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一股熟悉的能量自心脏之前涌出，包裹住赤若冥全身。
没有任何的恶意，甚至于他的灵魂都在雀跃地欢迎这能量。
意料之外，一只带着薄茧光影的手从光中冲出，微红的指尖轻点在赤若冥披在身上的那件外套的手巾袋上，隔着薄薄的衣料，那里躺着一张坚硬的白色卡牌。
风撩起白亦墨的头发，才让别人注意到他耳畔的白玉银丝夹式耳环，微光流转之间，一只仿佛从水墨画里的跳出来的白虎挡白发青年的身前，一声虎啸与攻击撞在一起，竟是在顷刻间被消融了。
这是赤若冥先前感受到的异世灵魂之一。
白虎流动的身体随安静下来的空气而消失，只用它那双琥珀般古老神秘的眼睛瞪了赤若冥一眼。身上的能量也如潮水般散去，留在海滩上一些熟悉又陌生的宝藏，赤若冥似乎感受到什么，惊诧地瞪大眼睛，“你……”
“归来，随我离去。”白亦墨微微仰头仰视着他，平淡地说。
【检测到玩家命悬一线，角色卡『……』被动『舍生的孤影』激活，为玩家抵挡一次致命伤害】
【……】
【检测错误】
【玩家可自主选择是否激活角色卡『……』】
【确认】
那张白色卡牌最终还是被激活，赤若冥一句话没说完又被熟悉的能量包裹住，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心脏，慌乱的脚步踩在碎石上，向地上跌去。
【狂暴模式解除】
风刮向无人之谷，吹走血腥与硝烟的味道，魔物的尸体消散，清新的绿芽与嫩草的气息覆盖整座小镇，断壁残垣上长出新的生机。
眼中那极具侵略性的红色飞速褪去，盎然的生机之色回归，抬头时看向周围的环境，他的眼中仍有些迷茫。
撑着手杖起身排掉灰尘，一眼便看到身前的白亦墨，他似乎很疑惑，很快又恍然大悟，惊喜又欣慰地笑道：
“小梅伊，几日不见，竟变了这么多。瞧这身打扮，真漂亮。”
白亦墨静静看着他，轻轻摇摇头。
“哦？”赤若冥领会了他的意思，那真诚的笑都淡了许多，眼底闪过一瞬而逝的不甘与落寞。
他朝周围看了一圈，很快接受了脑中多出的、关于这场游戏的记忆。一时间感慨良多，不知从何开始说起。
半晌后，赤若冥发出一声长叹：“终场的表演还是失败了啊——”
“表演，还有，我的花。”白亦墨抱着胳膊，眉头蹙着，罕见地带上了除不耐烦、杀意之外的情绪。
诡异地让人感觉他有些委屈。
赤若冥讪笑着转移话题：“你会说话了啊，真是医学奇迹！”
“表演。”
赤若冥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忽然看见废墟里一处反光，健步如飞冲过去捡起破碎的单边眼镜，捧在心口，开始了一段与平时大相径庭的嗷呜：“我的小黑金——你死得好惨啊，谁把你害成这样的啊——”
白亦墨移到他面前，依旧执着：“花。”
赤若冥的眼神飘忽，却躲不开那灼灼的目光，只能叹着气给自己辩解：“刚才也送你花了，而且终局演出你没到场，也不能全怪我。”
边说着，手中虽然碎成蜘蛛网，但仍被金丝框牢牢压在一起的镜片上悄然爬过一层亮光，抹去所有伤痕，完好如初。
赤若冥一抖手，眼镜也化作一张卡牌，转瞬间消失在手中。
白亦墨根本不饶他，继续追讨自己的东西：“只缺席一次，而且，你怎知只欠了一次？”
听了他的话，赤若冥的笑容彻底淡了下去，像是河豚忽然被扎漏了气。毒液般的苦涩积压在嗓子里，他几乎是沙哑地说：“那我可真是失败。”
白亦墨摇头，公正地说：“不同位级，岂是你之过？”
淡淡的忧愁出现在赤若冥的眉宇之间，“可只有我有能力与之抗衡一二，如果我再强些……”
他还没为自己辩解完，被白亦墨干脆利落地打断：“你是赤若冥，本来与你无关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赤若冥竟有几分恍如隔世的怅然，嘴角浮现出苦涩，像是被命运拽着脖子在空中甩了几圈，不甘又无可奈何。
他朝白亦墨靠近了些，压低声音，怕是被旁的什么人听了去。“你不懂，有些事情不是换个名字就能逃离的……”
