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的手僵在半空，离米迦勒的肩膀仅有毫厘之差。
加百列也愣住了，难以置信的望向床上。
在两人震惊的目光中，米迦勒极其艰难的颤了颤睫毛，最终睁开了眼睛。
“……”
他的视线先是扫过加百列惊愕的表情，然后，极其缓慢的，移到了那个离他最近，周身笼罩着黑暗气息的身影上。
“路……西法……”米迦勒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每吐出一个字，都像是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
路西法却像是被这声呼唤烫到了一般，猛地收回手，几乎是踉跄的扑到床边，单膝跪地，让自己能与米迦勒平视。
堕天使原本的冷漠在那刹那崩塌，混杂着狂喜，恐惧，愧疚和难以言喻的痛楚的神情堆在那张面容之上。他想去碰触米迦勒的脸，手伸到一半，却又颤抖着停住，仿佛对方不过是一个水中的倒影一般，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米迦勒……”路西法的嗓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哽咽，“你醒了……”
加百列也冲到了床的另一边，“米迦勒！你觉得怎么样？”
米迦勒没有立刻回答加百列，他的目光依旧放在路西法的脸上，片刻后，嘴角微弱的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了一个轻得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无奈的释然。
“你……吵到我了……”
天使气若游丝，同时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寝殿，意思不言而喻。
路西法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他贪婪的看着这张脸，仿佛要将这一刻刻进灵魂的最深处。
“跟我走，米迦勒。”
不知道过了多久，路西法终于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目光，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地狱有办法，我能救你，我一定可以……”
米迦勒却没等他说完，就摇了摇头。这个简单的动作也许已经耗尽了他刚积攒起的所有力气，天使喘息了几下，才断断续续地说。
“不去……地狱……”
“为什么？！”
路西法是真的急了，说着说着声音就不由得拔高，但又立刻压了下去，生怕把他碰碎了一般。
“留在这里你会死！你明知道的！”
“这里，是……家……”米迦勒的目光分明是看着他的，路西法却只觉得，他的眼神在飘远。
“死……也要……死在家里……”
“我不准你死！”
路西法的情绪已经在失控的边缘了，“你死了我怎么办？！米迦勒，看着我！我不准！”
“……”
晃了晃，米迦勒的目光又重新聚焦到了路西法的脸上，那平静的蓝色眼眸深处，似乎有着极淡的悲哀。
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积蓄着那点微不足道的力量，然后，用更轻，却清晰的声音问。
“路西法，我……马上就要……走了……”
路西法浑身一僵。
米迦勒看着他，眼神却清澈得可怕。他像是已经看透了生死，也看透了眼前这个魔王的灵魂。
“下一次，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所以，起码……这辈子……你欠我的……那个解释……”
米迦勒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我死前，能不能……听到？”
路西法怔住了。
……
数万年前，神殿。
时任天国副君的光耀晨星路西菲尔正垂首立于神座之下。
御座之上，笼罩在无尽光辉中的身影，那亲手创造了两界的神灵，正缓缓的开口。
“路西菲尔。”
“在，吾神。”
路西菲尔恭敬的应道。
“吾以自身之血，创造了一位新的天使。他承载着吾之部分本源，将于未来肩负重任。待他初步苏醒，便由你引领教导，直至他能够独当一面。”
路西菲尔心念微动。由神灵亲自以自身的血液创造？这在天堂是前所未有的殊荣。
即便是他，光耀晨星，也是经由法则孕育而生，而非直接源自神灵的本体。
这位新生的天使，身份定然极为特殊。
“谨遵您的神谕，父神。”
路西菲尔没有任何犹豫，“不知这位同僚，如何称呼？”
御座上的光芒似乎在那一刻更亮了几分，神灵的声音停顿了片刻，仿佛在斟酌。
“米迦勒。”
在神灵说出这个名字的刹那，这个名字就已经被镌刻在这个世界的命运之上。
米迦勒，意为“似神者”。
何等崇高，又何等——意味深长的名字。
神灵竟赋予一个新生的天使如此称号？路西菲尔几乎能预见到，当这个名字传开时，会在天堂引起怎样的波澜。
这位名为米迦勒的天使，尚未露面，便已然笼罩上了一层神秘却耀眼的光环。
“米迦勒……”
路西菲尔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再次向神座上高高在上的神灵行礼，“是，父神。路西菲尔必当尽心竭力，引导米迦勒适应天堂，不负您的所托。”
“嗯。”
