋便一记眼刀甩了过去。死老头被她看得发毛,忙解释道:“只是假装,你假装死了,我让心腹将你抬出去,送到个稳妥的地方安置。”
“什么地方算稳妥?”
“西门外的观音庙”
“不妥!”
“为何?”
为何?
当然是因为卖身契还在你这小人手上。
“昨夜见过我的人不少,好好一个人喝了姜汤怎么就死了?若是婆母亲自来验,我可装不像死人。”
“她不会亲自验的”
“万一她让贾嬷嬷来查,我也瞒不过去。”
“那……”死胖子一时语塞,他一时还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
顾怀秋眼珠一转,朝他招了招手。死胖子凑近前来,她掩口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末了问道:“这般可好?”
“这……”死胖子还是有些犹豫。
“怎么,不行?”顾怀秋佯装恼怒。
“万一你……”
顾怀秋把装钱的小包袱往前一推,“拿走吧,明日金莲便是武大郎之妻!”
“别别别!都听你的,都听你的还不行吗?”死胖子连忙哄道。
顾怀秋暗暗松了口气,刻意挤出一个自认妩媚的笑容,娇声道:“这还差不多!”
他爹的!自己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钱既已到手,顾怀秋便推说累了要早些歇息,得为明日养精蓄锐,三言两语将死胖子打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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