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费莉娅翻看着从暗格中掉出的日记本，有些不可思议。奈费勒这样的大忙人，哪还会有时间写这么厚的一本日记呢？
微不足道的小事，真的值得他去记录吗？
值得的。奈费勒几乎每天都会写上一两句与奈费莉娅有关的内容。
她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敢翻开这本长达八年的日记。
日记的扉页写着这样一段话——莉娅，如果你拿到这本日记，说明我应该已经离你远去。无论我是因何而死，都不要难过。死亡并不是终点，这无法将你我分离，你永远都是我最爱的人。
一瞬间，奈费莉娅仿佛看到奈费勒在朝她微笑。
她翻开回忆，看到奈费勒密密麻麻的字迹。
‘阿尔图在路边捡了个可怜的小女孩，她瘦的营养不良，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蓝眼睛的小女孩十二岁，没有名字，我为她取名叫莉娅。’
‘我打算收养这个可怜的女孩。’
‘莉娅很聪明，学东西很快，但没有绘画天赋。’
这一页的最后，贴着一张丑陋到让人觉得可怜的画。
奈费莉娅翻过自己的幼年，来到自己的十八岁。
‘莉娅十八岁了，已经可以处理简单的政务。’
‘莉娅说我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小孩子哄人的把戏。’
‘莉娅今天上朝拿错卷宗，回家偷偷掉眼泪了。阿尔图不该批评她，她还只是个孩子。’
‘阿尔图最近应该不会再有时间批评莉娅了，三万字的治国建议足够他看好一阵子。’
奈费莉娅连连深呼吸，忙擦干落在纸张上的眼泪。
‘莉娅喜欢骑马，阿尔图让法里斯亲自教她，她学了半天就十分熟练，我的莉娅真聪明。’
‘今日未上朝，莉娅跟着哲巴尔去冒险了。希望阿迪莱会照顾她。’
‘或许该给莉娅找一个魔法老师了。’
‘莉娅今日未归。’
‘莉娅今日未归。’
‘莉娅今日未归。’
后面的内容，大抵都是写跟她有关的日常。奈费勒会注意到她每个细节，默默关心她。
那些没有宣之于口的话，全都在这本日记里。
日记的内容在她二十岁的时候急转直下。
‘阿尔图最近的状态不对，是我给他太大压力了吗？局势已经稳定，阿尔图或许可以休息一段时间。’
‘莉娅跑去欢愉之馆了，她不该对那个危险份子感兴趣。’
‘莉娅工作完成的很好，她会成为一个优秀的维齐尔的。’
‘阿尔图戴上万逝戒了。’
‘阿尔图疯了，他要哲瓦德死。’
‘哲瓦德被气死了，阿木刺·图斯被斩首了。’
‘可怜的阿鲁米娜死了。’
‘莉娅在偏远的墓园偷偷为阿鲁米娜立了墓碑。’
‘莉娅又跑去欢愉之馆了，这太危险了，我该让她暂时远离那里吗？她会怪我吗？’
‘我对莉娅的管教似乎太严格了，她本该拥有快乐无忧的生活。’
奈费莉娅突然很自责。
她应该更优秀一点，应该更有用一点。如果能早点帮上奈费勒，说不定一切都还有好转的可能。
‘阿尔图开始滥杀无辜了。’
‘奈布哈尼死了。’
‘莉娅被邪祟缠住了。’
‘莉娅的情况好转了。’
‘哲巴尔被砍去了双手。’
‘哲巴尔自尽了。’
日记停在这里。奈费勒没有再继续，其他更重要的事情令他不得不暂停这件事。
奈费莉娅怅然若失，呆滞地翻看空白的纸张。她把日记翻到最后，瞧见了奈费勒的遗言。
——莉娅，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做任何事情。我将以我的性命为祭，换你平安。
——我永远爱你，莉娅，但我很抱歉。我没能给你最好的朝局，没能给你该有的幸福的生活。阿尔图很快就会成为下一个苏丹，接下来的日子会很艰难，无论如何，你都要好好活着，哪怕逃出这里，哪怕抛下一切。