赤若冥的声音很轻，比起劝人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可没等说完又被从山谷边飞奔而来的身影打断。
那身影跑出了残影。神色癫狂到扭曲，看半天才看出来是个人。手臂高高举过头顶，胳膊肘折进去的那部分随着疯跑如旗帜摇晃，衣服甩了一路，就剩个堪堪挂住的裤衩子。边跑还边高喊着：“世界陨灭日——警钟如废铁——圣人遮面泣——圣人，哈哈——狗屁的圣人，都是假的——傻·逼皇族——吾辈——吾辈——杀——不不不——要活着——活着！”
看样子是真招了个疯子上身了。
“他这是？”
“是在你庆功宴上闹事的那个。”
“啊？”
赤若冥原本有些悲伤的情绪被生生打断，甚至有点被吓到，也不知道被哪个词触发了某些不好的回忆，下意识往白亦墨背后一躲，把自己的长胳膊长腿缩成弱小无助的一团。
白亦墨有些无奈，但也没说什么，指挥轻玄飘开些替他挡了视野。
等“空微”跑到这边，只看到白亦墨鄙夷地看着他，其他的只有空荡荡的废墟。
“外来人，你这是什么眼神！”“空微”很不爽，鼻孔朝天，赤手空拳上来就想给白亦墨一个教训。
然后被白亦墨抬手轻飘飘一个巴掌扇出去了。
“空微”在空中转体两周半，狠狠摔在地上。狼狈地爬起来，手里多了个黑色的小本子，与一根短小的、只剩一个头的铅笔。
“你给我等着！”他恶狠狠地说：“你等着，我要让所有游走NPC追杀你！”
他将黑本翻到最后几页，落笔要写，却发现怎么也写不出字。
“空微”惊愕地抬头，几个“你”字连环吐出，看起来跟结巴了似的，紧接着劈头盖脸就是一阵骂：“连名字都没有，你活着得是多卑微啊！有娘生没娘养，不对，应该是祖宗十八代都死了的玩意，没准还是天煞孤星，不，天煞孤星都不至于长这么大没人爱……”
他的骂声以白亦墨为中心，祖宗十八代为半径展开，中间还夹杂着对白亦墨处事方面的人身攻击。
值得一提的是，“空微”只趴在地上骂，根本不敢往前一步。
白亦墨也不搭理他，随便他骂，直到……
“……连救世主都不会降福于你……”
白亦墨瞬间抬眸，身形抖动一瞬就出现在“空微”面前，又是一脚踹出，连带着“空微”扒拉着的废铁皮一同踹飞出去两三米。他还想追上再来一脚，被赤若冥拦住了。
赤若冥微微弯着腰，朝他轻轻摇头。手中饮尘回归法杖的样子，一张金丝纹路白底的面具从中浮现出来，紧紧贴合在了赤若冥的脸上。
“他说的是假话。”他劝道。
“知道，不然，死。”白亦墨光站在那就是一座万年老冰窖成精，恨不得直接把“空微”冻死。
戾气未收，他又质问赤若冥：“怎么不躲了？”
赤若冥挥舞法杖，温和的魔力笼罩住“空微”，也不知是灵力不足虚了还是怎的，外伤没有变化，但最起码让他断掉的骨头恢复了。
“终究是躲不掉的。”
“空微”吐了口血，缓慢爬起，看到戴上面具的赤若冥后呆滞数秒，忽然直直跪下，双膝以极快的速度倒腾到赤若冥脚下，死死抓住赤若冥的西装裤腿，眼睛瞪得仿佛要蹦出来，高喊着：“芈兮兹菲尔！芈兮兹菲尔大人，您回来了！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赤若冥只是站在原地，任由他拉拽，像是个插在田间的精美的稻草人，麻木地看着贪嘴的乌鸦落在自己身上东扯西拽。
“空微”还在继续，不知是激动还是怎的，泪自眼角溢出，语气凄惨：“您快去杀了*****，您快去啊！您知道您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舟卜忑大陆成了什么样子吗？一团糟！您知道这群外来者有多可恶吗！他们欺负我们！您要给我们做主啊——”
哭着哭着又笑了，泪珠顺着脸颊滑到张开的嘴里，边呸边放声大叫：“您回来了就好了，哈哈哈哈哈——芈兮兹菲尔回来了！他回来了——”
不知道哭嚎了多久，他“可汗大点兵”似的说了一堆人的名字，还说了一些事，可惜被系统屏蔽，听在玩家耳朵里都是：“我们现在被（哔——），您快去杀了那些（哔——），一定（哔——）”
赤若冥都快听出耳鸣声了。
他叹了口气，弯腰将“空微”扶起，道：“抱歉，我同情你们的遭遇，也同样憎恶那些冒犯的客人，但我无能为力。”
