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那之后,不二裕太在那家德国医院成功完成了复健,恢复了身体健康。忍足开始看着他们关系亲密出双入对,甜蜜而和谐的样子,一度以为是迹部的坚持终究打动了不二,直到迹部某次喝多酒后吐真言才意外得知真相。
他清楚地记得那时迹部脸上挂着痛苦纠结的神色,满心满眼都在诉说着悔意和不安,与平日里华丽自信的样子大相径庭。
那时他并没有劝迹部,只是叫了出租车送他回家,敲门后来开门的是不二。忍足知道,他们毕业后便同居在一起。他面露担忧地从自己手中接过喝得烂醉如泥的迹部,艰难地让明显比他高大的迹部靠着他。
忍足动了动嘴唇,终究还是保持了缄默。
之后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那天晚上的事,直到这一次,迹部再度把他叫出来,自己毫无节制地喝酒买醉。
忍足盯着迹部越说越失落的脸,不禁问:“可他和手冢拉拉扯扯了那么多年都没有在一起,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吗?没记错的话,有六七年了。”
“因为距离?毕竟手冢很早就出国了,一直忙着训练和打比赛,他们应该没什么机会能见面吧。”
“迹部,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蠢了?”忍足有些无语。
“你敢说本大爷蠢?!”
“没……不敢。”
迹部起身又想去开新的红酒,然而开瓶器被忍足眼疾手快地夺走了,只得暂且放弃,继续喋喋不休地抱怨。
“我当初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明明只要满足于做朋友不求回报就好了,这样我说不定还能在他心里留个好形象,却偏偏趁人之危用卑鄙手段得到了他。虽然是他主动提的,但我站在制高点却没有阻止他主动要求通过这种方式报恩。
“我一直知道他是不爱我的,只是为了报恩才留在我身边……你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吗?就像站在摇摇欲坠的悬崖边上欣赏日出,脑子里有个无形的时钟在不停地倒计时……
“忍足,我知道你会说,现在放弃还来得及,但我……我就是无法主动放开他,无法对他说……你离开我吧,我不需要你了。
“这四年时光就跟偷来的一样,我一边觉得和他在一起很甜蜜很幸福,一边却又反复惴惴不安,就像强行占有了不属于我的东西。
“如果注定要失去的话,我宁可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也不会有如此执念了。那个时候,我明明都快放下了,却又重新接到了他的消息,而现在,我都快要相信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了,那个人却又要从我身边夺走他。”
“等等,你是说,手冢回来找他了?而他要离开你?”忍足本来耐着性子听着,听到这里陡然站起身来,连声追问。
“你没看新闻吗?”
“我工作太忙了嘛,不关注体育新闻也有好几年了,不过手冢拿到法网男单冠军的事我还是知道的。”
“这恐怕不能叫体育新闻,而是娱乐版吧。”迹部苦笑道,“我不想说了,你自己去看新闻。说得简直太直白了,生怕我听不出来吧。他明知道我一直关注着他的,他在威胁我。”
忍足拿起手机搜索手冢的名字,很快就发现在祝贺他拿到大满贯冠军的新闻里夹杂着另一条重磅新闻——手冢拿下冠军后接受采访说,这次拿到冠军后,他要回国做一件事,那是跟一个人的约定,这次他们不会再错过了。他还难得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虽然这笑容体现在他脸上仅仅只是嘴角微勾。
而底下的吃瓜群众纷纷都在猜测,这个人会是谁,是他的爱人吗?他们的约定会是什么?手冢那个笑容好温柔,总觉得会很浪漫很幸福的样子呢。
这下忍足真的有点同情迹部了,能让一贯不愿提及私生活的手冢说出这种话的人显然只有不二。手冢在接受采访时有多自信多笃定,迹部如今就有多颓丧多绝望,而自己身为迹部的朋友,这种时候再蓄意插刀的话,也太没有眼力见了。
“可是就算他要复合,不二也未必会同意吧。”
迹部摇摇头,自嘲地笑起来,笑容在包间黯淡的灯光下显得苦涩不已:“忍足,手冢在我们的生活里就像一个禁忌,谁都不会去提他。我明明知道,只要他一回来,周助就一定会离我而去。”
“既然手冢要他,你就去和他竞争啊!你又不比他差!迹部,你现在真是一点成功男人的样子都没有了,简直是丧家犬,亏得我当年那么追随你!”忍足的手死死地攥着开瓶器,简直恨铁不成钢,“我要是不二,明天就写个头条,迹部集团总裁为情所困,商场得意情场失意。”
“我拿什么和他竞争,是他们多年的纠缠和默契,还是周助的心意,抑或是所谓的恩情?如果是作为偿还的话,这么多年也够了。而且,我也预感到了他的离开……”
“不二跟你说了什么吗?”忍足敏锐地察觉了症结所在。
“昨天他说今天要晚些回来,没有任何解释。今天晚上,我亲眼看到他去找了手冢……”
“啊这……”
“所以,你说我还可能有胜算吗?是不是主动放弃留个体面比较好?”
