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画画的，没大本事，时不时的收益勉强够我在小镇的生活。
小镇是在边缘地带，鱼龙混杂。白天治安正常，闹事的少；夜晚有人看管但松，形形色色的人大都趁着夜色游荡玩乐，是另一番景象。
我的小画店从早十点到晚十二点营业。
最开始画店不是我的，是个孤苦伶仃的老人的房子。三年前我来到小镇正巧遇到老人招租，租费低，我没有犹豫住了进来。后来我和老人混熟，老人告诉我他没多久活头了，想让我在他死后帮他料理后事，我答应了。
老人走后，我做完答应他的事，一名律师找上我，因此我才知道老人写了遗书，这房子归了我。
房子一层八十平左右，上下两层。所以我一楼卖画，二楼居住。
“老板，有人想让你画一张肖像画！”
吴属是我的店员。
在两年前我开画店的第一个月，我撞见像条野狗蜷缩在巷子里的他，那时他身上满是伤，双眼被血模糊，勉强朝我的方向抬头。
我见他腮帮子咬紧，手中还捏着一块石头，吐槽一声“挺凶”，就把吃食扔他面前，并告诉他画店缺个打杂的后我便转身离开。
不出所料，没过两天他蹲在我店门口。吴属除了嗓门大，搬东西、跑腿、打扫都可以，但也就这一点令我烦躁。
在柜台后面摇椅上小憩的我被他这一句震醒，皱眉抓抓脑袋，我不耐的望向门口。
人高马大的吴属抱着画架，后面跟着一名中年男子，看起来五十上下，皮肤比吴属还黑还糙，细密的皱纹和浑浊的眼球是说不尽的愁苦。
“你能把我画的开心吗？”中年男人望着我，垂于身侧的双手紧张的虚虚握拳。
这要求挺特别，我上下打量一下他，礼貌微笑：“可以是可以，但我们这画店价钱嘛不太便宜。”
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忙说：“当然当然，只要在接受范围二话不说我就掏钱。”
我点点头，示意男人去我专门摆放小木椅的地方坐，现在阳光正好，尤其男人坐的地方。
在画之前我会问一些基本情况，这是我的习惯对我来说很正常，因为不了解我所画的人或物，我也画不出对方想要的或我想要的感觉。
“大叔，您多大？”我在画架后坐稳，一边挑工具一边问他。
中年男人有些拘谨，双手放在膝盖上，答：“才刚过四十。”
我顿了一下，从画架后探头：“油彩可以吗？”
他明显愣住，小心地说：“我、我不懂这些，你、你看着画就好。”
“我十几岁就外出打工，一直到现在没赚大钱，也没成家。说来羞愧，我不知道怎么面对老家的母亲和亲戚，这些年都没回去。老母亲不会用手机，天天就巴望着我能回家看看或者寄些东西给她。昨日辛苦通了电话，老母亲说想看看我，我心里难受就答应寄照片。可相机再怎么拍，我再怎么笑都假，只能让人看到悲苦，所以想到了画像。”说着说着，男人黑黢黢的脸添上不多明显的红。
我听着他的一段话，眉眼低了低，我大致明白了这幅画需要体现什么了。
调好颜料，落笔到结束时，落地窗外的太阳渐斜。
年少离家到这小镇的人不少，小镇边远，什么买卖勾当的其实都有，有人发了财，其余人便眼红来试。可有人就是命好，有人也就是只能用力气赚个温饱，拼了命的劳累到老。
画纸上的颜色鲜艳，周围景色灿烂。相较于中年男人现实中无可掩盖的疲倦和愁苦，我画的男人显得轻松很多也年轻些许。
颜料干透裱好画，我揉揉手腕。吴属熟练的交给男人查看，然后收钱。
“老板，晚上吃啥？”吴属凑到我旁边，手上拿着刚收的红票子，笑嘻嘻的。
随意用湿毛巾擦擦手，我继续回到摇椅躺下：“蛋炒饭和粥。”
活一落，吴属长腿一跨，立马窜出店门。
夜色渐浓，夏秋交替的时候昼夜温差大，灌进画店的晚风凉的我打起寒颤。我朝店外望了一眼，大多商户都开着，路边各色各样的人走过。
我找上一件外套，拿着烟出去。我不是那种每天必须点上烟的人，只是偶尔会来几根，尤其是在夜里，突然侵扰来的无名烦绪令我头痛，只能以尼古丁的味道压下。
