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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 章

关东大赛的空气,像拉满的弓弦,绷得人喘不过气。

青学与冰帝,种子碰撞,火星四溅。

球场上,所有的目光,所有的声浪,最终都汇聚到那片中央场地——迹部景吾与手冢国光。

阳光刺目,汗水砸落地面瞬间蒸发。球拍的每一次撞击,都带着金属的嗡鸣和意志的咆哮。迹部的发球凌厉依旧,手冢的回球则如同铜墙铁壁。

比分胶着,每一分的争夺都漫长如一个世纪。空气仿佛凝固,只有球鞋摩擦地面的锐响和沉重的喘息在回荡。

迹部的眼神锐利如鹰隼,他看到了手冢左臂动作的细微迟滞,看到了那不易察觉的蹙眉。一个念头在电光火石间成形。

他不再追求速胜,而是将球一次次精准地、刁钻地击向手冢的左半场。

拉锯,无休止的拉锯。

每一球都像沉重的铅块,砸向同一个早已不堪重负的支点。观众席上的议论声渐渐嘈杂起来,带着惊疑和不解。

冰帝的帝王,何时需要靠拖延来消耗对手?

手冢的脸在烈日下显得愈发苍白,汗水浸透了运动衫,但他眼神中的坚毅未曾动摇半分。每一次挥拍,左臂的负担都在加重,那旧伤如同蛰伏的野兽,在不断的撕扯下发出痛苦的咆哮。

但他依然站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山峦,承受着来自对手和自身伤痛的巨大压力。

比赛最终定格在迹部的胜利。

当那个决定性的球落地,手冢的左臂几乎无法抬起,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被队友迅速扶住。迹部站在网前,胸膛剧烈起伏,汗水顺着额发滴落。

他赢了,却听不到熟悉的、排山倒海般的欢呼。

取而代之的,是四面八方涌来的、压抑不住的议论声浪,像潮水般将他包围。

那目光,有惊愕,有鄙夷,有毫不掩饰的质疑。

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与强撑着的手冢短暂交握,触感冰凉。

随后又一场单打,冰帝落败的结局,更是给这沉重的氛围蒙上了厚厚的阴影。

2:3。

冰帝,止步关东大赛首轮。

散场的人流如同退潮,喧嚣中裹挟着各种声音。我拉着田中,只想尽快离开这片令人窒息的地方,缩在角落的阴影里。

然而,几个刻意拔高的、带着浓浓嘲讽意味的议论声,像针一样扎进耳朵,迫使我停下了脚步。

“……啧啧,赢得可真够‘光彩’的!拖垮人家队长,算什么本事?”

“就是!手冢那伤看着就吓人,迹部景吾为了赢真是不择手段,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活该输!老天有眼!这种队长带出来的队伍,输了也是报应!”

“冰帝啊,也就剩下耍这种阴招了,难怪……”

怒意瞬间冻结了血液。我猛地转过身,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锋,精准地刺向那几个聚在一起、说得唾沫横飞的人。

田中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拉我:“雾山,算了……”

我甩开她的手,大步流星地走过去,站定在他们面前,声音不高,却像冰凌碎裂,清晰地盖过了周围的嘈杂:“说够了吗?”

那几个人一愣,随即露出被冒犯的恼怒:“你谁啊?关你什么事?”

我冷冷地扫视他们,“体育竞技,最高的敬意就是全力以赴,尊重对手。”

“同情心?”

我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那是留给弱者的施舍。手冢国光需要你们廉价的同情吗?你们问过他吗?”

其中一人涨红了脸:“他受伤了!迹部景吾就是故意的!”

“故意?”我挑眉,语气锋利如刃,“看清楚比赛了吗?迹部每一球都打在界内,堂堂正正!手冢每一球都接了,同样堂堂正正!”

“这是两个强者之间的较量,轮得到你们这些场边连球拍都握不稳的人,用‘道德’来指指点点?”

“你!”另一人恼羞成怒,“冰帝输了是事实!他们就是不行!”

“胜败乃兵家常事。”我截断他的话,眼神如寒潭,“冰帝的努力和汗水,不需要通过你们肮脏的口舌来证明。”

“有本事在这里像长舌妇一样叽叽喳喳,” 我微微扬起下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睥睨的压迫感,“不如拿起球拍,上赛场,真刀真枪地打一场?敢吗?”

