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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长安 漩涡

大光明寺的香火日渐鼎盛,却驱不散崔宁心头的寒意。这些时日,她周旋于各色宴席之间,唇角永远衔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眼底却沉淀着愈来愈深的疲惫。每一次举杯,每一次应答,都像在无形的蛛丝上行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崔宁从一场由几位清流文官作陪的诗会归来,眉宇间难得地带上一丝轻快。侍女为她卸下钗环时,她甚至轻哼了一段不成调的西域小曲。席间,素以刚正敢言著称的李御史对明教“清净光明,大力智慧”的教义表现出浓厚兴趣,甚至就“大力”与“侠义”之辨与她探讨良久,言辞间颇有共鸣。他谈及“朝中如今只闻歌功颂德,却少有人敢为生民立命”,那忧国忧民的情怀不似作伪。

“这位李御史,风骨凛然,或可引为奥援。”她于灯下提笔,欲在给师尊的密信中写下这句,笔尖却悬停片刻,终是未曾落下。长久周旋于长安的教训让她学会,任何一丝乐观都可能成为授人以柄的破绽。她最终将信纸就着烛火点燃,看着它蜷曲、焦黑,最终化为灰烬。

她吹熄灯和衣躺下,月光在身侧铺开一片清冷的银白。窗外一道玄色身影无声掠过檐角,如同守护巢穴的夜鹰,确认四周无异动后方才隐入庭院古槐的浓荫里。

唐行川能感觉到她今日稍显松弛的气息,这让他心头那根始终紧绷的弦也略微松了半分。他只愿这短暂的平和,能多停留一刻。

然而,不过三日,短暂的轻快便被彻底击碎。

清晨,噩耗如瘟疫般传遍长安——李御史昨夜于府中狂性大发,竟手刃其妻而又自戕而亡!

坊间迅速流传,称其近日沉迷于明教进献的“秘药”,以致心智迷失,最终酿成惨剧。流言绘声绘色,仿佛亲眼所见。

消息传入大光明寺时,崔宁正与几位执事商议冬日布施事宜。手中的茶盏微微一晃,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留下一点红痕,她却恍如未觉。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脸上。

“备车。”崔宁的声音听不出波澜,只有脸色苍白得吓人,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褪去。

马车行至李府所在街口便无法前行。官兵封锁了巷道,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投向马车方向的目光充满了恐惧与鄙夷。

“妖女……”“就是她害了李青天……”压抑的咒骂声如同毒蛇,钻进车厢。

崔宁坐在车内,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刺痛感让她维持着最后的清醒。她透过纱帘看着那曾经象征着风骨与希望的府邸,此刻却如同张开了巨口的坟墓,要将一切光明吞噬。

她最终没有下车。此刻任何举动,都会被曲解为惺惺作态或是心虚。她闭上眼,靠在车壁上,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绝望沿着脊椎缓缓爬升。

回到大光明寺中,崔宁将自己关在静室。她的案上还放着李御史昨日遣人送来探讨“侠义”的一封短笺,墨迹犹新,力透纸背。

何其讽刺。

她怔怔地看着,仿佛能看到那位长者谈及理想时眼中闪烁的光芒。

明尊啊,为何心怀光明者,总要遭此厄运?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轻轻推开。唐行川走进来,没有点灯,只是将一小包用油纸裹着的东西放在她面前。

“这是从李府后院角门外的沟渠里找到的。”他声音低沉,像怕惊扰了什么,“一些被丢弃的药渣,里面混有蛇涎草与迷心兰的根茎,与我之前在青城山脚发现的香料配方同出一源。”

崔宁接过那包药渣,股甜腻辛辣又带着苦意的熟悉气息像一把钥匙,猛地撞开了记忆的锁。金水镇伪教主那间污浊的厅堂里,从木匣中溢出的令人作呕的甜腻香气,此刻与手中的药渣完全重合。

她猛地抬头,眼中先是难以置信,随即化为一片冰冷的火焰。她肩膀微微颤抖,不是害怕,而是极致的愤怒。

又是它!

从操控匪类,到如今构陷朝廷命官,这阴魂不散的毒物……他们竟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将一个可能为民请命的声音,连同他无辜的家人一起碾碎!

“他们……竟用如此手段……”她的声音因极力压抑而微微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磨出来的。

“现场处理得很干净,是高手所为。”唐行川继续道,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凛冽的寒意。他看着她苍白的脸和紧握到骨节发白的手,一种混合着保护欲与毁灭欲的情绪在胸腔冲撞,最终被他强行压下并化为更冷的理智。

“对方意在立威,杀鸡儆猴。”

他在告诉她,这不是结束,仅仅是开始。对方在用最直接的方式警告所有可能靠近明教的人,并彻底将“邪教”的污名钉死在他们身上。

“需要当心的不是某个人,而是某种……”唐行川停顿了一下,说出了那个两人都心知肚明却始终无法触及的答案:“规矩。”

崔宁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甜腻辛辣的香味似乎也带上了铁锈般的血腥气。再睁开时,眸中所有软弱的震惊与悲愤都已褪去,只剩下近乎残酷的清明。她仿佛能听到内心深处某种东西碎裂又重组的声音。

那是对长安最后一丝天真的幻想。

她紧紧攥住那包,油纸发出轻微的声响。

“我知道了。”

她没有流泪,也没有怒斥,只是走到窗边望向皇宫的方向。那里是这一切无形压力的源头,夜色笼罩下的宫殿轮廓模糊,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传令下去,”她背对着唐行川,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冽,却多了一种此前未曾有过的金属般质感,如同她挥动双刀时的嗡鸣。“即日起,缩减所有公开讲经,暂停吸纳显赫信众。将我们的人手全部投入到西市货栈与贫民坊的医药施舍中去。”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他们欲毁我名,我便扎根于他们看不见的泥土之中。”

唐行川凝视着她挺直却单薄的背影,没有说话。他确信,那个怀抱纯粹理想来到长安的单纯信徒已在今日死去。他曾经觉得她幼稚天真,将世界看得太过简单;为何如今心中亦并无宽慰,只有一种沉重的痛惜?

他悄然退出静室,如同来时一样无声,将这片承载着痛苦的寂静完全留给了她。

夜色渐深。崔宁依旧站在窗前,任由冰冷的夜风吹拂面颊,却吹不散心头的沉重。她摊开手掌,看着那足以定罪的药渣。良久,她极轻地、几乎听不见地自语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的嘲弄:“原来,这长安的光,照亮的尽是吃人的戏码。”

她看着无尽的夜色,第一次感到那曾经充盈于胸间的灼热而纯粹的圣火,正在一点点冰冷;她所坚信的“驱暗护明”,在如此具体而卑劣的黑暗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不,纵使再黑暗的深渊,我的圣火绝不熄灭。

窗外檐角,玄衣的守护者静静伫立,与她一同沉入这漫漫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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