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米白色的纱帘,在木地板上投下柔和的光斑。
我轻手轻脚地下楼,特意绕开客房的方向。昨晚睡前已经给裕子阿姨发了信息,让她今天不必过来,省得看到迹部留宿在这里,又要用那种“我懂我懂”的眼神笑眯眯地打趣半天。
小空听到动静,立刻从它软乎乎的狗窝里抬起头,圆溜溜的黑眼睛亮晶晶的,尾巴摇得像装了马达。给它倒好狗粮,小家伙立刻埋头苦干,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我打开冰箱,里面被裕子阿姨塞得满满当当。
挑了些小米简单熬上粥,蒸笼里放上速冻的奶黄包和叉烧包,又顺手煎了两个溏心荷包蛋,食物的香气渐渐在厨房弥漫开来。
门铃响起,是预约好的跑腿。
我接过一个印着某高端百货LOGO的纸袋,刚关上门,就听到楼上客房的门开了,脚步声沿着楼梯下来。
迹部站在楼梯口,身上还是昨晚那件有些皱的衬衫,发丝略显凌乱,但眼睛已经恢复了惯有的清明锐利,只是眼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色。
他看到我,微微颔首。
“早。”我把手里的纸袋递过去,“让人送来的,凑合穿吧。”
他有些意外地接过,打开袋子看了一眼,里面是一套深灰色的范思哲男士羊绒混纺居家服,质感极佳,还有一套剪裁优雅、面料挺括的范思哲高定休闲西装和配套衬衫,尺码分毫不差。
“去洗个澡换身干净的吧,”我指了指一楼客卫的方向,“早餐快好了。”
他目光在我脸上停顿了一秒,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多谢。” 拎着袋子转身进了浴室。
水流声响起。我把温热的粥和包子、煎蛋摆上餐桌。
没过多久,浴室门打开,迹部穿着那身深灰色的范思哲居家服走了出来。顶级面料贴合着他挺拔的身形,即使是最简单的款式,也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矜贵。
他一边用毛巾擦着微湿的头发,一边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客厅。
视线掠过墙上看似随意实则价值不菲的抽象画,角落那架施坦威三角钢琴,以及窗外打理得宜的庭院。
东京都心,独栋带花园的别墅,专属保姆,随手能弄来合身的大牌高定……再联想到之前那件她穿过的Elie Saab礼服。迹部景吾的眼底掠过一丝深思。
雾山隐,背景恐怕远不止一个普通转校生那么简单。
“蜂蜜水,”我把一杯温热的淡黄色液体推到他面前,“宿醉第二天喝这个会舒服点。”
他拉开椅子坐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温热的甜意滑入喉咙,确实缓解了些许残留的不适。“费心了。”
早餐在一种微妙而安静的默契中进行。
小空吃完了自己的早餐,欢快地摇着尾巴跑过来,湿漉漉的鼻子直往迹部穿着拖鞋的脚上拱,嘴里叼着它心爱的飞盘,发出呜呜的催促声。
迹部放下勺子,低头看着脚边热情洋溢的毛团子,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他拿起飞盘,起身走向通往花园的玻璃门。小空立刻兴奋地跟了出去,在清晨微凉的草地上撒欢。
我收拾好碗筷,倚在门框边看着。
身材高大的少年在洒满晨光的草坪上,动作略显生疏却耐心地一次次将飞盘扔出去。金毛犬欢快地追逐、跳跃,叼回来,再眼巴巴地等着下一轮。
阳光勾勒出他专注的侧影和小空蓬松的金色毛发,画面温暖得不真实。
迹部又一次扔出飞盘,小空像道金色闪电般追了过去。他转过身,正好对上我倚门而望的目光。
“在看什么?”他问,声音带着晨起的微哑。
我抬手指了指花园角落那棵高大的金桂树,浓郁的甜香随着微风一阵阵飘来,“看桂花,很香了。可以摘了。”
他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望去,金灿灿的细小花朵簇拥在墨绿的枝叶间,确实开得正好。他难得主动开口:“要帮忙吗?”
于是,我从工具房搬出了折叠梯。
迹部接过梯子,稳稳地架在树下。
他动作利落地爬了上去,修长的手指小心地避开枝叶,将一簇簇饱满的桂花摘下,放进我递上去的竹编小篮子里。阳光透过枝叶缝隙落在他专注的脸上,连那点惯有的疏离感都被柔化了。
“摘这么多,做什么?”他一边摘,一边问。
“吃的可以做桂花糕、桂花蜜。还可以做点简单的桂花香囊,挂在房间里熏熏味道。”我仰头看着他摘花的动作,解释道。
“香囊?”他低头看了我一眼,语气带着点意外,“你还会做这种东西?”