我的目光像实质的冰锥,挨个钉在他们脸上。那几个人被我连珠炮般的锋利言辞刺得面红耳赤,一时竟哑口无言,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安静了几分。

“你……你到底是谁?!”为首那人气急败坏地吼道。

我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近乎挑衅的冷笑,声音清晰地砸在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我是你爹。”

“噗嗤!”旁边有人忍不住笑出声。

那几个人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嘴唇哆嗦着,在周围或嘲笑或鄙夷的目光中,最终灰溜溜地挤开人群,狼狈逃走。

“啊啊啊!雾山!帅爆了!”田中猛地扑过来,眼睛亮得像星星,抓住我的胳膊使劲摇晃,“你刚才简直天神下凡!太解气了!太厉害了!”

周围也响起一些低声的议论。

“冰帝的女生……好猛……”

“骂得真痛快!那帮人就是欠收拾!”

“就是,懂不懂什么叫尊重比赛……”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冰帝校服的身影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是山本美咲。

她脸上带着刻意装出的担忧和指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雾山同学!你怎么能这样?太粗俗了!还说什么‘我是你爹’?这简直是在给冰帝抹黑!影响太恶劣了!”

我转头看向她,目光平静无波,嘴角却噙着一丝冰冷的嘲讽:“哦?那山本同学觉得应该怎么做才够优雅?”

“像你刚才那样,躲在人群后面,眼睁睁看着别人把冰帝的脸踩在脚下,然后等他们骂够了,再上去用你这张最漂亮的脸,替冰帝把那些唾沫星子都接住?”

“你……!”山本美咲的脸瞬间煞白,精心维持的优雅表情彻底碎裂,指着我的手指都在发抖,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气晕过去,被旁边几个女生手忙脚乱地扶住。

人群的议论风向瞬间变了,看向山本的目光也带上了异样。

而我,在发泄完胸中那股郁气后,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疲惫。刚想拉着田中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眼角的余光却猛地瞥见不远处,通往选手通道的入口阴影下,不知何时静静地伫立着一群人。

冰帝正选们,一个个刚经历完苦战,汗水浸湿了队服,脸上还带着落败的沉重与不甘。

为首的那人,银灰色的发丝在通道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凌乱,他微微侧着头,目光穿透散场后略显混乱的人群,精准地落在我身上。

那双总是盛满华丽与掌控的眼眸,此刻深邃得如同暗夜下的海,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东西。他薄唇紧抿着,下颌线绷得极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垂在身侧的手指,却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忍足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在我和迹部之间飞快地扫过,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带着点疲惫又了然的弧度,用只有身边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看来……破冰的契机,比预想的来得更猛烈些啊。”

我的心跳,在撞上那道目光的瞬间,骤然失序。

刚刚舌战群儒的锋芒和对着山本的冷嘲,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种无所遁形的慌乱。道歉还没说出口,倒是先让他看到了自己如此“彪悍”的一面。

关东大赛的喧嚣落幕,“冰帝彪悍女”和“冰山美人雾山隐”的称号却像长了翅膀,在校园的每个角落不胫而走。

每每听到那些压低声音的议论和好奇窥探的目光,我都忍不住扶额。

那帮人战斗力也太差了,才说了几句就落荒而逃,我连十分之一的功力都没发挥出来,顶多算是……语气稍微锋利了一点点?怎么就彪悍了?

不过转念一想,比起那些动不动就捂嘴惊呼、眼泪汪汪的典型日式小女生,我这作风,大概确实担得起一句“中国大女人”的评价。

心累。

好不容易熬到周五放学,拖着仿佛被抽干力气的身体推开家门。

裕子阿姨已经把饭菜做好温在桌上,留了张便条说先走了。空气里弥漫着家常饭菜的温暖香气,总算驱散了一些这一周来的郁结。

我刚挪到厨房,门铃就突兀地响了起来,紧随其后的是小空从院子冲进来、兴奋地扒拉着玄关门的“咚咚”声和欢快的吠叫。

这个点,会是谁?