这是实话，但实话没人爱听。
“空微”的面庞刹那间扭曲，踮着脚去拽赤若冥的衣领，吼道：“怎么会不行呢？按预言您肯定能解决一切事情——”他吼着吼着又想起什么，眼睛瞪得更大了，喊着：“那您去死好了，您上次死解决了（哔——），这次一定能解决（哔——）”
情绪转化之快连赤若冥都没反应过来，被拽了个踉跄，耳边又是一段魔音环绕。
“您去死吧！这是您的天生的使命。预言宣布了您的死亡，您凭什么苟活着！”这个游走NPC理所应当地说着，越说越觉得自己掌握了真理，愈加自信，声音更加铿锵有力，仿佛占据了天理。“您凭什么不去死！是我们交税养的您，赶紧——”
怒目圆睁、唾沫横飞。
赤若冥像是着了魇，一动不动。不只是“空微”的声音，无数的人、无数人的声音、无数人谴责的手指同时指向他，他仿佛身处于人潮组成的牢笼中，话语编织成沉重的镣铐，压得他根本喘不过来气。
一个声音疯狂喊着“对不起”，一个声音反驳着“傻·逼你骂什么骂，老子该做的都做了”，还有一个沉默不语、默默承受。
画面定格。
得意的“理中客”，不善辩驳的木偶，以及……忍一忍乳腺增生，退一步浑身不爽的槛外人。
“滚！”白亦墨动作带风，腰部发力侧踢一百八十度，脚背甩在“空微”脸上，用了十成十的力气。他甚至怒了，直接抬手摘掉那呆板的面具，与赤若冥对视，问：“为这种东西，值得？”
直到看到那双带着恨铁不成钢情绪的红色眼眸，赤若冥才被勾回魂来。他没有犹豫，道：“为万家灯火，为街巷欢闹，值得。”
“值个头。”白亦墨翻了个极致的白眼，掀走赤若冥这一套玄而又玄的大道理，比万年玄冰还难感化。
“空微”滚了十几圈，似乎断了几根肋骨，嘴里咿咿呀呀地呻吟，又念叨着“去死”。还想挣扎着爬过来。
一记手刀，他安静了。
雳猫单手拎着空微的衣领，另一只手掐人中，硬生生把空微自己的魂掐了回来。
毕竟发疯的任务已经完成，时间也到了，『狂热粉丝』该回去了。
不得不说，这个发疯发得尽职尽责。
空微幽幽转醒，感受到身体的异常，差点又晕过去。看见眼前的结算提示框，二话不说直接确认，吐了口混着内脏碎块的脏血，消失在原地。
“我退出了，你自己的事自己处理。”雳猫嫌恶地躲开脏血，朝白亦墨挥了挥手。大概是因为刚才看见了什么，他狠狠剜了一眼赤若冥，又道：“还有你师父让你穿鞋，这地方太脏了。”
说罢他也点了确认键，消失在原地。
至此整个副本内，只剩下赤若冥白亦墨两个能说话的生物了。
赤若冥的面具自动落下，原地消失不见踪影。
两人的视线都转移到白亦墨脚下，**的脚面因为刚才的动作扇得有些红。
确实没穿鞋。
两人尴尬对视，终是赤若冥轻咳一声掩住笑意，用召出来草藤编了双凉鞋给他。
“说得没错，有腿了，还是要穿鞋的。”
经这一段插曲，异样的情绪也散了。二人对视一阵，半天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月华如水，思绪万千，可惜它不能吐出任何话语，填不满这空荡的峡谷。
赤若冥像是有所感应似的，望了望天，认真道：“我现在醒不了多久，可能没法跟你叙旧了。”
他这句话说得很巧，道了歉，轻飘飘躲过白亦墨的“讨债”，又将自己的期许轻轻托出。
白亦墨几乎是瞬间就知道赤若冥想拜托他什么了，并不情愿。同样认真地说：“你是你……你们想要成为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赤若冥拉长了声音，他不否认白亦墨说的话，也不被这一句话劝动，苦笑道：“这样的确是自由了，但我终究是我，有我不可推脱的使命。”
“呵，”对白亦墨来说，所有违背他意愿的使命或是命运都叫无妄之灾，不如灭了。“强加之命，如废纸。”
“对你来说是这样的，但对我来说吧，不可推拒。”
“你我无差。”
“无差？怎会无差呢？你现在的状态……”赤若冥重新观察一遍白亦墨的状态，还是一团糟，“我虽看不懂，但想来你比之前好多了。既然无差，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我乐意？”这句话似乎戳中了白亦墨，他大步上前拽住赤若冥的领子把人拉到和自己同一水平线上，迫使那人与自己对视，眼中有怒也有些许恨，冰冷地说：“不为他们。”