——但如果你选择继承我的意志，那你将走上一条极其艰难的路。我没有办法帮你了，莉娅，务必万事小心。
奈费勒写下这些话时，似乎偷偷地哭泣了，纸张有些发皱。
除了这本日记，奈费莉娅还在角落找到了奈费勒留下的其他东西。
一袋沉甸甸的金币、一张去往Z国的地图、一份记录者死者的名单、一本记录国家重要日期的薄簿、以及他为了推翻统治而准备的所有资料。
她将这些东西排列整齐，突然明白了奈费勒的用意——无论是逃跑或是直面阿尔图，他都支持她。
难怪当初他要在书房布下魔法屏障。
奈费莉娅将东西放回原处，抱紧那本小小的日记。
她下定决心——哪怕就此牺牲，她也要推翻阿尔图的统治。
但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稍有不慎就会打草惊蛇。
不过，我们的新任维齐尔可是有“贵人”相助的。
奈费莉娅顶着红红的眼眶就跑去找达玛拉了。
瞧见没有，果然如达玛拉所说，她只有心有疑惑，有事求他的时候才会出现。
但在此之前，她已经一连十几天都没有任何事情需要达玛拉了。
达玛拉很不开心。
他现在住在奈费莉娅家的阁楼，虽然吃穿不愁，但无聊的厉害。且为了避免他吓到孩子们，奈费莉娅基本不允许他下楼。他像一只被铁链栓起的大猫，每天只能眼巴巴的等着困住自己的人来到这里。
整个阁楼装潢布局都无聊至极，谁能想到这是一个贵族的家？床是普通的，内饰跟华丽毫不沾边，桌椅坐上去甚至会咯吱响个不停。
如果他没猜错，这应该是奈费勒以前的书房。奈费勒简直是个工作狂，他在这座房子里究竟留下了多少工作过的痕迹。
唯一有意思的，是奈费莉娅曾留下的痕迹。她睡过的飘窗，玩过的玩具，写过的作业。到处都有她歪歪扭扭写下的幼稚话，不少角落还藏着她拙劣的画作。
达玛拉格外喜欢这个飘窗。
但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乐趣不足以填满他空洞的心。
太无趣了。他不能亲眼目睹阿尔图的疯癫，也无法看到那些背叛者痛苦的样子，这简直是一种酷刑。
他几乎要被关疯了，可他偏偏还不想离开这里。他非常清楚的知道，如果走了，奈费莉娅一定不会再理会他。比起失去一个有趣的玩具，暂时的忍耐根本不值一提。
达玛拉已经十分熟悉孤独，他很久很久以前就是一个人了。
正当达玛拉望着窗外神游时，门上风铃轻轻晃动，奈费莉娅毛茸茸的脑袋从门口探出。
他扬起唇角，拉下窗帘，让黑暗侵袭房间。他看向奈费莉娅，眼中闪过一瞬的不悦。
阿尔图竟然敢染指他的人，对达玛拉来说这无疑是种挑衅。
“跟你说了白天要把窗帘拉开，我可不想我家变成鬼宅。”奈费莉娅摸黑来到窗边，越过达玛拉健硕的腰，拉开一点窗帘。温暖的阳光落在她的肩头，照亮那颗蓝色的宝石。
达玛拉遮眼的卷发被稍稍吹动，阳光照进他漆黑的眼底。他将奈费莉娅捕捉进眼中，然后缓慢而用力的一眨眼。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他的心上像是有猫在磨爪子，不痛，但是很痒，痒的他想把心挖出来捏碎。
她的确是个有趣的玩具，别的女人无法带给他这样的感觉。
“达玛拉？”奈费莉娅挥手，“等会再发呆行不行，你能不能先听我说话？”
“怎么了，莉娅。”
“你可以告诉我，当苏丹最忌讳的事情是什么吗？怎样才能不引起苏丹的怀疑？”
达玛拉饶有兴趣的挑眉：“你要谋反，自己当苏丹？”
奈费莉娅摇头：“不。我只是想尽可能的避免引起怀疑。你以前是苏丹，你遭受过背叛，所以我想知道你一定知道。”
这个已经死了的可恶的奈费勒究竟是怎么教女儿的？别的贵族之女不是温柔似水，就是颦笑动人。
可奈费莉娅呢？她的世界除了政务就是苗圃，不仅无趣，而且没有任何这个年龄该有的活力。
如果没有人为达玛拉取乐，那么他就自己来找点乐子。