带着疑惑拉开厚重的木门,傍晚的霞光倾泻进来,勾勒出一个意想不到的高挑身影。

迹部景吾。

他站在门廊下,银灰色的发丝被晚风拂起几缕,身上还穿着冰帝的校服,肩头似乎还带着室外微凉的空气。那双眸子在渐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

“……你怎么来了?”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脱口问道。

他微微扬了扬下巴,视线越过我,落在我身后激动得尾巴都快摇成螺旋桨的小空身上,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傲娇。

“本大爷来行使探视权。”

探视权?!

这词用的……怎么听着像是我们刚办完离婚手续,他来争孩子抚养权似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尴尬瞬间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我感觉自己的脚趾在拖鞋里都快要抠出一座冰帝学园了。

“……哦。”我干巴巴地应了一声,侧身让开,“那个……你吃饭了吗?”完全是没话找话的客套。

“没有。”迹部回答得异常干脆,迈步走了进来,带着一股清冽的气息,“部活刚结束。”

他熟门熟路地弯腰,揉了揉热情扑上来的小空的脑袋,动作自然流畅。

我:“……” 很好,客套话把自己套进去了。

看着桌上裕子阿姨精心准备的两菜一汤,还有明显只够一人份的米饭,我只好认命地走进厨房:“……那你坐会儿,我再煮点面。”

一顿饭吃得沉默又诡异。

餐厅里只听得见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小空趴在一旁地毯上,尾巴扫过地面的沙沙声。

他坐在我对面,姿态依旧优雅,但明显板着脸,垂着眼睫,几乎没怎么看我,只偶尔低声回应一下小空用鼻子拱他膝盖的撒娇。

尴尬的空气几乎凝成了实质。手臂上那道早已淡去的伤痕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痒,提醒着我那个悬而未决的心结。

道歉的话语在喉咙里滚了又滚,几次想开口,都被这沉默压了下去。

终于,碗底空了。

迹部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目光终于落在了地毯上玩着旧玩具的小空身上。他起身走过去,在廊下的台阶上坐下,小空立刻欢天喜地地叼着玩具凑过去。

就是现在!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鼓足勇气开口:“迹部……”

几乎是同时,他也转过了头,目光看向我,薄唇微启:“对不起。”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错愕地看着他。

道歉?迹部景吾?

那个骄傲得不可一世的帝王,竟然会先对我说“对不起”?

这比听到冰帝输给不动峰还让人难以置信。

然而,他这句“对不起”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心底积压了太久的闸门。勇气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所有的犹豫和胆怯。

“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语速加快,生怕这股勇气再次溜走,“之前是因为有人在调查我,我以为是你,我才……”

“是山本美咲!我……我误会是你了!是我没有信任你,是我单方面就认定了是你做的,还用那么难听的话刺伤你……把你推开……你是无辜的,却被我牵连进来……”

我一股脑地把憋在心里的话倾倒出来,带着浓浓的懊悔和自责,声音因为急切而微微发颤。

迹部安静地听着,脸上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惊讶或者震怒。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在廊下昏黄的灯光里,像沉淀的琥珀。待我说完,他才淡淡开口:“嗯,忍足前几天查到了。”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早已明了的事实。

原来忍足已经告诉他了……我心头的巨石稍稍松动了一些,但随即又因为自己之前的愚蠢而更加羞愧。

“那天……”他顿了顿,目光瞥向一边,似乎有点难以启齿,耳根在灯光下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红,“那个女生……是因为她戴的发夹,和你训练时用来夹头发的那只……一模一样。”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别扭,“本大爷只是想让她摘下来。”

……就因为这?

我一时有些汗颜,甚至有点想笑。

迹部景吾,这个在球场上算无遗策、掌控全局的帝王,私底下居然也会有这么幼稚又执拗的一面?

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发夹,就搞出那么大的阵仗?

这理由,简直无厘头到让人啼笑皆非。

然而,没等我消化完这份“幼稚”,迹部的目光又转了回来,落在我脸上。这一次,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清晰地浮起了一丝……委屈?