赤若冥忙着哈腰，语气也放轻了许多，几乎是用气音恳求着：“就当帮我个忙，让我回来。”
“带你走。”
他握住白亦墨的手，轻轻将那一根根带着薄茧的细长手指掰开，垂眸道：“我走不了的，你看我的灵魂，它被瓜分得只剩这一小缕，上面还满是芈兮兹菲尔的烙印。”
隔着那层真丝手套，白亦墨依旧能感受到赤若冥手掌上层层的疤痕。
他从来没见过这人摘下手套，无论有没有记忆都如此。
这些是肉·体上的所谓“芈兮兹菲尔的烙印”，还有无形的、心灵上的“芈兮兹菲尔的烙印”。
无论怎么逃，赤若冥都去不掉这些烙印。
白亦墨反握住他的手腕，力气大到让赤若冥倒吸一口凉气。
“你是赤若冥。”
“是，我是。”赤若冥这次没有躲开那颜色，红色与绿色相撞，谁也不让谁。
白发少年一字一顿地说：“跟我走。”
两个犟种，谁也不肯率先退一步。
时间不等人，他们面前都出现了一道系统提示：【角色卡『……』使用剩余时间一分钟】
“小梅伊，我求你帮我恢复记忆，好不好？我知道你有方法的，你最好了。”赤若冥使用技能以退为进，外加撒娇，“我需要知情，具体要怎么选择交给恢复记忆的我来决定好不好？我能信任的只有你了，”
其实当白亦墨肯与他争论，他就知道自己的请求有戏。
如果白亦墨直接将自己带走而不给自己任何说话的机会他便无计可施。
果不其然，白亦墨对这一套一点招架能力都没有，说了句：“我叫白亦墨。”
这就算是默认了。
“好的小梅伊。”赤若冥喜笑颜开，甚至有兴致继续逗人玩。收到一个没太大力度的眼刀后，他清了清嗓子，正经道：“时间到了，这点执念也撑不住了。”
倒计时三秒，赤若冥向后一撤步，右手放在心口，微微弯腰，行了个轻快又优雅的礼，道：“还是那句话：我永远为我们的重逢而满怀期待，与你的相逢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幸事，愿我们都能得偿所愿，我亲爱的小梅伊。”
烟尘四起，中间夹着些许闪亮的水晶碎。他的身形隐匿在其中，让人看不真切。
白亦墨叹气，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从卡包里找出了自己的老玩家回归礼包。
【技能卡·SSR·生死人肉白骨】
也不知道他结束狂暴模式后会不会有什么异样。白亦墨想着，静看烟尘里走出的人。
“咳——咳咳。”
赤若冥刚醒，下意识深呼吸，却直接呛了一口烟。他一手捂嘴轻咳，一手去扇面前的烟尘。
烟雾很快散去，眼前之景并非意料中的尸山血海，除了残垣断壁外只有几条流离的月光。
他身上也没什么异常，仿佛刚睡了一觉，精神饱满全是力气。
太平静了。
赤若冥扫视一圈，只见到白亦墨一个活人在那里玩卡牌。心道不好，不会自己刚才真把其他玩家杀了吧。
很快又觉得不对，如果自己把雳猫给杀了，白亦墨绝对不会这么平静地看着自己。
于是他几步过去，脸上又挂上了温和的假笑，道：“请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这章看不懂很正常，因为全是伏笔
这个副本终于要结束了 ，接下来一年不会再开新的副本，算是暂时封笔
问就是没时间写了
最近传染病又起来了，各位注意身体健康（我中招了，吐舌头装死in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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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触不可及的家园·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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