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繁华的小镇在一夜之间变成断壁残垣，复杂绚烂的灯落成碎片，红色的墙砖与钢铁的外皮齐齐破碎，落了一地残渣。
轰鸣、嘶吼、鲜血、硝烟……狂啸的风贯穿整座山谷，将混乱扩散。尖叫声早已消失，可能也有活着的NPC吧，但更多的是系统转换之下，那些失去理智只会杀戮的怪物。
玩家们也十分狼狈，空微和阿曼达一左一右架着武寒辰往相对安全的地方撤离，个个披头散发满身脏污，像是逃难的。
“喂，你就不能帮个忙吗？”阿曼达气喘吁吁地搬人，转头却看见局外人似的白亦墨靠在一间破烂房子阳台的护栏上，轻玄都收了起来。
他抱着胳膊，浑身上下干干净净，披着初见时那身袍子，压着眼皮俯视他们，红色眼眸中并无任何情绪，置身事外。
白亦墨没有理会她，静静地向战场中央远望，拿出驱魔人新手魔杖在胸前画了个怪异的法阵，随后魔杖直接浮在空中，似是在迎接什么似的。
风停了，尘埃与硝烟悬在空中，时间忽滞，仿佛整个寰宇都定格一瞬。
蜉蝣屏息，急流回转，山川之势压于地，星河之瀚缩于空，人间空荡，迎君降临。
白亦墨的睫毛微微颤抖，薄唇轻启，微声道：“好久不见。”
爆炸的烟雾里，赤若冥似乎没什么变化，长发飘逸，仍是一身利落的西服，不染尘埃。
只有那无框眼镜上被炸出来几道裂痕，似乎是坏掉了。
“呵。”
那人冷哼一声，抬手摘掉碎掉的眼镜，撇到尘埃里。一抹不屑的冷笑挂上嘴角，他随手扯下领带不染尘灰的黑发高高吊起，领口敞开，意念一动，尖锐的卡牌化作外套自动甩到肩上，好似披肩。一张口，违和地带上了离经叛道的恶劣语气，细听还有些嘲笑的意味：“一群小鬼魔，最多不过将级的垃圾，还用得着我出手？小芈兹啊，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烟雾淡去，先出现在众人视野里的，是一双充满戏谑与蔑视的血红色眼眸，不见半点平时森绿色的温柔。
他抬着下巴地环视一圈，点评道：“就这么点怪物还亲自来？闲得没事干。要老子直接远程扔个陨石星，反正也没活口。”
夕火那边才不管面前的地方壳子里是不是换了个芯，趁着这人站在原地，不躲不避，指指点点的功夫继续扛着炮筒直接轰。
幽绿色的炮弹扭曲了周围的空气，密集的炮弹形成一个扇形，狂风暴雨般袭向赤若冥。
却不料那人只是轻轻一抬手，鬼火如同被按了暂停键，半分都不能前进。
绿油油一大片，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鬼门关，一大帮鬼火夹道欢迎呢。
【警告！玩家血量归零，开启狂暴模式！】
【已开启狂暴模式，请尽快击杀所有敌对生物！】
【系统将接管玩家的身体完成击杀任务】
【接管失败】
【错误！】
【错误！】
【错误！】
【管理员介入】
【介入失败】
【开启检测……】
白亦墨给他的手链上第一个宝石里闪过微微亮光，接着整颗宝石的光泽都消失，如同一块被染了色的劣质花岗岩。
【检测无异常】
【暂时关闭直播】
【请玩家尽快击杀所有敌对生物！】
【请玩家尽快击杀所有敌对生物！！】
【请玩家尽快击杀所有敌对生物！！！】
【……】
“吵什么吵！安静！”赤若冥不满地皱起眉，他的眼前不是无穷无尽的系统报错的彩色框框，就是一堆标着敌对生物的红团子在蹦跶。
吵得他眼睛疼。
“又不是罢工，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这么烦？不烦人耳朵又烦人眼睛，还有这玩家又是什么鬼称呼？你抽风了？”他伸出的手微微收拢转动，那些鬼火炮弹急剧汇聚压缩，只留下一个弹珠大小的幽绿色光团。
