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门心烦意乱地离开了别西卜的办公室。
一边是生命垂危，本源几乎碎裂的米迦勒，另一边是毫不知情，或许一旦知晓便会彻底疯狂的父王。
但知晓又怎样？
事实摆在他的面前，路西法和米迦勒的命，他只能选一个。
也由不得他选。
他应该怎么办？
冲进万魔殿，告诉父王一切？
告诉他米迦勒快死了，告诉他天堂很可能正在筹划一场针对他的刺杀？然后呢？看着路西法疯狂，不顾一切的杀向天堂，或许能见到米迦勒最后一面，但更可能的是引发第二次晨星之战，将双方都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还是装聋作哑？
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任由事态发展。看着天堂或许真的能成功，用父王的命换回米迦勒的命？
这个念头让玛门一阵反胃，不管怎么样，那是他的父王，他无法想象路西法陨落的画面。
或者，更可能的是，看着天堂的行动失败，激怒父王，最终依旧是一场毁灭性的战争，而米迦勒，则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悄然熄灭最后的光？
无论哪一条路，似乎都通向绝望的终点。
玛门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绝望过。
选择？他哪里有什么选择，这根本不是他能做出的选择。
命运的洪流早已裹挟着所有人冲向悬崖，他只不过是恰好提前看到了那注定的终点，却无力改变任何的轨迹。
告诉他？不告诉他？
行动？还是等待？
他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玛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万魔殿附近的。他浑浑噩噩，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最终无力地蹲在一根巨大的廊柱下，将脸深深的埋进膝盖里。
地狱昏暗的，为数不多的光落在他身上，拉出一道孤独的影子。
“……？”
一只柔软的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脑袋。
“玛门？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玛门猛地一震，像是受惊的野兽般抬起头。
莉莉丝正站在他面前，满脸都是疑惑。然而当她看清玛门的脸时，那丝疑惑瞬间变成了愕然。
“你怎么哭了？”
莉莉丝骤然睁大了眼睛，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玛门的眼泪——婴儿时期除外的话。
玛门这才后知后觉的抬手摸向自己的脸颊，指腹却触到了一片冰凉的湿意。
他竟然哭了？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流下的眼泪。
他站起身，用力抹了一把脸，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声音沙哑的摇了摇头，“……没什么。”
“没什么？”
莉莉丝挑眉，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打量着他，“能让你躲在这里偷偷掉眼泪的事情，我可真是太好奇了。说说看，是谁活得不耐烦了敢惹你？”
但玛门此刻完全没有心情应付夜之魔女的打趣。
他张了张嘴，觉得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发疼，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在莉莉丝越来越好奇的目光下，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
“米迦勒……他快死了，本源被黑暗法则的力量侵蚀……”
莉莉丝脸上原先的表情冻住了，两秒钟之后，夜之魔女终于也成功的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什么？！米迦勒？他怎么会……”她立刻联想到了不久前虚无之界破碎时在罗德欧加的那一战，“是路西……”
玛门痛苦的闭了闭眼，算是默认。
“天堂那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拉斐尔和梅丹佐都束手无策……他们现在唯一的办法……”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把接下来的话说完，“他们很可能要来取父王的命……或者至少是他的黑暗本源，来尝试救米迦勒……”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在两人之间。
莉莉丝彻底目瞪口呆了，妩媚动人的脸上血色尽褪，消化着这短短几句话里蕴含的惊天信息量。
米迦勒生命垂危。
天堂欲刺杀路西法。
这两个消息无论哪一个单独拿出来，都足以在地狱和天堂掀起惊涛骇浪。而现在，它们竟然联系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如此残酷的死局。
“所以，”莉莉丝的声音也失去了往日的从容，整个人都在抖，“米迦勒快死了，所以现在天堂的那群天使，决定来刺杀你父王？”
