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后的第二天,天色未亮,起床哨依旧准时响起。顾一野几乎是瞬间睁开了眼睛,眼底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和淡淡的青黑。他一夜未曾安眠,手腕上仿佛还残留着昨夜那灼热而固执的触感,耳边更是反复回响着高粱那句含糊却清晰的“我喜欢你”。
他动作利落地起身,目光下意识地扫向邻铺。
高粱还裹在被子里,睡得昏天黑地,嘴角甚至挂着一丝可疑的晶莹,与昨夜那个抱着他手腕喃喃告白的人判若两人。顾一野眉头微蹙,心里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更添烦乱。他迅速移开视线,不再多看,仿佛那是一个会扰乱心神的漩涡。
整理内务时,顾一野的动作比平时更快,也更沉默。他将被子叠成标准的豆腐块,棱角分明,一丝不苟,仿佛要通过这种极致的规整来压制内心那片被野火燎过后的焦灼与混乱。
队伍集合出操,晨光熹微中,新兵们喊着口号,步伐整齐。顾一野目视前方,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训练上,却总能感觉到一道格外炽热的目光黏在自己背上。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果然,休息间隙,高粱又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般凑了过来。他似乎完全不记得昨晚自己干了什么“好事”,脸上带着宿醉后的些许萎靡,但眼神依旧亮得惊人,咧着嘴,露出标志性的大白牙笑容:
“顾一野,早啊!昨晚……我咋回来的?好像断片了。”他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
顾一野瞥了他一眼,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心底那点莫名的期待(或许是担忧)落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他冷淡地收回目光,语气平平:“你喝多了,战友们帮忙送回来的。”
他刻意模糊了自己的作用。
“哦……”高粱恍然,也没多想,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讨好,“那我……没说什么胡话吧?没干啥丢人的事吧?”
顾一野的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不耐烦:“吵死了,影响我休息。以后那种来路不明的饮料,少碰。”
“是是是!保证不碰了!”高粱见他似乎没有生气的迹象,立刻放下心来,笑容更加灿烂,“还是顾同志你对我最好!”
看着他这副没心没肺、全然不记得自己投下过怎样一颗重磅炸弹的样子,顾一野忽然觉得胸口有些发闷。他转过身,不再理会高粱,独自走到一边去拉伸筋骨。
然而,高粱显然不打算就此放弃。经历了昨晚(虽然他忘了)和之前澡堂的“挫折”,这个神经比电缆还粗的家伙,难得地开始反思自己的策略。死缠烂打好像效果不佳,甚至会引起反感。他琢磨着,是不是该换种方式?
于是,从这一天起,新兵连的众人发现,高粱对顾一野的“追求”方式,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不分场合地大声嚷嚷“我看上你了”,也不再动不动就动手动脚试图进行肢体接触。他变得……安静了许多,也“狡猾”了许多。
顾一野在看书时,他不会再去大声打扰,而是会默默地坐在不远处,也拿着一本书(哪怕是倒着的)装模作样,只是眼神总会偷偷瞟过去。
顾一野在水房洗漱,他不会再去抢旁边的水龙头溅他一身水,而是会等顾一野洗完离开后,才过去使用那个还残留着对方气息的水池。
吃饭时,他依旧会以光速抢占顾一野对面的位置,但不再咋咋呼呼地给他夹肉,而是会悄悄把自己餐盘里最好的那块红烧肉、那个最完整的鸡蛋,趁顾一野不注意时,飞快地拨到他碗里,然后假装无事发生,埋头猛扒自己碗里的饭。
训练中,他依旧努力想要靠近顾一野,但不再是莽撞地往前冲,而是更加注意配合顾一野的节奏,在他需要掩护时及时出现,在他专注观察时保持安静,像一个沉默而忠诚的守护者。
这种改变,起初并没有引起顾一野太多的注意。他乐得清静,只当高粱终于开了窍,懂得分寸了。
但渐渐地,他察觉到了不对劲。
比如,他发现自己水壶里的水好像永远都是满的,而且温度刚好。
比如,他晒在晾衣场的作训服,总是收得最早、叠得最整齐的那一套。
比如,他偶尔在训练中感到疲惫时,总能在休息处“捡到”不知谁放在那里的、干净的毛巾和补充盐分的饮料。
这些细微的、不着痕迹的关怀,像涓涓细流,无声无息地渗透着他的生活。它们不像高粱以往那种狂风暴雨式的热情,让人无所适从,反而带着一种笨拙的、小心翼翼的体贴。
顾一野不是木头,他感受得到。
有一次四百米障碍训练,他在翻越高板时,手掌被粗糙的木刺划了一道口子,沁出血珠。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准备继续。下一刻,一瓶开了盖的碘伏和一小卷纱布就递到了他眼前。
抬头,是高粱。他没说话,只是用那双黑亮的眼睛看着他,眼神里有担忧,有关切,却不再有以往那种令人脸热的黏稠。
顾一野沉默地接过,自己熟练地消毒、包扎。整个过程,高粱就安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上手帮忙,只是在他包扎好之后,默默地把垃圾收走。
看着高粱默默离开的背影,顾一野捏了捏被妥善包扎好的手掌,心里那种混乱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抗拒?似乎淡了些。习惯?好像有点。心动?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烦躁地甩了甩头,试图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训练上。
晚上,躺在床铺上,顾一野望着天花板,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回想起白天高粱递来碘伏时那安静的眼神,回想起这段时间以来那些琐碎的、无声的照顾。
这家伙……什么时候学会这套了?
像温水一样,慢慢浸润,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卸下防备。
顾一野翻了个身,面向墙壁,试图隔绝外界的一切干扰。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那道名为“高粱”的暖流,正以一种更狡猾、更难以抗拒的方式,渗透着他坚固的心防。
他心乱如麻。
而另一边,躺在床上的高粱,则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回想着顾一野今天接过碘伏时那微微一愣的神情,心里美滋滋的。
“温水煮青蛙……”他小声念叨着从老兵那里听来的词儿,觉得这策略简直妙极了!
他就不信,他这把文火,慢慢熬,还熬不化顾一野那块硬骨头!
野火燎原太猛烈,容易激起反抗。那他就换成细水长流,他有的时间和耐心,跟顾一野慢慢耗!
想到这里,高粱满足地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势在必得的笑意,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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