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称雪林·福特(Shelling Ford)的年轻男子,背对着亮司翘着长腿坐在沙发中。他身上穿着做工考究的咖啡色棋盘格西装,两条长腿交叠相互支起,把玩着茶几上的永动仪摆件。
“请问您是——福特先生对吗?”亮司走向这位新来的家庭教师,在他身侧的单人沙发上坐定。
永动仪随着福特先生手指的拨弄上下摇摆,亮司的视线也不由自主地落在这抹金属流光之上。声音寂静了足足两三秒,这位先生才把他的注意力分散出来,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抬起头:“噢……是的,我是受罗斯家族邀请而来的家庭教师。”
亮司看着他镜片后那双烟灰色的眼睛,这位福特先生生着高颧骨和鹰钩鼻,面容瘦削轮廓锋利。
“您比较专研于哪些学术?”
“语言学,包括拉丁语、德语,法语。心理学、法学、医学、物理学略有涉及。如果亮司少爷有兴趣,我还可以交给您一些……『旁门左道』。”
“旁门左道?”亮司饶有兴趣地问:“比如?”
“推理。”福特先生说:“我是一名推理爱好者。”
“推理?”
“由几个小前提推出结论的过程……打个比方,我从踏进房间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您在这里生活的时间不超过一周。”
“哦?”
“首先,书柜里那些全新未读的书籍,放在那么显眼的位置却没有丝毫翻阅过的痕迹——也许主人不读书只是摆来装架子?不,书籍向上的一侧连灰尘都没有。”
“就因为这些?”
“当然不仅如此。刚刚我还找借口使用了一下您的卫生间,牙膏牙刷洗漱用品几乎都是全新的……这些信息更加证明了我的猜测,其它,例如阳光照射下,呈现不同程度褪色的墙纸……那样细微的线索,便更不必多说……”
……
“精彩。”
Luping酒吧,听完亮司的讲述,太宰治配合地鼓掌。
“那位家庭教师,看起来不是普通人。”织田呷下琥珀色的酒液。
“我不在乎他是不是普通人。刨根问底是侦探的行径,我只不过是个学生。”亮司斜睨一眼身旁那两位黑手党。不明人物每日堂而皇之进入总部,该着急的不是亮司而是他们。
太宰治突然凑近,鸢色的双眼闪着危险而好奇的光,“呐呐,这样吧亮司君——”他拽着亮司的袖子,用甜到发腻的声音撒起娇:“明天让我跟你一起上课吧!”
“……”亮司感到一阵恶寒,满脸黑线地扯回衣袖:“你想来就来,干嘛用这副语气……你是什么女子高中生吗?”
“诶~亮司君好冷淡!”太宰治夸张地捂住胸口,作受伤状,“女子高中生有女子高中生的好呢!亮司君难道不觉得吗?制服短裙,过膝袜,小皮鞋,还有上课时偷偷传过来的纸条——”
织田淡定地往旁边挪了一个座位,给自己续了杯威士忌。
亮司也默契地往外挪了一个座位,抛弃中间那个双颊泛红的扭曲生物。
酒保默默擦拭着酒杯,显然对这副场面已经见怪不怪了。
就在这时,亮司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出『雪林·福特(Shelling Ford)』一行字。太宰和织田同时安静下来,酒吧里只剩下手机嗡鸣声。
“不接吗?”太宰问。
亮司按下接听键,把手机贴在耳边:“Hello?”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英式口音:“柏原同学,明天的课程调整到上午十点。”他顿了顿:“另外,有位自称太宰治的先生刚刚发信息说要旁听,我同意了。”
他口中的太宰先生,正用脸颊贴在手机的另一侧屏住呼吸偷听。听闻这句话立刻后撤回原位,一脸无辜地把玩着自己的酒杯。
“明天见。”电话被教师干净利落地挂断。
“——所以,你怎么从我这里得到福特先生的联系方式的?”亮司敢保证自从拿到福特电话之后,手机从没有离开过视线。
“是『推理』啦——”
……
第二天清晨,福特先生面对的就是坐在桌前的三人——
中原中也,柏原亮司,太宰治。
柏原亮司正襟危坐地在沙发上翻阅着物理教材,而沙发两端分别蜷着一个黑手党——太宰治像只慵懒的黑猫一样陷进抱枕堆里,中原中也则用《广义相对论》盖着脸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为什么我非要来上家教课啊……”赭红发少年扯下书本,钴蓝色的眼睛浮动着烦躁之色。他脖颈处若隐若现的choker随着呼吸微微晃动,金属扣在晨光下闪着冷光。
对于这位中原先生,亮司略有耳闻。根据织田保镖的情报,这位少年是港口黑手党里武力值数一数二的存在……可他看着身材是在纤细,手指上也没有长时间握枪留下的薄茧,这条情报暂且存疑。
还有一点令亮司在意的,是织田对这两人关系的描述——他说太宰和中原中也是非常非常好的朋友。
非常非常好。
“让头脑简单的小矮子来增长点智商,不然就要变成毫无大脑的小蛞蝓了……”这是太宰的毒舌。
“嗖——”中原中也把手里的爱因斯坦丢过去。
“啪——”这是太宰治不甘示弱往回丢抱枕的声音。
亮司无视头顶飞来飞去的物什,施施然阖上物理课本,向福特先生展示出完美无缺的微笑:“早上好,福特先生,我们开始上课吧。”
……
在讲述了一段物理学课程后,中原中也已经把脑门埋在桌面上——看起来太宰治所言不虚,这是个头脑简单放弃思考的蠢货。亮司在内心嗤笑一声,再瞥一眼右侧的太宰治,他正把一只铅笔立在指尖,让它像表演杂技一样保持微妙的平衡。
“老师——”太宰拖长尾音:“这些也太枯燥啦,讲讲那个嘛——”
“哪个?”
