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缴乱党的第二天,帝国的权杖回到了阿尔图的手上。
奈费勒宣布,这是他们王朝唯一的陛下,所有人都默认了一个荒谬的事实:
阿尔图没有死,甚至变成了龙。
可惜,一条小龙可不像一个小孩似的听话。
皮肤黝黑,额间太阳纹闪着鳞光的小龙陛下,绝不会乖乖坐在王座上,去听大臣们咬文嚼字的汇报。
哲巴尔告知,大臣里不少人反对处决乱党,要求严格按照乱党所犯罪责,对应律条从轻判决。
阿尔图只会大叫:“谁反对就杀了谁!为什么还要听他们的?”
奈费勒解释:“反对的声音也是自由意志的表现,法律允许‘支持’的存在,也允许‘反对’的存在。”
阿尔图却瞪大了一双竖曈,“法律又是谁?一起杀了!”
啊,法盲。
他的君主不仅变成了龙,还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滥用私刑、随心所欲、容不得反对的法盲。
换成他们初见的时候,恐怕反对三的奈费勒也难逃一死。
奈费勒眨眼间就消化了这个事实。
简单直接的摘下了自己的戒指。
阿尔图觊觎这祖母绿的戒指已久,金色竖瞳紧紧盯着,随时准备接受维齐尔的贿赂。
然而,奈费勒只是问他:“陛下,如果一个反对你的人手中,有这样的戒指,你会怎么做?”
阿尔图秒答:“把他杀了,戒指就是我的。”
奈费勒又问:“但你杀了他之后,发现如果他活着,能给你更好的戒指,更大的宝石,更昂贵的金器,足够让你筑出温暖安稳的巢穴,你会不会后悔杀了他?”
后悔,当然后悔。
小龙后悔得神色都呆愣了。
仿佛他之前一句杀掉,令他失去了许许多多的宝石戒指,痛心疾首。
小龙向善了,“那我不杀他。”
“但他会反对你。”
小龙怒起,“那我杀了他,再抢走他藏起来的所有宝物!”
“你找不到。”
奈费勒伸手抚摸小龙稚嫩的角,笑着说:“总有一些亮闪闪的无价之宝,只能在反对你的人活着的时候,才能得到。”
“那……那……”
小龙大脑过载,完全处理不了那么复杂的道德伦理、社会与法。
奈费勒将戒指放入阿尔图掌心,循循善诱。
“陛下,所有的事情,不分大小,都像这一枚戒指。如果有人反对你,你要做的不是杀掉他,而是思考。去想他为什么反对,为了什么反对?”
“就像那些朝堂上没有参与叛乱,却反对我们简单杀掉乱党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维护规则?为了自身权势?还是为了阻止您成为一个错杀无辜的暴君,以免自己也落入牢狱?”
奈费勒见到那双金色竖瞳,茫然的眨了眨,似乎懂了,似乎又没懂。
他也不急,只是松了手,让那枚戒指彻底属于阿尔图。
“陛下,任何人任何事都有一个价钱。只要我们用金钱、用物品、用思想或者理念作为报价,就能换到想要的一切。”
“这就是规则,众多的规则得到广泛认可,再加持权力的维护,就成为了法律。”
“简单的杀戮,会毁掉可能存在的许多宝物。但我们不杀,我们遵照法律去换,什么都可以得到。”
小龙不懂许多道理,但是很好收买。
他收下了奈费勒的戒指,就是同意了奈费勒开出的价钱。
“我懂了。”伟大的太阳今天学到了当苏丹的规则,“我和你换,都听你的。”
书记官在新王朝的第一天,写下前无古人的新篇章:
帝国的大维齐尔,用一枚戒指,简单的向苏丹陈述了法律的本质,阻止了一场法盲当政的滥杀。
于是,青金石宫的王座上,长着龙角和尾巴的苏丹,成为了帝国最为精明的商人。
年老的官员索科正在匍匐求饶。
“伟大的苏丹,我的儿子只是一时糊涂,错信了乱党的蛊惑,他本性善良,只为了替领地属民谋求公道,才会加入叛党的队伍。请您宽恕他的过错。”
苏丹爽快的问:“好啊,你要拿什么来换?”
索科回答:“我愿意拿家族所有的财富,换他不死。”
“老索科,你也为帝国操劳了一生,怎么能让你散尽家财,晚年凄凉?”