没错,就是委屈。

“你呢?”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点控诉的意味,像被抢了糖果的孩子,“拉黑本大爷,见面就打手,说话那么凶,” 他的视线扫过我曾经受伤的手臂位置,又移开,“……还不让本大爷看小空。”

最后几个字,声音闷闷的。

这突如其来的“翻旧账”和那毫不掩饰的委屈巴巴的语气,让我的愧疚感瞬间飙升到了顶点,同时也升起一股哭笑不得的荒谬感。

“我……”我下意识地反驳,“这不是让你进来了吗?还让你和小空玩了……” 声音却越说越小。

迹部闻言,立刻像是找到了支撑点,下巴一扬,那股熟悉的傲娇气场瞬间回归,带着一种“本大爷宽宏大量”的矜持:“哼,算你识相。不过,”

他伸手揉了揉小空毛茸茸的头顶,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本大爷是小空的爸爸,这一点,再怎么冷战,都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小空像是听懂了他的宣告,兴奋地“汪”了一声,尾巴摇得更欢了,伸出湿漉漉的舌头热情地舔着他的手指。

夕阳的余晖彻底沉入地平线,廊下的感应灯自动亮起,柔和的暖光笼罩着这一隅小小的天地。他坐在台阶上,手指被小空亲昵地舔舐着,那句带着孩子气独占欲的“爸爸”宣言还在空气中回荡。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被灯光勾勒出的侧脸轮廓,那点强撑的委屈和瞬间回归的傲娇模样,像一根羽毛,轻轻搔过心尖最柔软的地方。

幼稚鬼。

心里无声地冒出这三个字,嘴角却像被什么牵引着,不受控制地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不是嘲笑,而是一种尘埃落定后,混杂着无奈、释然和一点点莫名暖意的复杂感受。

碗槽里温热的泡沫包裹着手指,水流声哗哗作响。

迹部不知何时也挽起了袖子,站在我旁边,拿着干净的棉布,把我冲净的碗碟接过去,仔细擦干,再分门别类地放进碗架上。

动作算不上多么熟练,却异常认真。

只是他嘴上也没闲着。

“……还有真田弦一郎。”他拿起一个还沾着水珠的盘子,指尖用力擦过光洁的釉面,发出细微的摩擦声,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你关注他是不是有点过头了?比赛视频要看那么多遍吗?”

“嗯嗯。”我把洗好的筷子递给他。

“比赛也是。”他接过筷子,擦拭的动作重了几分,“完全失控!对自己的身体负点责任行不行?鞭子是武器,不是让你自残的工具!” 他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我手臂上那条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粉色痕迹。

“嗯嗯。”我继续洗着汤碗。

“最过分的是,”他猛地转过身,手里捏着擦得锃亮的汤勺,眸子直直地锁住我,控诉的意味几乎要溢出来。

“断崖式冷暴力!雾山隐,你的良心呢?嗯?本大爷好歹也给你补习了整整十天!” 那十天里他那些不耐烦的讲解、偶尔被我气到的跳脚,此刻都成了他理直气壮的筹码。

“是是,我的错。”我把洗好的碗递给他。

他似乎被我这种毫无诚意的、敷衍的激得更加不满,却又无处发作,只能把气撒在碗碟上,擦碗的力道更重了。

“午饭也是!每次都剩那么多,挑食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以前天天放你桌洞里的巧克力牛奶也不收了,搞得小卖部库存积压,经理天天用哀怨的眼神看本大爷!”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我手臂上,声音低了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和责备,“……弄出那么大个口子,还……”

他的视线飞快地掠过我的手腕,那里空空如也,“连本大爷送的手链也不肯戴了。”

碗槽里的水声似乎都变小了。我低着头,水流冲刷着指尖,泡沫无声地破裂。

他一句接一句的数落,像密集的雨点敲打着窗棂,带着真实的、不加掩饰的关切和委屈。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只有最琐碎的、最接地气的抱怨。

裕子阿姨唠叨是为了让我好好吃饭,而他此刻的唠叨,里面裹挟的东西,似乎更加复杂汹涌。

第一次发现,原来迹部景吾唠叨起来,威力如此巨大。可奇怪的是,心底那片沉郁了太久的阴霾,却在这密集的“炮火”中,被奇异地驱散了。

之前横亘在我们之间那堵坚硬冰冷的墙,仿佛就在这一句句带着烟火气的抱怨里,悄无声息地融化了,只剩下暖融融的、带着湿意的水汽。

“嗯嗯。”我依旧应着,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一个浅浅的、真实的弧度,连带着声音都软了几分,“知道了。”

