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阅着关于赛事的报道和评论，莉莉神色淡定，呷了口咖啡。骂吧，做什么都不能让所有人百分百满意，早就习惯了。
只是气温越发高了，吹过露台的风撩得人微微出汗。静止状态尚且如此，不远处的训练场上，击球声、跑动声不绝于耳，选手们个个都是汗流浃背。
她分了神，下意识在其中找某个身影，却意外地没找到，立刻打电话给他的团队经理：“怎么没看到越前？如身体不适，请及时向我沟通报备。”
对方迅速接起，十分谦卑局促：“莉莉女士，感谢您的关注，龙马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明天比赛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就是——团队在预订上午场时出现了一点沟通上的小延误，结果所有主练习场都已订满了。我知道这不符合规定，但能否请您从中协调，看是否有可能帮忙加排一场？毕竟考虑到他的上座率，球迷们都期待他能以绝佳状态贡献一场精彩比赛……”
她的语气没有变化：“他在旁边吗？让本人来和我说。”
对方为难：“找不到他，应该是去其他地方了。太犟了！不允许我们上报通融，说‘我无权夺走别人的训练时间，也不稀罕被特殊对待’。”
“我知道了。”沉默了两秒，莉莉低垂眼睛微笑起来。
半小时后，她很顺利地找到了越前，就在几天前两人碰面的地方。陪练是一堵墙。
这环境太过寒碜。有球星因为场地一块小水渍就大发雷霆，扬言必须更换，大摆派头，而他排名更靠前，却只能在这里应付。
“这也能找到？挺能干的嘛。”他嘟囔了一句，把球接回来，随意上下颠着。
“热吗？”走的急了，她都出汗了，却脱口而出问他。
越前注视着对方微红的脸，笑起来：“喂喂，不是要和我保持距离吗？”
“那就不要给我添麻烦。”她无奈。规则之下人人平等，但同样需要灵活变通，考虑到背后赞助商势力、训练场门票发售情况、ATP想力推他的计划，莉莉只字未提自己被上面施压，坚持道：“今日训练场已约满，不能单独为你调整，你了解吧？”
“哦。”他耸肩，“适应力也是实力的一种，我觉得自己适应力挺强的，赛前练几分钟也足够赢得比赛了。”
平淡、自信到可恶，Bking的特质一点没变。
“不过，我们有责任为顶尖球员提供最佳竞技条件，赢家通吃，你值得更好的训练场。明日比赛12点开始，官方维护时间为9-10点。维护后空档期特批给你，条件是配合ATP官方拍摄20分钟素材用以全球宣传。这是一次合作邀请，细节我会派人与你的团队再沟通。”
开门见山，干脆利落，是她在短短半小时内就迅速策划、沟通、敲定的解决方案。
“……”他目瞪口呆，有点郁闷，“故意套我？”
“哎呀，怎么会？”她慢悠悠道，“这不是你们团队失误在先吗？”
越前龙马配合赛事宣发的态度很不积极。天才的球技、桀骜散漫的特性为他吸引了大量球迷，但对ATP官方来说却很头疼，很难管。最低限度履行出席义务，往那一坐就是满脸的“什么时候下班”，纯纯应付，敷衍一切。
“要不要？”她学着他耸肩，看表情，心知此事稳了。
“有没有人说你像只狡猾的狐狸？”他喃喃道。
“感谢你的夸奖。”莉莉笑眯眯道，“我们将竭诚保护选手利益、为球迷呈现精彩赛事、推动网球运动的长足发展。”
回去之后，她开始整理思路，撰写观察报告：训练场分配系统僵化，如何在保障公平的前提下灵活变通？此外，资格赛球员的练习最低时长能否落实，写入规则？
协调各方，平衡冲突，坚持什么，妥协什么。两人都有各自的战场。但还好，他没变。
日期翻过一页。赛程进行到正赛第二轮，也是各种子选手首轮轮空、在本次赛事中初次亮相的轮次。
不知是天气过热还是压力太大，在进行到第三盘比赛时，8号种子选手情绪失控，对边裁进行了极为严重的辱骂。
主裁判宣布罚掉一局，致使他心态大崩，最终以全盘2-1输掉比赛，提前结束了本次迈阿密之行。
赛后，该选手在采访中愤然开火。他绝口不提自己的过激行为，却巧妙地将炮口对准ATP，怒斥赛程密集到令人无法喘息，不把球员当人，竞技状态难以调整等等。
此事一出，引发了舆论的轩然大波，球迷们一下子理清了思路，迅速为其辩护：
“他不是在辱骂，他是为所有球员发声！连续几周背靠背比赛，谁受得了啊？”
“你们根本不懂顶尖运动员承受的压力有多大，高压环境下，情绪崩溃是人之常情，有本事你也下场打打看啊？”
