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谁?”指挥官巴特勒把注视的目光投在证人席上,眼睛亮了亮,饶有兴致地低声询问旁边的随侍,“卡瓦坎蒂家的孩子?真狂妄啊,明目张胆地踩着兄弟上位,有意思。”
“没听说过,长官。”随侍把声音控制的很小,避免让离他们不远的卡瓦坎蒂公爵听到,“您知道的,公爵的繁衍能力十分强悍,他的孩子比所有议会的议员加起来还要多,其中甚至有些并不能享有这个姓氏。”
巴特勒哼笑了一声,撑着胳膊坐直起来继续看戏。
布利斯早已提前和柏诺贝串通过了,此时一点反应的机会都不能给夏尔帕,不等夏尔帕出言反驳,柏诺贝开口了:“公诉人先生,您不会连自己要问什么问题都不清楚吧?”
“怎么可能!”
“那么审判庭之上,请不要在与此案无关的问题上浪费时间。”柏诺贝彬彬有礼地询问,“或者,让我先来?”
夏尔帕并不愿意把机会交到柏诺贝手里,可他对现在的状况一头雾水,他根本不知道事情怎么扯到了玛德琳夫人身上,可不让出问询机会也只会在指挥官面前继续露怯,夏尔帕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只能把位置让出来。
柏诺贝走到证人席前,和布利斯光明正大地对视上。从这时起,夏尔帕将彻底失去他的舞台。
“布利斯?”
“是我。”
“你的身份是?”
“我是维纳斯区警署中级警督,负责协助夏尔帕长官调查威尔逊伯爵毒杀一案。”
“协助调查?”柏诺贝把这几个拿出来强调了一遍,追问,“具体负责了哪些工作?”
“律师,你的问题是否与本案无关?”夏尔帕坐不住了。
“当然有关系,我需要知道布利斯先生负责的事务范围,才能准确地进行询问。”柏诺贝不慌不忙地说,“审判官先生,我能否继续?”
审判官早就看出来这场庭审的发展偏离预期了,他犹豫着看向指挥官,见指挥官神情专注地看着庭审现场,审判官立刻明白了自己该有的立场,锤子一敲:“继续。”
“我负责犯罪现场的调查、线索追查以及犯人审问。”尽管布利斯没把“全是我做的”五个字说出来,但也大差不差了,他顿了顿,继续说,“我会把阶段性的调查结果写成报告上交给哥哥......我是说,夏尔帕长官。”
莫达伊躲在角落里偷笑,平时就没听布利斯叫过夏尔帕“哥哥”,今天倒是一口一个叫的很勤,夏尔帕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那么,关于毒药来源的调查,你也汇报给公诉人先生了?”柏诺贝把黑锅不由分说地扣在夏尔帕头上,“可公诉人先生似乎并不清楚,希望布利斯先生和我们详细说明情况。”
“当然。”布利斯说。
“警方在韦德先生家中搜查出毒药作为证物时,我便心存疑惑,因为这个下毒的剂量根本无法杀死一个人。郝菲尔小姐也坚持她下过一次毒药,那么,除开这两位,必然还有人对威尔逊伯爵怀有杀心。”
“此时我并没有头绪,是中级警督恩佐·沃克发现了线索。”
恩佐隐匿在人群之中,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时,战栗从尾椎骨窜上脑门,刺了他一个激灵。
他忍不住观察起在场某些位高权重者的反应。
可惜,在场的人没什么反应,毕竟没有人认识恩佐,就连夏尔帕也惊愕了一瞬,他没想起来这个“恩佐”是谁。
“恩佐警督仔细排查了威尔逊先生别墅的每一个人,发现了一件惊骇的事。”布利斯的目光偏向玛德琳夫人,在众人的注视下平静地投下炸出涟漪的石子,“玛德琳夫人的兄弟皆死于砷中毒,而她的兄弟死后,她父亲奥布雷先生的所有遗产都落在玛德琳夫人手中。”
那些看热闹的目光聚焦在玛德琳身上,对八卦的灼热几乎要把人烧穿,嗡嗡的议论把整个审判庭包围起来,玛德琳位于议论的中央,她却淡定自若,置若未闻,被黑纱遮挡的面容露出一个无奈又楚楚可怜的苦笑。
这幅无辜的模样让众人的怀疑又开始动摇了。
“当然,凭这一点怀疑就肯定玛德琳夫人为杀人凶手过于草率了。”布利斯并不急着咬死玛德琳,攻击的刀尖已经抵在喉咙上,他却不紧不慢地收回,话音回转继续平淡地叙述,“所以,我们调查了玛德琳夫人,寻访了她的旧居和旧仆。”
玛德琳的脸色倏然一变,几欲站起来,指甲狠狠扎进大腿肉里,狠狠克制住了。她有一瞬间冲上去掐死这个警督的冲动,但她忍耐下来,快速恢复了平静的缄默。
即使被当庭指认杀害丈夫、父亲、兄弟,玛德琳镇定的姿态都没有丝毫动摇,可这一句“寻访旧居”却将她无坚不摧的外壳击碎。她以为自己神色镇定如常,然而她的目光已经不受控制地盯着布利斯的嘴,心脏高高吊起,不由自主地恐惧他所有还未出口的话。
