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门开了,房间里药味弥漫,苦的人鼻子发酸。
奈费莉娅见到了奈费勒。他受了不少伤,还险些失去双手,但他没有屈服于阿尔图。
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奈费勒找到了阻止神祇的方法。
想要救她,让她避免成为神的容器,就只有一种选择——让她成为阿尔图身边无可替代的存在。
神祇再强大,也无法完全统治一个国家。降临是漫长的,祂需要足够的时间来吞噬国民。
所以阿尔图暂时不会杀掉关键的臣子,就像前苏丹在位时那样。
因此,奈费勒想方设法地辞去了维齐尔一职,将琐碎的政务一点点抛下不管。只有他离开,奈费莉娅才能活命。
他遣散了所有家仆,售卖宅邸,营造出孤立无援的假象。他用假身份在遥远的乡下置办了一间新房,并且打算把苗圃也迁到那里。
奈费莉娅是最优秀的孩子了,没有人比她更适合成为下一任维齐尔。
而这就是她暂时活下去的方法。只有先活下去,才有其他的可能。
当然,这一切的代价都是有代价的。阿尔图盛怒,大骂奈费勒是叛徒。他用匕首挑断奈费勒的手筋,不允许任何人治疗。直到御医告知阿尔图,奈费勒的手几乎算是废了,连日常生活都会很吃力后,阿尔图才放过了奈费勒。
在付出代价后,接下来的事情变得异常顺利。
奈费莉娅顺理成章的接管了奈费勒所有的工作,毕竟有谁想做这样有风险还没回报的工作呢?
一开始她还会忙的昏天黑地,连吃饭喝水的时间都没有。但渐渐的,她越发得心应手,甚至有空闲的时间出去冒险了。
她离开都城只做一件事——找药。她带回了无数罕见的药材,熬汤似的灌给奈费勒,终于将他几乎报废的手腕治好了。
解决了一大心事后,奈费莉娅更努力的给苏丹卖命了。
疯狂的阿尔图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杀人,纠缠的神祇也再没有出现过。
不过,奈费莉娅始终没有去欢愉之馆。
哈哈,她每次都是这样,只要忙起来就会忘记其他“不重要”的事情。
忽略欢愉之馆的这几天,那位贵客倒也安静,没再像从前那样闹出些风波。
只是,每到深夜时,奈费莉娅总会被那颗宝石烫醒。它太过炙热了,就像是将太阳关在了里面。
太阳似乎渴望着她的到来。
但现在的奈费莉娅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浪费在欢愉之馆上,她正忙着帮奈费勒完成脱身计划。
所有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就差售卖这栋承载了许多记忆的宅邸。
但奈费勒高估了阿尔图的人性。
我们伟大高贵的苏丹眼线遍布天下,很快就识破了奈费勒这拙劣的伎俩,他抓住了为奈费勒办事的人,囚/禁了卖给奈费勒房子的人。
然后,他在城中闹市处决了这些人。血淋淋的尸体被丢在臭水沟,受鼠蚁啃食。
这一举动无疑重创了奈费勒。
他痛心疾首,失眠数夜,最终选择连夜进宫,闯进了阿尔图正行鱼水之欢的寝殿。
擅闯苏丹寝殿,这是死罪。
但奈费勒还是这样做了。
他不顾礼仪,不顾性命,不解地质问阿尔图,只想得到一个足矣心死的答案:“阿尔图,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要牵扯无辜的人?你想要我的命,来拿就是!”
阿尔图推开怀中香软,歪躺在床上,一手支起脑袋,凝着水珠的肉/体就这样一览无余。
奈费勒颤抖着叹出一口气:“你怎么......变成了这幅模样,我替你感到可惜,阿尔图。”
阿尔图以极其露骨的眼神上下扫视了奈费勒一番,笑道:“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是你遇人不淑。我不过是那晚没有对你使用纵/欲卡,你就将你的计划托出,把你的心交了出来。是你自己蠢,奈费勒。”
“你——”
“实话告诉你吧,我早就在梦里把你纵/欲千百遍了。爱卿,要不要试试?”
奈费勒感到羞耻,他心如死灰:“你会毁了你自己,毁了我们创造的一切。阿尔图......你不该是这样的人,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瞧瞧,我们伟大的维齐尔简直像一个被抛弃的怨夫,只会机械地重复毫无营养的话。
如果在从前,阿尔图一定会认错道歉,随奈费勒骂。可如今的阿尔图怎么可能还会在乎这个?