忍足张了张口,仍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并不觉得迹部没有胜算,毕竟不二已经和迹部交往四年了,难道他不明白给人的希望越大造成的伤害也越大吗?但不二这两天的行为确实有些古怪,他也不敢贸然下定论。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本大爷没有喝醉!”
“反正开瓶器在我手上,你也不可能再喝了,就早点回去吧,还是说,你不敢面对他?”
“本大爷怎么可能不敢……”
“是是是,我知道哦。”
【四】
前一天晚上。
迹部在手机上刷到手冢的报道后,将手中的报告“啪”地一下摔在了桌边,报告在桌边一滚掉在了地上。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恍恍惚惚去拾。尽管积压了一堆工作,但这班是怎么也加不下去了,便干脆直接回了家。
他回到家的时候,不二已经回来有一阵子了,客厅的灯亮着,从厨房里飘来食物的香气。这段时日不二一直很忙,难得回家这么早,还亲自下厨。他走到厨房门口便看到穿着小熊围裙的不二正在做味噌汤,拿汤勺轻轻地搅着锅中的食材。
这件小熊围裙还是不二和自己打赌输了才被自己勒令穿的,代价便是自己随后便因为打赌输掉被不二塞了北极狐睡衣,硬生生变成了动物二人组。明明是不能被人知道的掉面子的事,他却在和不二的打趣中甘之若饴。
迹部不禁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了不二,还是熟悉的纤细而不失柔韧的触感,心底便漾起一阵柔软:“周助。”
“好了,迹部,先放开我,汤要糊了。”不二用余光瞄了他一眼,轻笑着说,“你先去把饭盛了,把菜摆好。”
“好。”迹部乖乖放开不二。等不二把味噌汤端出来,他已经把餐桌都布置妥当了。蛋包饭、烤牛排、三文鱼刺身、炸串、切片水果,可谓是应有尽有。
迹部切下一块牛排放进嘴里,望着正在往蛋包饭上挤辣酱的不二,心里陡然升腾起幸福的感觉——如果能一直就这样在一起就好了。
“怎么样?好吃吗?”不二满脸期待。
“嗯……还算能接受。”其实肉质鲜美火候到位,根本挑不出毛病。
“哦,是吗?那下次不做了。”不二有些失落地摇头。
迹部见状连忙很有求生欲地表示:“没这种事……很好吃。”真要是吃不到受伤的还是他。
“那就好。我还是第一次用这么好的牛排,一直担心会浪费食材呢。”不二立马恢复了笑逐颜开的模样,这令迹部怀疑他刚刚是不是又被套路了。
接着不二谈及最近接的深度报道,说起自己要去采访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梶田隆章,需要好好准备,有些物理相关的概念还得多请教乾。
迹部则表示自己也在忙着一家科技公司的并购,到时候请不二务必给他留档期和版面。
“那当然,总裁大人都纡尊降贵拜托我了,我当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不二依旧笑眯眯的。
“好了,别打趣了。”
气氛明明正好,然后,他听见不二若无其事地说:“对了,迹部,我明天要晚些回来,晚餐也不在家吃。”
迹部等了一会儿后面都没有任何解释,脸色渐渐冷下来,心如坠冰窖。他深吸一口气,才淡淡地回应:“知道了。”
是吗?你离开前还要为我编织一个华美盛大的错觉吗?让我沉浸在无与伦比的幸福里,再毫不留情地抽走这一度属于我的虚幻的幸福。
之后不二再说话,迹部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饭后,他将自己关在书房,却一点工作的心思都没有,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不二说那句话时细微的神色,越想越觉得他有事瞒着自己。手冢要是比完赛马上赶回来,明天晚上的确正好能和不二见面,而不二,应该也迫不及待要和他见面了吧。
到了睡觉时间,迹部洗完澡上床时,不二正坐在床上看书,他凑过去一看,是史蒂芬金的恐怖小说《宠物公墓》。
这种时候难道他还有心思看小说?不应该满脑子都是如何和自己提分开的事,以及要和手冢重新在一起的喜悦?
