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璀璨的光影在迹部景吾重新踏入的瞬间,仿佛都聚焦在他身上。
他步伐沉稳,脸上带着重新淬炼过的、比之前更加锐利沉静的神情,目标明确地穿过人群,看向角落饮品区的方向。
山本美咲看着他的眼神,一股强烈的嫉恨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心头,几乎要将她精心维持的优雅面具撕裂。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脸上重新挂起无可挑剔的、属于山本家大小姐的矜持笑容。她整理了一下裙摆,端起一杯香槟,步履优雅地朝着那个角落走去。
忍足刚刚离开,此刻只有我独自一人,像一株遗世独立的幽兰。
“雾山小姐。” 山本美咲的声音甜美依旧,带着恰到好处的社交腔调,停在我面前,挡住了我望向迹部景吾离去方向的视线。
“一个人在这里,是不是觉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微微歪头,笑容明媚,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审视,“也难怪,毕竟迹部家的宴会,来往的都是政商名流,习惯了就好了。”
收回目光,我平静地看向她,没有接话。
那眼神清冷无波,让山本美咲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心头火气更盛。
“说起来,真是羡慕雾山小姐呢。”山本美咲抿了一口香槟,语气带着一丝故作天真的羡慕,“能成为景吾今晚的女伴,还跳了开场舞。这份‘幸运’,可不是谁都能有的哦。”
她刻意加重了“幸运”二字,暗示着某种偶然性和不可持续性。
“不过呢,” 她话锋一转,笑容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这种场合,说到底还是要讲究‘门当户对’的。一时的风光,终究是镜花水月,当不得真。”
“景吾那样的身份,最终的选择,必然是能真正与迹部家并肩、带来巨大助力的对象。联姻嘛,”
她微微扬起下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优越感,“是早就定好的事情,板上钉钉。若是看不清自己的位置,硬要挤进来,最后不过是徒增笑料,成了别人眼里的跳梁小丑罢了。”
忍足侑士本在几步之外与人交谈,听到山本美咲这愈发露骨的嘲讽,眉头微蹙,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声音带着关西腔特有的平缓,试图缓和气氛:“山本桑,今晚的香槟口感不错,不如……”
“忍足君,”山本美咲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脸上的笑容依旧甜美,语气却带着明显的不耐和居高临下,“我和雾山小姐在聊天呢。”
“忍足家最近在神户的项目似乎也遇到点小麻烦吧?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家的生意比较好。”
她一句话,精准地点出忍足家并非顶级财阀的地位,暗示他“不够格”介入她山本大小姐的“谈话”。
忍足镜片后的目光沉了沉,没再说话。山本美咲的刻薄和仗势欺人,他早已见识过。
成功噎回了忍足,山本美咲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她环视了一下四周渐渐被这边动静吸引过来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意。她放下酒杯,姿态优雅地走向宴会厅中央那架华丽的白色三角钢琴。
“为了给景吾的生日助兴,”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整个宴会厅,带着大小姐特有的矜持和自信,“献丑为大家弹奏一曲。”
她端坐琴凳,脊背挺直,姿态完美。
指尖落下,一串流畅而极具技巧性的音符倾泻而出——是李斯特的《钟》。
曲调华丽繁复,技巧要求极高,她显然下了苦功,弹奏得行云流水,充满了炫技般的华丽感。跳跃的音符如同晶莹的水珠,又带着金属般的冷冽质感,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夹杂着“山本小姐真是才貌双全”、“不愧是山本家精心培养的继承人”之类的赞叹。
山本美咲在掌声中起身,微微屈膝行礼,脸上带着得体的红晕和毫不掩饰的得意。她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再次精准地投向角落里的我。
“雾山小姐,”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带着一丝刻意的、天真无邪的好奇,“大家今晚都玩得很尽兴呢。作为景吾特意邀请的女伴,想必雾山小姐也一定身怀绝技吧?”
她笑意盈盈,眼底却闪烁着恶意的光芒,“不知雾山小姐,是否也能赏脸,为大家展示一下您的才艺呢?毕竟,能出席这样场合的,可都是……”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周围那些衣冠楚楚、非富即贵的宾客,声音清晰无比,“有头有脸、各有所长的人物呢。”
她微微歪头,笑容甜美得像淬了毒的花蜜:“雾山小姐该不会……什么都不会吧?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最后几个字,拖长了音调,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奚落和挑衅。
“是啊,雾山小姐也来一个吧!”