“推理啦推理——”
中原中也耳朵动了动,蓝眼睛艰难地从臂弯里抬起。
“昨天亮司君可是疯狂地炫耀您的推理能力呢!我和小矮子是因为这点才慕名而来的欸!”
“太宰。”亮司试图制止:“你的话太失礼了。”
“露一手嘛,我们超——好奇的!”太宰治看向中原中也:“是吧?蛞蝓先生?”
中原中也额头冒出几个井字,不过他也确实是为此而来,按下怒火也点了点头。
“嗯……”福特老师抱着手臂思索了两秒,放下课本站起身:“好吧,其实从昨天开始我就发现了一件事。我再次确认一下,柏原君你是三天前才来到这里的,对吗?”
“没错。”亮司颔首。
福特先生走到墙边,在墙壁高处有一只鎏金壁灯,那是固定在墙壁上的灯饰,与其他被清理的装饰品不同,所以得以保留。
少年们便凑到福特先生身后,四个脑袋挤到一起观察。
只见随着福特先生旋转壁灯的动作,在“咔哒咔哒”的机械声中,一块天花板向上升起,露出黑漆漆的洞口,一条软梯随之垂落。
“这是什么……鬼?”
中原中也的音调徒然拔高
失去天花板的那一块幽深阴冷,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
“喂中也,你上去看看。”太宰撺掇:“这里就属你最能打了,万一上面还留着什么『前朝余孽』,正好交给你解决。”
“混蛋……”中原中也即便嘴里不满,却还是配合地迈步上前。
然后在亮司震惊的目光中——
中原中也,飞起来了。
中原中也整个人身泛红光,脱离了地心引力,整个人违背物理法则地悬浮在空中……这景象简直能让牛顿掀开棺材板改写物理定律!
一只微凉的手,突然从旁托住亮司的下巴,阖上他因为世界观碎裂而长大的嘴。太宰治贴在亮司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他的声音意味深长:“别做出这么震惊的表情,你看福特先生不就一点都不吃惊吗?”
亮司顺着他的话转过头,福特先生正专注地观察着屋顶机关,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冷静如常。
“喂,青花鱼,给我拿把小刀,这上面有什么东西——”中原中也的声音中透着不耐烦。
“好,亮司君给他拿把小刀。”太宰治懒洋洋地指挥。
“……真会指使人啊。”亮司从抽屉里取出开信刀,递了上去。
中原中也把出口处覆盖的厚重布料割开,把头探出洞口观察了两秒……忽然落回地面,面色古怪地坐回沙发,一言不发。
太宰治挑了挑眉,似乎察觉到什么异常。他身手灵巧地攀上软梯,动作像猫一样敏捷,几下便攀至洞口。
然后,同样的沉默。
太宰治也回到地面,罕见地没有调侃中原,神情微妙地坐回原位,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
“……为什么你们都是这副反应?”亮司看着沙发上仿佛突然开启了『禁言模式』的两人,有所警觉地退后一步,走到作为开关的壁灯前。
趋利避害的本能蠢蠢欲动,亮司将手指伸向开关:“既然上面的东西这么可怕,那我还是先把机关复原罢……”
还没等手指摸到开关,他肩膀上一左一右地搭上两只手。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地声音在身后幽幽响起。
“不行哦……”
“你也上去看看。”
“喂,等等——放我下来!”
亮司被两人“噌”地架起,手被迫抓住绳索,脚也被扶着放上梯凳。两人甚至在底下托着他的腰,像哄小孩爬树一样:“三、二、一,上!”
混蛋啊!
亮司咬牙切齿地抗拒着,试图沉下身体同他们抗衡,忽然视线不经意间向上瞥去,猛然僵住。
洞口处,静静立着一双修长的腿,笔挺的西装裤下是锃亮的皮鞋。
目光向上攀登,紧接着,深红色围巾,黑色领带,白色领口……
亮司倒吸一口气。
森鸥外站在洞口处,嘴唇微微扬起,似笑非笑地俯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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