他只会嘲笑奈费勒的愚蠢:“那你就永远活在过去,抱着你的理想去死吧。”
第二天,伟大的苏丹审判了屡次冒犯的奈费勒。他认为奈费勒已有二心,是背叛者。不仅如此,奈费勒还没有管理好国家,影响了其他朝臣,是异端,是妨碍祂降临的阻碍。
在得知阿尔图卸磨杀驴后,见风使舵的朝臣将无数的罪名扣在奈费勒头上。奈费勒不发一言,他默默地接受了一切。
他真蠢,他竟然到最后还对阿尔图抱有一丝期待。
奈费勒天不亮就被拖出宅邸,进入到阿尔图早就安排好的特殊监狱中。说是监狱,实际上是满足阿尔图变/态私欲的肮脏地方。但奈费勒看到这一切,只是安静地闭上双眼。
阿尔图玷/污了他。
在阿尔图纵/欲驰骋的时候,二十名侍卫包围奈费勒的宅邸。法里斯带着忠诚的猎犬守在奈费莉娅的门外,变相将她软禁。
等到奈费莉娅顺利翻窗逃走,慌慌张张赶到闹市的时候,这里已经围满了人。奈费勒被绑在处刑架上,衣衫凌乱,奄奄一息。荆棘刺入他的皮肤,勒断他的手脚腕。行刑用的柴火堆积在周围,刽子手一左一右守着,早已做好准备。
奈费莉娅将这一切收入眼中,只感觉天要塌了。她推开碍事的人群,急不可耐地冲向处刑台。
在仰视奈费勒时,她感觉心狠狠颤了两下:“父亲......怎么会这样......”
濒临昏死的奈费勒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苏丹规定的行刑时间到了。
刽子手走下处刑台,在四周泼上无数的乙太。刺眼的火光从奈费莉娅眼前走过,她冲上前去,夺走了燃烧的火把。
一道令人不寒而栗的视线落在奈费莉娅身上。她脑中一紧,还是用力丢掉火把,几下将它踩灭。
“奈费莉娅大人,您不能这样做,我们也是奉命行事的。”
“我不同意,你们不能就这样处刑维齐尔!现在马上停下来,所有罪责都由我承担,我会跟苏丹说的!”
没有人敢听奈费莉娅的话。
一个随时都可能会失去一切的贵族和至高无上的苏丹,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在奈费莉娅的争执下,昏迷的奈费勒醒了,但他没来得及见到她。
一只猎犬突然穿过人墙,咬住奈费莉娅的衣角。随后两只身形流畅的小狗跳到她面前,一步步将她逼回人群。姗姗来迟的法里斯用力捉住她的肩膀,猎犬则拼命拱着她的脚。
这位忠犬是苏丹身边唯一的近卫了。
“法里斯!你为什么要帮——你,你放开我!”
“奈费勒已经没救了,莉娅,不要再出去了。”
胡说什么,胡说什么!奈费勒不可以死!!
“你不会有事的,陛下不会杀你。”
“我宁愿他把我也杀了!”
“奈费莉娅,不要说了!”
奈费莉娅被赶来的侍卫摁倒在地,眼睁睁地看着火把点燃浸过乙太的柴堆。她眼瞳紧缩到极限,开始不停地颤抖。
火焰太刺眼了,她的眼睛很痛,开始不受控制地流下眼泪。
不,不不,不——
火雀跃跳动着,开始肆无忌惮地蔓延,舞出滚滚浓烟。奈费勒缓缓抬起脸,愤怒地喊出阿尔图的名字。
他仰望灰白色的天空,片刻后,他认命地阖上双眼:“我怜悯你,阿尔图。”
强烈的不安缠住奈费莉娅,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她竟然挣脱了几人的控制,再次冲出人群。
“父亲!!!!!”奈费莉娅泪痕满面,跪倒在火墙外,“不,不该是这样的......奈费勒,奈费勒——”
她不顾一切地冲进火海,巨大的火势瞬间将她的外衣烧作灰烬,拽断她的头发。她被烫焦数块皮肤,却浑不知疼。
可她救不了奈费勒。强大的魔力催涨火焰的势头。忠诚的侍卫将她拽倒,冷酷的土地喂她吃了一大口土。
“父亲!!!父亲——”
撕心裂肺的呼喊唤醒奈费勒的求生欲。
他看着火墙之外的奈费莉娅,开始挣扎,试图摧毁绞刑架。他的动作扯出越来越多的鲜血,荆棘缠住白骨,钻进他的血肉。
“莉娅......”奈费勒吸入越来越多的浓烟,渐渐失去挣扎的力气。他的双瞳开始涣散,不停流下如火般滚烫的眼泪。
他不想死。
他本该再多活一阵子的,他死了,莉娅就真的孤立无援了。
可是只有他死,她才能活。今天过后,阿尔图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对她动手了。
奈费莉娅跪在地上,不知所措,只是一昧地哭泣。
安分了许久的神祇此刻爬出,攀附在阿尔图身上,枯瘦修长的手指对准跪在地上的奈费莉娅。
「把她带来给我」
「杀了他,杀了他,让他死在她面前!」
「咕嘿嘿桀桀桀哈哈哈哈哈哈哈」
「让她痛苦,让她憎恨!!」
「给我给我给我给我给我」
随着神祇的喊叫,阿尔图脑中疯狂的想法越发强烈。他挠伤自己的脸,掐住自己的脖子。
随着疼痛一并到来的,是夹杂着嫉妒的恨意,这父慈女孝的场景狠狠刺痛了他。
阿尔图感到不满,他开始憎恨奈费勒。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奈费勒能过的自在,留他在这孤独痛苦的王位上煎熬。凭什么奈费勒的女儿如此爱戴父亲,他的女儿却要杀了他?