布利斯却没在这里多说,只接着道:“我们发现玛德琳夫人拥有着三到四位年轻俊美的情人,其中有一位先生名为克鲁斯,是个商人。他租赁了一个葡萄酒庄,常常出入,却不经营生产。我们尝试对酒庄展开调查,但酒庄却被火烧了,只有一名先生逃了出来,向我们交代了酒庄里的一切。那便是瓦伦先生。”
玛德琳看似全神贯注地听着布利斯说的每句话,却无法听进去他说了什么。她心里拽着一个关键词,所有注意力都在关键词上,其他一切话语都过耳不入。布利斯没有将那些事说出来,玛德琳却未松懈半分,她的心越吊越高,紧绷着每一块肌肉,肢体语言越来越防备。
布利斯面对着柏诺贝说话,余光却注意着玛德琳夫人的神态,他有些诧异,因为玛德琳表现出的防备比他想象的多的多。但布利斯没有太多时间细想,他按捺住心底的疑惑,把该进行的表演彻底完成:“根据瓦伦先生提供的线索,我们警方极尽全力排查摸索,终于找到了克鲁斯先生的住处。很遗憾,当我们到达时,克鲁斯先生已经去世,死因仍然是砷中毒。”布利斯顿了顿,继续说,“不幸中的万幸,克鲁斯先生在死后给我们留下了线索。”
在审判官的允许下,克鲁斯的小盒子被拿了上来。迎着玛德琳钉子一般的视线,布利斯将盒子打开,把里面的信纸拿了出来。
“这是克鲁斯先生的一封自述信。”布利斯拿起信纸,举过头顶,向审判官和旁听席上所有看客展示这份证据,“里面记叙了他对玛德琳夫人的爱意,以及……他所背负的恶。”
信纸被呈交到审判官手里,又被转呈至指挥官眼前,流转了一圈,急不可耐的夏尔帕才看到这份证据。然后,他的脸色煞白如纸。
“柏诺贝律师,请你告诉陪审团成员们,以及在场的所有人,这封自述信的内容。”
柏诺贝无需再去看那张信纸,他对纸上的内容烂熟于心,书信上的文字被柏诺贝一字不差的道出,从克鲁斯如何意外结识制毒专家,从他那里带回毒药,到租赁庄园研制新毒;从他如何帮玛德琳假借照顾毒杀父亲,到收买仆人毒杀兄弟,最后,她将杀人的毒投给了丈夫。
只要杀死威尔逊伯爵,玛德琳不但不用再忍受他的暴力,还可以继承一大笔遗产。再没有比这更充分的杀人理由了。
“......我自愿为您做这所有恶事,夫人。”柏诺贝已经背诵到信件的尾声,“我想,这封信件不会有被任何人看到的一天,所以我能在这里道出我不敢同您诉说的愿望。我爱您,夫人,我亦如此渴求您的爱。如果我的所作所为能让您满意,您能不能多爱我一分呢?如果我们的罪恶被发掘,我愿意承担所有罪责,背负死亡的命运,走向地狱的炙火,届时,您能否为我哀悼落泪呢?倘若您能为我落下一滴眼泪,死亡于我而言再不值得恐惧了。”
“我爱你,玛德琳。”
玛德琳端坐在旁听席上,听完了自己所有杀人事迹和一份自述为“爱”的告白,她既没有干坏事被发现的惊恐,也没有听到告白的感动,而是兀然笑了。
这个反应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燥热的议论静了一瞬。
“所有的证据我已呈上,”在全场关注的重心已经完全偏移之际,柏诺贝仍没忘记自己来这儿的目的,“审判官大人,陪审团的绅士们,能否给出你们的判决?”
陪审团的人心中都有了自己的答案,审判官亦然,但此时这审判庭里坐着一个特殊的人,不管他们心中的答案是什么,他们都得考虑那位大人的意见。
指挥官巴特勒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过审判的事,审判官本以为他最后也不会参与,只是礼节性的询问了一下,没想到巴特勒直接给出了自己的态度:“我认为,被诉人无罪。”
指挥官和陪审团的意见完全一致,审判结果没有任何摇摆的可能,审判官一锤定音:“我宣判,被诉人韦德·史密斯,郝菲尔·哈蒙德无罪,当庭释放。”
郝菲尔呆坐在那里,目光茫然,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被判死还是判活,看着旁观席上的人慢慢散去却不知道离开,直到那个女警员跑过来抱住她。
“你无罪释放了!郝菲尔!”莉莉娅高兴地晃着郝菲尔的肩,“没事了!你可以回家了!”
郝菲尔呆愣的眼神逐渐清明,她终于反应过来了什么,抬手抱住莉莉娅,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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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审判场(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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