“太复杂的不行,”我实事求是,“但最简单的那种,塞点干桂花、配点安神的干薰衣草之类的,缝个布包挂起来,还是会的。”
他沉默了几秒,手上的动作没停,声音却清晰地落了下来:“那给我做一个。”
我:“……?”
“你刚才不是说会做?”他理所当然地反问。
“……我是说我会做,没说要做给你啊。”我有点无语。
他从梯子上下来,手里拎着装了半满桂花的篮子,站在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点压迫感。他微微俯身,眼眸直视着我,带着一种谈判般的笃定:“有好处。”
“什么好处?”我挑眉。
“舞台剧演出顺利,反响超出预期。学校给的奖金下来了,摄影社作为主要记录团队,份额不少。”他语气平淡地陈述,“你的那份,我可以让他们优先处理,加急发放。”
“……迹部景吾,你这是以权谋私吗?”我看着他,简直要被这明目张胆的“贿赂”气笑了。
“只是合理利用资源,提高效率。”他面不改色,眼神坦然,“一个香囊换奖金提前到手,很划算的交易,不是吗?”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本大爷很讲道理”的脸,再想想那笔钱,内心挣扎了三秒。
“……行吧。”我认命地接过他手里的桂花篮,没好气地瞥他一眼,“看在钱的面子上。要什么香调?纯桂花?还是加点别的?”
他直起身,唇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浅、极快的弧度,快得像错觉。
“你看着办。”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简单点就行,别太麻烦。”
说完,他转身去逗又叼着飞盘跑过来的小空了,留下我对着满篮子的金桂香气,和那句“看在钱的面子上”,默默磨了磨后槽牙。
崭新的范思哲高定休闲西装,线条流畅利落,深灰色羊毛混纺面料在迹部庄园恢弘门厅的水晶吊灯下泛着低调而奢华的光泽。
迹部景吾刚踏入玄关,早已等候在旁的老管家目光便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捕捉到了这套从未在少爷衣橱里出现过的、带着崭新剪裁气息的服饰。
“少爷,您回来了。”管家微微躬身,声音恭敬如常,但那双阅尽千帆的眼睛里却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讶异。
他上前一步,自然而然地替迹部接过臂弯里搭着的薄外套,目光却停留在那件西装上。
“这套衣服……”管家顿了顿,语气带着专业的鉴赏和探究,“似乎是本季米兰秀场刚发布的高定系列,范思哲主打的‘暗夜骑士’廓形。没想到这么快就在东京看到了实物。”
他抬起眼,看向迹部,温和地询问:“少爷是在哪家店选购的?还是……朋友相赠?”
迹部脚步微顿,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西装袖口精致的暗纹。
朋友相赠……这个说法,微妙地贴合了事实,却又带着点难以言喻的暧昧。
他想起清晨那个递来纸袋的身影,和那带着点“看在钱的面子上”的无奈妥协。耳根似乎有点不易察觉的热意。
“嗯,衣服弄皱了,朋友帮忙准备的。” 他含糊地应道,避开了具体的名字和地点,语气维持着一贯的平静,但那份不自在却没能完全掩饰住。
管家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许,眼角的皱纹舒展开,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了然。他不再追问衣服的来源,转而问道:“少爷昨晚是在哪家酒店下榻?旗下的几家似乎都没有您的入住记录。”
迹部:“……”
空气凝滞了一瞬。迹部清了清嗓子,目光飘向楼梯方向:“不是酒店,在朋友家借住了一晚。” 依旧是那个模糊的“朋友家”。
管家眼中了然的笑意更浓了,他微微欠身,不再多言:“明白了。少爷辛苦了,请好好休息。”
他捧着迹部换下的外套,恭敬地退开,留下迹部独自站在空旷的门厅里,仿佛还能感觉到管家那洞悉一切的目光烙在背上。
回到二楼书房,厚重的实木门隔绝了外界。
空气中弥漫着雪松木和旧纸张的沉稳气息。迹部松了松领口,走到宽大的书桌后坐下,却没有立刻处理堆积的文件。
他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几下,拨通了忍足侑士的号码。
电话几乎立刻被接通,那头传来忍足带着慵懒关西腔的调侃:“哟,迹部大人?这么早联系我,是昨晚的‘示弱策略’效果拔群,特意来报喜的?”