半倚着贴着小广告的红砖墙，含着细支烟的我缓缓吐出一口白烟。街对面的酒吧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大多是寻求刺激的年轻人———普通人、混混良莠不齐，当然也有一些中年人。
余光扫到一盏路灯下站着的穿着暴露的年轻女人，女人四处张望，神色紧张。我耸了耸肩，夹住没燃尽的烟，随后大步走向她。
“多少钱？”我问她。
我的身高在女性中偏高，一米七左右。
女人只能稍稍昂首盯着我，小心回答：“两百块。”
面上不耐烦的我招手：“跟我过来。”
年轻的女人眼中一时闪过迟疑，但依旧紧紧跟我后面。在这里，干她这一行其实少在乎男女老少、高矮胖瘦，只要没那种病，谈好价钱一切都你情我愿。
看店的吴属瞥见我领回个女人，顿时瞪大眼睛，张着嘴却没发出一个完整字眼。
“拿两百块给她。”我吩咐。
尽管吃惊加不舍，吴属还是从柜台取出两张红票子。
女人收了钱、可见我没有采取任何行为，只是把玩一支画笔，她犹犹豫豫的似思索怎么开口。
我不为难人，让她随便坐。
“刚开始做这一行？”
这个问题使女人红了脸：“嗯。”
“也是，不然也不会一直傻站在那。”我自顾自吐出一句，心想做最后一次好心人。
“以后干活时，注意一下周围，看到类似那种聚众的团体离远点。”说着，我抬起捏着画笔的手，笔尖指向窗外。
“半年前一女的钱没混到，还进了医院。如果你也想这样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站街女人们看不起。可还是有人会去干，架不住那管不住想偷吃的男人喜欢，有的乐意掏钱去尝腥。
有的站街女是被迫进这行当，晚上工作，一个张都不开，隔日的饭没着落。当然，有的男人没钱也想吃——所以一个价压之又压，也就为了百十来块，卑微又低贱。
“谢…谢谢。”女人扭捏的攥着钱，耳朵发红，“我挣的钱都被骗了，找的很多活都不要人了，没办法就想着这办法了。”
女人虽然化了浓妆，却不难看出她的五宫不差。我将目光放到她红色紧身上衣裹着的小腹，那里微微凸起，是孕育生命的摇篮，是我觉得最美的事物之一。
我的目光不加遮掩，很直白。女人有所察觉。
脑中记忆浮现，我低下脑袋，嘴角扬起小的弧度，可这弧度却带着苦涩。
“你叫什么名字?”
一时间女人“啊?”一声，然后猛地站起身：“我、我叫柳莺！”
“去镇子最东边,那里有一家裁缝店,店主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你告诉她是一位姓林的小画师让你来的。”顿了顿，我与她的双眼对视：“她会教你，以后你就跟着她吧。”
女人愣了两秒后明白我的意思，眼神慌张又带着欣喜，结结巴巴像刚学会说话而着急表达出来的小孩。
“我、我……你、你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我摇头，简单说了句：“他们散了再走。”便再次出门，靠着原来的位置。
原先在街道拐角像群鬣狗盯着女人的男人已经散了一半，我冷呵一声，带着嫌弃和不屑的意味，虽然我也称不上好人，但我就是看不起这种。
这些男人多半是不务正业，整日酗酒打架的团体，在他们眼中最有趣的不过是调戏路过的女人，很恶心。
我打了个哈欠，女人坐在里面盯着脚尖，吴属则打起盹。他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快三十岁的人对人生大事也不感兴趣，再好看的人也不见他多看一眼。
我无奈的撇嘴，虽然怀疑他和我一样，但我没偏见。
临走时女人又朝我鞠了一躬，这到是第一次体会，我捏捏耳垂说:“欢迎下次光临。”
女人听后迅速将钱塞进我手里,转身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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