“我可以告诉你，我也可以告诉你怎么谋反，如何杀了阿尔图。”
“真的？”
达玛拉拉起她的手，让她微凉的掌心覆盖他滚烫的眼珠：“条件是让我离开这里，可以随时随地都跟在你身边。”
她的手指明显蜷缩了一下。
给达玛拉一定的自由，让他能青天白日跟她出门，这个条件倒也不难。
只是......他有点危险。如果没有办法控制他，他一定会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搞不好还要把她害死。
“那这样吧。”奈费莉娅抽回手，伸出一根手指，“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先同意你在房子里活动。等晚上我回来，我们再说放你自由的事。”
不过，他的自由真的是由她决定的吗？他明明可以随时离开这里。
难道当苏丹的都是变/态，有点不能为人所知的小爱好？
达玛拉并不喜欢有人跟他讨价还价，但他竟意外的觉得这个提议还不错。
他点头，示意她可以提问了。
“怎样才能避免引起怀疑？”
“示弱，向他哭惨，捧高他的存在。最好是说你家庭不睦，性命难保，或者是身患重疾，众叛亲离。你过得越惨越好，越多人知道越好。”
身居高位太久，就容易认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阿尔图当初就是通过这些手段蒙骗他的，所以阿尔图也该尝尝这样的滋味。
奈费莉娅飞快思考了一下这种理由的可行性，而后恍然大悟。
得到答案后，她扭头就走，安静的阁楼又只剩达玛拉一个人了。
不过这次的等待并不漫长，奈费莉娅是个信守诺言的人——这或许是奈费勒教导出的唯一的优良品格了。
傍晚时，奈费莉娅依言回来了。达玛拉向她索要了回答问题的报酬——一个吻。
这明明跟说好的不一样！达玛拉总是喜欢强人所难！
秉着诚信交易的原则，奈费莉娅不得不与他纠缠到缺氧。晕头转向间，她从随身的小包拿出一个特殊的项圈。
这是她从玛希尔那拿来的，原本是给法里斯的烈性恶犬用的。只不过这位无孩爱狗男太懂狗了，没有他训不好的狗，根本用不到这种东西。
在知道是给人用后，玛希尔两眼放光，当场好好改造了一番，好让这项圈能够配得上它的主人。
奈费莉娅挺满意的，玛希尔对自己的杰作也十分满意。
但达玛拉就不太满意了。
“......你把我当狗？”达玛拉很明显地不悦，“你想死吗，奈费莉娅。”
奈费莉娅回答的一本正经：“目前还不想。”她晃晃手里的金项圈，一副“这事没得商量”的表情，“你想跟我一起出去，就必须戴这个。”
达玛拉拒绝：“你的条件里没有说。”
奈费莉娅还嘴也快：“你也没说回答问题要有报酬要——要我跟你接吻。”
两个人各执一词，对峙许久。最后，达玛拉感到无趣，就也顺从了。
他戴上美丽的金项圈，华丽的首饰恰好遮住他脖子上独特的刺青。
他成为了奈费莉娅的“阶下囚”，越来越不像曾高高在上的苏丹。
瞧他真的戴好了充满乙太的项圈，奈费莉娅笑的像只猫，开始得寸进尺：“你出门的时候必须好好穿衣服，不许把脸露出来，也不许说话。”
达玛拉答应了。他说：“你会明白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奈费莉娅。”
今天更换了封面！更新了文！太好了！今天是完美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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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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