玛门沉重的点了点头，就跟这个动作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一样。
“不可能！”
莉莉丝脱口而出，用力的甩了甩脑袋，“这绝对不可能，我先不说米迦勒的身体状况到底是不是真的严重到那个地步……就算他是，你父王他怎么可能动用黑暗法则的力量去杀米迦勒？！”
“他或许会伤他，会囚禁他，会和他打得天翻地覆，但动用那种能侵蚀本源的力量去对付米迦勒？”
莉莉丝喘了口气，“玛门，你告诉我，你觉得这可能吗？！一万年前他堕天那一刻他就已经触碰到了黑暗的法则，他最恨最忌惮米迦勒的时候都没下这种死手！”
玛门呆了呆。他知道莉莉丝说的是有道理的，路西法对米迦勒的感情他早就看在眼里。
恨意与爱意交织万年，早已深入骨髓。杀了米迦勒，从某种意义上说，等同于毁去了路西法自己的一部分。他或许会在盛怒下重伤米迦勒，但动用黑暗法则……玛门说实话也觉得不太可能。
“我也觉得奇怪。”玛门的声音干涩，“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抬起头，“母后，我亲眼看到的，当时我也在场，米迦勒的情况做不了假。”
“拉斐尔几乎耗尽了神力也只能勉强吊住他最后一口气，那是黑暗法则的力量残留，我不会认错。”
到了撒旦这个位置上，多多少少都碰到了黑暗法则的力量，玛门也不例外。
莉莉丝默了默，知道玛门也绝对不是在撒谎，脸上的血色又褪去几分，两弯的细细的眉毛死死的拧在一起。
一方面，她基于对路西法的了解，坚信他绝不会对米迦勒下此毒手。
另一方面，玛门的亲眼所见也绝不可能出错。
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如果不是路西法本意，那黑暗法则的力量是如何被引动，并且精准的重创了米迦勒的本源？
一个可怕的猜想悄然浮上了莉莉丝的心头，让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一些关于那位创世神，关于法则的模糊传闻。
“如果，”莉莉丝深吸一口气，几乎是用耳语说，“如果不是路西法想杀米迦勒呢？”
玛门猛地看向她，“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莉莉丝看着他，眼中全是恐惧和忌惮，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露出过这般的表情了。
“有没有可能，那股力量……是被别的存在引导出来的？或者说，你父王，是被利用了？”
莉莉丝继续说着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测，“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利用了当时路西法和米迦勒交手的机会，引动了黑暗法则的力量，目标是同时重创他们两个？”
这个想法太过骇人听闻，以至于玛门一时之间都无法完全消化。
但隐隐约约的，所有不对劲的细节似乎都找到了一个模糊的指向。
如果真是这样，那背后的黑手，简直可怕到无法想象。
这需要何等恐怖的力量，才能在那等级别的交锋中做手脚，同时算计地狱的魔王和天堂的副君？
莉莉丝摇了摇头。
她其实有一个模糊的，几乎不敢深思的猜测，那个名字盘旋在魔女的舌尖，却无法轻易的说出口。
那个游离于天堂与地狱之外，高踞于一切之上的存在。
创世之神，雅威。
可是，这个猜测本身就太过于荒谬了。
米迦勒是祂用心头血创造的孩子，是祂最宠爱的造物，甚至可以说是祂血脉的延续。而路西法，尽管已然堕落，也曾是祂最耀眼，最赋予厚望的晨星。
祂有什么理由要同时毁灭他们两个？
“我不知道。”
莉莉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那个名字，那太过大逆不道，也太过令人绝望。如果真的是那位，那么他们所有的挣扎和痛苦，都不过是一场早已注定的戏剧。
“我想不到有谁能够同时算计他们两人，并且有理由这么做。”
玛门看清楚了莉莉丝眼中的那份恐惧，却没有再多问。现在纠结幕后黑手是谁毫无意义，无论是不是莉莉丝想的那位，眼前的危机都迫在眉睫。
他用力的抹了一把脸，将那些令人绝望的念头强行压下，“母后，先不管是谁干的，你知道有什么办法能救米迦勒吗？任何办法都行！”
他像是溺水之人好不容易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拉斐尔无能为力，他们说只有父王的黑暗法则消散——但那就是要父王的命。”
“一定有别的办法，对不对？”
莉莉丝抿着唇，一个答案几乎是本能的浮现在脑海。
对抗黑暗法则侵蚀的，唯有与之相对的光明法则的力量，那是创世之初就定下的平衡。
而如今，光明法则正掌握在那位高踞神殿，闭门不出的创世之神手中。
但是——
莉莉丝的嘴唇动了动，如果幕后推动这一切，引动黑暗法则重创米迦勒的，真的就是那位神灵呢？
那祂怎么可能出手相救？
快结束了，20章之内完结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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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Chapter 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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