“万恶的ATP才是罪魁祸首！只顾着收出场费、赚门票，根本不管球员死活，制定这种反人类赛程，不就是想榨干球星的价值吗？”
“毁了所有球迷的期待，这就是你们想看到的？退票了，后面的比赛没意思。”
“他为网球带来了多少流量和粉丝？就因为一次情绪失控，就要被钉在耻辱柱上？ATP忘了这些年利用他赚了多少钱？”
ATP第一时间安排了回应。发言人看上去很年轻，面对镜头却毫不怯场，声音平缓冷静：
“赛程问题和辱骂行为是两个独立的问题。我们鼓励球员通过正式渠道向协会反馈，而非绑架整个球员群体来激化矛盾。
“压力过大绝非辱骂的理由。尊重裁判是网球运动不可动摇的底线，我们完全支持主裁和赛事监督基于规则所作出的判罚决定，在原则问题上，没有妥协的余地。
“关于赛程密集的问题，协会内部正在评估，或将作出调整。但处罚的是辱骂行为，而不是抱怨赛程的诉求。协会正在做的，是为所有人创造一个无需失控也能被认真倾听的未来。”
越前的比赛被安排在夜场，上场前，他在网上扫到这段视频，不由盯着看了很久，最后无声笑了一下。
6-2、6-1，直落两盘，他面无表情横扫对手，在赛后采访中难得表现出“似乎有沟通意愿”的样子。
记者大喜：“恭喜越前选手进入第三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什么，我会赢到最后的。”
“有选手炮轰赛程太密、压力太大，你怎么看？”
青年笑了起来，眉眼间锐气逼人，声音却显得漫不经心，那是拥有绝对自信才敢说的话：“与其找借口，不如做好情绪管理，更何况，应该没人比我赛程更紧张吧？”
无法反驳，越前说的是事实。阳光双赛间隔只有一周，他可是在上一赛事中打到最后一轮夺冠，又马不停蹄赶来这里，其比赛强度、参赛时长超过所有人。他尚且没抱怨什么，倒是有其他人急着出来蹦跶？
记者们互看一眼，敏锐觉察到他的站队倾向。难得，下了场目中无人的傲慢家伙，今天倒是会讲话了。
他毫不客气继续说：“边裁无辜，凭什么要成为情绪发泄的对象？成熟一点，大家都有压力。排名一百开外、还在为生计发愁的没有压力？克服伤痛、打完封闭针上场的没有压力？他的失败与任何人无关。”
“……”
莉莉从网上看到这段视频，不由抚额，嘴角抽动。
这张嘴，可真敢说，不怕出门被对方的粉丝打啊。
处理完公关危机，安抚输掉比赛的8号种子，又要面对赞助商们的不满：何必处罚这么重？为什么不能通融？退票不少不说，赞助费也损失很多啊！
一直忙到深夜，她才有空把越前喊过来耳提面命：“过分了啊，注意形象。这样说容易被盖上‘傲慢、缺乏同理心、难以相处’的帽子，更何况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炮轰未必是坏事，弊端要被全部摊在桌面上，协会才会去改革。
“可你脸上明明写着‘好骂’，对吧？”他啜着一抹笑，并不介意外界的看法。展开手脚，悠闲盘踞在会客室沙发上，像一只不肯离去的野猫。
目光触及她的脸，越前笑容微收。脸色苍白，带着几分疲倦，显然累了个半死。
“有些话，我可以替你说。有些事，我可以替你做。”他慢慢道。
“那就好好准备后天的比赛。”她的眼睛闪动了一下。
不再多说，因为意思已经传达到了。此人可恶地笑起来，很傲气：“那当然。在你身边的应该是最优秀的，我不仅要赢下本次大师赛，还有今年的大满贯，年底积分冲到第一。”
“好的越前选手，干劲十足，年轻就是有志气。”她无语，撵他走人。
真的吗。这样的嘴，这样的性格。他是难得的、不为自己争取特权、依然保持纯粹之心的top级选手，而她有心在球员中培养势力，让他们通过提名、选举，进入ATP理事会发声。
成绩暂且不提，他还需要时间打磨。但性格好、人缘好、老实靠谱才能获得大多数球员的投票，成为他们的代表……这人真的能办到？
如同面对一把过于锋利的双刃剑，莉莉纠结地挠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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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龙马IF线（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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