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水寨在浑浊的河水映衬下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寨中灯火零星,透着一股**与肃杀混杂的气息。
崔宁着一袭便于夜行的深色劲装,头戴兜帽,如同一只轻巧的猫儿,悄无声息地伏在寨外高处的树冠中。她已观察此地两日,确认这伙人打着明教“驱暗护明”的旗号,实则干着劫掠行人、欺压沿岸百姓的勾当,甚至将掳来的妇女囚于寨中,今夜她便是奉命来“清理门户”。然而,让她心生警惕的是,这伙乌合之众的装备过于齐整,几把遗落在哨塔下的弓弩竟然还是军中制式。
崔宁那双在黑暗中依旧清亮的琥珀色眸子冷静地扫过哨塔的位置,观察巡逻队伍的间隙,在心中规划出数条潜入路径。她的周身流转起暗尘弥散的阴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在另一侧的山崖阴影处,另一道身影也同样与环境完美融合。
唐行川背靠冰冷的岩石,玄色衣衫仿佛吸走了周围所有的光。他手中并未持有显眼的千机匣,只有几枚薄如柳叶的镖在指间无声翻转。他接到的指令清晰而冷酷:查明伪明教首领身份,若为真明教重要人物,则取证并伺机击杀;若为乌合之众,则清理殆尽,维护蜀中商路安宁。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标尺,测量着风速和距离,判断每一个目标的威胁等级。对于他而言,这只是一次任务,与过往无数次并无不同。他不知道也不会关心,今晚会有另一个猎手,为着不同的目的踏入同一个猎场。
子时三刻,寨中喧嚣渐息,正是人最为困顿之时。
崔宁身形如鬼魅般飘落,借助阴影的掩护,瞬息间做掉了外围两个暗哨,手法干净利落。她沿着规划好的路线,直扑核心区域那座最大的木楼——伪教主“赤焰尊者”的居所。
几乎在同一刻,唐行川也行动了。他并未从地面潜入,而是利用飞鸢爪与精妙的轻功,如同飘飞的鸦羽般在崖壁与建筑阴影间移动。
崔宁感知敏锐,在踏上屋顶的瞬间便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的冷冽气息。她心中一凛,动作微滞,目光扫过四周,却只见月色下空旷的屋瓦。
或许是过于警惕了。她随即收敛心神,一阵摸索后伏身揭开瓦片。
在侧上方巨大的树冠阴影里,唐行川正屏息观察着她。他比崔宁更早抵达,并将她那干净利落的潜入和刺杀尽收眼底,认出了那独特的身法和双刀武器——明教。
深色劲装将这名明教弟子很好的藏于黑暗中,却瞒不过唐行川更加锐利的眼。他甚至能看到她兜帽下隐约露出的如火焰般鲜艳的长发,一如她灵巧的身法吸引人的目光,让唐行川想起了堡中内门弟子养的西域长毛猫。
看样子是个好身手的,或许今夜可省却自己一番手脚了,唐行川想。
崔宁屏住呼吸,从瓦缝间向屋内探去,楼下那赤焰尊者正与几名心腹饮酒作乐,吹嘘着自己的伟业,言语间对明教教义极尽扭曲。
“你们懂什么!”赤焰尊者挥舞着酒碗,口沫横飞,“老子……老子上面通的可是京城里的贵人!那是真龙身边……吹口气就能决定咱们生死的人物!这香料,就是上面赏下来的仙药,你们跟着我,日后都有从龙之功!”
胡言乱语!
崔宁眼中寒光一闪,杀意已决。她不再犹豫,如同闪电撕裂夜幕般下坠,解除暗尘弥散的一瞬间身影在房间中凭空出现,在众人惊愕之余已手起刀落取得一名心腹性命。
“明尊座下崔宁,特来替圣教清理门户,以正视听!”
清冽的喝声伴随着双刀的嗡鸣,直直向伪教主劈去,房内顿时大乱。那伪教主虽草包,身边几名心腹却颇有几分功夫,竟悍不畏死地围攻上来。崔宁刀法凌厉,瞬间又斩杀两人,但也被凶悍的反击缠住,一时竟无法迅速拿下首领。
更大的麻烦接踵而至——这里的打斗惊动了整个水寨!更多的匪徒手持兵刃,吼叫着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木楼围得水泄不通。
崔宁未曾料想敌人竟如此难缠。活动空间被不断压缩,刀光渐显滞涩,左肩被一把鱼叉划破,鲜血浸湿了衣衫。
屋梁之上,唐行川略微皱了皱眉。未直取伪教主首级,那声清喝显然将这个明教弟子从暗处彻底暴露,但看刚刚高明的潜行又不似莽撞的人。
是为了在伪教徒前正明信仰么?