“能被迹部少爷邀请,肯定不一般!”
“让我们也开开眼界嘛……”
周围立刻响起一阵起哄和附和的声音,大多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或是被山本美咲那番话引导,想看看这个神秘少女出丑的。
窃窃私语声也嗡嗡响起,各种探究、好奇甚至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目光,如同针尖般刺向我。
我站在原地,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心底那根名为“淡定”的弦,却被山本美咲这接二连三、步步紧逼的恶意彻底挑动了。
我不在乎这些人的眼光,但今天,我是迹部景吾亲自邀请、共舞第一支舞的女伴。
如果在这里怯场退缩,如果被山本美咲这样当众羞辱却无力还击,那丢的不仅是我自己的脸,更是迹部景吾的脸!
忍足再次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快速道:“雾山……”
“好啊。”我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地打断了他。
抬起头,清冷的目光穿过人群,直直地迎上山本美咲那双充满挑衅和恶意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平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激起的斗志。
忍足微微一怔,这种熟悉的、如同在武道场上被点燃的光芒。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在山本美咲得意的笑容中,我迈开了脚步。
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向宴会厅中央,走向那架刚刚被山本美咲弹奏过的白色三角钢琴。步伐不疾不徐,裙摆随着动作在光洁的地面上划过微澜,脊背挺得笔直,如同即将踏上战场的将军。
无视了山本美咲瞬间变得僵硬难看的脸色,无视了周围那些惊讶、好奇、甚至等着看笑话的目光,我平静地在琴凳上坐下。
全场鸦雀无声。
冰冷的象牙琴键贴着指尖,宴会厅里那些刺人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背上。山本美咲那副等着看我出丑的得意嘴脸,在余光里清晰得刺眼。
行,你要比,那就比比看。
指尖落下,李斯特《爱之梦》第三首的旋律像月光下的溪水淌了出来。
心头的火气在碰到琴键的瞬间,反而沉淀成一种冰封的冷静。
裙摆垂落,我大概真像希腊神话里那棵被追得烦了、干脆变成树的月桂,只想图个清净。
可惜,有人偏要来砍树。
弹到某个转折,我抬起了下巴。目光还落在琴键上,那些被山本的刻薄拱起来的火气,一个字一个字,清晰无比地砸了出去:
“Madam, thou comest with jewels on thy throat and pride in thy voice, as though the world were thine to command.”
(“夫人,你佩戴珠宝,言语高傲,仿佛这世间皆听你号令。”)
余光扫到山本美咲,她脸上那点假笑果然僵住了。周围的嗡嗡议论声都小了下去。
琴音没停,温柔底下开始透出刀锋。
“But know this - 'All that glisters is not gold, and oft the crown is worn by those who know not how to rule.'”
(“但请记住——‘闪光者未必皆黄金’,王冠常落于不知治世之人。”——《威尼斯商人》)
这句甩出去,我听见旁边有低低的吸气声,还有人小声翻译给同伴听:“……说发光的未必是金子……戴王冠的未必懂统治……”
山本美咲的脸色开始发白。我指尖力道微沉,音符变得更有分量。
“You wield your lineage like a sword, yet forget: 'It is excellent to have a giant's strength; but tyrannous to use it like a giant.'”
(“你以家世为刃,却忘了:‘拥有巨人之力固然好,但若像巨人那样滥用它,便是暴君。’”——《一报还一报》)
“暴君”那词一出,山本美咲捏着香槟杯的手指都泛白了。
忍足侑士不知何时溜到了我侧后方不远,我听见他推眼镜的声音,还有一句压得极低的关西腔吐槽,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叹:“哇哦……雾山你这骂人水平……够上俳句大赛了。”
“And while you speak of power, I play of truth - for music, unlike wealth, needs no inheritance to be felt.”
(“你谈权势,我奏真理——音乐无需继承,便能动人。”)
这句说完,周围安静得能听见水晶吊灯细微的嗡鸣。
山本家?权势?
呵。
“So let the notes judge us, not the names. For in the end, 'vanity and pride are different things,' though you wear both like perfume.”