伟大的苏丹并未表态,帝国的大维齐尔却说:
“如果您的儿子真的是一时糊涂,陛下也不会不给他活命的机会。只是我希望您可以献出的领地控制权,发誓永远为尊贵的陛下尽忠,以表诚心。”
索科错愕的抬头。
所有的财富,都比不过他地势优渥的领地。
拥有领地的控制权,他总有源源不断的财富,但失去领地的控制权,他、他的家族、他所有的附属民以及他的盟友,都会陷入悲惨境地。
然而,头顶充满压迫力的视线,足够让他认清带兵杀回青金石宫的大维齐尔,绝非软弱的文臣。
更骇人的,还是那道金光锐利的捕食者竖瞳,似乎他敢不答应或是讨价还价,就会和他儿子一起,死于龙的怒火。
索科历经三代苏丹,当然知道如何作答:
“臣誓死效忠陛下。”
青金石宫殿发生的一切,亦在书记官笔下如实记录:
当领地的归属比叛徒的首级更重要时,宽恕便是最明智的惩罚。
耸人听闻的龙,成为了苏丹,却完美的聆听朝政,对每一个谏言献策都能对答如流。
“你要拿什么来换?”
然后,身旁的维齐尔就会恰到好处,为他的陛下拿到最值得交换的报偿。
如此数日,贵族之中反对的声音渐消,不安的情绪逐渐发酵。
多少人妄图借着叛乱,铲除异己,谁知话柄刚递出去,就成了自己的把柄——
你要拿什么来换?
谁要拿自己的财富、领地、爵位去换自己仇人倒霉啊!
要换也是自己大富大贵,仇人痛苦一生!
朝堂上的党争,在龙的精明算计之下,平息不少。
日子安宁许久,奈费勒专心处理政务,他的鹦鹉却扑扇着翅膀,焦急飞来:
“阿尔图!阿尔图!”
鹦哥只学了这一句称呼,也足够通风报信。
奈费勒焦急赶回寝宫,却见仆从们躲在门外,偷偷往里看。
“出什么事了?”奈费勒问。
仆从按耐不住雀跃的回答:“奈布哈尼大人来了,他正在为陛下解闷呢!”
时隔数年,重新回到宫廷的奈布哈尼,仍是最受欢迎的男人。
他的笑声爽朗的传出来。
“陛下,您干得好啊!”
“我在酒馆听说招人讨厌的老家伙,吓得战战兢兢的,双手奉上了领地契约,还有那些支持您又支持乱党的墙头草,竟然吓得连贵族爵位都不要了,麻溜的逃出了王都,这太令我高兴了,整个酒馆都在为您欢呼!”
“您知道的,这王都四周的贵族,就跟那些家伙似的,一个比一个的专横跋扈。来了酒馆,总要惹得老板娘不快,您可算为我的朋友们出了一口恶气!”
“您真是圣明伟大的苏丹!”
奈费勒已经许多年没见过这位铁军将领畅快笑意。
也许久没有听过他如此发自内心的夸赞。
他见奈费勒进来,更是熟稔的拍了拍盟友的肩膀。
“喂,奈费勒,高兴些。”
奈布哈尼朗声大笑,轻快离去,“这家伙百分之一百、万分之一万的是阿尔图!哈哈哈,我得去喝点酒,再庆祝庆祝。”
他总有许多理由喝酒。
庆祝他们顺利到达阿尔图的领地,庆祝残兵败将重新聚首,庆祝母羊诞下羊羔,庆祝今日和煦的风与太阳。
而现在,奈费勒勾起了与他相似的笑。
因为奈布哈尼的快乐回来了,他们的陛下回来了。
奈费勒急切的想要与他们的陛下,分享这难得的认可。
却见阿尔图在帷幔之后,忙忙碌碌,身后的龙尾巴急得扫来扫去。
他看到奈费勒的身影,焦急的扑了上去,指着那道红发挺拔的背影。
“奈费勒,那是什么混蛋?”
这世上最混蛋的家伙,骂着别人混蛋,“他偷走了我的宝石!”
阿尔图像个守财奴似的,对堆在床上做巢的宝石、金器了若指掌。
当他发现奈布哈尼走后,床上宝石少一块,就开始喋喋不休的怒骂:
红头发的混蛋,是小偷、是大盗,是不懂法律,没拿东西给他交换的罪人!
奈费勒可不信奈布哈尼会干这事。
“陛下,不能这么没礼貌。”
他纠正道:“那是奈布哈尼大人,您得称呼他爱卿,或是奈布哈尼卿。”
“不亲!我才不亲!”
阿尔图愤怒的大叫,“奈布哈尼大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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