他果然不太能理解信教徒。唐行川安静地隐匿在屋梁上,将下方的打斗尽收眼底。他觉得自己该趁乱离去,或等双方两败俱伤后再出手收拾残局,这是最符合唐门利益,也是最安全的选择。
那红发明教弟子在重围中依旧决绝挥舞双刀的背影,犹如一团火焰在跳跃,唐行川突然想起曾听说过明教供奉圣火。他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行迹,看到她因受伤而微微踉跄却又迅速稳住身形,明亮的眼中始终燃着火光。唐行川未曾信仰过什么,却突然萌生出一股对那陌生的炽热信仰的触动。
就在一名魁梧匪徒挥动巨斧,从背后狠狠劈向因格挡前方长枪而空门大开的崔宁时——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锐利无比的破空声响起。一枚乌黑得毫无光泽的细针,如同被夜色本身吐出,精准无比地没入了那挥斧匪徒的颈侧。那人动作瞬间停住,巨斧“哐当”落地,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
崔宁心中一震,刀势未停,眼角余光却瞥见了那枚致死的细针。
唐门暗器?
原来屋顶上那若有若无的气息并非错觉。
紧接着,更多细微的破空声响起,精准地射向那些试图从门窗缝隙涌入或准备施放冷箭的匪徒。弩箭、飞针、铁蒺藜……这些暗器如同拥有生命,在混乱的战场中穿梭,却奇迹般地避开了崔宁的身形。
压力骤减,崔宁精神一振,双刀再次爆发出惊人的威力。她抓住这凭空好转的战机,刀光如瀑突破前方防线,挥出凌厉的一刀将那惊骇欲绝的伪教主钉死在座椅上。
首领伏诛,胆寒余匪四散溃逃。崔宁微微喘息,站在尸横遍地的厅堂中央,鲜血顺着她的弯刀滴落。她抬起头,目光四处搜寻。她收起双刀拱手,声音因方才的激战而略带沙哑,却清晰坚定:“明教崔宁,谢过唐门的朋友,不知如何称呼?阁下援手之恩,崔宁铭记。”
片刻的寂静后,一道玄色身影如鸦羽般轻飘飘地从房梁上落下,无声地站在屋内一角。月光从屋顶的破洞洒下,勾勒出唐行川清瘦挺拔的轮廓和沉静的面容。他手中把玩着一枚未激发的孔雀翎,目光平静地看向她,仿佛刚才那场精准致命的暗器风暴与他无关。
原来她叫崔宁,唐行川想。
是汉名,中原话说得很好,却有着一头胡人的红发和琥珀般的眼眸,那漂亮面孔也比寻常人更深邃。
分明衣角还有鲜血缓缓滴落,崔宁的脸上却写满真诚与感激,奇异的组合一时间竟有些让唐行川挪不开眼。锋芒毕露,不是猫儿,至少他见过的那些内门弟子养的猫儿不会这样凶猛。唐行川突然就生出了些兴趣。
“唐行川。”于是他淡淡开口,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任务在身。”他以四个字解释了自己出现的原因,也划清了界限。
重新踏上中原的土地,崔宁的心境与小时候早已不同,眼前的人亦与她这些时日见过的江湖人都不同。没有胜利的张扬,没有施恩的得意,只有深不见底的冷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孤高感。他就像他手中的暗器,精准而致命,却又沉默地隐匿于黑暗。
“无论为何,多谢。”崔宁坚持道,目光落在他指间的孔雀翎上,“好厉害的暗器手法,多亏唐兄刚刚出手相助。”
唐行川没有回应这句称赞,只是目光扫过她正在渗血的左肩:“你的伤?”