他刻意加重了“示弱策略”几个字,带着促狭的笑意。
迹部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昨晚的画面:温暖的灯光下,她放轻的声音,递过来的蜂蜜水和醒酒药,还有那条带着阳光气息的毯子……以及她扶着自己时,隔着衣料传来的温热触感。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悄然漫过心间,驱散了清晨最后一丝宿醉的阴霾。
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声音却依旧维持着惯有的冷静:“少废话。有点事问你。”
“啧,看来效果不错嘛。” 忍足敏锐地捕捉到了迹部语气里那点不同寻常的轻松,低笑了一声,“说吧,什么事能让我们的大少爷一大早就心神不宁?”
迹部收敛了笑意,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
他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是关于雾山隐。”
“哦?” 忍足的声音也正经了几分。
“她的背景,很不对劲。”
迹部将今天早上管家认出范思哲高定、以及自己在她家所见的种种细节——东京都心带花园的独栋别墅、随手就能弄到合身且顶级的大牌高定,包括上次那件Elie Saab、训练有素且不住家的专属保姆、家中看似低调实则价值连城的摆设都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这不是一个普通学生该有的家底。上次那件礼服我就觉得奇怪,忍足,你当时在舞会,是不是也察觉了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忍足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你终于注意到了。”
”舞会那晚,她穿着那件Elie Saab出现时,我就觉得违和感太重。那不是普通渠道能拿到的东西。事后我特意去找了我姐姐,想托关系查查那件礼服最终是借给了谁。”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凝重,“可惜,查不到。对方的信息保护得很严密,连我姐姐那边的人脉都撬不开。”
“还有,”忍足补充道,声音压低了些,“日吉那家伙,有次跟我提过一句。”
“他说雾山的那条鞭子绝非凡品。日吉家是开古流武术道场的,他对冷兵器很敏感。他说那条鞭子的材质和工艺,不是光有钱就能定制的,更像是……某种传承下来的、带有特殊意义的东西。”
一条传承下来的鞭子?迹部的眉头深深锁紧。
这信息碎片不仅没能拼凑出清晰的轮廓,反而让雾山隐身上的迷雾更加浓厚。
“忍足,”迹部的指尖停止了敲击,声音沉凝,“你觉得……有必要查清楚吗?”
“查?”忍足在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带着点无奈,“迹部,以你的性格,不是已经动过这个念头了吗?你在犹豫什么?怕她知道后不高兴?”
迹部没有否认。他确实犹豫。
他见识过她面对山本质问时的锋利,也感受过她照顾小空时的柔软。他不愿用冰冷的调查去刺探她,破坏那份他珍视的、正在悄然变化的关系。
那会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卑劣的窥探者。
“迹部,”忍足的声音变得认真起来,“我理解你的顾虑。”
“但是,你我都清楚,你对她,已经不仅仅是‘同学’或者‘合作伙伴’了,你动心了。”
他直言不讳,戳破了迹部心底不愿深究的那层纱,“如果她的背景真的如同我们猜测的那样深不可测,甚至足以匹配迹部家,那对你,对她,甚至对你父母那边,都是好事。”
“至少,山本家那边,也能少些纠缠和麻烦,不是吗?山本美咲可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
迹部的指节微微泛白,忍足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他内心最隐秘的顾虑。
家族的压力,山本的执着,还有他对她那份日益清晰、却因未知而显得飘摇的心意。
“……我知道了。”迹部最终只是沉声应了一句,没有明确表态。
“你自己考虑清楚吧。”忍足也不再多劝,“有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比如查查那栋别墅的产权在谁名下?” 他半开玩笑地提议。
“再说。”迹部结束了通话。
书房里恢复了寂静。窗外的阳光透过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在地毯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迹部靠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目光沉沉地落在书桌正中的一个抽屉上。
他伸手,拉开了那个平时极少触碰的抽屉。里面东西很少,只有一个小小的、深蓝色丝绒盒子静静地躺在那里。
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他打开了盒子。
里面没有珠宝,只有一颗小小的、毫不起眼的白色贝壳纽扣。纽扣边缘有些磨损,带着时光的痕迹。
这是那天在天台上,在推搡中被硬生生扯下来的。当时混乱一片,他却在事后鬼使神差地弯腰,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捡起了这颗孤零零的扣子。
“雾山……隐……” 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在空旷的书房里几不可闻。
这颗小小的纽扣,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也像一个无法解开的谜题开端。它静静地躺在他掌心,无声地拷问着他接下来的选择。
是尊重她的界限,维持现状?
还是为了更长远的可能,去触碰那层她或许并不愿被揭开的帷幕?
阳光在地毯上缓缓移动,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迹部景吾握着那颗纽扣,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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