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市最高点俯瞰下去，道路上的人缩小了十几倍，车辆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成的钢铁河流在缓缓流动。高处的风也更凛冽，有着完全不一样的味道。风夹带着雪花撩开柔软的发丝，侧过头去，便看到五条老师在笑。他嘴角上扬，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比出枪的姿势——“砰”，他发出一个类似于玩笑的爆破音。
下一秒，气流被汹涌的咒力搅起锐鸣，力度控制正好的术式眨眼间击穿了差一脚冲进步行街的咒灵，又未伤到行人，最终仅在地面上留下浅痕。路上行人只感到无形的压力一散，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死里逃生。
街上看不清面庞的咒术师抬头望来，迟疑片刻后遥遥鞠躬。与此同时我的手机刚刚解除静音，便叽里呱啦地响个不停，倏一接起便挨了顿苦口婆心的劝诫：“悟少爷，您去哪了？祭礼尚未结束，巡查一事事关重大，相信您也是明白的。希望您能快点回来，这样才……”
我把手机举远了点：“停停停！我们正在乐于助人呢，别打我电话了。”
“少爷！您……您说的‘我们’是谁？”
五条老师恶劣地扬起笑容，接过手机压低声音道：“是我哟。”
对面一时没声了，铁定是对着这个极为熟悉的声音陷入了思维风暴。我和五条老师无声中笑得前仰后合，看上去像滑稽默片里的一幕。忽然，六眼异样的反馈触及我的神经，五条老师笑容转眼收起，指指我又指指地面，话语不用说出意思就一瞬通达，下一秒，我毫无迟疑地纵身跳了下去。
坠落。
从底层坐电梯到楼顶需要至少两分钟，而从楼顶坠落只需要十秒。即便经历过太多次坠落，身体最原始的本能依旧留有紧张，肌肉紧绷，瞳孔缩小，感官被拉长……这些紧张又在顷刻间被我抹去或者说是遗忘，只留下无边无际的畅快和我将主宰一切的绝对认定。
没挂断的电话里新传出的话语被风声搅得支离破碎，依稀能听见“派人”“保护”等字，不过这些在这一刻都与我无关。我在心里默数。
五。
四。
三。
二。
一！
倒数落下的那一刻，大厦某层的全部窗户猛然爆裂开来，仿若四散的烟花。随着玻璃碎片炸出的还有一条诡谲的触手，仔细一看是由人的肢体组成。这样的触手不止一条，它们层层叠叠地涌出窗户，如同魔鬼的长舌，向我伸了过来。
我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张开的五指用力一握，那团触手便被闷声捏爆，掉落一地残渣。此举激怒了不知名的咒灵，密密麻麻的触手疯狂袭来，其上泛起带毒的青黑色。若是让密集恐惧症患者看了，恐怕得惊叫一番。
我在坠落，触手们在追赶我，一切都发生在几秒之间。这几秒钟，对普通人来说是生死一遭，对我来说，只是距离胜利的计时。
“砰！”
咒灵的本体被拉拽而出，它光顾着追赶却没想到我的谋划正是如此，袖珍而羸弱的脑袋拖着繁多的触手先一步坠落在面前，在地上变了形，涌动着黑色的泡沫。
我自如地调转身形，轻巧地落在地面上，缓缓步向那只瘫软的咒灵。它一看到我，黑色泡沫中又开始浮现丑陋的触手形状。
“喂，你是从下水道冒出来的吗。”虽然有无下限，但我根本不想靠近它，只站在原地左打量右打量。
“好臭哦。你明明长了鼻子，怎么不用呢？”话语间，我又随手打散了咒灵的触手，一脸嫌恶地扇扇风。
咒灵被我消耗得越来越虚弱，逃跑也做不到，不得不孤注一掷。我淡定地看着咒灵的脸部凸起捏合成另一种模样，怒目圆睁，向我张大了嘴，几条深黑色的舌头流窜而出，猝不及防地缠住我的脚踝和手臂。
然后被拦在无限之外。
咒灵再一次恼羞成怒，但这样的愤怒却只像是燃烧殆尽的烟花，在最后时刻亮了几下——我抓住它的舌根，用力一拔，它的愤怒就这么戛然而止。