我微微侧过头,想看清他此刻的表情,却正好撞进他深深凝视的目光里。

廊下暖黄的灯光落在他眼底,那双总是盛满华丽与掌控的眼睛,此刻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图书馆书架阴影里她冷静剖析他失败的话语,关东大赛散场时她挡在所有人面前、为他、为冰帝发出的锋利怒斥……那些画面在他脑海里疯狂翻腾、碰撞,最终汇聚成一个清晰到让他心口发烫的认知:

她在意他。

她心里有他。

这些日子以来辗转反侧的痛苦,被误解的刺痛,被推开的茫然,那些几乎将他骄傲撕碎的折磨,原来只需要她一句软软的“知道了”,只需要她此刻眼底那抹真实的、带着点无奈纵容的笑意,就能瞬间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什么帝王的骄傲,什么帝王的尊严。

这一刻,他一点都不想要了。

下一秒,沾着水珠的碗碟从手中滑落,“哐当”一声跌回碗槽里,溅起一片水花。我还没来得及惊呼,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拽了过去!

天旋地转。

清冽的、带着淡淡汗水和阳光味道的气息瞬间将我包围。一双有力的手臂如同铁箍般狠狠收拢,将我整个人死死地按进一个坚实温热的怀抱里。

那力道大得惊人,像是要把我揉碎了,嵌进他的骨头里,融进他的血脉中。我的脸颊被迫紧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隔着薄薄的衣衫,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心脏那失了控的、如同擂鼓般的狂跳。

“咚!咚!咚!”

一声声,沉重而急促,撞击着我的耳膜,也撞击着我同样开始失序的心跳。

他的下巴重重地抵在我的发顶,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发丝,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又带着浓重委屈的意味,声音闷闷地、沉沉地砸在我的头顶:

“……这是补偿。”

空气里还残留着碗碟跌落的轻微水腥气,时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有两颗狂跳的心脏隔着衣料互相撞击的闷响,还有他抵在我发顶沉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厨房里清晰可闻。

五分钟?或许更久。

久到我感觉腰都要被他勒断了,久到小空都好奇地凑过来,用湿漉漉的鼻子拱了拱我们交叠的腿。

“……你差点打碎我的碗。” 我终于找回一点声音,闷在他怀里,带着点被勒出来的气音,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近乎撒娇的埋怨。

头顶传来一声极低的轻笑,胸腔的震动清晰地传递过来。

他非但没松手,反而收得更紧了些,下巴在我发顶蹭了蹭,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碎了就碎了。明天给你送十套新的过来,要多少有多少。”

典型的迹部景吾式解决方案——用资本家的钞能力解决一切。

果然。

我在心里默默吐槽,资本家作风暴露无遗。

然而,拥抱的力量似乎消弭了所有隔阂,连带着他接下来的要求也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今晚本大爷留宿。” 他宣布,语气自然得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什么?” 我试图从他怀里挣开一点,抬头看他。

“涂药。” 他垂眸,目光落在我手臂上那条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粉色痕迹,眼神暗了暗,“还有,” 他瞥了一眼脚边蹭来蹭去、尾巴摇得欢快的小空,“弥补一下我们错失两个多月的父子情。”

最终,迹部还是留了下来。

洗漱完,他身上带着清爽的薄荷沐浴露气息,固执地把我按坐在床沿,手里拿着那盒祛疤膏。微凉的膏体在他指尖融化,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早已愈合的伤痕上。指腹带着薄茧,力道很轻,缓慢地打着圈,带来一阵细微的酥麻感。

“这伤,” 他盯着那道淡痕,声音低沉,“到底怎么弄的?别再说摔的。”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床头灯,光线昏黄而暧昧。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他温热的指尖在那道皮肤上流连。

“训练的时候……鞭子失控了。” 我轻声说。

“为什么失控?当时在想什么?” 他追问,指下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抬起眼看我。

沉默在小小的空间里蔓延。

半晌,我才听到自己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在想你。”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他涂抹药膏的手指僵住了,随即,那点微凉的膏体似乎都带上了灼人的温度。

昏黄的灯光下,他白皙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一层薄红,一路蔓延到脖颈。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更仔细地将药膏涂抹均匀,然后,摸出了那条熟悉的黄金蝴蝶手链。