赤若冥屈指一弹，光团以比发射时快万倍的速度飞出，在瞬间贯穿了夕火的脑袋，留下一个冒着白烟的小洞。此洞在贯穿整座小镇的同时无限扩大，甚至能看见空洞对面被吞噬掉的半面树林。
夕火庞大的身躯在原地停滞一瞬，不说反抗，甚至连尖叫一声都来不及就迅速散去，原地泯灭。
【记录boss“夕火中士”lv10，详细信息请展开……】
“让你闭嘴了！有那群垃圾每天看着就够烦了，还有你个不是人的东西天天烦，你等我有一天琢磨出你的原理的。”他冷眼一扫，大概看清有什么怪物，举起手臂，一个巨大的法阵瞬间成型，又半截熄火，轰然散去。
赤若冥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念叨一句：“芈兹怎如此狼狈，又被多久没休息？真当自己是机器吗……饮辰！”
一道流星自峡谷那头飞来，是那根圆头手杖，落在赤若冥手掌中间。如今可不能说它平平无奇了，乳白色有五道节的杖身拉长，乌黑色皮革飘开，里面印着碎钻般璀璨的星纹，攀着半透明的杖身向上，虚虚环住上方漂浮着的、如星辰般流光溢彩的血色核心。
这是他的法杖，名为饮辰。
如它是手杖形态时一样，上方的宝石与赤若冥眼眸的颜色一起变换。
赤若冥蓦然迈出一步，踏着微风扶摇直上，停在广场上方。手中法杖举起，外套随风飘动。他眼中只有例行公事的平淡与些许疲惫，朱唇微动，轻念道：“吾言，星。”
泼墨般的乌云翻涌狂啸、互相撕咬，缝隙之处透出橙色的火光，搅弄起夜色，竟是一颗颗陨石在云层中预备。
“光。”
天地之间忽被白光笼罩，等活着的人睁开眼，却见得周遭的真实，黑暗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白昼。
那些血魔自然是僵在原地，半分动弹不得。
“落。”
陨石群如脱缰野马般噼里啪啦砸向地面，轰然间将那些本来就聚集在一起的定靶子砸了个粉身碎骨，与周遭破破烂烂的建筑一起归于灰烬。
原本往安全地带撤离的三人与一颗陨石擦肩而过，大难临头各自飞，阿曼达先飞了出去，后面两个慢的被雳猫顺带着一边一个拎到了旁边陨石雨范围之外的山崖上。
“靠，什么情况？”空微目瞪口呆地被扔到地上，远方灼热的气浪翻涌过来，吹得脸生疼。
武寒辰还没醒过来，直接面朝黄土栽到地上，看着躺得很安详。
“狂暴模式呗。还行，这家伙这样看着顺眼多了。”雳猫抱着胳膊靠在一块岩石上，眼中竟是生出了几分欣赏。
任何生物都慕强，多多少少都会对同一方的强者产生些许好感，他也不例外。
暴力美学是最吊的——雳猫如是认为。
空微仍然合不拢嘴，“狂暴模式这么牛逼？这设置不合理吧。”他忽然听见游戏人生系统提示，若在五分钟内进度条没有变化将抽取游走NPC代玩。
空微麻了：你抽你抽你随便抽，你个抖S。
余光瞥见阿曼达踉跄地飞了过来。
“因为他本身厉害。”阿曼达对于自己这种关键时候直接跑的行为没什么可表示的，全当看不见空微谴责的表情，继续发刀子：“要是你开狂暴模式，照样两分钟内蓝条没了直接死。”
她的种族对魔力法力这些东西的感知力比普通人类高了不止一个层级，天生能感受到赤若冥这攻击所含能量之高，施法之复杂。
阿曼达在原来的世界也使过类似的魔法，但如此规模和效果是她想也不敢想的，光这一击赤若冥在阿曼达心中就比本来认为最强的那位还要厉害。
雳猫捋了捋胡须，忽然想明白一件事。“这用的不是他体内的能量，是来自于那手杖。那锅魔油被他那手杖吸收了。”
所以他们把屋子掀了也没找到特别弹幕提醒的魔油。
雳猫和空微看到这只手杖时，它还保持着原本的样子躺在锅里，看着还挺无辜。但雳猫爱吃能量多的东西，对那手杖起了食欲。
看当下的场面，也印证了他的想法。