(“让琴音裁判,而非姓氏。毕竟,‘虚荣与骄傲并非一物’,虽你将二者皆当香水喷洒。”)
最后一个词落下,《爱之梦》的余韵散尽。
我手指在琴键上轻盈一转,没有丝毫停顿,肖邦升c小调《夜曲》那沉郁如夜色、又锐利如冷星的低鸣瞬间铺满了整个空间。
" The fool doth think he is wise , but the wise man knows himself to be a fool ."
(愚者自以为聪明,智者却知自己愚蠢。”——莎士比亚《皆大欢喜》)
这旋律就是我的回答,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
最后一个音符带着余震消失。
死寂。
我慢慢抬起手,侧过头,看向山本美咲。
她站在那里,脸色白得像纸,精心描画的眼妆也盖不住那份屈辱和狼狈,身体微微发着抖。我看着她,嘴角弯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声音清晰平静:
“山本小姐,听得懂吗?”
这一句,像最后一根稻草。她嘴唇哆嗦着,眼睛死死瞪着我,一个字也憋不出来。
周围听懂英文的宾客,眼神早就变了,从看戏变成了震惊和敬畏。不懂的也在焦急地小声问:“她刚才说什么了?那句‘闪光未必是金子’什么意思?”
“……好像在说山本小姐炫耀家世就像乱喷香水,把虚荣当骄傲……”
“Bravo!”
迹部景吾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激赏穿透寂静。
他大步走过来,脸上笑容璀璨,眼睛里全是亮得惊人的光彩,仿佛刚才那场字字见血的“骂战”是专门为他上演的好戏。
他停在我面前,俯身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我耳廓,带着笑意的低语钻进耳朵:
“真凶啊……” 那语气里的亲昵和纵容,浓得化不开,“一点亏都不肯吃,嗯?”
我站起身,裙摆如水泻下。没理会他近在咫尺的气息带来的那点微痒,目光再次转向山本美咲,声音清冷依旧:
“山本小姐,还有什么才艺,想‘指教’的吗?”
“你……!”她指着我,手指抖得像风中的叶子,精心打理的发髻边都能看到太阳穴在突突地跳,最终只能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气音,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那点强撑的骄傲彻底碎成了渣。
我转身走回角落,把山本美咲那副恨不得原地消失的狼狈样子丢在身后。
忍足跟了过来,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光,关西腔带着由衷的佩服:“雾山桑,我收回之前的话。你这水平,俳句大赛都委屈你了,该直接出书,《莎士比亚教你优雅骂人》绝对畅销。”
迹部父母站在人群稍后,迹部瑛子夫人嘴角噙着温和又深远的笑意,迹部巽先生则微微颔首,那眼神里的肯定,比任何掌声都沉。
呵。
我在心底无声地嗤笑。
真当我是哑巴?中国人最爱卷的就是教育,伯父可从来没放松过对我的培养,钢琴和文学不过是基础套餐。
平时懒得跟你们玩这套虚的,非要撞上来找不痛快……
那就让你开开眼,什么叫真正的降维打击。
迹部家生日宴那场无声的硝烟,随着时光流转渐渐沉淀。
山本家偷拍的龌龊手段,他终究还是告诉了我。迹部景吾的骄傲里容不得这种阴沟里的算计,他眼中的怒意和担忧几乎要烧起来。
我拍了拍他的手臂,笑着说:“放心,没事的。” 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我,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猎物。
来日本开拓业务,本就是计划中的一环。蛰伏学习,静观其变,如今山本家既然把爪子伸到了不该伸的地方,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明面上,裕子阿姨身边多了两个看似普通的“园艺师”,家里院落的安保系统也无声无息地升级到了顶级。
暗地里,几道指令通过加密线路悄然传递回大洋彼岸。家族庞大而隐秘的商业触角开始缓缓调动,如同深海巨兽无声地翻了个身。
目标明确:山本家。
不是迹部景吾那种锋芒毕露的正面碾压,我的方式更像藤蔓——安静,缓慢,不动声色地缠绕、渗透,从一些不起眼的边缘业务开始,制造小小的麻烦,截断几条关键的供应链,在金融市场放出几缕对山本不利的、若有若无的风声……
每一击都精准而微小,如同春雨润物细无声,却足以让山本健一郎在某个深夜对着下滑的报表焦头烂额,却又抓不住明确的敌人。
这只是开始,收网的时机,需要耐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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