“无妨。”崔宁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唐行川又想起那只在人前总是昂首挺胸的长毛猫。
他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身形一动向后飘退,迅速融入屋外的黑暗中,但并未立刻远遁,而是在水寨核心区域几处看似头目的居所外一闪而过。他指尖轻弹,一枚乌黑的细针已撬开窗棂。
唐行川的目标明确——取证,并寻找任何能解释这伙伪明教异常之处的线索。
不多时,他在房间的一个暗格里,摸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小物,取出却发现并非金银,而是一个小巧的铜盒,入手细腻,盒身錾刻着繁复的西域花纹。他用指尖挑开一条缝隙,一股甜腻中带着辛辣的异域香料气息逸散出来。
与此地粗鄙的氛围格格不入。
唐行川眸光一凝,将铜盒无声无息地纳入袖中。此事似乎并非任务简报上所写的“乌合之众”那样简单。他回头望了一眼崔宁的方向,随即身形彻底消失在夜色里。
水寨的火仍在零星燃烧,浑浊的河面上浮起一层油腻的光。空气中的血腥与烟火气混杂,压过了那丝若有若无的令她作呕的甜腻香气。
崔宁站在满是狼藉的厅堂中央,左肩的伤已被她草草包扎。匪徒或死或逃,留给她的是一片需要收拾的残局,以及几名被囚女子惊魂未定的啜泣。
她履行了清理门户的职责,圣火似乎已涤净此地的污秽,但一种违和感却像水底暗礁在她心中悄然浮现。
她指挥着分散在附近接应的两名明教弟子安抚受惊女子,清点匪巢财物,准备将其分发给受害百姓。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直到一名弟子捧着一个从伪教主卧榻暗格中搜出的木匣呈到她面前。
“奉火使,此物藏得隐秘。”
崔宁打开木匣。里面并非贵重器物,而是几封书信,以及一个她无比熟悉的錾刻了西域花纹的小巧铜盒。
她打开铜盒,却是一股甜腻辛辣的异香扑面而来,比在空气中闻到的更为浓烈。她眉头紧蹙,迅速将铜盒合上。
这绝非明教正统仪式所用之物,其气性燥烈,久闻确会令人心浮气躁。
她展开书信,信上字迹粗陋,内容却是让她眸光骤寒。这并非普通的往来信件,而是几份进货清单与效果记录,清晰地记载伪教众使用香膏后“士气大涨”、“更易驱使”、“于掳掠时悍不畏死”等描述。
他们不仅冒充明教,更在利用药物,操控人心,制造狂热的爪牙!
这已超出了简单的冒名敛财,其手段之卑劣,目的之阴毒,令人脊背生寒。
最后一封信的末尾,有一句看似寻常的附言:“新货已备,不日将随江茶抵洛。掌柜嘱托,务必谨慎。”
“江茶”……“洛”……
崔宁的心沉了下去。洛阳?蜀地的江茶运往洛阳,为何要如此隐秘地通过一个伪明教水寨传递消息?
她想起那伪教主在吹嘘时,曾不经意提及“上头有人”、“打通了关节”,当时她只当是匪类自夸,如今看来恐怕并非虚言。
这伙伪教徒恐怕不只是江湖败类,他们更像某个庞大网络伸出的、一枚试探性的触角,而这香料便是串联其中的一条毒线。
她原本因肃清伪教而略显松快的心情瞬间被更沉重的疑云笼罩。她以为自己斩断的是一条毒蔓,却发现其根系可能深植于她无法想象的黑暗土壤之中。
“奉火使,这些……”明教弟子指着书信,面露询问。
崔宁沉默片刻,将书信与铜盒仔细收好。“此事关系重大,我要亲自调查。”她语气沉静而决断,“你二人护送这些女子与财物回去,依教规妥善安置。今日之事,尤其是此物,”她指尖轻点藏入怀中的木匣,“不得对外人提起半分。”
“是。”弟子领命而去。
崔宁独自留在满是血污的大厅里,窗外天色微明,映亮她凝重的侧脸,一种对未知阴谋的警觉,以及对这扭曲信仰行径更深的愤怒在她心中交织。
她缓步走出木楼,清晨的冷风拂过,带着河水特有的土腥气。
她需要更多线索,也需要更谨慎地前行。
突然就很想给家产做点饭,完全是个人偏好产物。感谢点开,后续会逐渐放飞自我,如果不喜欢请直接退出不要喷我拜托了,祝你天天出奇遇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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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金水 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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