“那是不是没我们什么事了？”阿曼达收了翅膀，直接原地坐下休息，她感觉自己被一辆卡车撞了，全身要散架似的疼。
雳猫却摇头，竖瞳灼灼看向火场中间那个白色的背影，叹了口气，道：“难说。”
空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白亦墨一直站在原地，似乎根本没有想过陨石会不会砸到他这件事。
空微还有些急，怕陨石砸到人。观察一会儿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疑惑地问：“他怎么不躲？”
“那些陨石是瞄着怪物落的，砸不到楼上。而且小白存在感底，粗略看过去根本注意不到他。”
“哦。”
陨石长长的尾焰渐渐减少，白光也黯淡下去，这场单方面的怪物屠杀落下帷幕。火光在一瞬间与罗萨宁小镇里所有活动的踪迹消失，柔和的星光洒向斑驳的人间，平添一份无人的感伤。
空微在远方俯视这景色，忽然有种想拍照发朋友圈的冲动。
却在忽然之间感受到一股从头到脚的寒意，无从追寻。
不过他马上就没时间担心了，因为……
【“游戏人生”检测到宿主选择的人生已四小时没有进度变化，将由随机一名游走NPC代玩，前往任务场地进行发疯作业】
【代玩时间：五分钟】
【抽取NPC……抽取完毕】
【游走NPC『狂热粉丝』已附身】
“靠！”空微光听这名字就感觉大事不好，想好的“遗言”还没交代，意识就定格了，无法反抗。
这回的变化还算正常，只不过是他的头发忽然炸开，成了爆炸头。红温自脖子爬上脑门，像刷了层红色的漆。
“咯吱……神……圣……”“空微”的头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歪到一边，原地“嘿嘿嘿”了一阵，狂奔向自己的任务地点——广场。
阿曼达看着他一骑绝尘的背影，咋舌道：“这是堕天了？”
“疯了呗，多大点事。”雳猫原地打了个哈欠，掏出一袋烤鱼干，开启本天第二顿饭。他吃完大半包，面前忽然弹出系统提示框。
【检测到罗萨宁小镇怪物已被全部清理，判定完成第五日危机】
【任务三已完成，奖励将于成为正式玩家后发放】
【检测到『触不可及的家园』副本执念任务已完成至少一项，任务四已完成】
【剧情探索度95%，高于70%，可开启最终结算】
【是否结束本副本的探索之旅，开启个人最终结算？】
【全部玩家完成个人结算后，系统将自动开启副本结算】
“你结算去吧，我还要等会儿小孩。”雳猫看了一眼就将面板撇了回去，继续吃烤鱼干。一口一条，嘎嘣脆。
阿曼达也不磨叽，她的状态撑不住后面哪怕任何一点意外。她把同样数值不容乐观的武寒辰拍醒后，指挥意识不清晰的武寒辰开启结算，自己也点了确认键，两人的身体同时消失在原地。
雳猫吃完最后一条鱼，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个手机似的东西，他点两下屏幕发了个【好】。收了手机，他原地抻了个懒腰，一躬身的功夫化作一只灵巧的灰猫，跳入月色之中……
稍稍往前一段时间，广场上空。
随着最后一只鬼魔变成渣渣，赤若冥不慌不忙落在地上，法杖点地，又是一个巨大且花里胡哨的法阵在原地亮起，却没有发生他预期的效果。
“奇怪，”他拧起眉头，不信邪地又做一次，还是一样的结果，喃喃道：“这么多魔，怎么会没魔力呢？”
几个红点扔在他的感知范围之内，赤若冥百思不得其解，干脆先把其余敌对生物解决再说。他隔空看向远方的山崖，只有四个光点，集中，好处理。
没走两步，一道白色的身影不声不响地出现在他面前，柔顺的白发下，那双眼睛里似有星光。
“是你……”他向前迈出一步，抓着魔杖的手抬到胸口的位置，指上互相纠缠的环戒银链微微作响，似乎想行个礼。