冰凉的金属链扣搭上手腕,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他低着头,手指灵活地扣好搭扣,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金色的蝴蝶翅膀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落在我那道淡粉色的伤痕上,形成一种奇异的组合。

“不许再摘下来。” 他抬起眼,眸子里映着灯光,也映着我的影子,语气带着威胁,却掩不住一丝紧张的认真,“再摘,后果自负。”

我刚想说什么,他却变戏法似的,又拿出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

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块温润凝脂的白玉牌。

玉质细腻如羊脂,在灯光下流淌着柔和的、内敛的光华。上面用极精妙的刀工刻着几道连绵起伏的山峦,山间云雾缭绕,意境悠远。

“生日礼物。” 他把盒子递到我面前,“错过了那天。” 他顿了顿,声音柔和下来,“但准备了很久。”

和田玉温润的触感贴在掌心,带着他指尖的余温。我认出那雕刻的山峦,竟有几分神似我家乡那座云雾缭绕的青山。

“帮你戴上?” 他低声问,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我轻轻点头。

他拿起项链,绕到我颈后。微凉的玉牌贴上锁骨下方的皮肤,带来一阵舒适的沁凉。他的手指穿过我的发丝,小心地扣好搭扣。

指尖偶尔擦过后颈敏感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他靠得很近,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

“生日快乐,雾山。” 他的声音低沉地响在耳畔,带着一种宣告般的郑重,“你十五岁了。”

十五岁。

距离那个约定俗成的“十八岁”。

还有三年。

他话语里未尽的暗示,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涟漪。我的心跳骤然起伏,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推开他。

他温热的指尖还停留在我的颈后,没有立刻离开,空气里弥漫着玉石的清冷和他身上干净的薄荷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心慌意乱的暧昧。

最终,他只是轻轻揉了揉我的发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晚安。”

“晚安。” 我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迹部躺在客房柔软的床上,黑暗中睁着眼睛。

窗外城市的微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天花板上投下模糊的光影。手臂上仿佛还残留着将她紧紧箍在怀里的触感——那么纤细,却又那么鲜活,带着温暖的韧劲。

她的声音,她埋怨他打碎碗时那点软糯的腔调,她低低承认“在想你”时脸颊的微红,还有玉牌贴上她锁骨时那细腻温热的皮肤触感……

所有的细节都在脑海里无比清晰地翻腾、回放,带着一种不真实的眩晕感。

胸腔里像是揣着一团火,烧得他口干舌燥。那个拥抱的温度,真实得烫人。

她又回来了,带着她的锋利,她的柔软,她的别扭和偶尔流露的坦诚,重新鲜活地出现在他的世界里,驱散了所有阴霾。

他翻了个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中亮起,照亮了他微微上扬的唇角。他拨通了管家的电话。

“喂?少爷?” 管家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恭敬。

“嗯,是我。” 迹部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松,甚至带着一丝明显的愉悦,“今晚我不回去了,在朋友家留宿。不用准备宵夜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随即传来管家了然于胸、带着笑意的声音:“好的,少爷。祝您休息愉快。”

挂了电话,迹部指尖轻点,打开了和忍足的聊天框。

屏幕上是刚刚拍下的,他和趴在他枕头边呼呼大睡的小空的合影。金毛犬的大脑袋占了大半个屏幕,睡得四仰八叉,而他只露出了半张带着笑意的侧脸。他点了发送。

几乎是秒回。

忍足的头像跳动起来。

【忍足侑士】:啧。[微笑表情] 看来网球部的好日子,终于又回来了。再也不用面对某些人持续的低气压高压统治了。

迹部看着那条信息,低低地笑出声。手指在屏幕上敲下回复。

【迹部景吾】:[微笑][微笑][微笑] 明天训练翻倍。

放下手机,黑暗中,他嘴角的弧度久久没有落下。

窗外,城市的灯火如同永不熄灭的星河。手臂上仿佛还残留着拥抱的余温,鼻尖似乎还萦绕着她发间淡淡的清香。胸腔里那团火,烧得他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失而复得,原来是这样一种让人心甘情愿沉溺的感觉。他闭上眼睛,小空轻微的鼾声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种安稳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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