真是可惜呀。
手中的舌根逐渐失色化作硬质的铜棍，又是一件被改造过的咒物。略为眼熟的纹路刻印其上，让我不禁有些在意。等会去问问五条老师吧。
有人向我匆匆赶来，是合作过几次的辅助监督武田先生。他朝我鞠过一躬，说：“刚才的情况十分紧急，准备措施也没来得及完成，幸好有五条同学出手相助，才没有人员伤亡。”他注意到地上正在消散的咒灵，眉头紧皱：“这只咒灵，不在我们的任务情报内，而这种等级……完全是‘窗’的巨大疏漏，可以麻烦您简单告知一下事情经过吗？”
“哦，这个啊。就是这只下水道里的触手怪在驱使着小弟往人群跑，吸引你们注意。等你们打爆小弟咒灵后，触手怪就会张牙舞爪地把你们一网打尽。它先前恐怕也是这么隐藏自己的啦，找几个弱小的咒灵替它卖命，还算有点智商，刚才打架是蠢的可以……”
“嗵！”又一声巨响打断了我的话语。我循声望去，遥远的楼顶隐约可见火光。
“又发生什么了？还有第三只咒灵？”武田监督紧张地看着那里。
“……糟糕。”
“您在说什么？”
“我去看看。你先去安全的位置待着。”留下一句话后我转身就跑。五条老师那边出了幺蛾子，最糟糕的是，这意外很可能与我有关。
待我飞到楼顶的时候，战斗还在进行。五条老师手里提着一人，对面本应被祓除的触手怪正气势汹汹地发动进攻，而五条老师只防不攻，如果说是因为顾忌人质，这条理由放在他人身上还算合理，放在五条悟身上就完全不合理。五条老师是提着三四五六个人也能完全碾压对方的水平。
“……”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五条老师一边躲闪一边话都不停地指责我。“我才把坏蛋抓住呢，这个丑八怪就来败我兴致。真是吓死我了呀。”
“那你怎么不把它干掉啊，这对你来说很轻松吧！”
“当然是要保留证据让你看看咯。”
“……我看到了！”我大声地咂了下嘴，汹涌的咒力带着气愤的情绪加成把下水道章鱼第二次打爆了。
下水道触手怪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两次死在同一个人手里。
五条老师结束了装模作样的看戏模式，把提着的已然被打晕的那人翻过面放在地上。一看面貌，赫然与古木小姐的描述对应了起来——那位寺庙里的高人，曾把改造过的咒物亲手交给古木小姐。
我手上的那根铜棍，触手怪咒灵再度出现的关键，恐怕也与此人脱不了关系。
团团迷雾之中，总算抓住敌人的一条尾巴。我长呼出一口气。
“那只触手怪，一直在盯着他打哦。”五条老师指了指地上的人。
“哈，杀人灭口吗？原来不是救他，而是想杀他啊。这倒是比我想得冷血。”
“想想也能理解，毕竟落到咱两手里就是凶多吉少嘛。”五条老师说。
看来在诅咒师团体里，埋稻草人的声名已有所传扬。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不错，下次再埋几个。”
“那这个呢？”
“也埋了吧。”
“这家伙长得挺凶，适合当稻草人宣传手册封面。”
在我们的恶魔低语中，昏迷的寺庙高人眉头紧锁，似乎做了什么噩梦。
作者这些天都在蹲五条圆滚滚，真的太可爱了，但是好难蹲。有朝一日写到番外，一定要写猫猫突变小棉花……
呜呜谢谢各位评论与投营养液的老师，每次看见都很开心，我继续努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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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十秒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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