赤若冥却微微歪头，眉眼里没有任何故人相逢的喜悦，只有两山之巅虽近在咫尺却隔着万丈深渊的疏远。他看了一会儿，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咧嘴笑了起来，散发着有些瘆人的寒意。
“有意思。”
白亦墨迅速放下手，抬头。他觉得不对劲，拧起眉头，犀利地问：“你看到什么？”
赤若冥没有回答他，好不遮掩眼中的审视，自顾自继续道：“你真的很有意思。”
他将饮辰斜抱在怀里，透明丝线勾勒出的法阵在白亦墨身后安安静静地成型，只待一声令下便会将面前人撕得粉碎。男人阴鸷狭长的红瞳中多了些许玩味的意思，话语中没有一点客气，冷漠地问：
“你是什么东西？”
白亦墨没有回答，他的眼前已经跳出可以结算的面板，还有一个意外的提示框。
【检测到玩家的生命遭到威胁，系统将自动使用道具卡【满分通关】】
【是否取消】
【祖宗，您赶紧走吧，一个狂暴模式就够了，你俩一起本系统真处理不了】
白亦墨瞄了一眼，果断选择取消使用道具卡。他知道自己身后的法阵，也知道这一击下去自己的血量也会归零。
但他现在不能走。
见白亦墨没回答他，赤若冥手中法杖恢复手杖的样式，晶莹的红宝石于月光下闪耀。他慢悠悠走到白亦墨面前，两双相似的眼睛撞在一起，他又道：“你和我很像，却杂着很多别的气息。你是人，是魔，是外来者还是……我的同类？”
他面前的这个人，明明干干净净，却有血腥味朝他迎面扑来；明明看着像个人类，身上却带着一圈代表鬼魔的红光；明明是个完整的灵魂，双腿、耳畔、手臂上却都有其他灵魂的痕迹；明明身上的信息杂七杂八哪都有，而且明显有世界之外的痕迹，却给他莫名的亲切与熟悉感。
都让他有点……不想杀这个人了。
【请玩家不要消极怠工】
赤若冥本以为这个人会说一些辩驳的话、做一些反抗的动作。却没想到这人只是站在那里，平静地看着他，吐出一个问题：“若是同类，又该如何？”
“我的同类大都死在我的手中，若真有还活着的同类，我会很高兴的。”
“那请你高兴。”白亦墨说。
赤若冥怔愣住了，感知内的红点少了两个，还有两个在朝这边来。
跑了两个魔物？真奇怪。还有来支援的？
没有时间留给他多想了，他的时间很宝贵。
“呵，花言巧语的魔物。”
【请玩家尽快击杀敌对生物】
【敌对生物剩余数量：3】
“更何况这个世界容不下你。祂，想让你死。”
赤若冥单手指天，笑容中既有嘲讽又有不屑。这情绪并非给面前这个他眼中的将死之人，来得没有理由，去得也快。
如蜻蜓点水，波纹很快散去。
法阵现形，赤若冥向后退一步，道：“吾因此存在，虽不喜这使命，但终是不可违背。”
白光淹没了那人向前的身影，赤若冥转身离去。月华将他的背影投入纷飞的烟尘，斑驳的村庄内只剩这一个影子，随着战火的遗痕在空气中摇摆不定。噼里啪啦的火声掩盖住散在风里的渴望：
“好想遇到真正的同类啊……”
赤若冥（？人格）：骂骂咧咧地干活
白亦墨：这个不认识我，懒得交流
雳猫：流星雨好看爱看
空微（被替代）：嗷嗷嗷——
武寒辰：晕——
阿曼达：一群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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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触不可及的家园·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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