不公平,不公平。
奈费勒该死。
他没能拥有的惬意舒适,奈费勒也别想有。理想的生活、完美的女儿,他要夺走奈费勒的生命,毁掉他的女儿。
在濒临窒息时,阿尔图发动了万逝戒。魔力如浪潮奔袭,在烈火摇曳之间斩下奈费勒的头颅。
飞溅的鲜血落进奈费莉娅眼中,引出她惊天的哭嚎。
她踉踉跄跄,试图再次冲进火场。一只健硕的手臂拦腰抱住她,将她从死亡边际拉回,如太阳温暖的胸膛紧紧贴住她的背。
达玛拉难得规规矩矩地穿上衣服。他蒙面遮眼,藏起一切能表露身份的东西,让自己看上去就像是奈费莉娅豢养的哑卫。
奈费莉娅不停挣扎:“放手!不,不......奈费勒!!!”
达玛拉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箍住奈费莉娅,不准她做傻事。
在奈费莉娅的哭泣声中,奈费勒的尸体被火焰吞噬殆尽。
奈费勒死了。
两代维齐尔都葬身在阿尔图手里。一次是为了大义,一次是为了私欲。
这位苏丹终于又一次暂时满意了。
时间缓慢流逝,失去助力的火焰渐渐熄灭,留下可憎的残骸。焦灰满地,余烬未灭,奈费勒的尸骨荡然无存。围观的人群唏嘘不已,各自散去。
奈费莉娅不停地踢踹,终于从达玛拉的怀中挣脱。她跑到奈费勒曾在的地方,缓缓跪俯在地,任凭余烬将她烫伤。她小声地抽泣,像是在与奈费勒做最后的告别。一直到太阳西落,直到余温消失。
极度悲伤过后,奈费莉娅的心底滋生出了恨意——她要杀了阿尔图。
无数弑君的想法从脑海中涌现,汇聚成无穷的愤怒。
达玛拉则在原地默默站着,守着崩溃的奈费莉娅。
他终于见到了她痛苦绝望的一面,甚至还附带着憎恨,可他并不开心。
那颗空洞的心没有感受到半点喜悦,反而被隐隐刺痛。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在这种情况下都不会向他寻求帮助?只要她求他,他可以帮她杀了那些碍事的人。如果他开心,他甚至可以帮她杀了阿尔图。
可她没有。
奈费莉娅只是蜷缩起身体,默默地哭泣。
她的眼泪像是焦油,烫的达玛拉浑身都痛。他很想掐住她的脖子,捂住她的嘴,不许她再哭泣,但他动不了。
就连达玛拉都认为阿尔图今天做的有些过分了。
像是失去灵魂的奈费莉娅呆坐了片刻,她看着满地破败,突然意识到什么。她撕下衣摆,小心翼翼地捧起灰白色的灰。
火实在是太大了,烧的奈费勒尸骨无存,满地都是。只要大风吹过,便能卷走无数的碎片。
她根本分辨不出地上哪些是木头的余烬,哪些是奈费勒的骨灰。
在残月悬挂之时,奈费莉娅终于将所有灰烬都敛起。她将奈费勒带回了家。
阿尔图派来的侍卫将宅邸洗劫一空,奈费勒已死,家里再也没有人会为她点灯。
达玛拉跟着她回到家——奈费莉娅已经不在乎他会干什么了。
她径直走进书房,重重推上门,开始在一片狼藉中翻找。
达玛拉则像个忠诚的侍卫,在书房外安静地等待。他的视线穿过木门的裂缝,目不转睛地偷瞧她。
她在生气,他甚至能看到她额上跳起的青筋。
他不喜欢她生气,她生气的时候非常无趣。
奈费莉娅在凌乱中找到一个瓷罐。她深吸一口气,将捡回来的骨灰悉数倒入,依依不舍地抱住冰冷的罐子。
在流下最后几滴眼泪后,奈费莉娅在瓷盖上写下几个字——我永远爱您。
又悲伤了一会后,奈费莉娅抱着瓷罐离开书房,自顾自地朝苗圃去了。
达玛拉这次没有跟上去,他似乎本能的厌恶这样的画面。
奈费莉娅在苗圃埋葬了奈费勒。
那是他倾注心血的地方,是充满希望的地方。没有人会害怕他化作厉鬼,苗圃里所有的孩子都会祭奠他。他的意志会永远的流传下去,迟早会有下一个怀有壮志的青年来改变这个国家。
本该是这样的。
(目移)(吹口哨)(逃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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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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