神灵似乎并无对他多言之意，神座之上光芒渐盛，“他此刻尚在最终成型阶段，不日将苏醒。去吧。”
“，是，路西先告退了。”
路西菲尔再次躬身，而后退出了神殿。
……
数日后，晨星宫。
宫殿内的氛围神圣而祥和，水晶与白玉打造的廊柱折射着梦幻般的光泽。路西菲尔刚处理完一日的政务，正走向宫殿深处特意准备的一间静室。
他轻轻推开房间的门，柔和的光线瞬间洒满了空间。
就在那片光晕之中，一个身影正背对着他，站在窗前，好奇的向外张望。听到开门声，那身影转过身来。
刹那间，仿佛整个晨星宫的光华都汇聚到了那张脸上。
那还是一个少年模样的天使，身形略显单薄，却已初具日后的轮廓。最为夺目的是他那一头如同火焰般的番红色长发，色泽纯粹而热烈，用发带简单的一束，剩下的则随意披散在肩头。
天使的五官精致得不可思议，仿佛由天堂最顶尖的匠人精心雕琢而成，足以可见神灵在创造他时费了多少的心思。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
就像圣浮里亚天空下最纯净的蓝宝石，清澈，透亮，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懵懂与好奇，直直的望向路西菲尔。
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里没有丝毫的畏惧或拘谨，带着纯粹的好奇和明晃晃，暖洋洋的笑容。
“你就是路西菲尔吗？”
少年天使开口了，声音清亮，还有点初生不久的柔软，像羽毛轻轻的搔过路西菲尔的心尖，“我是米迦勒。”
路西菲尔站在原地，竟有片刻的失神。
他见过天堂无数美丽的存在，包括他自己，便是神灵对“美”这个词的定义。但眼前这位天使的容貌与气质，仍让他刹那晃了神。
天使的唇角不自觉的上扬，露出个真实而温和的笑容，“是的，我是路西菲尔。欢迎来到晨星宫，米迦勒。”
米迦勒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那双蓝眼睛已经弯成了俩个好看的月牙，仿佛里面盛满了细碎的星光。
“这里好漂亮，比我之前待的地方要漂亮多了！”
他浑身上下都是不谙世事的天真，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华美而不失庄严的陈设，最后目光又落回了路西菲尔的身上，一举一动显然都对他很是依赖，“他们都说是你来照顾我，真好。”
路西菲尔的心中微微一动。他走到米迦勒面前，低头看着才到自己肩膀高度的少年。
他得承认，在听到“米迦勒”这个名字时，他是有过那么一刹那的不舒服的。然而在看到米迦勒的那一刻，那点不舒服却渐渐的被一种微妙的怜爱与所取代。
神灵将这样一个看起来纯粹无垢的少年交给他，究竟是何深意暂且不论，至少此刻，他愿意引导这团初生的火焰。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路西菲尔的声音愈发温和，他抬手，本想顺手摸一摸少年鲜艳的红发，但手伸到一半，觉得第一次见面就这样做，未免还是有些唐突，便转而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任何不习惯，或者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随时来找我。”
米迦勒用力的点了点头，红发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嗯！我会的！”
他仰头看着路西菲尔，“路西菲尔，你和我想象中一样好看，而且很温柔。”
路西菲尔闻言，不禁失笑。温柔？这个词似乎很少被用来形容身为天国副君的他。但面对米迦勒毫无保留的亲近，他却发现自己并不排斥，甚至有些享受这种被全然信赖的感觉。
“饿了吗？我带你去尝尝天堂的灵果？”路西菲尔自然的转换了话题，向他伸出手。
米迦勒眼睛一亮，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手塞进路西菲尔的掌心。
“好呀！”
阳光透过窗棂，慷慨的洒在两人身上，将路西菲尔的满头金发映照得更加闪亮，也为米迦勒的红发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边。
此刻的他们，一个是尊贵无比，光芒万丈的天国副君，一个是初生不久，备受瞩目的神之造物。
他们都沉浸在初见的美好与和谐之中，谁也无法预料，命运的齿轮从相遇的这一刻起，便开始缓缓的转动。
未来漫长的岁月里，他们的名字将被紧紧的捆绑在一起，从亲密无间到猜忌横生，从倾心相爱到兵戎相见，最终走向光辉与黑暗的对立，纠缠成一段刻骨铭心，不死不休的宿命。
但至少在这一刻，阳光正好，岁月初成。
几章记忆，解释下当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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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Chapter 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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