不二见他上床了,便阖上书放到一边的床头柜,然后轻轻地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好了,睡觉吧。”
这一切都像极了告别前的安抚。迹部闷闷地关了床头灯,钻进被子里,然后习惯性地将不二搂在怀里。
本来因为郁闷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然而不二在自己怀里到处蹭,到底还是被掀起了火。他忍无可忍地翻身压住不二,躁动的吻落了下去。
结束之后,不二在他怀里沉沉地睡去,他却彻底清醒了,烦躁并没有因欲念得到了宣泄而有所消减。他在黑暗中静静地凝视着不二恬静的睡颜,即将失去的惶恐愈演愈烈——
自从不二答应他之后,他们便一直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锻炼,一起上自习,陪对方上课,一起出去旅行,用忍足的话来说便是“非常般配非常和谐”,是他人所艳羡的对象。那时连他自己也近乎相信了,却不明白当局者迷。
毕业后,他们就顺理成章地同居了,住的是自己名下一套市中心的五房,离两人的工作地点都不远,一间主卧,一间影音室,一间健身室,一人各一间书房。平日里除了佣人偶尔上门打扫,只有他和不二两个人,是名副其实的“两人世界”。虽然比起原先住的别墅要简陋狭小很多,迹部却恍惚觉得这里才是他的家。
这里还闹了个乌龙。因为自己得到不二的过程难以启齿,他一直没敢提要求,后来想想这简直是鸵鸟行径,导致他们同居以后才有了第一次。甚至最开始的几天都只是各睡各的,后来不二睡着后老往他怀里钻,便只得抱着睡,再接着则总是在自己身上蹭来蹭去,他才终究是没有忍住。即便如此,只要不二一表露出抗拒,他便准备停下,但没有,不二不仅非常配合他,还有意无意撩拨,使得他很快一败涂地任凭自己沉沦。
直到结束后不二羞涩地抱住他松了口气说,还好,我还以为是我没有魅力。他心里的罪恶感才就此烟消云散,收获珍宝的喜悦满满地占据脑海。而这一切,当初告白被不二拒绝时的他根本想都不敢想。
从那个夜晚起,这一切便是难以想象的美好,他觉得他们在这方面是很合拍的,和他们在其他方面同出一辙。
除了真心。
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其实手冢来找过不二几次,他也看到过两次,不二那时脸上一闪而过的无疑是痛苦纠结的神色,只是这一切想必手冢未必能察觉。
后来手冢便没有再找过不二了。他怀疑过手冢是不是放弃了,但很快否定了这一猜测,手冢并不是会轻易放弃挚爱的人,这导致的结果是自己持续的惴惴不安。
而今,他重新出现了,带着完成大满贯的约定,重新来找不二,而鸠占鹊巢的自己,似乎也是时候让出位置了。
之前不二有过一次漫长的出差,被派驻在外地一个月。这对自己来说简直是透骨的思念。每天面对空无一人黑灯瞎火的房子,每天每天都在数着他回来的日子,思念疯狂滋长、浸透骨髓,如果失去的话,迹部真的不敢想象要多久才能重新走出来。
不二周助,你真是太残忍了,给了我这般美好到沉沦的生活,让我放松警惕依赖上它,却又毫不犹豫地将它收回。
本来还抱有一丝幻想,不二或许是工作忙碌,抑或是其他事,然而这一切在他亲眼目睹不二下班后来到一家日式饭馆时轰然崩塌。那个茶色头发带着金色细边眼镜的人不是手冢还能是谁呢?
迹部就此落荒而逃,买醉到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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